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節 北柳巷聚首 怡香院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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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圖終於趕來了京城。
他來到北柳巷的院子，進門後還未放下行李，先和阿成來了個大大的擁抱。簡單收拾下，他徑直去看阿悌。路上，他聽商隊的人講了，阿悌的狀況不太好。
阿悌見到巴圖，眼睛一亮，咧嘴笑了笑，然後又恢覆了呆滯的表情，眼睛也依舊晦暗無色。
巴圖說他回來了，他會好好照顧好阿悌的，盡力讓阿悌恢覆起來。
巴圖向阿成匯報了別失八裏的近況，說巴音參照阿成的指導，經營著別失八裏。別失八裏現在安全且繁榮，來往的客商絡繹不絕。伊犁那邊，入雲閣在寶石夫人的主持下，在變亂中沒有被波及，依舊正常營業；莎琳娜一切安好，甚至抽空來別失八裏來看望了巴圖和巴音，巴圖曾勸莎琳娜留在別失八裏，莎琳娜不肯；至於楚婉兮，巴圖說她依舊下落不明。
說道楚婉兮，巴圖不免傷感，他說都怪他自己，沒能保護好她。他說出事前2個月，婉兮身體不佳，吃什麽吐什麽，自己也沒能做點好吃的好好對她，現在想來，追悔莫及。
阿成拍拍巴圖的肩：“生死有命。這是不怪你，是我的責任！”
巴圖想起來什麽似的，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打開，抽出一沓銀票，說道：“這是按照少爺你的要求，拿來的30萬兩現銀票，其他的銀子，也都妥善處置好了。”
“那麽多的銀票，你都隨身帶身上！”
巴圖撓撓頭，嘿嘿的笑道：“放在身上安全，我也放心。誰要是敢打少爺銀票的主意，我非把他腰子掏出來炒了吃不可！”
阿成笑了，抽出幾張銀票，其他的交還巴圖，說：“銀票由你保管，我要用了管你要。保存好。別給人摸走了，也小心別給老鼠糟蹋了。”
“少爺放心！有我在。誰不想要腰子了，敢來偷銀票！至於老鼠，敢來啃食銀票，我非把它們全捉來吃了不可。對了，少爺，來的路上，我聽人說嶺南有一道名菜，是用剛出生的老鼠做的，叫‘三吱兒’。少爺願不願嘗試一下，我聽人介紹了，可以嘗試做給你吃。”
“別鬧！”
得知巴圖來到了京城，小樓興沖沖的趕來北柳巷。他說整個京城城都找不到比巴圖烤的羊肉更好吃，比巴圖燉的的羊湯更鮮美的地方。
巴圖正在和泥，他正在全面改造院子裏所有的竈具。他說他還要在院子裏挖一個饢坑，用來烤饢，烤架子肉。
小樓讚嘆道：“有了巴圖，你這裏對我來說總算有點吸引力了。阿成你知道麽，你這個人很無聊！不賭博，不嫖娼，不酗酒，很無趣的！”
阿成笑道：“你見過哪個賭場老板醉心於賭博的。你又見過哪個妓院老板把妓女招來自己享用的。你又見過哪個酒樓老板一天酒氣熏熏的。”
小樓盯著阿成，說道：“我第一次見到有人說假話，還這麽義正言辭的！”
“那是因為你見過的人不夠多而已。”
小樓哈哈大笑。
阿成轉而說道：“那個聚賢樓的顧若蘭姑娘，你還記得不？我想見見她。你也知道，這清國的規矩和咱衛拉特不一樣，姑娘們都躲在深宅大院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走在大街上，滿眼都是帶把兒的人晃來晃去，我的眼睛裏都快淡出鳥來了。”
小樓笑道：“想見葷腥，那容易。下裏巴人鄉村農婦，不帶把兒的多了去了。”
“你會去麽？”
小樓笑了，說道：“顧若蘭姑娘，那不是凡人。凡夫俗子她見都不見，給錢都沒用。”
“你是凡夫俗子麽？”
小樓笑了道：“可以！你這高帽子給我帶的！”他上下打量了下阿成，說道：“想見顧若蘭，你得先去另外一個地方”
從裁縫鋪裏出來，阿成的面貌煥然一新。小樓幫他挑選了幾套新行頭：深藍色綢袍，寶藍色鑲邊馬甲，外披貂絨大衣，最後再戴一頂鑲嵌有紅寶石的帽子，尊顯身份的同時，也遮擋了阿成不曾剃發的頭頂。遠遠看著，和一個的清國貴公子無異。
小樓上下端詳著阿成，說道：“這樣才對嘛！符合你有錢人的派頭。看著也不那麽像番邦人士。你知道麽，不管是有權的，還是有錢的，都是極盡各人之能事，把權、錢彰顯在外表。要不是因為賣相不好看，他們恨不得把‘有錢’‘有權’，刻在臉上。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別人都不知道的話，有權、有錢又有什麽意思呢。當官也罷，為富也好，不做給別人看，不把別人比下去，不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不嘚瑟一下，又有什麽勁！”
