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三十九節 骨肉終相殘 汗國亂再起

關燈
阿穆爾繼任成為了新的輝特部汗王,金帳會議發了賀表,以示祝賀。

在輝特部稍事整頓後,阿穆爾以輝特部汗王的身份來到伊犁,向準噶爾汗王、衛拉特琿臺吉達爾紮汗表示效忠。

喧囂一時的輝特部汗王之爭告一段落。

但不少號稱得知內情的人,卻交流著別樣的猜測:輝特部汗王之爭,似乎並沒有結束。與阿穆爾是發小的阿成,在阿穆爾繼任輝特部汗王之後,並未回到塔爾巴哈臺向阿穆爾表示祝賀。阿成雖是個商人,但同時也是隸屬於輝特部的一名百戶,更應該向輝特部新汗王表示效忠的,他卻未向新汗王做任何表示。而阿穆爾來到伊犁,也沒有去入雲閣會見阿成。兩個人似乎因為汗王之爭,矛盾公開化,漸行漸遠了。

還有據說知道內幕消息的人,有著這樣的懷疑:金帳會議曾經禁足阿穆爾,阿穆爾是怎樣逃出伊犁的呢?輝特部汗王表面上看是阿穆爾與巴音的爭執,其實牽涉甚廣,涉及衛拉特不同勢力間的爭端。

另外,阿穆爾的真實身份,再次被人傳說的沸沸揚揚。有人說他是曾偉奇汗的兒子,只是不受待見而已;有人說他是前和碩特汗葛蘭丹衷的遺腹子;更有人說他是已故太師敦多布的私生子。

諸多說法,莫衷一是。

關於輝特部汗王之爭的話題,很快被另一個極具引爆性的話題覆蓋了。

阿爾布巴死了,瞎眼的阿爾布巴死了,策零汗第四子,曾經被那木紮爾授意刺瞎雙眼的阿爾布巴死了。

正在金帳會議議事額駙,匆匆趕到了阿爾布巴宅邸,他的妻子巴雅爾也剛趕過來。

仵作正在收斂屍首,巴雅爾攔住了他,問道:“阿爾布巴是怎麽死的?”

“病發身亡。”仵作閃躲著巴雅爾盯著他的眼睛。

“病發?”巴雅爾指著阿爾布巴紫青的嘴唇,又盯著周圍人,向阿爾布巴的仆從問道:“阿爾布巴身體一向康健,怎麽會得病?你們主人平時有病麽?”

一位女仆顫顫巍巍的說:“人有旦夕禍福,主人他最近身體欠佳,多有咳嗽,今天早晨還說身體不舒服……”

“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重新說給我聽”巴雅爾不怒自威,厲聲說道。

“他……他……吃完早餐就倒地身亡了……”女仆答道。

巴雅爾對仵作說道:“聽見了麽?去檢查下早餐,再來給我匯報。”

“不用查了!公主”仵作低頭說道:“王子他是中毒身亡,毒就來自他喝的那壺奶茶。”

巴雅爾咬了咬牙,大聲說道:“給我查查是誰下的毒!”

仵作和仆從互相看了看,都沒有動身。

額駙上前拍了拍巴雅爾的肩,說:“別查了。瞎眼的那木紮爾死了,現在瞎眼的阿爾布巴也死了。不用查了吧!”

巴雅爾掀開白布。阿爾布巴平靜的躺著,像睡著了一樣,兩只帶有重重疤痕眼睛深深的凹陷進去,黑洞洞的眼眶深深的刺痛了巴雅爾的心。不忍卒視,巴雅爾轉身,伏在額駙肩頭,低聲哭了:“那木紮爾死了,阿爾布巴也死了,阿爸臨終前讓我照顧好我的幾個弟弟,我辜負了他……”

“這不怪你。你也是沒辦法的。”

“我一定要想辦法!”巴雅爾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急匆匆的進入金帳。

看到巴雅爾氣勢洶洶的找自己,達爾紮汗示意所有的仆從和侍衛都退下,只留下他和巴雅爾。

“阿爾布巴死了。是你幹的吧?”巴雅爾直接問道。

達爾紮給巴雅爾倒上一杯葡萄酒,說道:“是不是每個死去的人,都要算在我頭上?當然了,我是大汗,理當為每個死去的衛拉特人負責。”

