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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節 利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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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不能這樣做——”

瓦斯勒只覺得腦子裏很亂。他感到眩暈,仿佛有強烈、絢爛的光,從大腦深處釋放出來,變幻成一連串極其生動活潑、充滿迷幻色彩的圖案。這讓他感到很不舒服,甚至產生出想要嘔吐的欲望。他一邊下意識地否決埃布爾的建議,一邊茫然地伸手在辦公桌上來回摸索,想要找到自己的茶杯,喝水解渴。

身體很重,仿佛背脊上壓著一塊無比龐大的山巖。瓦斯勒渾身上下都在顫抖,他發現雙手已經不聽使喚,手指在無節奏的抽搐。他想要撐住桌面站起,膝蓋和腿部卻酸軟沒有力氣。不斷晃動之下,身體終於失去平衡,從椅子上歪斜著重重摔倒在地面上,似乎全部骨架都徹底散開,也無力掙紮。

“你……你都做,做了些什麽?”

瓦斯勒覺得自己心跳得厲害,黑框眼鏡也從鼻梁上滑落下來。他努力仰起頭,迷離散漫的目光,最終鎖定住埃布爾手裏的酒杯,強壓下極其難受的惡心,顫聲問:“酒……你沒有喝?”

埃布爾仍然保持著幾分鐘前的固定姿勢,混濁的眼珠冷冷斜盯著瓦斯勒,滿是皺紋的臉上毫無表情。他拿過桌上半空的威士忌瓶子,把玻璃杯中尚未喝過的酒液,重新倒回瓶內。緊接著,將兩只酒杯拿到旁邊的水槽前清洗幹凈,用紙巾擦去水漬,仔細放回書櫥裏原來的位置。他的動作很輕,帶著一雙薄薄的聚酯手套。作為最重要的證據,他把威士忌酒瓶連同圖紙一起裝進公文包,從中又取出另外一份早已準備好,同樣簽有趙毅姓名的作業本,輕輕擺在辦公桌上。

“我本來不想這樣做。”

埃布爾蹲下身,平靜地註視著躺在地上不住戰栗的瓦斯勒,認真地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說真的,開始的時候我不想這麽幹。這是一個機會。一個讓你和我共同成名,飛黃騰達的機會。永遠沒有第二次,也不可能有另外的選擇。酒裏只放了一些濃縮過的LSD藥粉(麥角酸二乙基酰胺),服用過量的死者癥狀,與心肌梗塞非常類似。很多人都知道你曾經是迷幻劑服食者,警察只會把死亡原因歸結為超劑量服用。當然……如果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我真的不想殺你,我只想得到哪些原本應該屬於我的一切——”

整個世界都在旋轉,無數莫明其妙的聲音同時在瓦斯勒耳中響起。意識裏各種奇怪的畫面此起彼伏,埃布爾的面孔被扭曲成詭異邪惡的畫。他感覺渾身都在冒冷汗,酒精,加上強大的藥物效果,正在逐漸吞噬大腦最後的清醒意識。忽然,瓦斯勒猛然睜大雙眼,死盯著埃布爾那刻著深深皺紋,也帶有恐懼和驚悚的臉,拼盡最後的力氣,用含糊不清的語調說:“……上帝,絕對不會……寬恕你……”

這句話似乎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整個人徹底癱軟,眼瞳開始逐漸放大,慢慢蒙上一層淡淡的死白。

望著這具生命力正在迅速消失的身體,埃布爾教授唇角上牽,浮現出一個隱約難辯的笑容。但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他笑得都非常恐怖,非常猙獰。

“我不需要什麽所謂的寬恕。可憐的瓦斯勒,你很快就會發現,我的名字……將與上帝並列——”

……

進化能力,一直是人類世界最大的奧秘。

在強大的科技力量主導下,宗教對於人類的影響,已經縮減到歷史最低點。無論天主還是釋迦,安拉或者道祖,都不可能再發揮出遠古時代那般壓倒性的統治力量。很自然的,人類祈求的目標,也逐漸轉變成為能夠被肉眼實際觀察到的科技權威。而那些原本應該供奉在神壇之上的金錢與信念,也徹底轉化為更具促動能力的研究資金來源。