“好話歹話，都由你說了。左右都是你有理。”
小樓笑了，說道：“好了，我們可以出發去怡香院了。”
“不是去聚賢樓麽？”
“所以你常常撲空。”
怡香院位於八大胡同之一的陜西巷內，是棟兩層樓的結構。舉步進入大門，繞過照壁，只見內庭是個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四合院，紅柱朱廊圍成了天井，整棟樓每個房間的門都面向中央，天井內有一個帶太湖石的水池，養著龜和魚，情意別致。
小樓向鴇媽介紹著阿成，說阿成是科爾沁親王之後，家世顯赫，資財巨萬，此次奉旨進京面聖，閑暇之餘，聽聞京城六釵之名，故而來一探究竟。第一個，就先來看怡香院的若蘭姑娘。
說著，小樓塞給鴇媽一張500兩的銀票。
鴇媽看阿成氣宇軒昂，不像是個普通家庭的人，加之500兩銀票明晃晃的在手，自然喜笑顏開。她招呼著阿成，諂笑道：“若蘭姑娘在香閨中靜候公子。姑娘她生性耿直，若是有得罪公子之處，還望多多海涵，有什麽需要老身幫忙的，公子直言即可。”
小樓沖阿成眨眨眼，目送阿成進了顧若蘭的房間。
鴇媽囑托顧若蘭好身招待貴客，並向阿成鞠躬行禮後，從外把房門帶上。
顧若蘭雙手扶左膝，微微下蹲請安後，自行坐下，舉手示意阿成隨意就好。
顧若蘭的閨房，一廳一室，裝飾不似一般的女子的或香艷奢侈或清雅芬芳，她的閨房以白色為主色調，裝飾大氣而舒朗。
阿成環顧四周後，視線再次落在了顧若蘭身上。
顧若蘭左手撫紙，右手提毛筆，在硯臺上撚了撚，放在筆架上，擡起信紙，輕輕吹了吹，待墨跡幹了，折進信封。
“我這剛寫完書信，沒有照顧到你，不介意吧。”
“介意！”
顧若蘭笑了：“你們衛拉特人都這麽直接麽？”
“你怎麽知道我來自衛拉特呢？”
顧若蘭一邊打量著阿成，一邊說道：“你這不已經承認了麽？”
阿成笑了。
顧若蘭笑著說道：“你雖然戴著帽子，但鬢角露出了發跡，說明你沒有剃頭，不是大清的人；聽你的口音，應該是來自西北；且你又是小樓介紹來的朋友，而小樓又常年流連於衛拉特。”
阿成輕輕撫掌，說道：“精彩！姑娘所言絲毫不差。”
顧若蘭笑了笑，說道：“小樓吃喝嫖賭，無所不為；偷搶拐騙，無惡不作。你不會真的和他是朋友吧！”
阿成嘆了一口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和他還真是朋友，而且還是很熟的朋友。”
顧若蘭看著阿成，沒有說話，簡單把文房用具收起來，說道：“不瞞你說，別看我表面光鮮，其實我的身世很淒慘的。八歲時，父親過世，我即被我爺爺強奸。”
“嗯嗯，其實我也差不多。我10歲的時候，被我叔父猥褻。”阿成說道。
“不光我爺爺，他還叫來了他的侄子，外甥，甚至還有不沾親帶故的村裏人，一夥人輪奸了我。”
“是的。叔父後來叫來了他的幾個好兄弟，集體淩辱我，入了前門入後門！”
顧若蘭怔怔的看著神色淡然的阿成，如此插混打科還泰然若素的，她還是第一次見。
阿成繃不住，先露出了笑容。
顧若蘭莞爾一笑：“方公子說話真是沒羞沒臊。”她起身拿起暖爐上的熱水，說道：“我是沏茶給公子喝，還是燙酒給公子飲。”
“茶就好。”
顧若蘭端起一杯茶，單手遞到阿成手中，說道：“公子想聽什麽，我可以給你彈唱一曲。”
阿成擡手示意她不必動身，說道：“你陪我聊聊天，說說話，讓我多看看你就好。”
顧若蘭笑了，說道：“公子常在衛拉特，那裏應該不缺女人呀。不像咱大清，身體歷來要受精神控制，而且是被一個僵化的精神控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首先講究‘修身’，註意力皆放在抑制身體上。甚至嚴重到男性要被閹割，女性皆得裹腳。”
“哪有這麽嚴重！”
“可不嘛！公子看過《水滸全傳》麽？”
“你說的是哪個版本的，我只看過楊定見序、袁無涯刻本的百回本，說書倒是小時候常聽，涉及諸多版本的。”
“推薦公子可以看看金聖嘆據繁本修改潤色的71回本，故事更簡練，文字更優美。但無論是哪個版本，其中有個情節想必公子一定知道：梁山好漢向來看不起有男女關系的人，稱之為‘溜骨髓’。有意思的是李逵救過一個女孩後，晚上即做了一個夢，夢見女孩的母親帶著女孩來，說‘要是將軍不嫌棄，願將小女配與將軍’。李逵向來看不起‘溜骨髓’的，於是乎他立刻夢醒，罵道‘殺了這幾個撮鳥。快夾了鳥嘴，不要放那鳥屁’然後起身一腳，把桌子踢翻，跑出門去。你看，這正是身體長期壓抑，不得不通過晚上做夢的時機，把濃濃的心裏壓抑宣洩出來。說起來作者也是很有心思，把近乎變態的身體壓抑寫的惟妙惟肖。”
