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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望木玥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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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知永魂南州多魂者,自古便有魂洲之稱。即便把東西二洲的戮宮游魂全部算上,也不足其百中之一。

人生而成群,這片魂者聖地上被時間催化出來的無數大小宗門,自誕生之初便被被少數土生土長的南州凡俗視為青天法規。

連其中號稱分支遍及大陸、根深蒂固的永魂執法司,所說的話在他們眼中也不及一位黃級宗派的啟魂當家冷哼一聲來得管用。

再加上那位外界盛傳已是天下第一的池掌座對待南州此類現象只是默然對之,不識掌座大名的諸多凡俗對宗門勢力便怕得更加“心安理得”,對自家辛勤勞作種出的米面糧食上繳大半也是毫無異議,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與西洲一模一樣的毫無道理的道理。

……

“這便是南州宗門?”,魁木孤卿看著眼前只比東洲主城差上一籌的壯觀建築,不住連連咂舌。

“不過是黃級小派而已,當不得宗門之稱。也就靠啟魂巔峰修為的門主顧玥茗撐著,不然早就散了”,帶他飄然降下的裴洋嗤笑一聲,說不盡的瀟灑倜儻。

魁木孤卿一楞,在他看來能開山立派的,無一不是修為絕世的天驕之輩,此時聽聞眼前這片依山而建、巍然壯觀的樓殿主人不過是啟魂巔峰的修為後,一絲驚訝透眼而出。

渾身上下透著“輕松”二字的裴洋邊走邊道:“很吃驚?連你們北洲部落有大小之分,更何況是魂者成群的南州?”

“原來如此…黃級?與魂兵高低相同?莫不是還有無上強者坐鎮的天級宗門不成!”

除了一張臉還算幹凈的魁木孤卿被自己說出的猜測震得口眼微張,甚至都暫時忘了還有一身致命重傷。連帶著走向白石臺階的裴洋也突然停步,滿眼怪異的回過頭來。

“孤卿你真是北洲之人?!”

裴洋心直口快的感慨一聲,不等魁木孤卿說話便接著道:“是與魂兵高低一樣不錯,黃上為玄、玄上為地,地級之上也確實是天級。

不過據我所知,南州最大三宗,也只是地級而已…至於天級,也許是我孤陋寡聞了,修魂至今也從未聽過。”

魁木孤卿雙頰一燙,繞是他大仇得報後的豁達心態,此時也忍不住心生羞愧,當即不再說話,忙邁步跟上拾階而上的白衣背影。

眼見重傷在身的北洲少年陷入沈默,背對後者的裴洋眼露懊惱,暗罵一句“管不住嘴”後放低步速,與魁木孤卿並行向前。

“我這人嘴快,孤卿你可莫要介意啊,北洲雖是放逐魂獸的蠻荒之地,可也是人傑地靈……”

自覺越描越黑的裴洋“呸”了一聲,擡手摸著高挺鼻梁,目光閃躲。

“不妨事,北洲本就貧瘠,裴兄不過陳述事實而已,我又不是那等小肚雞腸之人,怎會介意這些?”

兩人相視一笑,很是默契的不再糾結此事,轉而談論南州風土。

一時半點不像重傷尋醫的,反而與游山玩水的宗門公子一般無二,當然前提是除開那身破爛血衣。

上完石階,一塊刻有“望木”二字的丈二青石映入二人眼簾,負刀之人神色如常,乞丐打扮的紅衣少年卻是瞳孔一縮,看著石板空地上排著長龍的數十名凡俗疑惑開口。

“這是…?”

突兀話音引得眾人紛紛回頭,見到一旁背負長刀的白衣青年後,卻又不敢說話,兩名較為靠後的黃臉男子惶恐更甚,忙抓緊身前不知裝了什麽的碩大布袋。

“魂者也需要吃飯不是,但又自詡身負修為後高人一等、不願親身勞作,不靠這些心甘情願的凡俗養活,難不成坐著餓死?”

魁木孤卿停下腳步,冷聲說了句“憑什麽”,卻又不知想到什麽,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與他一同在門外停下腳步的裴洋面色漸沈,不等魁木孤卿回味話中的譏諷便接著道:“憑什麽?就憑隨便一名融魂魂師便擁有能輕易奪走他們性命的力量,就憑他們無力反抗也無心反抗!就憑你我這種同樣會老死的魂者被他們稱之為神!”

霎時刀氣四射,卻並未傷到場中一人,一眼可看到其內高聳大殿的石板空地變得溝壑縱橫。

距刀氣源頭最近的魁木孤卿悶哼一聲,哪怕並無傷人意,可他的重傷之軀依舊承受不起!