“你在入雲閣廝混的太久了,每天就知道喝這西方來的葡萄酒,以前父汗喝的都是衛拉特本地產的伊力特釀。”巴雅爾拒絕了達爾紮遞過來的酒。

達爾紮哂笑道:“每個大汗都有自己統治的方式。策妄汗靠韜光養晦,策零汗靠恩威撻伐,那木紮爾汗靠胡作非為。我靠什麽呢?難道靠念經禱祝麽?阿爾布巴被毒死了,也算死得其所。”

“我剛從現場回來,我還沒有說阿爾布巴是怎麽死的。”

“我也並未否認是我幹的。”達爾紮喝了一口酒,說道。

巴雅爾瞪著達爾紮,說道:“父汗臨終時,讓我照顧好幾個弟弟。阿爾布巴那麽小,你怎麽下得去手!”

“我也是你的弟弟!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麽?”達爾紮放下酒杯,說道:“我是長子,但卻因為是庶出,多年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只能寄生佛門,以圖平安。可是即便如此,仍然難逃魔爪,那木紮爾還是不想放過我,要置於我死地。好在我多個心眼,逃過一劫。是你們,把我推上大汗之位的!是你們,讓我置身冰火交加境遇的!是你們,逼我在衛拉特穩定與手足情之間做抉擇的。那麽,就得按照我的方式進行我的統治。我知道我是庶出,眾多貴族仍然心有不服,所以我要斷了他們的念想,讓策零汗的兒子,有且僅有我一個,僅剩我一個。只有這樣,我才能安心!只有這樣,政局才會安定!只有這樣,衛拉特才會太平!”

巴雅爾盯著達爾紮:“所以你一定還會對達瓦齊動手!是不是?不行!你不能這樣!”

“為什麽不能?我是大汗,我想怎樣就怎樣。”

“達瓦齊是你的親弟弟啊!”

“正因為他是我的親弟弟!還是個嫡出的弟弟。所以我不能留著他,留著他始終對我是個威脅。”

“他在自己的封地,有5去士兵,你難道要派兵攻打他麽?”

“所以他最好束手就擒,我會給他一個體面的下場,說不定我還會大發慈悲,讓他安度晚年。”

“一定要這樣麽?”

“一定要這樣!姐,達瓦齊的威脅消失,這對衛拉特來說,不見得是一件壞事。只要他乖乖放棄所有部眾和武裝,我會在伊犁給他一個舒適富足的家,讓他無憂無慮的生活下去,我們姐弟三個人也可以時不時的相聚閑談,多好!聊聊天,喝喝酒,咱不喝葡萄酒,就喝伊力特釀!”

巴雅爾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就你們兩個弟弟了,我不希望再發生手足相殘的慘劇了!”

達爾紮鄭重其事的點點頭,握著巴雅爾的手說道:“我就你一個姐姐和達瓦齊一個弟弟了,我希望你們都過的幸福!”

巴雅爾打開門,準備離開金帳,看到希琳走了進去。巴雅爾回頭看了一眼達爾紮,想說什麽,又想了想,最終還是一言不發走了。

達爾紮撫摸著希琳的腰:“你覺得達瓦齊會束手就擒麽?”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大汗一定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為什麽?”

“我的眼光一向很準!”

達爾紮笑了,示意她斟酒。

希琳將半杯酒遞給達爾紮。

達爾紮笑了:“我要你餵我喝。”

微微躲開希琳遞過來的酒杯,達爾紮又笑了笑:“不是用酒杯餵我喝!”