阿成點點頭，說道：“姑娘見解的是。不過也有一些不同的聲音。《西廂記》裏，‘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這裏的一‘待’一‘迎’，已經開始表達了對身體的渴望。開始觸摸到身體了。”
“這麽說，那有個人更厲害了。關漢卿曾這麽直言‘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我還要向煙花路上走。’真實的關漢卿，表達著對身體、對欲望的真實的向往。”
“之前讀過一本奇書。男人過世後，仆人勸她的女主人說‘人生在世，且風流一日是一日。’因見階下兩只犬兒交孌在一處，又說道‘畜生尚有如此之樂，何況人而反不如此乎’。還有一首打油詩，寫的其中一個姑子：‘尼姑生來頭皮光，拖子和尚夜夜忙。三個光頭師兄弟，鐃鈸緣何在裏床。’把紛繁社會百態，描寫的很是有意思。”
“《石頭記》？是本什麽書？之前倒沒聽說過。”阿成問道。
顧若蘭從書架中不起眼的位置，抽出一本書，遞給阿成：“是個京郊的一位落魄文人寫的。還沒有正式刊印，便已經被聞得風聲的道學家禁止。現在流傳的都是一些手抄本。”
阿成翻看了兩頁，笑道：“這些道學家，表面上說的都是仁義道德的漂亮話，背地裏幹的卻是男盜女娼的茍且之事。試問他們，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斷袖的也不在少數。”
“公子所說是正解！”她看了看阿成，說：“這本書公子拿回去看吧，看完了記得還我就是。千萬別被官府發現了，發現了我可不承認書是我的。”
兩個人聊了許久，門外傳來了鴇媽有意無意的咳嗽聲。
顧若蘭歉意的說道：“公子見諒，等下崔禦史會來這裏聽曲。他官雖不高，但可以聞風言事，我們一般是不敢得罪的。”
阿成點點頭。
顧若蘭笑道“我給公子唱個曲吧，公子想聽什麽？”
“《西廂記》吧。”
“你覺得若蘭姑娘怎麽樣？”回去的路上，小樓問道。
阿成想了想，說道：“不嬌柔做作，不卑不亢。挺有見解，說話很直接了當。還有，她自稱從來都是‘我’，沒有什麽‘奴’、‘妾身’之類的謙稱”
“我是問你喜歡不喜歡。”
“嗯，光看容貌身姿，還不錯。要說男女之情嘛，還差點感覺。”
小樓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阿成，說道：“哥！500兩銀子！是讓你去醞釀情緒、談情說愛的？要身體力行啊！沒有在床上滾一遭，這錢白花了！”
“她不只看錢好吧！她要是不喜歡，有錢也沒轍！”
“那是因為她沒過過窮日子，矯情的！真正窮到一定地步，為了一口饅頭，也是肯陪人睡的。妓女最喜歡你這樣的人了，銀子像憑空撿來的一樣。幹脆下次你把錢給我得了！我陪你聊天。”
“這個崔禦史，沒錢還來窮折騰！委屈你又陪他唱了一曲。剛才還在門口和我纏，想讓我把你送到他家去唱，想的美！”鴇媽剛打發走崔禦史，進門說道。
顧若蘭笑了笑，沒有說話。
“對了，你覺得方公子人怎麽樣？我看他出手是挺大方的。”
顧若蘭伸了下懶腰：“人不壞。讀書不少，但都是些文史雜學，四書五經不甚熟誦。諸多事情很有見地，挺有意思。”
鴇媽點點頭：“我看也是。你多花點心思在他身上，比陪那些窮禦史閑聊扯淡強多了！沒錢還找女人，窮嘚瑟什麽呀！”
自從巴圖來到北柳巷，院子裏的生活氣息濃郁了許多，阿成的生活水平也直上了好幾個臺階。美食的滋養下，他身體逐漸恢覆到去巴丹吉林沙漠以前的狀態了，白了，也壯實了。
巴圖一門心思的張羅一日三餐，閑暇時光就教阿悌做事。他說這些事情阿悌以前就會做，興許能幫助他恢覆。
有一天阿成從怡香院回來，巴圖在院子裏研究一個銅制火鍋，阿成正準備進門，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又回過身來問道：“巴圖，你想姑娘不？”
巴圖一楞，嘿嘿的笑道：“少爺怎麽問起這個啊。不想啊？”
“不想？”阿成想了一下，接著問道：“那你想小夥子不？”
“更不想啊！”巴圖一臉迷惑的看著阿成，說道：“少爺是不是想給我找姑娘啊！不用！少爺你自己玩開心就好，我無所謂。”
巴圖這話聽著倒像是正話反說似的。
他連忙解釋：“我真無所謂！少爺，不瞞你說，在入雲閣的時候，我常常給莎琳娜好吃的，有一次她摟著我的脖子就親我，說我人好，她要犒賞犒賞我。”
阿成笑了：“莎琳娜這孩子，一天到晚胡鬧！後來呢？”
“後來我把她抱起放在床上，我就走了。”巴圖撓撓頭，說道：“我知道她想幹嘛，不就是‘鉆氈房’嘛。不過我和她那麽熟，實在下不去手。看見她親我，我就想笑。我一直把她當親妹妹的。”
“那你有沒有和姑娘鉆過氈房。”
