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燃了火盆，婉兮小心翼翼的展開血衣，說道：“有些地方沾了血跡，怕是等下有些字跡顯現了也看不清楚，要推導《溫泉寶冊》其語義，得頗費一番工夫。”

阿成接過血衣，拿在手裏摩挲了半晌，忽的丟進了火盆當中，火苗“呼”的躥起三尺高。

“啊！”婉兮失聲驚呼，不解的望著阿成。

阿成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血衣燒的灰飛煙滅。

“其實我們沒有必要這樣聲色俱厲，趕盡殺絕的。”阿成看著火盆中逐漸委頓的火苗說道。

“胡攸之，段老板他們多番刁難公子，甚至還派殺手對付公子，公子不好心慈手軟的。”

阿成苦笑道：“現在輪到一個女人提醒我不要有婦人之仁了麽？”

婉兮默然不說話。

阿成知道，她沈默不說話，往往代表著不讚同。

“你和汪子相到底達成了怎樣程度的合作意向，你也沒和我細說。”

婉兮看著阿成，解釋道：“當初也是為了救公子脫獄。再者，公子當時信息不暢，行動不便，所以……”

阿成舉手示意她不必再說。他看著她，說道：“以後做事，事先知會我。我不想像這次一樣，被裹挾著前行。這種感覺很不好，你知道麽？”

婉兮點點頭。

火盆裏的火焰消失了，只剩些泛著紅光的炭芯。

“額駙呢？傳言說他死於亂軍了，可是屍首始終沒有找見。”阿成問道。

婉兮略有不安的說道：“額駙死了。被我處死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阿成倒也不感到意外，只是接著問：“烏蘭巴雅爾呢？”

“自殺殉情了。”

阿成嘆了一口氣，說：“未必是殉情。烏蘭巴雅爾剛烈果斷，不是那種為情所困的人。再者，額駙也不值得她這麽做。巴雅爾是殉國了。”

“我擅自處置額駙，公子會怪我麽？”

“怪你？為什麽要怪你。我不會為此事怪你的。額駙動了阿穆爾的奶酪，他必死無疑。”

“但是公子還是會怪我，怪我沒有事先告訴你。”

“你覺得我會放過額駙，對吧”

婉兮沈默不答。

阿成長長嘆了一口氣，說：“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竟然成了這個樣子。”

婉兮不知道阿成所說的“這個樣子”，是指她，還是指他自己，還是指的他們兩人的關系。唯有沈默不語，靜靜的望著阿成。

火盆中的星點火星，終於熄滅。

阿成還想問什麽，最終還是沒有開口。他起身離去。

“你去哪裏？”婉兮有些著急的問道。

阿成回過頭來，淡淡的說道：“怎麽，我去哪裏還需要向你請示不成？”

“不是……天色晚了，你還回來睡麽？”

阿成笑了笑，說道：“我不回來睡，那睡哪裏！”

卻說清軍西、北兩路大軍，一路勢如破竹，攻破伊犁城，戈登山大破達瓦齊，俘獲達瓦齊幽禁在京城後，衛拉特大局甫定。

乾隆帝甚是得意洋洋，困擾大清多年的禍患，祖父，父親終身未竟之事業，終於在自己手中得以了結。他自覺自己文治武功，皆冠絕天下，百年之後，媲美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也是可期。眼下需要妥善處置衛拉特戰後事宜，順利消化蛇食鯨吞的衛拉特。

班第上給乾隆的奏疏當中，這樣描述此次遠征“大者數千戶，小者數百戶，無不攜酒牽羊以降，兵行數千裏，無一敢抗者。”乾隆讀後大喜，於是按照自己既定的方案執行。

事實上，班第給乾隆的奏疏，對事實有嚴重的誤判。他覺得衛拉特人是憚於大清的天威，所以投降。事實上，很多衛拉特人不是向著清國的龍旗投降的，而是向著阿穆爾的輝特部戰馬旗幟歸降的。他們自覺並不是清國征服了他們，而是他們自己願意換一個大汗，所以歸降阿穆爾。這個認知誤差，也為後來事態的演變埋下了禍根。