達爾紮汗花重金包養了希琳,希琳從此常駐金帳,不再回入雲閣。甚至有傳言說達爾紮汗將迎娶希琳。

一個父母雙亡的奴隸孤兒,一個妓女,有可能最終坐上大汗夫人之位,這將成為衛拉特的又一傳奇。不過此舉是嚴重違背《衛拉特法典》的事情,但是現在,又有誰諫言禁止呢。

達爾紮汗密召額駙及阿古拉議事。

額駙說應該把胡攸之或者阿成也拉進來共商,這樣可保萬無一失

達爾紮汗不以為然。他說胡攸之像個只會在人背後竊竊私語的女人一般,是個暗地裏噴毒汁的蜘蛛而已。至於阿成,只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而已。自己給足了他們面子,讓他們掙夠了錢,不能讓他們觸手伸的過長,不能讓他們的財富轉化為權力,那樣會失控。

達爾紮說他們膽敢亂政,就是自絕於衛拉特而已。現在,就讓女人的歸女人,商人的歸商人,貴族的歸貴族。

達爾紮汗說要堅持裁撤抑制達瓦齊。

阿古拉認為大膽行動就好,達瓦齊5千兵,即便他反抗,自己也有信心剿滅他。

額駙分析說,若是達瓦齊反抗,與他關系密切的輝特部汗王阿穆爾可能會支持他,杜爾伯特部應該不會加入他們,所以他們合兵一處雖不過1.5萬兵,但也不容小視。不過除此之外他們並未外援,即便是與阿穆爾是發小的阿成,也因為輝特部汗王之爭,二人反目,只要這邊運籌得當,收服達瓦齊不過是時間問題。再有,阿穆爾的兒子——江格爾,在伊犁,可以用以牽制他。

額駙還提醒說,這麽些年來,衛拉特戰亂不停,糧草武備均不富裕,軍馬士兵多有折損尚未及補充齊整,各種疾病也因戰亂而蔓延,能不動兵最好了。

金帳會議上,達爾紮汗力主兼並達瓦齊。提出要求達瓦齊上繳一切部眾、物資,軍隊交由大汗直屬,達瓦齊的爵位將允許保留,相應福利也一並享有,只是他需要舉家遷至伊犁居住,未得大汗命令,不允許擅自離開伊犁。

金帳會議擬好旨意後,達爾紮汗加蓋了小紅圖章,由巴雅爾親自攜之前往博爾塔拉。巴雅爾希望自己能夠說服達瓦齊,免動幹戈。

另一方面,金帳會議得到消息,薩喇爾率領部眾,往東逃去。

原來薩喇爾自獨山城之戰後,意興闌珊。一方面是自己所屬領的部隊受到重創,另一方面也是感受到了自己雖然身為衛拉特金帳大臣,但因不是貴族,根本不受重視,他只是可以任由驅使,任意犧牲的炮灰而已。

達爾紮汗即位後,戕害自己兄弟,包養希琳,更是讓薩喇爾驚恐萬分。他在入雲閣,曾因爭搶希琳開罪於達爾紮。如今達爾紮即位,其又喜歡秋後算賬,自己肯定在劫難逃。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早作打算,以免死無葬身之地。於是薩喇爾帶領自己的剩餘部眾和5百餘士兵,倉促向東逃去,意圖投靠清國。

“逃跑的薩喇爾,果然名不虛傳!”達爾紮汗得知薩喇爾投清後氣的大罵!

獨山城之戰,薩喇爾帶領3千兵,全軍覆沒,獨薩喇爾活著回來了,因而被人譏諷為“逃跑的薩喇爾”。

達爾紮汗命達什達瓦領兵3千,火速向東追趕,追上後,務必將薩喇爾及部眾盡行誅殺。

在博爾塔拉達瓦齊牙帳內,巴雅爾與達瓦齊兩人相視而坐。

巴雅爾宣告了金帳會議的決議,並說出了她的建議:服從大汗,服從金帳會議的安排。說這是最好的處理辦法,免動幹戈,這是對達瓦齊好,對準噶爾部好,對衛拉特更好的處理方式。

體態臃腫的達瓦齊嗚嗚的哭了,說:“我又不會打仗,喇嘛達爾紮幹嘛這樣對我!”

巴雅爾看著自己這個弟弟,說道:“對啊,你又不會打仗,盡早服從安排吧”

“我又不會爭大汗之位,喇嘛達爾紮幹嘛老是對我不放心。”達瓦齊看著巴雅爾。

巴雅爾內心五味雜陳,說道:“在伊犁也挺好,有吃有喝,無憂無慮的。做個富家翁,貴公子,不挺好的麽?”