巴圖又嘿嘿的笑了，說道：“後來莎琳娜把入雲閣其他的我不認識的姑娘們分別介紹給我，有些我喜歡，也喜歡我的，我就和她們鉆過。不過我還是覺得，和姑娘們在一起還不如做飯。和她們在一起，她們老是嫌我呆，嫌我笨，我還得花心思討她們歡心，我不喜歡這樣。我只想安心做飯，一門心思研究各個地方不同的烹飪手法，專心致志的琢磨怎麽把同樣的飯菜做的更好吃。做飯，比和姑娘‘鉆氈房’，更讓我感到高興，感到興奮。”
巴圖的這個答案讓阿成有些意外，想想又在情理之中。他說道：“你要是想姑娘了，和我說，我來安排。或者說你想不想娶一個妻子。”
“不要！娶了妻子，還得照顧她。”
阿成笑道：“娶的妻子是來照顧你的！”
巴圖皺著眉頭，似乎不大情願的樣子。
“好吧。那先這樣吧。啥時候想姑娘了，或者想娶妻了，和我說。”
顧若蘭見到阿成，更加隨意了，甚至連請安都免了。有時候她正在寫字，便只是給阿成一個眼神，讓他自顧自的先坐一會兒。
阿成把《石頭記》遞給顧若蘭，她轉身把書塞回不起眼的夾縫中，一邊說道：“最近那個崔禦史不來煩我了，你知道什麽原因麽？”
阿成笑道：“這寒冬臘月的，興許是他嫌天冷，不願出門。或者他妻子管的緊，把他禁足了。亦或者上門討債的把他門都堵了，他出不來。”
若蘭看著阿成，說道：“我聽說本來吏部要放崔禦史做福建學政的，名單都擬好了，不想提交軍機後，被軍機駁回了。學政是肥差，三年學政做下來，敬銀能收不少，收的學生以後也會常有孝敬。這學政一駁回，他平日裏賒欠銀子的債主，紛紛上門討債，他是真的被堵在家裏出不了門了。”
阿成冷笑道：“崔禦史是乾隆六年的進士，十四年的官做下來，想不到還是不見長進。禦史！聞風言事，直達天聽，看似權力重大，實則一無是處。他拎不清，看不透這一點，活該落得此下場。”
若蘭笑道：“想不到方公子雖然是個商人，但竟然有如此手段，顧某佩服！”
“只怪他太把自己當回事，平時裏頤指氣使，不把這些商販看在眼裏。但凡他對商販沒有那麽大的官威，別人也不會這樣落井下石。對了，你怎麽覺得我是商人呢？”
“難道你真是科爾沁親王不成？小樓信口胡言，他那麽一說，我也就那麽一聽而已。”
阿成笑了：“就喜歡和聰明人聊天。”
顧若蘭沏好茶，遞給阿成。
“你知道麽，你稱自己‘顧某’時，樣子還挺可愛的。”阿成輕輕喝了一口，說道。
顧若蘭莞爾一笑，捏著聲音說道：“那要奴家怎麽自稱，公子才會覺得舒服一點呢？我這樣說話，你是不是會喜歡一點。”
“嗳！你別說，還真是！”阿成閉著眼睛，說道：“這樣聽著，才和你的樣貌相配。你平時說話的樣子，語氣真的和一個男人沒差。”
顧若蘭哈哈哈的笑了。
“還有你寫的字，剛毅遒勁。揮毫間，一副男子漢的氣概。你是不是覺得女兒身委屈你了。”阿成笑道。
“是的呢。要是個男兒身，我也能考狀元，我也能上戰場。”
“那你是不是……”阿成試探著問道：“是不是對女孩子……”
“我對女孩子沒興趣！”顧若蘭斬釘截鐵的說道。
看著墻上的臨摹的一副碑帖，阿成來了興趣，說道：“這幅碑帖，是你寫的麽？從哪裏臨摹的。”
顧若蘭望去：“從一個舊書畫市場淘來臨摹的。筆鋒是隋唐字樣，可惜現在都是轉刻的，沒有了本來的石碑，不能見到真實面貌，挺可惜的。”
阿成仔細看了看，說道：“多年前我收集了一塊石碑，字樣和這個極其的像，可能是隋唐時期的，下次帶給你看看。”
“真的！想不到你還是個摸金校尉呢。”
“那是！我還是個湘西趕屍道人呢。挖出的石碑，都是趕著屍體給我擡回來的。”
兩人推杯換盞，相談甚歡。茶盡續酒，顧若蘭乘著酒興，彈唱了一曲《眠香》。
《眠香》是《桃花扇》的一個曲目。講的是侯方域初上媚香樓，其時正值暮春三月，桃紅柳綠，春情無限。媚香樓上，侯方域與李沈浸在“春宵一刻天長久”的濃情蜜語當中。
婀娜的身姿，婉轉的聲調，魅惑的眼神。此時此刻，阿成陶醉在顧姑娘的柔情當中，絲毫不見她往日英朗的狀態。
阿成牽起若蘭的手，碰盞時，酒不經意灑在了她手上。阿成掏出絲巾，給她擦拭。
展開手巾。一個字跳入了阿成眼中，他神色一楞。
顧姑娘敏銳捕捉到了他的這個表情，接過絲巾，看到絲巾一角娟秀著一個“兮”字。
她舉起絲巾聞了聞，笑道：“方公子還真是風流倜儻，處處留香呢！”
阿成笑了笑，沒有說話。
顧若蘭仔細端詳著繡刻的花紋：“她一定很美，對吧！名字帶有‘兮’，也一定是一位很有韻味的姑娘。給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唄。”
阿成笑笑：“你不會感興趣的。”
“我很感興趣。你就說說嘛，我也就聽聽。”
有些意興闌珊，阿成起身：“今天就到這裏吧。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不送。記得你答應送我的石碑。”
“我真有事，我要趕去熱河行宮。”