平定衛拉特後，乾隆把原先的衛拉特五部改為衛拉特四部，土爾扈特部因為人口少，領地小，被取消封號，原汗王呼格吉勒，降級為諾顏，依舊署理其部眾。另外，杜爾伯特汗王依舊由車淩哲布汗擔當；和碩特部汗王，因為原汗王瑪賚哈什戰死且無嗣，故而由其堂弟班珠爾接任；輝特部汗王仍由阿穆爾擔綱；眾人焦點關註的準噶爾部汗王，則由綽羅斯家族的哈斯巴紮爾接任。

準噶爾部的汗王人選，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本來大家認為大敦多布的兒子達什達瓦，或者小敦多布的兒子慶格爾泰更有機會的。他們二人同為綽羅斯家族成員，出身高貴，且與清軍關系不錯。不像哈斯巴紮爾，曾與清軍血戰，引得很多清軍將領不滿，甚至想殺之而後快。

但乾隆並不這麽認為。哈斯巴紮爾固然可恨，但乾隆帝分封四汗的宗旨卻是“分駐游牧，眾建以分其勢”，說白了就是要避免衛拉特出現一家獨大的局面。如今阿穆爾隱然有坐大的趨勢，讓一個和阿穆爾向來不睦的人做準噶爾部的汗王，局勢對於乾隆來說將更容易掌控。

除了分封四汗外，乾隆還責成軍機出臺了在衛拉特實行的戰後七條方針政策。

第一，收歸唐努烏梁海地區。以前唐努烏梁海地區，由衛拉特與喀爾喀共屬管理，現在明確了其歸屬，即屬大清；

第二，劃定了喀爾喀蒙古與衛拉特的領地界限，避免雙方牧民再次因為草場邊界問題起沖突。大家以後都是大清屬民，不能再妄動幹戈；

第三，在衛拉特實行劄薩克制度。簡單來說，就是分化各部領主力量，權力都屬中央。另外，在此制度下，各部貴族之間的聯姻，需要中央批準才行，想通過聯姻實現部落聯盟的時代，一去不覆返了；

第四，重新規劃了衛拉特的軍隊。久經戰亂的衛拉特，如今千瘡百孔，各部軍力都是大為削弱，乾隆趁此消減各部軍力配屬。各部所領的軍隊兵力上限是6千，且不可以駐紮在屬地，大部分需調往邊境，提防虎視眈眈的沙俄和居心叵測的中玉茲；

第五，設立伊犁大臣一職，全權管理衛拉特事宜。首任伊犁大臣，由班第擔任，鄂容安，薩喇爾為參讚大臣；

第六，葉爾羌地區仍舊由原來的眾多伯克及大小和卓管理，向上對伊犁將軍匯報。並革除了原由衛拉特在葉爾羌地區征收的苛捐雜稅。葉爾羌地區現在也同為大清屬地，無需再繳納眾多賦稅，以應戰爭只需；

第七，在烏魯木齊實行屯田制度，並改烏魯木齊為迪化。

平定衛拉特後，清軍大部分撤回，只留了3千兵駐守伊犁。另外留了8千兵屯田於迪化，原烏蘇雅裏臺將軍永常改任為迪化將軍，署理這8千軍隊。

清國出臺的衛拉特七條方針，總的來說兼顧了衛拉特穩定與公平的因素，同時考慮了民生的問題。但對一個人來說，卻極其的不公平。

阿穆爾對於清國的安排，極為不滿。他本就是輝特部汗王，如今兜兜轉轉還是輝特部汗王，甚至原先地位不如自己的哈斯巴紮爾都爬到自己頭上，成了準噶爾部汗王。如此這般，那他這些年苦苦掙紮，兢兢業業圖個啥！倒不如當初做他的太平安樂汗王了事，也省的如今操那麽多心，還要擔負罵名。

阿穆爾向伊犁大臣班第反映了自己的意見，班第向乾隆轉述了阿穆爾的想法，大意是“若以哈斯巴紮爾為準噶爾汗王，恐眾心不服！”，阿穆爾不說自己瞧不起哈斯巴紮爾，而是說“眾心不服”，何為“眾”，他也未做解釋。