“我要是個女人就好了,也許就不用有這麽多麻煩。喇嘛達爾紮也不會這麽提防我。”

巴雅爾苦笑不已。她自己倒是個女兒身,可是自父汗死後,麻煩從未遠離過自己,反而越聚越多。

達瓦齊說他還需要考慮考慮。

巴雅爾說她就在博爾塔拉等他考慮的結果。

夜深了,達瓦齊牙帳內,燭光點點。

達瓦齊把金帳會議的旨意給妻子寶日格看了,並說了姐姐巴雅爾的建議,即讓他服從決議,接受收編,前往伊犁。

達瓦齊說他的心很亂,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害怕戰鬥,他想服從決議,他問寶日格的意見。

寶日格想了想,說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不過我知道的是,當初喇嘛說刺瞎那木紮爾,並把他流放到喀什噶爾城後就行,結果那木紮爾死於非命。喇嘛還說讓阿爾布巴在伊犁做個富家翁,貴公子就行,結果阿爾布巴被毒死了。現在對於你呢?如果你交出部眾,交出軍隊,他會讓你平安麽?會讓我們一家平安麽?我不相信喇嘛!”

達瓦齊長籲短嘆,說那現如今又如之奈何。

寶日格想了想,說:“你是嫡子,他是庶子。庶出的憑什麽這麽咄咄逼人!還有王法麽?還有天理麽?我不想死,我也不想我丈夫死。我們去問問阿穆爾吧,他是我哥,他應該會幫我們。”

“可是巴雅爾還在這裏。”

寶日格笑了:“你是部落首領,你說了算。我們是游牧部落,正好緊挨著阿穆爾的輝特部,那裏水草豐美,我們一起去那裏放牧而已。”

額敏河畔,阿穆爾命人把汗王牙帳紮在一處高坡上。

牙帳內,達瓦齊與阿穆爾行抱見禮。

寶日格高聲叫道:“哥”然後接著說:“還是說我應該稱呼你大汗?阿穆爾汗?阿穆爾薩納汗?”

“行啦!你還是叫我哥吧!好好的一個尊稱,到你嘴裏就變了味道!”阿穆爾笑道。

寶日格撲到了阿穆爾懷裏,阿穆爾把她高高抱起,又放下,說道:“你們的事,我聽說了,你們打算怎麽辦?”

達瓦齊說道:“喇嘛要收編我,要我舉家遷往伊犁居住。我們不相信喇嘛,我覺得喇嘛會殺了我的。”

阿穆爾看著達瓦齊,說道:“既然你覺得達瓦齊要殺了你,那還有什麽好考慮的。”

達瓦齊苦著臉,說:“我就5千兵,我覺的我打不過喇嘛。還有,萬一喇嘛本就打算兌現他的承諾呢,那我舉兵反抗豈不是自尋死路。”

“既然這樣,那你服從喇嘛安排好了,幹嘛還來找我呢。”

“哥!”寶日格站在達瓦齊身邊,大聲說道:“喇嘛達爾紮就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他一定會殺了達瓦齊的,他一定會殺了我的!你明明知道這一點,幹嘛還這麽說!”

阿穆爾淡淡說道:“寶日格,私事歸私事,公事歸公事。我肩負輝特部整個部落的興衰榮辱,不能因為兒女私情草率行動。”

寶日格說道:“我記得陸先生以前說過,‘汗王無家事’。我是輝特部的公主,你的妹妹,你覺得喇嘛會放心你麽,會相信你不會為你的妹妹覆仇麽?”

“那你就呆在塔爾巴哈臺好了。達瓦齊只身回博爾拉塔,他們準噶爾部的內鬥,我們輝特部不參與。”阿穆爾冷冷的說道。

“我是輝特部的公主,也是達瓦齊的妻子,是準噶爾部王子的夫人,我不會留在塔爾巴哈臺的。你知道的,強留下我,不過是具屍體而已!你知道的,我向來說到做到!”寶日格激憤的站起說道。

琪琪格走了進來,安撫著寶日格,嗔怪阿穆爾:“你別再逗他們了!寶日格是你妹妹,達瓦齊是你妹夫,你怎麽能坐視不理!”