“我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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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到北柳巷的院子，進門後還未放下行李，先和阿成來了個大大的擁抱。簡單收拾下，他徑直去看阿悌。路上，他聽商隊的人講了，阿悌的狀況不太好。
阿悌見到巴圖，眼睛一亮，咧嘴笑了笑，然後又恢覆了呆滯的表情，眼睛也依舊晦暗無色。
巴圖說他回來了，他會好好照顧好阿悌的，盡力讓阿悌恢覆起來。
巴圖向阿成匯報了別失八裏的近況，說巴音參照阿成的指導，經營著別失八裏。別失八裏現在安全且繁榮，來往的客商絡繹不絕。伊犁那邊，入雲閣在寶石夫人的主持下，在變亂中沒有被波及，依舊正常營業；莎琳娜一切安好，甚至抽空來別失八裏來看望了巴圖和巴音，巴圖曾勸莎琳娜留在別失八裏，莎琳娜不肯；至於楚婉兮，巴圖說她依舊下落不明。
說道楚婉兮，巴圖不免傷感，他說都怪他自己，沒能保護好她。他說出事前2個月，婉兮身體不佳，吃什麽吐什麽，自己也沒能做點好吃的好好對她，現在想來，追悔莫及。
阿成拍拍巴圖的肩：“生死有命。這是不怪你，是我的責任！”
巴圖想起來什麽似的，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打開，抽出一沓銀票，說道：“這是按照少爺你的要求，拿來的30萬兩現銀票，其他的銀子，也都妥善處置好了。”
“那麽多的銀票，你都隨身帶身上！”
巴圖撓撓頭，嘿嘿的笑道：“放在身上安全，我也放心。誰要是敢打少爺銀票的主意，我非把他腰子掏出來炒了吃不可！”
阿成笑了，抽出幾張銀票，其他的交還巴圖，說：“銀票由你保管，我要用了管你要。保存好。別給人摸走了，也小心別給老鼠糟蹋了。”
“少爺放心！有我在。誰不想要腰子了，敢來偷銀票！至於老鼠，敢來啃食銀票，我非把它們全捉來吃了不可。對了，少爺，來的路上，我聽人說嶺南有一道名菜，是用剛出生的老鼠做的，叫‘三吱兒’。少爺願不願嘗試一下，我聽人介紹了，可以嘗試做給你吃。”
“別鬧！”
得知巴圖來到了京城，小樓興沖沖的趕來北柳巷。他說整個京城城都找不到比巴圖烤的羊肉更好吃，比巴圖燉的的羊湯更鮮美的地方。
巴圖正在和泥，他正在全面改造院子裏所有的竈具。他說他還要在院子裏挖一個饢坑，用來烤饢，烤架子肉。
小樓讚嘆道：“有了巴圖，你這裏對我來說總算有點吸引力了。阿成你知道麽，你這個人很無聊！不賭博，不嫖娼，不酗酒，很無趣的！”
阿成笑道：“你見過哪個賭場老板醉心於賭博的。你又見過哪個妓院老板把妓女招來自己享用的。你又見過哪個酒樓老板一天酒氣熏熏的。”
小樓盯著阿成，說道：“我第一次見到有人說假話，還這麽義正言辭的！”
“那是因為你見過的人不夠多而已。”
小樓哈哈大笑。
阿成轉而說道：“那個聚賢樓的顧若蘭姑娘，你還記得不？我想見見她。你也知道，這清國的規矩和咱衛拉特不一樣，姑娘們都躲在深宅大院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走在大街上，滿眼都是帶把兒的人晃來晃去，我的眼睛裏都快淡出鳥來了。”
小樓笑道：“想見葷腥，那容易。下裏巴人鄉村農婦，不帶把兒的多了去了。”
“你會去麽？”
小樓笑了，說道：“顧若蘭姑娘，那不是凡人。凡夫俗子她見都不見，給錢都沒用。”
“你是凡夫俗子麽？”
小樓笑了道：“可以！你這高帽子給我帶的！”他上下打量了下阿成，說道：“想見顧若蘭，你得先去另外一個地方”
從裁縫鋪裏出來，阿成的面貌煥然一新。小樓幫他挑選了幾套新行頭：深藍色綢袍，寶藍色鑲邊馬甲，外披貂絨大衣，最後再戴一頂鑲嵌有紅寶石的帽子，尊顯身份的同時，也遮擋了阿成不曾剃發的頭頂。遠遠看著，和一個的清國貴公子無異。
小樓上下端詳著阿成，說道：“這樣才對嘛！符合你有錢人的派頭。看著也不那麽像番邦人士。你知道麽，不管是有權的，還是有錢的，都是極盡各人之能事，把權、錢彰顯在外表。要不是因為賣相不好看，他們恨不得把‘有錢’‘有權’，刻在臉上。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別人都不知道的話，有權、有錢又有什麽意思呢。當官也罷，為富也好，不做給別人看，不把別人比下去，不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不嘚瑟一下，又有什麽勁！”
“好話歹話，都由你說了。左右都是你有理。”
小樓笑了，說道：“好了，我們可以出發去怡香院了。”