阿穆爾進一步闡釋說“衛拉特風俗素強悍，喜生事端，崇尚強者為王。心所不服者，雖武力挾制，得以片刻安寧，不久必生亂事。”在這裏，他有威脅的意思了。

進一步的，阿穆爾提出了自己的建議“不若於事定後，齊集各諾顏等，廣為咨訪。現今策零汗無後嗣，於伊親戚中，不論何姓，擇眾心誠服能禦中玉茲、沙俄者，共同保舉，奏請皇上施恩俾領其眾，則輿情既協，亦可永保太平。”阿穆爾這話意思就很明顯了，讓大家在一起推選一個能征慣戰的作為準噶爾汗，且不必拘泥於綽羅斯家族的，只要和策零汗沾親帶故的皆可。這樣眾心服，也可以抵禦外敵。

看到這裏，乾隆心裏跟明鏡似的：阿穆爾是策零汗的外甥，他不就是自己想當準噶爾部的汗王麽。不過，選一個非綽羅斯家族的做汗王，只怕眾心更不服吧！

另外，對於在衛拉特實行的劄薩克制度，阿穆爾也提出了意見。他說“我衛拉特與喀爾喀不同，若無總統之人，恐人心不一，外不能禦強敵，內不能定人心。”

看完折子，乾隆算是明白了，阿穆爾是欲求不滿。他不只是想做準噶爾部汗王，還想做衛拉特琿臺吉。這怎麽可能！衛拉特與大清交戰近百年，從康熙朝歷經雍正朝再到乾隆朝，終於得以解決，若是再放權給阿穆爾，讓其坐大，必然尾大不掉。

養虎為患的事情乾隆絕不會做。

乾隆給班第下了一道密旨，交由軍機廷寄到伊犁。密旨中，乾隆指示班第，說分封四汗之事，已經無可更改，再者政令朝令夕改也不是福事。阿穆爾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就是想當準噶爾汗王暨衛拉特琿臺吉。他指示班第，讓他先拖著，不給阿穆爾明確答覆，就說皇上沒有回覆，諒他阿穆爾也不敢催促乾隆給個回音。

乾隆還告訴班第，說阿穆爾既然起了這個心思，就不能讓他久居衛拉特，但如果貿然讓阿穆爾來京城，又擔心他起疑心，倉促之下起什麽變故，那就遺患無窮了。現在衛拉特大局甫定，正需要阿穆爾這樣威信久著之人協助鎮守。待大局無礙，再想辦法讓阿穆爾進京面聖，讓其養老在京城，至於其再想回衛拉特，那是不可能的事。

密旨中，乾隆特別強調，說衛拉特天高地遠，奏折一來一回都得二十餘天，很多事情的處置計劃趕不及變化之快，讓班第相機行事，靈活掌握。

衛拉特戰事結束，先不論背地裏是怎樣勾心鬥角，明面上，乾隆明發一道諭旨，論功行賞諸位有功之臣。

首先排在第一個的，就是乾隆的小舅子，傅恒。

阿穆爾來降之時，滿朝文武畏戰怕鬥，躊躇不定，只有傅恒挺身而出，表示與願意與衛拉特決一死戰。而事實證明，傅恒判斷極其精準。於是乾隆特加封傅恒為一等忠勇公。

只是朝堂獻議，並未皮甲上陣的傅恒，論功卻排在第一位，說起來有些名不正言不順。話雖如此，但傅恒沒有像往常一樣固辭不受。大家都知道，乾隆帝嘉獎傅恒為假，借此誇耀自己英明卓識為真。固辭不受，此時將不再是謙虛之態，而是近乎於啪啪打乾隆的臉。機靈的傅恒欣然接受了這份榮譽。

對於阿穆爾，除了冊封其為輝特部汗王外，還加封雙親王，以示優容。

班第、鄂容安、薩喇爾，被封為一等誠勇公。其他各個隨軍將校，依軍功不同，予以封賞賜銀不等。

對於永常，乾隆提出了批評，說他任北路軍統帥時，未能及時策應陷入苦戰的西路軍，逡巡畏戰，功過相抵，暫不做處置。乾隆敦促其在迪化將軍任上務必恪盡職守，將功補過。

論功行賞，施政安民，徐徐撤軍，乾隆本以為衛拉特一切盡在掌握，不想又出了問題。班第新上了一個奏疏，向乾隆匯報了阿穆爾的問題，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