阿穆爾看著琪琪格笑了,看看達瓦齊,又看看寶日格,他正襟危坐,說道:“喇嘛達爾紮居心叵測,狡詐詭譎,服從他的話,那木紮爾,阿爾布巴就是你達瓦齊的下場。交出軍隊,你為魚肉,他為刀俎,只能任喇嘛宰割。就像小時候聽過的說書裏的:曹操舉兵南下,劉琮在蔡瑁建議下舉荊州而降。曹操明封劉琮為荊州刺史,將劉琮與母蔡夫人遣送青州,暗中卻命令於禁於半途截殺之。交出兵權,就是自縛雙腳,前去伊犁,就是自投羅網,你必死無疑。”

達瓦齊深以為然,忙不疊的點頭。

阿穆爾繼續說道:“如果舉兵不從的話,達瓦齊你有沒有想過,會是怎樣一個結果,如果戰敗,我們都會死的。但是,如果我們贏了呢?”

達瓦齊怔怔的看著阿穆爾,說:“我們贏了?那喇嘛達爾紮不再想收編我,我依舊做我的博爾塔拉領主。”

阿穆爾鄭重其事的說:“這次不是小事,是要變天的大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的大事。達瓦齊,如果我們贏了,你將成為新的準噶爾部的汗王,衛拉特的琿臺吉。”

達瓦齊看著阿穆爾,有些出神,他沒有想過是這麽個結果,他臉色漸漸有些通紅,站起說道:“對!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左右是個死,不如好好幹他狗日的一場。阿穆爾,要是我當了大汗,就封你為太師,把包括博爾塔拉在內的以北的領地全都給你!”

寶日格笑了。她想了想,說道:“哥!其實你一早就打算和喇嘛達爾紮決裂的,是不是?”

阿穆爾搖搖頭:“不是。剛才決定好了的。今天,就想聽聽你們的態度。要是你們打算束手就擒,我還瞎起什麽哄。喇嘛、額駙、阿古拉,他們咄咄逼人,對我動手也只是遲早的事。”

“對了,我姐姐巴雅爾還在我這裏,接下來怎麽辦。”

阿穆爾淡淡的說:“你的軍中,你做主,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留一個人質在你這裏也是好的。你先回博爾塔拉,之後有什麽事,我們再商量。”

琪琪格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拉著阿穆爾說道:“江格爾!江格爾怎麽辦?他們會不會對他下手。”

阿穆爾慘然說道:“沒有犧牲,就沒有收獲。”他摸著琪琪的臉,又說道:“放心,我在伊犁還有朋友,很得力的朋友,我相信他會保證江格爾的安全的。”

阿成來到了別失八裏,處理清國索要被劫物資的事宜。

清國上次資助敦多布,希冀衛拉特內部大打出手,結果內亂迅速消散,那批物資也被巴音截獲。清國不甘心,命巴裏坤將軍班第與衛拉特交涉。金帳會議這邊正為達瓦齊事宜焦灼不已,再者物資是由巴音截獲的,於是就讓阿成前去處理,並囑咐他在顧及衛拉特顏面且不啟釁的前提下,迅速平覆此事。

與阿成協商的清國代表是陜甘糧臺兆惠。他受巴裏坤將軍班第的委托,代為討還物資。

阿成與兆惠是老相識了,兩人曾在西安城,就白蓮教王倫造反及糧臺票引事宜合作過。

再見面少不了先是一番寒暄問好。

“別失八裏,城高墻厚,兵強馬壯,兼有紅衣大炮,真正是固若金湯啊。”兆惠與阿成並排走在城墻上,他摸著城墻嘆道。

“和甫兄莫再取笑小弟。我這小城陋室,哪入得了你的法眼,聊以自保而已。”阿成笑道。

“聽說伊犁城那邊又起了亂子,不知道這次獲勝的會是誰。方公子又站在哪一邊呢?”兆惠問道。

“所以我跑來了別失八裏避避風頭。不管獲勝的是誰,我都會站在勝利的那一邊。與和甫兄做生意的,依舊會是區區在下。”

兆惠笑了笑,說道:“既然我們還要做生意,那麽方公子截獲我大清的物資,是不是要歸還與我大清,我們的生意也好繼續。”