“不是去聚賢樓麽？”
“所以你常常撲空。”
怡香院位於八大胡同之一的陜西巷內，是棟兩層樓的結構。舉步進入大門，繞過照壁，只見內庭是個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四合院，紅柱朱廊圍成了天井，整棟樓每個房間的門都面向中央，天井內有一個帶太湖石的水池，養著龜和魚，情意別致。
小樓向鴇媽介紹著阿成，說阿成是科爾沁親王之後，家世顯赫，資財巨萬，此次奉旨進京面聖，閑暇之餘，聽聞京城六釵之名，故而來一探究竟。第一個，就先來看怡香院的若蘭姑娘。
說著，小樓塞給鴇媽一張500兩的銀票。
鴇媽看阿成氣宇軒昂，不像是個普通家庭的人，加之500兩銀票明晃晃的在手，自然喜笑顏開。她招呼著阿成，諂笑道：“若蘭姑娘在香閨中靜候公子。姑娘她生性耿直，若是有得罪公子之處，還望多多海涵，有什麽需要老身幫忙的，公子直言即可。”
小樓沖阿成眨眨眼，目送阿成進了顧若蘭的房間。
鴇媽囑托顧若蘭好身招待貴客，並向阿成鞠躬行禮後，從外把房門帶上。
顧若蘭雙手扶左膝，微微下蹲請安後，自行坐下，舉手示意阿成隨意就好。
顧若蘭的閨房，一廳一室，裝飾不似一般的女子的或香艷奢侈或清雅芬芳，她的閨房以白色為主色調，裝飾大氣而舒朗。
阿成環顧四周後，視線再次落在了顧若蘭身上。
顧若蘭左手撫紙，右手提毛筆，在硯臺上撚了撚，放在筆架上，擡起信紙，輕輕吹了吹，待墨跡幹了，折進信封。
“我這剛寫完書信，沒有照顧到你，不介意吧。”
“介意！”
顧若蘭笑了：“你們衛拉特人都這麽直接麽？”
“你怎麽知道我來自衛拉特呢？”
顧若蘭一邊打量著阿成，一邊說道：“你這不已經承認了麽？”
阿成笑了。
顧若蘭笑著說道：“你雖然戴著帽子，但鬢角露出了發跡，說明你沒有剃頭，不是大清的人；聽你的口音，應該是來自西北；且你又是小樓介紹來的朋友，而小樓又常年流連於衛拉特。”
阿成輕輕撫掌，說道：“精彩！姑娘所言絲毫不差。”
顧若蘭笑了笑，說道：“小樓吃喝嫖賭，無所不為；偷搶拐騙，無惡不作。你不會真的和他是朋友吧！”
阿成嘆了一口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和他還真是朋友，而且還是很熟的朋友。”
顧若蘭看著阿成，沒有說話，簡單把文房用具收起來，說道：“不瞞你說，別看我表面光鮮，其實我的身世很淒慘的。八歲時，父親過世，我即被我爺爺強奸。”
“嗯嗯，其實我也差不多。我10歲的時候，被我叔父猥褻。”阿成說道。
“不光我爺爺，他還叫來了他的侄子，外甥，甚至還有不沾親帶故的村裏人，一夥人輪奸了我。”
“是的。叔父後來叫來了他的幾個好兄弟，集體淩辱我，入了前門入後門！”
顧若蘭怔怔的看著神色淡然的阿成，如此插混打科還泰然若素的，她還是第一次見。
阿成繃不住，先露出了笑容。
顧若蘭莞爾一笑：“方公子說話真是沒羞沒臊。”她起身拿起暖爐上的熱水，說道：“我是沏茶給公子喝，還是燙酒給公子飲。”
“茶就好。”
顧若蘭端起一杯茶，單手遞到阿成手中，說道：“公子想聽什麽，我可以給你彈唱一曲。”
阿成擡手示意她不必動身，說道：“你陪我聊聊天，說說話，讓我多看看你就好。”
顧若蘭笑了，說道：“公子常在衛拉特，那裏應該不缺女人呀。不像咱大清，身體歷來要受精神控制，而且是被一個僵化的精神控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首先講究‘修身’，註意力皆放在抑制身體上。甚至嚴重到男性要被閹割，女性皆得裹腳。”
“哪有這麽嚴重！”
“可不嘛！公子看過《水滸全傳》麽？”
“你說的是哪個版本的，我只看過楊定見序、袁無涯刻本的百回本，說書倒是小時候常聽，涉及諸多版本的。”
“推薦公子可以看看金聖嘆據繁本修改潤色的71回本，故事更簡練，文字更優美。但無論是哪個版本，其中有個情節想必公子一定知道：梁山好漢向來看不起有男女關系的人，稱之為‘溜骨髓’。有意思的是李逵救過一個女孩後，晚上即做了一個夢，夢見女孩的母親帶著女孩來，說‘要是將軍不嫌棄，願將小女配與將軍’。李逵向來看不起‘溜骨髓’的，於是乎他立刻夢醒，罵道‘殺了這幾個撮鳥。快夾了鳥嘴，不要放那鳥屁’然後起身一腳，把桌子踢翻，跑出門去。你看，這正是身體長期壓抑，不得不通過晚上做夢的時機，把濃濃的心裏壓抑宣洩出來。說起來作者也是很有心思，把近乎變態的身體壓抑寫的惟妙惟肖。”
阿成點點頭，說道：“姑娘見解的是。不過也有一些不同的聲音。《西廂記》裏，‘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這裏的一‘待’一‘迎’，已經開始表達了對身體的渴望。開始觸摸到身體了。”