聽到悶哼後收斂刀氣的裴洋冷臉沈默,一雙中正圓眼不帶絲毫感情註視著場中噤若寒蟬的數十位老實農漢。

不知如何惹出救命恩人沖冠怒氣的魁木孤卿擦去嘴角血線,幽幽嘆息,“神?我倒是寧願相信有鬼……”

裴洋深吸口氣,不理停下誦讀聲的高樓中傳出“何人來我望木門撒野”的猖狂喝聲,面帶冷笑,“古人尚且聖而不可知謂神,更何況愚昧無知的他們……”

話音剛落,排入長龍的大殿盡頭驟然掠出兩道身影,玉冠青袍,配上一身肆無忌憚的融魂氣息,在此時噤若寒蟬的凡俗眼中,當真與神靈無異。

“來者何人!”

只是盯著身前碎石白米的魁木孤卿無動於衷,別說此時身旁還有個霸刀傳人,即便是孤身一人哪怕重傷在身,這兩位神色倨傲的融魂魂者也遠遠不夠資格令他色變。

他可是,親手割過掌魂尊者的頭!

兩人臉色難看,其中一位拿鼻孔看人的更是魂元湧動衣袍鼓張,同樣“目中無人”的裴洋突然擡頭,盯著不知何時來到眾人上空的出塵倩影平靜開口。

“顧門主,別來無恙啊?”

在下方只能看到滿眼青色的魁木孤卿微微動容,不著痕跡的後退半步挪到裴洋身側。

“我道是誰有如此威勢”,來人輕笑一聲,緩緩降在滿眼狂熱的兩名魂師身前,“原來是青璇霸刀大駕親臨!可真是稀客啊,不知裴少宗主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魁木孤卿眉頭一挑,哪怕心內正在為那聲“裴少宗主”疑思叢生,牢記路上叮囑的他依舊是一聲不吭,只有清澈目光倒映著一張笑來不醜的女子面龐。

“貴幹不敢,反倒有個不情之請。”

斂起笑容後只有一雙明亮眼眸還看得過去的顧玥茗“哦”了一聲,這才多看了一邊與乞丐無異的魁木孤卿兩眼。

“地級劍氣,魂脈龜裂。外患二十四處,三處見骨,只靠三日元丹吊住一口命氣不散……”

魁木孤卿心神劇震,隔空望脈他也會,但心口驟然緊縮的無上秘寶,卻讓他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這個除開一身華貴青衣後能當一個“醜”字的望木門主。

裴洋微微點頭,眼露詢問。

“此人身具天煞兇相,該死!即便今日救了,怕是也活不過三年……”女子略一停頓,擡眼看向裴洋輕笑一聲,“不過既然裴少宗主肯降低身份來我這望木門走一遭,那便當給青璇魂宗三分薄面,今日破例救他一次。”

柔聲說完一番魁木孤卿聽來冷汗直冒的話,女子竟踏空而起,看也不看地上她口中的“裴少宗主”。

從自家門主口中知道來人身份後的兩名魂師早已是冷汗淋漓,等到青袍消失於遠處雲霧後,顧不得身旁還有一群比他們還要畏懼驚慌的繳糧凡俗,立馬換上一張熱切媚臉。

“裴大人…這邊請!”

永魂青榜可是號稱“一人一玄宗”,哪裏是他們這種只能在凡俗面前逞兇的魂師能惹?當下恨不得頭貼膝蓋,甚至對一旁看來與乞兒無異的魁木孤卿也是恭敬有加。

有兩名魂師彎腰帶路,卿、裴二人踏進大門後一路暢通,直到進入迎客大殿、能清楚看到後背濕透的兩名魂師退下後,魁木孤卿才滿眼驚駭叫出聲來。

“她…她能預知將來!?”

“她若有此等奇能,早就成為天機門人了,哪能在此偏居一隅!”

裴洋眼皮微瞇,自顧走到一旁漆了紅色塗料的靠椅上坐下,“不過修了木魂、機緣巧合學到了上古醫者的望氣之術而已。只能看些面相運勢,唬唬門外不懂魂道玄妙的凡俗罷了。真正能預測吉兇過去的,可都是天機門的寶貝疙瘩,哪裏是隨便就能見到的?”

有客無主的迎客大殿中,魁木孤卿走到裴洋身旁坐下,驚訝不變,“那她方才說,我活不過…三年!”

“哈哈哈,那個割下天行城主頭顱時眼也不眨的游魂孤卿去哪裏了?”

魁木孤卿心頭一動,“難道,西洲之事已經傳到南州了!”