阿成說道:“和甫兄此言差矣。這匹物資,是我們取自前任太師敦多布的軍中,何來歸還清國的說法。”

“敦多布軍中的物資,由我大清提供,理應歸還我大清。”

“敦多布軍中的物資,由你大清提供,那你們應該找敦多布討還物資啊。”

兆惠哈哈笑道:“方公子巧舌如簧,怪不得汪子相對你讚賞有加。只是方公子需要考慮清楚,要是我空手而回,恐怕難以交差。我被革職事小,怕是會牽連方公子與大清的買賣,孰輕孰重,方公子是聰明人,還望考慮周全。”

阿成笑了笑,又想了想,說道:“和甫兄提醒的是。是我思慮不周,讓你難堪了。只是這匹物資,多有損耗,只能還你一部分了。”

“損耗的比例我大概也是知道的。十成中,歸還與我七成,還有三成,足以涵蓋所有損耗,多餘的就都送給你了,也不枉你們辛苦良久。”

“還你五成。我們幫你們保存了那麽久,牛羊騾馬的還吃了我們不少草料。”

“還我六成。期間產下了不少幼崽,還有羊毛,奶制品等,我都不予追究了。”

“和甫兄還真是不吃虧!好,還你六成。不過我要求每年票引上的通商物資價值,上升三成。”

“方公子可真是不吃虧!上升兩成,最多如此。”

“好!就這麽定了!和甫兄這邊請,我這邊準備了美酒美食還有美女,特地招待你。”

“敢情我們要是沒有談攏,是不是還不讓我吃飯了?哈哈!美女就算了,家妻管的嚴。”

“無妨的。遠隔萬水千山,回到家也無從查證了。”

兆惠笑了笑,說道:“還是不行。水過留痕,雁過留聲,雖隔萬裏,依舊會留下蛛絲馬跡。”

送走了兆惠,探馬來報,說截獲一隊人馬,他們領頭的自稱是金帳大臣,要求見這邊首領。

疲憊不堪的薩喇爾見到阿成楞了一下,嘆道:“我也是走投無路。喇嘛達爾紮一定不會放過我的。今天既然落到你的手裏,悉聽尊便。不過,方公子,我提醒你,戕害同胞,助紂為虐,可不是好名聲。把我交給了喇嘛,你未必也有好下場。”

阿成笑道:“我還在乎什麽名聲!人們稱呼我‘商人,唯利是圖的商人,唯利是圖、寡廉鮮恥的商人’,我倒也不在乎之後他們稱呼我‘唯利是圖、寡廉鮮恥、助紂為虐、戕害同胞的商人’。只是我為什麽要把你交給喇嘛。你願意去哪就去哪,和我無關。只是追隨你的部眾、士兵,我要留下。”

薩喇爾用懷疑的目光看著阿成,看他並不像在說笑,於是說道:“跟著我也是遭罪,一切隨他們的意願好了。背後還有達什達瓦緊追不舍,留下他們,你也得小心一點。”

阿成示意給薩喇爾準備上酒肉,說道:“貴為金帳大臣,怎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薩喇爾苦笑道:“時至今日,我也不怕你嘲笑了。人們都稱呼我為‘逃跑的薩喇爾’,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獨山城之戰,我率軍3千,明知是必死之戰,依然義無反顧的前往,英勇戰鬥!”說到激動處,薩喇爾站起來大聲說道:“狗日的他們怕死,我他媽的就不怕死?憑什麽讓我們去送死!憑什麽我們死了,還沒有人祭奠!沒有人記住我們的功勳!他們都是跟隨我多年的戰士啊!就因為我活著回來了,我就活該被嘲笑!被羞辱!被謾罵!被稱作‘逃跑的薩喇爾’!憑什麽我們就該死!憑什麽我們就不該活著!”

到動情處,薩喇爾嗚嗚的哭了,嗚咽著說對不起跟隨他的士兵,對不起跟隨他的部眾,對不起曾經提攜他的策零汗。

薩喇爾率眾稍事整頓,帶著3百餘士兵,5百餘部眾繼續向東行進。另有2百餘士兵,4百餘部眾願意留在別失八裏,跟隨阿成,跟隨巴音。

“巴音,你看,現在你不光多了好些物資、牲口,又多了一些士兵,部眾,你的任務更重了呢。”

“成哥,咱為什麽不把薩喇爾綁了,交給喇嘛邀功呢?”