有很多人都在尋找進化的秘密。

由松果腺體分泌的神秘激素,被地球聯邦與泛聯合軍共同列為本世紀最大的生物學懸疑。從上個世紀最初發現進化點存在的時候,兩大集團勢力就為此開具出高達五億的巨額獎金。在聯邦元與星幣(泛聯合軍貨幣)匯率對等的情況下,懸賞數字也在以每三至五年為臺階的速度,遞增向上攀升。直到現在,關於進化點的獎金數額,已經足足高達八百億。

每個人都在夢想著進化——這是一個不公平的世界,到處都存在饑餓,戰爭與死亡隨時可能降臨,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明爭暗鬥,被迫屈服於絕對力量的威壓。每一分鐘,都有無數小人物在角落裏發出吶喊。他們在嘶吼,在悲鳴,在號哭著捶胸頓足。他們幻想著要成為無所不能的超人,期盼擁有強於普通人的可怕力量。達成這種瘋狂至極欲望的根本,就是進化,進化,再進化。

沒有準確數字表明,究竟有多少生物學家醉心於研發人造進化點的工作。這幾乎是所有家族、財團、大型機構和集團勢力的共同願望。人類的歷史,本身就是在書寫從不可能到可能。何況,誰也不知道進化的終點究竟是什麽。

即便是趙毅這種在“思維”方面投入大量進化點的五階異能者,仍然沒有產生出“預知”一類的能力。他不知道自己離開以後,辦公室裏發生的一切。也不可能知曉埃布爾的卑鄙與瓦斯勒的死亡。更無法想象骯臟與罪惡就發生在自己身邊,像強盜一樣瘋狂搶劫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

時間,在無聊和寂寞中一天天過去。

坐在路邊石階上等待,是一個很笨的主意。

但是不可否認,這的確很有效。

聯邦國立大學藝術學院的學生宿舍,與舊時代的同名建築,有著天壤之別——它不再是那種四張高低床外加幾套桌椅的簡單配置,居室成員也從沙丁魚罐頭填塞式的八個,變為寬敞松餘的兩個人。如果你覺得這樣的房間仍嫌擁擠,需要更多、更大的私密空間,而口袋裏也有足夠豐厚鈔票的話,也可以申請裝修規格從簡略到豪華不等的獨幢小樓。

在聯邦,有能力接觸到“藝術”這兩個字的人,通常都具有相當程度的經濟實力。為了從學生手裏賺取到更多的錢,學院董事會甚至在宿舍區內設置了額外的餐廳。請註意,這裏所說的是餐廳,而不是通常意義上所指的食堂。雖然都是功能相同的設施,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和內容。簡而言之,在餐廳裏的花費,足足超過食堂二十倍。當然,菜色也不是食堂裏那種制作簡單、粗放的大眾類型。專業廚師可以為你烹制正宗的魚子醬、鵝肝餅、橘汁白蝸牛,甚至是剛剛由飛機運抵,還帶有海水鹹腥味的鮮活龍蝦。

餐廳和食堂,把學生們分化為兩個被無形框架隔開的團體。前者,代表著聯邦國內最頂尖的豪門後裔。他們有大把的金錢可以揮霍,甚至有仆人陪住服務。他們從不屑於到食堂就餐,也不願意和其他人進行交流。

如果用官方語言表述後者,應該將他們稱之為“中產階級”。他們富裕,卻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有錢”。聯邦銀行裏的幾十、上百萬財產,不過是富豪的一頓飯錢,或者用於打賞的小費。他們的子女後代,只能在學院裏吃食堂。有一句話可以恰如其分地將他們概括——“像窮人,卻不是窮人。”

聯大藝術學院的男生,人人都是“高帥富”。然而,“高帥富”當中也存在階級,存在對比。

從女生宿舍到食堂,是一條六百多米長的水泥直道。很多男生每天都會提前半個小時到這裏等候。他們會觀望、尋找,最終鎖定自己喜歡,並且準備實施具體追求計劃的目標。

趙毅忽然發現——自己身邊多了不少同類。或者應該說,是自己主動加入了等待者的行列,成為眾多雄性荷爾蒙分泌旺盛,迫切需要女性同伴進行中和的求愛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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