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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節 爽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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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美術系F班教室的房門,沿著墻角,繞過一個個林立的畫架,慢慢走到偏僻角落裏自己的位置上。這一系列動作趙毅完成得非常小心,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從張小嫻身邊經過的時候,趙毅明顯感覺到她在盯著自己。雖然沒有直接的目光接觸,卻讓他有種如同被刀子從身上狠狠剜肉的紮痛。

他很忙——尤其是剛剛過去的這幾天,趙毅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忙碌。

從“銀色斑馬”購買的武器裝備已經運抵AG64號星球。在自己的授意下,馮談談招募到的工業平民數量已經突破五百。這些人移居到基地附近,在裝有戰鬥程序的機器人教官指揮下,接受相當於聯邦國民警衛隊程度的軍事化訓練。這也是他們目前體質能夠承受的極限運動。畢竟,長時間營養不良對身體造成的損傷極大。雖然趙毅需要在短時間內訓練出一支軍隊,卻也必須考慮這方面的因素。

斯坦利圓滿完成了對托德食品公司的收購計劃。在三百萬聯邦元的巨大誘惑下,銀行相關人員把車間和生產流水線這些最重要的東西,以“無償付價值”的名義,低價處理給了斯坦利。至此,由趙毅全面控股的“美爾惠”食品公司,終於擁有真正意義上的生產基地。

趙毅的確是忙的忘記時間,忘記了一些在他看來應該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比如,原本答應過張小嫻的晚餐……就在那天,那個時候,她曾經說過——下午六點,在圖書館門口……

從趙毅走進教室的時候算起,已經過去了近十分鐘。

張小嫻一直在畫架前忙碌著,絲毫沒有想要與趙毅說話的樣子。她沒有發怒,也沒有生氣。只是在紙面上仔細鋪排線條,仿佛根本沒有察覺到趙毅的存在。

美術講師斯坦瑞雖然很令人厭煩,但他有一點說的很對——張小嫻的確是F班最出色的學生。她的繪畫功底非常紮實,甚至比很多高年級學生都強。

畫紙上的巴爾紮克已經接近完成。當然,這句話是針對張小嫻的習作。至於趙毅……釘在畫板上的紙面幾乎一片空白。除了最初用簡單線條勾勒出來的輪廓,再也看不到任何多餘的東西。

他一直沒有上課,自然也就沒有繼續這張習作。聯邦國立大學的管理制度非常寬松,學生可以長達幾年,甚至十幾年忙於與課程無關的其它事務。院方不會因此對其開除,卻會扣掉一部分學分,甚至要求增加保留學籍的相關費用。換句話說,其實相當於花錢延長時間,以拿到足夠的學分畢業。

“你看上去氣色不錯!”

艾斯嚼著一份夾肉面包慢慢走了過來。現在距離正式上課還有大約十分鐘。事實上,就算是上課時間,學生們仍然可以在教室裏偶爾吃些零食之類的東西。畢竟,美術系的教學方式本來就比較寬松。

趙毅轉過身,示意性地點頭笑了笑。可是,從艾斯嘴裏說出的第二句話,立刻使他臉上剛剛綻露出的微笑,瞬間消失。

“連續一個星期不上課,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是不是認識了某個漂亮女孩?沈醉於讓她幫助你完成從男孩到男人的轉變過程?”

“艾斯——”

趙毅拉長了聲音,皺起眉頭。

“開個玩笑而已。”

艾斯友善地笑笑,咬了一口面包,緊接著又繼續調侃:“今天晚上一起去喝酒吧!找個漂亮妞談談理想,談談人生。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很喜歡這類活動。”

“事情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趙毅耐心地解釋道:“我只是遇到了一點必須解決的小麻煩,僅此而已。”

“喝酒和麻煩之間並不沖突。”

艾斯仍然面帶微笑看著他:“我一直想找個讓你請客的機會。呵呵!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人情。”

這要求讓趙毅無法拒絕。他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說:“好吧……時間?地點?”

艾斯把手裏尚未吃完的面包裝進紙袋,揉作一團,扔進墻角的垃圾桶,轉過身應道:“你說了算。”

“我只認識一家‘黑傑克’。”

說到這裏,趙毅頗有些心虛地飛瞟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張小嫻,說話聲音也越來越小:“晚上八點鐘,怎麽樣?”

艾斯正準備開口答應,卻冷不防被張小嫻插進話來:“算我一個——”

說著,她轉過身,鉛筆在指尖靈活地來回轉動,似笑非笑地看著趙毅:“說到人情……呵呵!你難道不覺得,應該先把欠我的那部分還掉嗎?”