“邀功?那是羞辱我們自己而已,那是個賠本的買賣。我雖然是個商人,但我還是有原則的:不掙錢的買賣,我不幹!”

薩喇爾離去不到3個時辰,達什達瓦8百先頭部隊已經追到了別失八裏。

達什達瓦來到城內,見到阿成也是一楞,他沒想到阿成在這裏。他詢問阿成有沒有見到薩喇爾的蹤跡。

阿成朝前方的桌子努努嘴,說道:“呶,這是薩喇爾吃剩下的骨頭,剛把他送走。”

達什達瓦狐疑的看著阿成、巴音,向他們抱拳致意,準備起身離去。

阿成叫住了達什達瓦,說道:“別追了!追上了薩喇爾,又能怎樣。向喇嘛邀功麽?讓衛拉特人都誇讚你是如何甘為喇嘛的忠犬,殘殺同類的麽?再說了,現在伊犁那麽亂,回去了該向誰請示還不一定呢。又有誰在乎一個曾經被認為是必死的人,帶了幾百人跑路了呢。況且他本就是‘逃跑的薩喇爾’,再讓他跑一次又何妨。”

達什達瓦與阿成,表面上不來往,事實上在私下裏以寶石夫人為紐帶,他們早已結成了同盟關系,他也常常聽詢阿成的建議。

達什達瓦想了想,又坐回來,說道:“你也聽說伊犁的消息了?我最近聽人說,達瓦齊扣下了巴雅爾,沒有公開表示服從金帳會議決議,也沒有公開表示不服從金帳會議決議。”

阿成說道:“扣下了巴雅爾,顯然他這是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了。”

“那我們該怎麽辦?”巴音搶著問道,他有些擔心嫁給達瓦齊的姐姐寶日格的安危。

阿成笑了笑:“我們一起靜觀其變就好。”

達什達瓦卸下衣甲,抄起一段烤羊腿大口嚼著,說道:“那我先在這裏好好休息下,等等我的後隊。連日的追趕,疲乏的很!之後率軍到東邊溜達溜達,就當巡視邊界了。”

“喇嘛一定不會放過達瓦齊的吧?”巴音還是不放心。

“對,要是喇嘛能贏的話。”

得知達瓦齊拒不服從金帳會議決議,還扣押了巴雅爾,並與阿穆爾暗通款曲,達爾紮汗十分生氣。他命令阿古拉領準噶爾部的2萬兵,會同土爾扈特呼格吉勒汗的5千兵,共計2.5萬,殺向博爾塔拉,連同輝特部的阿穆爾也一並剿滅。

雖然額駙他的妻子被扣押,但他知道達瓦齊仁厚,巴雅爾也與他們素無過節,他們是不會傷害巴雅爾的。對於喇嘛達爾紮的安排,他覺得有些不妥,他進言道:“阿古拉是和碩特部的汗王,讓他帶領準噶爾部的士兵,恐怕不妥。大汗你也知道,和碩特部與準噶爾向來不睦,最近雖然達成同盟,但嫌隙仍在,將兵不和,恐生變故。再者,我們應該安撫阿穆爾,不應該公開討伐他,把他推向達瓦齊。應該先平定達瓦齊,再緩緩圖之。”

此番額駙的建議,在達爾紮聽來是對他決策的質疑,他有點不悅。達爾紮淡淡說道:“阿穆爾,之前他擁護前太師敦多布,死不悔改。我仁慈饒他一命,現在他又與達瓦齊狼狽為奸,遲早要收拾他。諒他與達瓦齊也掀不起多大風浪。至於阿古拉,他身經百戰,一定能夠處理妥當與準噶爾士將領相處的問題。還有,阿古拉在的時候,當著他的面,你怎麽不提這個問題?事後諸葛亮!以後我不想再聽到有人背後議論紛紛。”