第一，阿穆爾擔任輝特部汗王後，仗勢欺人，經常縱容屬下搶奪其他部落的領地和財產，班第與鄂容安多次協調，敦促其歸還，他都不聽；

第二，極力打壓反對他的人，尤其是對新任準噶爾汗王哈斯巴紮爾，阿穆爾聯合一些準噶爾部的貴族，經常給哈斯巴紮爾難堪，讓其苦不堪言；

第三，阿穆爾私藏了準噶爾汗王暨衛拉特琿臺吉專用的小紅圖章，不知是何意圖，令其歸還，他只是不承認其事。另外，他還巧取豪奪走了原屬於策零汗的貴重遺物，那件由車淩兄弟獻給策零汗的黑貂大氅。班第派鄂容安前去索要，卻被阿穆爾奚落趕回。班第解釋說這件黑貂大氅，據說是成吉思汗的遺物，後被策零汗收藏，他本來想作為戰利品獻給乾隆的。

前兩條，可以認為阿穆爾不過是貪圖財物，以及打擊報覆厭惡之人的小毛病而已。至於第三條，則是犯了乾隆的大忌。在乾隆看來，這是有不臣之心的舉動。

乾隆認為不能再姑息阿穆爾，也不能再猶豫不決，需要防患於未然。他密旨告知班第，讓其敦促衛拉特四部汗王進京行“飲至之禮”。

“飲至之禮”是一個非常傳統的禮儀。春秋時期，各個諸侯各自為政，各霸一方。但理論上，大家都是一家人，都是出於“姬”姓，都奉周朝天子為正朔。因而大家在師旅凱旋後，會歸而獻祭於宗廟，聚會飲酒，稱之為“飲至之禮”。

為了避免阿穆爾起疑心，乾隆特地說明四部汗王都要來，同時還派遣了自己的女婿，科爾沁蒙古親王色布騰，以及喀爾喀蒙古親王額林沁，前往衛拉特陪同阿穆爾一同前來京城。

阿穆爾在京城時，以及後來出征衛拉特，與色布騰、額林沁及青袞雜蔔多有交集，因而關系較為熟絡。乾隆派遣色布騰、額林沁陪同阿穆爾一同進京，是希望藉此降低阿穆爾的疑慮，敦促其盡快動身。

班第召集阿穆爾來到伊犁，向其宣讀了聖旨，敦促其屆時與色布騰與額林沁一同前往京城，不許推諉遷延。

盛夏的入雲閣樓頂花園，郁郁蔥蔥，置身其中，飲著冰鎮的木賽萊斯，心神不寧的阿穆爾逐漸冷靜下來。

“狗日的，回到衛拉特那麽久了，你也不來看我。是不是把塔爾巴哈臺都忘記了！”阿穆爾笑罵道。

阿成笑笑，沒有說話。

“乾隆老兒召我去京城，行什麽勞什子的‘飲至之禮’，阿成，你怎麽看？”阿穆爾問道。

阿成想了想，說道：“別人可以去，你不能去。別人去了可以覆還，你一去不覆返。”

“對啊！我也是這麽想的。可是乾隆為什麽突然變臉呢？狗日的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阿穆爾拍腿罵道。

“乾隆為什麽變臉，你自己心裏沒數麽！”

阿穆爾笑了，說道：“當然。不過按理說他應該不知道的。”

“太陽底下無秘事”阿成把幾個折頁遞給阿穆爾，說道：“你看看這幾個抄錄的奏折。”

阿穆爾認真翻閱，半晌，他擡頭問道：“你怎麽會有班第遞給乾隆的奏折以及乾隆廷寄給班第的密旨？”他笑了，自問自答般的說道“錢！原來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阿成笑笑，不答。

阿穆爾皺著眉頭想了想，又說道：“但是班第怎麽什麽都知道呢？搞得我像個妓女似的，身上什麽秘密都藏不了，掖不住。”

“說吧，找我什麽事。無事不登三寶殿。除了找我借錢，還要找我做什麽？”

阿穆爾嘿嘿笑了，說道：“乾隆的要色布騰、額林沁來陪我去京城，其實就是讓其監視、催促我前往。我想把他們收為己用，最不濟，讓他們不要逼人太甚，給我寬限寬限些日子。”

“唔……他們有什麽愛好麽？”