裴洋止住笑意,以一種“如你所想”的肯定目光凝視著魁木孤卿說道:“孤卿你昏迷三日,怕是還不知道自己一顆垂死頭顱已然價值百斤純凈魂晶吧?”

“百斤!?”魁木孤卿驚訝失聲,他魁木部落一塊引發滅族慘禍的純凈魂晶才是人頭大小,可想此時的“百斤魂晶”,是何等天價!

“裴兄你…”

魁木孤卿眼露感激,不是先焦慮身份暴露後的他在裴洋離去後是如何寸步難行,反而先想到的是即便知道他項上人頭價值百斤魂晶依舊送到此地的白衣恩人。

即便韓家九印價值連城,可連他這個孤苦游魂都知道,九印魂晶孰輕孰重。

“欸,莫要擺出那副女子矯情,我裴洋順眼的,一文不值也照樣與之把酒言歡。不順眼的,價值千斤也是一刀砍爛!”

“啪、啪”

話音剛落,門口便傳來一陣拍掌響聲,兩人循聲回頭,只看到身後跟了兩名白發老叟的顧玥茗邁步而來。

“說得好!不愧是青璇少宗主,這份氣魄,小女子自愧不如!”

裴洋不起身,見到魁木孤卿站起行見面之禮時也不阻止,“顧門主謬讚了,醫術通玄且身負啟魂修為,倒是裴某對顧門主這樣的小女子欽佩得緊啊。”

魁木孤卿眼神怪異,不住回頭重新打量著身旁這位“青璇少宗主”。不要魂石的客套寒暄他也會,可出現在祖山口中一身無畏孤勇的霸刀傳人身上,就難免顯得有些怪異了。

三五句話的功夫,身後帶著兩名令魁木孤卿眼皮微擡的白發老叟的顧玥茗行至主位,翩然坐下。

“世人皆知望木玥茗妙手三不救,顧門主既然進了迎客殿,那我這兄弟便是想死都難了。在此就先謝過門主,待我回到宗內覆了師命,再來叨擾拜謝。”

只是啟魂王境的顧玥茗冷笑一聲,也不言語。見她如此反應的裴洋卻是朗聲一笑,起身拍著魁木孤卿肩膀說道:

“孤卿,顧門主之醫術可是能與鬼醫藥農相比肩的,你便安心在此療養”,說到這裏,裴洋神色一肅,“可千萬不要亂跑,走投無路之時,便來青璇魂宗尋我,什麽三年該死,莫要聽她亂說…為兄我師命在身,也只能送到這裏了。”

正主當面也說得毫無顧忌的“裴少宗主”掃視一圈,見顧玥茗冷笑依舊也不多言。

魁木孤卿神色覆雜,直到現在,他才體會到前者客套之外的良苦用心。救命不說,單是那兩個不知真假的“兄弟”二字,便值得他此時心生離愁。

若是知道因他壞了師門大計的裴洋回宗後會面臨何等困境,怕是會更加難受。不過那等整個大陸知道之人不超過一手之數的密辛大事,他也無從得知。

“就此別過!”深深看了魁木孤卿一眼,裴洋毅然轉身。

昂藏七尺身,白衣負刀人,門外青山水又長。

這副好似畫卷一般的出塵景象深深印在涅槃少年眼中,直到身後傳來一道冷硬女聲,他才恍然回神。

“我要是你,定會讓他帶著去青璇魂宗,創魂帝境的玄妙魂元,可比我這需要承受針刺火炙的粗俗醫術好受多了。”

魁木孤卿默然無言,緩步走到青袍女子身前。

否極泰來嗎?或是老天開眼?

他魁木孤卿不信命、也不知道,即便山界內一向自詡看透世事人情的祖山,也給不了萍水相逢何以能轉身遇貴人的答案。

只能想到,緣之一字,妙不可言。

青袍女子卻不管他,待得那道刺目刀光消失天際之後,眨眼斂起面上客套笑意,四周令魁木孤卿側目的森然冷意,不加掩飾!

於她來說,不過是為了青璇魂宗少宗主的人情罷了。至於其他,關她何事?

“今日太過倉促,我暫且封住你體內元丹藥性,你先好生歇息一晚,明日我在為你行氣運血。”

魁木孤卿陡然回神,卻不見了青袍身影,殿內只剩兩名上下打量他的望木弟子。細細思量一番後,不由雙眉漸皺。

如此傷勢,連他自己都有些束手無策之感,那同是啟魂的女子,哪裏來的信心讓她如此淡然,甚至還要歇息一夜?

盞茶時間後,坐於望木客房中的魁木孤卿卻緩緩舒展雙眉,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副山外有山的欽佩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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