額駙無言以對,又說道:“臣以為,大汗應該禦駕親征,一者,可以敵前震懾敵軍,二者,可以激勵士氣,再有,有軍隊伴隨,會更加安全。”額駙此言,還有另一番用意,他知道達爾紮打算最近迎娶希琳,他不敢公然反對,於是建議汗王親征,一並暫時打消汗王結婚意圖。

達爾紮有些不耐煩,說道:“為君者,不是更應該決勝於千裏之外麽?在伊犁,又怎麽不安全了?阿穆爾在伊犁已經沒有盟友了。他的發小,阿成,手上哪裏有塊疤,疤痕長什麽模樣我都知道。他們已經決裂了。再說了,為了提防阿成,我特地調他前往別失八裏,他就是想興風作浪也是鞭長莫及。”

額駙不再多說,他彎腰告退。出門時,希琳端著一壺酒進入了金帳。

達爾紮讓額駙派人把阿穆爾留在伊犁的的兒子,控制起來,但江格爾已經不知去向。剛才額駙本想告訴達爾紮這個消息的,但話不投機,他便又咽回了肚裏。

額駙隱隱覺得要出大事。

額駙來到日升昌票號,見到陳掌櫃,額駙要求見胡攸之。

陳掌櫃點頭哈腰的表示胡攸之特別交代,不見客,不見任何客人。

額駙瞪著陳掌櫃,陳掌櫃有點為難,於是還是進去稟告了。

見到胡攸之,額駙開門見山的問道:“胡攸之,江格爾是不是你派人把他隱匿起來了?”

胡攸之淡淡說道:“額駙,這個時候,你不應該糾纏這些細枝末節。”

“細枝末節?這明明事關重大!”

胡攸之看著額駙:“你是輝特部前大汗的外甥,輝特部與你沾親帶故,你不想輝特部就此覆滅吧?巴雅爾在達瓦齊手中,你也不想巴雅爾出事吧。哦不對,你心底未必這樣想。可是,沒有了巴雅爾,你額駙又是什麽呢?一個破落貴族而已。你是太師,衛拉特的太師。你要操心衛拉特的大局,而不是一個孩子。無論誰是大汗。”

“是不是因為達爾紮排除你進入核心層,你就又改投主子了?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說著額駙拔出了短刀。

段老板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悄然站在胡攸之身邊。

胡攸之輕輕笑道:“上馬打仗,可能我身邊這位朋友不是你的對手。不過近戰肉搏,你的刀一定沒有我這位朋友刀快。”

額駙看了看段老板沈靜如水的眼睛,又把刀塞回刀鞘。

胡攸之喝了口茶,慢慢說道:“我無意於什麽核心層。我也從未遠離什麽核心層。你以為什麽是核心,位高權重就是核心麽?位高權重的,依舊對真相一無所知。你回去吧,我無可奉告。”

額駙起身準備出門,臨走時,他回頭說道:“真相又是什麽呢?又有誰說的清楚。胡攸之,我真的看不懂你,不知道你想要什麽?”

胡攸之淡淡說道:“我什麽都不想要。”停了一下,他補充說:“我什麽都想要!額駙,你出過海麽?駕一葉扁舟在暴風雨的海面上,無論是水平多麽高的水手,都會翻船。”

“胡公子,你害怕麽?在暴風雨即將來臨前”段老板望著出了大門的額駙的背影問道。

“害怕!當然害怕!刀口頸上過,鮮血腳下流,哪一場變故不是血雨腥風。不害怕的,不是瘋子,就是傻子,或者是死人。你呢,身為清吟小班的掌班,應該無所畏懼的。”

“我們從小接受了嚴格的訓練,早已無所畏懼。你要是怕水,他們就把你丟進水裏;你要是怕蛇,他們就把蛇纏在在你身上;你要是怕高,他們就把你放在高架上;你要是怕死,他們就把你和死屍關在密室裏。你淹死了、被咬死了、摔死了、餓死了,那他們倒也省事了;或者你就學會游泳了,不再怕蛇了,不再恐高了,不再害怕死亡了。沒錯,亡靈的遺物,我都可以從容拿來果腹,哪還怕死。”段老板伸手撫在胡攸之的肩上,接著說道:“但是現在,我害怕了。我有了軟肋,同時也有了鎧甲。”

胡攸之笑了,拉起段老板的手輕輕笑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