“這麽說，那有個人更厲害了。關漢卿曾這麽直言‘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我還要向煙花路上走。’真實的關漢卿，表達著對身體、對欲望的真實的向往。”
“之前讀過一本奇書。男人過世後，仆人勸她的女主人說‘人生在世，且風流一日是一日。’因見階下兩只犬兒交孌在一處，又說道‘畜生尚有如此之樂，何況人而反不如此乎’。還有一首打油詩，寫的其中一個姑子：‘尼姑生來頭皮光，拖子和尚夜夜忙。三個光頭師兄弟，鐃鈸緣何在裏床。’把紛繁社會百態，描寫的很是有意思。”
“《石頭記》？是本什麽書？之前倒沒聽說過。”阿成問道。
顧若蘭從書架中不起眼的位置，抽出一本書，遞給阿成：“是個京郊的一位落魄文人寫的。還沒有正式刊印，便已經被聞得風聲的道學家禁止。現在流傳的都是一些手抄本。”
阿成翻看了兩頁，笑道：“這些道學家，表面上說的都是仁義道德的漂亮話，背地裏幹的卻是男盜女娼的茍且之事。試問他們，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斷袖的也不在少數。”
“公子所說是正解！”她看了看阿成，說：“這本書公子拿回去看吧，看完了記得還我就是。千萬別被官府發現了，發現了我可不承認書是我的。”
兩個人聊了許久，門外傳來了鴇媽有意無意的咳嗽聲。
顧若蘭歉意的說道：“公子見諒，等下崔禦史會來這裏聽曲。他官雖不高，但可以聞風言事，我們一般是不敢得罪的。”
阿成點點頭。
顧若蘭笑道“我給公子唱個曲吧，公子想聽什麽？”
“《西廂記》吧。”
“你覺得若蘭姑娘怎麽樣？”回去的路上，小樓問道。
阿成想了想，說道：“不嬌柔做作，不卑不亢。挺有見解，說話很直接了當。還有，她自稱從來都是‘我’，沒有什麽‘奴’、‘妾身’之類的謙稱”
“我是問你喜歡不喜歡。”
“嗯，光看容貌身姿，還不錯。要說男女之情嘛，還差點感覺。”
小樓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阿成，說道：“哥！500兩銀子！是讓你去醞釀情緒、談情說愛的？要身體力行啊！沒有在床上滾一遭，這錢白花了！”
“她不只看錢好吧！她要是不喜歡，有錢也沒轍！”
“那是因為她沒過過窮日子，矯情的！真正窮到一定地步，為了一口饅頭，也是肯陪人睡的。妓女最喜歡你這樣的人了，銀子像憑空撿來的一樣。幹脆下次你把錢給我得了！我陪你聊天。”
“這個崔禦史，沒錢還來窮折騰！委屈你又陪他唱了一曲。剛才還在門口和我纏，想讓我把你送到他家去唱，想的美！”鴇媽剛打發走崔禦史，進門說道。
顧若蘭笑了笑，沒有說話。
“對了，你覺得方公子人怎麽樣？我看他出手是挺大方的。”
顧若蘭伸了下懶腰：“人不壞。讀書不少，但都是些文史雜學，四書五經不甚熟誦。諸多事情很有見地，挺有意思。”
鴇媽點點頭：“我看也是。你多花點心思在他身上，比陪那些窮禦史閑聊扯淡強多了！沒錢還找女人，窮嘚瑟什麽呀！”
自從巴圖來到北柳巷，院子裏的生活氣息濃郁了許多，阿成的生活水平也直上了好幾個臺階。美食的滋養下，他身體逐漸恢覆到去巴丹吉林沙漠以前的狀態了，白了，也壯實了。
巴圖一門心思的張羅一日三餐，閑暇時光就教阿悌做事。他說這些事情阿悌以前就會做，興許能幫助他恢覆。
有一天阿成從怡香院回來，巴圖在院子裏研究一個銅制火鍋，阿成正準備進門，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又回過身來問道：“巴圖，你想姑娘不？”
巴圖一楞，嘿嘿的笑道：“少爺怎麽問起這個啊。不想啊？”
“不想？”阿成想了一下，接著問道：“那你想小夥子不？”
“更不想啊！”巴圖一臉迷惑的看著阿成，說道：“少爺是不是想給我找姑娘啊！不用！少爺你自己玩開心就好，我無所謂。”
巴圖這話聽著倒像是正話反說似的。
他連忙解釋：“我真無所謂！少爺，不瞞你說，在入雲閣的時候，我常常給莎琳娜好吃的，有一次她摟著我的脖子就親我，說我人好，她要犒賞犒賞我。”
阿成笑了：“莎琳娜這孩子，一天到晚胡鬧！後來呢？”
“後來我把她抱起放在床上，我就走了。”巴圖撓撓頭，說道：“我知道她想幹嘛，不就是‘鉆氈房’嘛。不過我和她那麽熟，實在下不去手。看見她親我，我就想笑。我一直把她當親妹妹的。”
“那你有沒有和姑娘鉆過氈房。”
巴圖又嘿嘿的笑了，說道：“後來莎琳娜把入雲閣其他的我不認識的姑娘們分別介紹給我，有些我喜歡，也喜歡我的，我就和她們鉆過。不過我還是覺得，和姑娘們在一起還不如做飯。和她們在一起，她們老是嫌我呆，嫌我笨，我還得花心思討她們歡心，我不喜歡這樣。我只想安心做飯，一門心思研究各個地方不同的烹飪手法，專心致志的琢磨怎麽把同樣的飯菜做的更好吃。做飯，比和姑娘‘鉆氈房’，更讓我感到高興，感到興奮。”