……

早在舊時代,城市的夜晚已經成為“淫靡”和“混亂”的代名詞。很多年輕男女都喜歡在這個時候出現。濃艷的妝束,暴露的服裝,加上興奮劑和致幻藥品,構成了他們生命中的一切。

“黑傑克”酒吧裏依然烏煙瘴氣,到處都散發著精液和情欲的氣息。

刺眼的激光束不斷朝人群掃射,大片帶有弱效輻射的光斑,投射在相互擁擠摟抱的男女身上。香煙和幹冰霧氣共同驅逐著空氣,這種近乎窒息的環境,卻可以將潛在的興奮提升到極致。

趙毅和艾斯坐在靠近吧臺的卡座裏。旁邊,是胖子梁良和兩個文學系的女孩。她們長相倒也過得去,不過最為吸引目光的地方,就是裙子很短,衣服用料也少得可憐。

“幹杯——”

梁良通常在這種時候都比較活躍。但無論酒精還是女人,都無法提起趙毅的興趣。他臉上雖然帶著笑,卻明顯有些僵硬,重覆著舉杯,一飲而盡,放下這三個動作。

腕上手表的指針,已經超過了九點。這比預定時間整整延遲了一個鐘頭,張小嫻卻依然沒有出現。

“遲到或者不到,都是女人的專利——”

胖子梁良似乎喝得有些多了。他醉醺醺地挪到趙毅身邊,摟住他的肩膀,打著餿嗝說:“千萬不要因為一棵小草,放棄一整片森林。用你強壯的身體和生殖器去開墾她們,讓她們在快樂和痛苦中尖叫,在迷亂和欲望中迷失自我,讓她們感受到被男人騎或者騎在男人身上的無限沖勁……你很快就會發現,這個世界其實遠遠要比你想象中更加美妙。”

相比梁良的肆無忌憚,端著酒杯小口輕抿的艾斯就要文雅得多。他沒有對胖子的這番高論做出評價,只是微笑著湊過來,說:“稍等一下,我這就打電話約幾個漂亮妞出來。”

趙毅覺得,心裏有一種寧靜而溫暖的東西,正在緩緩流淌。

被人關心和開導的感覺很不錯。也許,這就是“朋友”兩個字的真正魅力所在。

他很奇怪張小嫻會失約。

不過,這也可能是她報覆自己的一種方法——畢竟,上次約定晚餐的時候,自己同樣沒有遵守承諾。

她很兇,也很冷。

但她的確長得很漂亮,很美。

漂亮的女孩都很討人喜歡,趙毅也不例外。

“也許,她是真有什麽事情臨時爽約。明天上課的時候就能知道。順便再約她出來看電影。嗯……就像梁良說過的那樣……約女孩子看恐怖片,是增進感情,從友誼轉化為激情的最佳手段。”

……

“帝豪”,是聯邦最豪華的五星級酒店。

一襲白色低胸的4肩帶晚禮服,將纖濃合度,凹凸有致的曼妙曲線畢呈無遺。半露酥胸的雙圓潤高挺,美不勝收。做工精美的單顆美鉆別針鑲嵌在晶瑩潔白,峰巒起伏的胸前,形成引人入勝的焦點。

乳白色的燈光從天花板上散射下來,在張小嫻身上映出一層淡淡的光暈。經過特技化妝師近兩小時精心雕琢過的臉龐,如同羊脂玉般溫潤柔和。彎挑的細眉濃淡相宜,高挽在腦後的發髻與修長的脖頸相互搭配,凸顯出令人驚心動魄的美。

“張先生,你的女兒真美……真的很美。”

八十六歲,已經非常接近正常人類的生理壽險。但安東尼奧顯然並不這麽認為。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強壯,甚至有些鄙視那些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要知道,在床第方面,老安東尼奧的確有著過人的特殊能力。他計算過自己與每一個女孩歡愛的時間,堅硬和強悍的平均時限大約為兩至三個鐘頭。如果配合某些刺激性藥物,甚至能夠提升到五個小時以上。

從正常的生理學來看,這的確是一個令人驚訝的數字。但老安東尼奧永遠不會告訴別人——自己的生殖器總共經過六次手術改造,原本只有五點七厘米勃起長度的短小貨色,硬是被各種蛋白聚酯、蜂膠和柔性材料填充。只需要輕度充血,立刻就會變成四十八點一三公分的龐然大物。這種令所有男人都為之向往的變化,全部手術費用也高達六千四百多萬聯邦標準貨幣。

單一身體部位的強悍,永遠不可能掩蓋外表的蒼老。盡管在床上威風凜凜,安東尼奧臉上卻顯露出被歲月腐蝕過的強烈痕跡——他的皺紋很多,也很密集。由於經常服用膠原蛋白,皮膚表層顯得尤為光滑。乍看上去,如同一塊被無數刀子切割、劃過的牛奶果凍。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加年輕,他染黑了雪白的頭發,卻無法改變毛發稀疏,幾近絕頂的可怕事實。

酒店宴會廳的特級包間非常寬敞,直徑超過六米的巨大圓桌,僅僅只占據了房間面積的四分之一。除了三名晚餐成員,四周墻角還站立著十餘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保鏢。他們雙手交疊在身前,帶著墨鏡,面無表情,仿佛一尊尊冰冷僵硬的雕塑。

“謝謝!”