“一個貪財，一個好色。”

“所以你來找我。合著在你眼裏，我就是個財色之徒，是吧？”

阿穆爾哈哈大笑，說道：“征服男人有很多種方式，暴力是一種，金錢是另一種，美色則為最有效的一種。俗話說的好‘男人，不過是毬的事嘛！’”

“這話你會當著琪琪格的面說麽？”

“她會追著我打的！哈哈哈！”

這時，婉兮端著茶水走了過來，見到阿穆爾，款款向阿穆爾行禮，然後靜靜坐在阿成身邊。

“婉兮！好久不見！如今出落的越來越好，越來越有女人味了！”

“大汗見笑了，妾身今年都二十好幾了。”

“都二十多了！我還記得，那時候你剛來伊犁，羞澀內斂，不肯見人，成天躲在阿成的院子裏，第一次見你，你還是個黃毛丫頭。如今你長大了，而我們都老了。”

婉兮淺淺笑了。

阿成說道：“收服色布騰與額林沁，婉兮協助你搞定。至於班第如何消息靈通，我來探查究竟。”

阿穆爾滿意的點點頭。

婉兮補充說道：“色布騰和額林沁的信息，煩請大汗那裏凡有的資料一並交給我。”

“這個是自然。”

事情談妥，三人各自端起了酒水喝。阿穆爾端起的是烈酒，阿成端起的是奶茶，婉兮端起的是清茶。

阿穆爾瞥了眼阿成碗裏的，嘟囔著罵道：“個狗日的！老子喝烈酒，你喝奶茶！”

放下碗，阿成問道：“阿穆爾，你不會真的想當準噶爾汗王或者衛拉特琿臺吉吧？你也知道，現在這形式，不大現實。”

阿穆爾笑笑，說道：“事在人為，我只是想拿回屬於我的。至於準噶爾汗王衛拉特琿臺吉什麽的，都無所謂的。倒是你，阿成，為什麽願意一直幫我。”

阿成不答，只是攤開右手。

阿穆爾笑了，也攤開右手。

兩只手上，相同的疤痕，時隔多年，依舊赫然醒目。

又寒暄片刻，阿穆爾起身告辭，他說回去晚了，琪琪格會生氣的。

阿成看著阿穆爾，心事重重的問道：“阿穆爾，你沒有別的什麽話要和我說麽？”

阿穆爾看著阿成，楞住了，說道：“該說的都說了啊。”

阿成怔怔的看著他。

阿穆爾勉強笑了笑，故作輕松的說道：“沒事了啊！我走了。你多保重！”隨即轉身離去。

天臺花園中，阿成頹然坐著，婉兮靜靜的陪在他身邊。

阿成喃喃說道：“事情不該是這樣的。那麽久了，我一直在刻意回避這個事實。我想他一定有難言之隱，其中一定也有誤會之處。他主動和我說的話，我想我會原諒他的。”

婉兮握著他的手，說道：“所以公子曾告訴我，對於你不想知道的答案的問題，公子會選擇不問。所以公子一直在逃避。”

“又能逃到何處，逃到何時呢……唉……”阿成長長嘆了一口氣。

婉兮看著阿成，似乎回想起了很多事情，突然眼圈一紅，眼淚簌簌而落。

阿成沒想到婉兮會突然哭了。

他看著哭成淚人的婉兮，有些不知所措，急忙拉近婉兮，抱著她，說道：“怎麽哭了啊！好久沒見到你哭了！”

“公子也好久沒抱抱我了！”婉兮抱著阿成，她想起了一年多來的艱難，困苦，本來以為柳暗花明之際，不想卻與阿成卻嫌隙漸生。念及此，委屈之情蓬勃而出，因而越發哭的梨花帶雨。

阿成心裏何嘗不清楚。因為自己的逃避，實在讓懷中這個弱女子承受了太多太多。婉兮的有些做法固然決絕，但細思之下，她的動機無不是為了保護阿成他自己，為了根絕後患。

阿成把婉兮抱的更緊了，笑道：“不哭不哭！今晚就好好疼你！不！現在就好好疼你！”

“寡廉鮮恥！誰和你說這個嘞！再說了，這大白天的在露天花園……”

“我在這裏，誰還敢來打攪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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