巴圖的這個答案讓阿成有些意外，想想又在情理之中。他說道：“你要是想姑娘了，和我說，我來安排。或者說你想不想娶一個妻子。”
“不要！娶了妻子，還得照顧她。”
阿成笑道：“娶的妻子是來照顧你的！”
巴圖皺著眉頭，似乎不大情願的樣子。
“好吧。那先這樣吧。啥時候想姑娘了，或者想娶妻了，和我說。”
顧若蘭見到阿成，更加隨意了，甚至連請安都免了。有時候她正在寫字，便只是給阿成一個眼神，讓他自顧自的先坐一會兒。
阿成把《石頭記》遞給顧若蘭，她轉身把書塞回不起眼的夾縫中，一邊說道：“最近那個崔禦史不來煩我了，你知道什麽原因麽？”
阿成笑道：“這寒冬臘月的，興許是他嫌天冷，不願出門。或者他妻子管的緊，把他禁足了。亦或者上門討債的把他門都堵了，他出不來。”
若蘭看著阿成，說道：“我聽說本來吏部要放崔禦史做福建學政的，名單都擬好了，不想提交軍機後，被軍機駁回了。學政是肥差，三年學政做下來，敬銀能收不少，收的學生以後也會常有孝敬。這學政一駁回，他平日裏賒欠銀子的債主，紛紛上門討債，他是真的被堵在家裏出不了門了。”
阿成冷笑道：“崔禦史是乾隆六年的進士，十四年的官做下來，想不到還是不見長進。禦史！聞風言事，直達天聽，看似權力重大，實則一無是處。他拎不清，看不透這一點，活該落得此下場。”
若蘭笑道：“想不到方公子雖然是個商人，但竟然有如此手段，顧某佩服！”
“只怪他太把自己當回事，平時裏頤指氣使，不把這些商販看在眼裏。但凡他對商販沒有那麽大的官威，別人也不會這樣落井下石。對了，你怎麽覺得我是商人呢？”
“難道你真是科爾沁親王不成？小樓信口胡言，他那麽一說，我也就那麽一聽而已。”
阿成笑了：“就喜歡和聰明人聊天。”
顧若蘭沏好茶，遞給阿成。
“你知道麽，你稱自己‘顧某’時，樣子還挺可愛的。”阿成輕輕喝了一口，說道。
顧若蘭莞爾一笑，捏著聲音說道：“那要奴家怎麽自稱，公子才會覺得舒服一點呢？我這樣說話，你是不是會喜歡一點。”
“嗳！你別說，還真是！”阿成閉著眼睛，說道：“這樣聽著，才和你的樣貌相配。你平時說話的樣子，語氣真的和一個男人沒差。”
顧若蘭哈哈哈的笑了。
“還有你寫的字，剛毅遒勁。揮毫間，一副男子漢的氣概。你是不是覺得女兒身委屈你了。”阿成笑道。
“是的呢。要是個男兒身，我也能考狀元，我也能上戰場。”
“那你是不是……”阿成試探著問道：“是不是對女孩子……”
“我對女孩子沒興趣！”顧若蘭斬釘截鐵的說道。
看著墻上的臨摹的一副碑帖，阿成來了興趣，說道：“這幅碑帖，是你寫的麽？從哪裏臨摹的。”
顧若蘭望去：“從一個舊書畫市場淘來臨摹的。筆鋒是隋唐字樣，可惜現在都是轉刻的，沒有了本來的石碑，不能見到真實面貌，挺可惜的。”
阿成仔細看了看，說道：“多年前我收集了一塊石碑，字樣和這個極其的像，可能是隋唐時期的，下次帶給你看看。”
“真的！想不到你還是個摸金校尉呢。”
“那是！我還是個湘西趕屍道人呢。挖出的石碑，都是趕著屍體給我擡回來的。”
兩人推杯換盞，相談甚歡。茶盡續酒，顧若蘭乘著酒興，彈唱了一曲《眠香》。
《眠香》是《桃花扇》的一個曲目。講的是侯方域初上媚香樓，其時正值暮春三月，桃紅柳綠，春情無限。媚香樓上，侯方域與李沈浸在“春宵一刻天長久”的濃情蜜語當中。
婀娜的身姿，婉轉的聲調，魅惑的眼神。此時此刻，阿成陶醉在顧姑娘的柔情當中，絲毫不見她往日英朗的狀態。
阿成牽起若蘭的手，碰盞時，酒不經意灑在了她手上。阿成掏出絲巾，給她擦拭。
展開手巾。一個字跳入了阿成眼中，他神色一楞。
顧姑娘敏銳捕捉到了他的這個表情，接過絲巾，看到絲巾一角娟秀著一個“兮”字。
她舉起絲巾聞了聞，笑道：“方公子還真是風流倜儻，處處留香呢！”
阿成笑了笑，沒有說話。
顧若蘭仔細端詳著繡刻的花紋：“她一定很美，對吧！名字帶有‘兮’，也一定是一位很有韻味的姑娘。給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唄。”
阿成笑笑：“你不會感興趣的。”
“我很感興趣。你就說說嘛，我也就聽聽。”
有些意興闌珊，阿成起身：“今天就到這裏吧。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不送。記得你答應送我的石碑。”
“我真有事，我要趕去熱河行宮。”
“我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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