張奎山端起盛有紅酒的高腳杯,微笑著對安東尼奧點頭致意。緊接著,他轉過頭看了看坐在身邊的女兒,臉上流露出濃濃的慈愛表情——在這種時候,他必須表現得像個合格的父親。

張小嫻一直低著頭,沒有說話。

從中午開始,她就沒有吃過任何東西。因為,只有在保持空腹的狀態下,才能穿上這件束腰過於緊密的晚禮服,托起高高挺立的乳房,突出纖細可握的身段。

她當然記得自己和趙毅之間的約定。但她也不可能違背父親的命令,只能跟隨來到學校的仆人,上車,回家,梳妝打扮……最後,像貨物一樣被帶到“帝豪”酒店,像展覽品一樣擺在椅子上,任由對面那雙又老又邪惡的眼睛,仿佛釘在自己身上一樣,肆無忌憚地看著。

張小嫻甚至可以清楚聽見安東尼奧咽落口水的響動。他的喉結在不斷聳動,餐桌上各種昂貴美味的食物對他顯然沒有什麽吸引力。事實已經非常明顯——他根本就不餓,而長在他身上的另外一個同胞兄弟,卻在拼命叫嚷著吃不飽。

每當想到這裏,張小嫻就覺得忍不住想吐。

“我說,她……她該不會是覆制人吧?”

過了很久,安東尼奧終於挪開近乎是粘在張小嫻身上的眼睛,轉過身,對坐在鄰座的張奎山問。

“你覺得呢?”

張奎山放下酒杯,拿起潔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角,冷笑著反問。

“呵呵呵呵……”

安東尼奧拿起餐刀,切下一塊擺在自己盤子裏的腓力豪華牛排,用叉子塞進嘴裏慢慢嚼著,含含糊糊地說:“這可不一定。要知道,科學這種東西固然是人類文明進步的關鍵,但它也同時帶來一些讓我們感覺很不愉快的負面效果。就比如現在,連我自己也不清楚,你到底是真的張奎山?還是一個被當做影子培養,冒名頂替的假貨?”

老有老的好處——安東尼奧並不認為這些話會觸怒張奎山。他很清楚,這個看似忠厚老實的中年男人,真正目的其實是自己名下多達兩千億的財產。否則,也不會在這種場合,帶上這麽一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不過話又說回來,錢對安東尼奧的確沒有太大用處。五十多年前的那起飛船意外失事,使他成為這一家族僅剩的最後一人。

沒有子女,沒有遺族,一旦身故,所有財產將被政府收歸國有。也正因為如此,老安東尼奧在上流社會圈子裏,很受那些家裏養著待嫁女眷的富豪歡迎。所有人都很清楚——讓這個土埋半截的老家夥成為自己家族的姻親,絕對是穩賺不賠的好買賣。

安東尼奧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優勢。活到這個年齡,對於後代之類的想法,他早已不抱希望。他只是想要在臨死前盡可能得到更多的女人。這也是他最大的願望。

“只要花上五萬聯邦元,你就可以在人口普查總署得到最詳細的血樣分析報告。”

張奎山淡淡地說:“他們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出具偽造證明。對比原始出生文件,想要知道我的女兒是不是覆制人,其實很簡單。”

安東尼奧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張奎山說的是事實。他喝了一大口酒,推開椅子站起,慢慢走到張小嫻身邊,瞪大雙眼,像欣賞絕世奇珍一般,仔細打量著女孩面部和肩膀上的每一寸肌膚。他湊得很近,張小嫻甚至可以感覺到,從安東尼奧口鼻噴出的醺濃熱氣。她感到無助而恐慌,但她只能坐在椅子上絲毫不敢動彈。因為這是父親的命令。一旦違背……死去的母親,還有那些兄弟姐妹,就是最好的例證。

張奎山從盤子裏叉起一條醬汁鱈魚,慢慢地吃著。絲毫無視張小嫻悲傷哀求的眼神,也對安東尼奧猥瑣的動作熟視無睹。仿佛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

晚宴一直持續到午夜才結束。坐進父親豪華房車裏的張小嫻神情有些恍惚。她眼前總是晃動著安東尼奧那張滿是皺紋的臉,殘缺不全的牙齒,以及邪惡陰森,充滿欲望和亢奮的笑。

“我派人調查過,安東尼奧先生的家產總價值大約為兩千億聯邦標準貨幣。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價錢,我很滿意。”

張奎山與自己的女兒並排坐著,臉上的表情有些微醺。忽然,他轉過身,認真地看了看滿面麻木的張小嫻,淡淡地笑道:“不過,那個老鬼也多少說對了那麽一點點——我的確是高價購買了一個和你完全相同的覆制人。不過你也明白,現在的生物技術,還無法做到連思維和記憶都完全覆制的程度。她頂多只能算是我在無聊時候的玩物。畢竟,你很漂亮,她也很美。”

望著父親面帶微笑的臉,張小嫻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因為恐懼,還有絕望。

“我說過的話依然算數。在規定時限以前,你必須從那個年輕人手裏,弄到比兩千億更有價值的東西。否則,我並不介意安東尼奧先生在公開場合稱呼我一聲‘岳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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