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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隨風潛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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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韻飄身落地,抱拳道:“太尉。”

楊浩淡笑道:“有何所見所聞?”

竹韻道:“府州所屬的官員一直安安靜靜地喝酒,倒還規矩,只是太尉執牛耳,隱然有三藩之首的意思,府州官員大多面有不豫不忿之色,私下裏也少不了發些牢騷,不過看起來折禦勳馭下甚嚴,他們雖有微辭,卻也無人敢鬧事。”

楊浩頷首道:“意料中事,最難收服的不是城池與土地,而是人心,慢慢來,不著急。麟州呢?”

竹韻道:“你那本家兄弟的屬僚官員們可不及府州所屬地道,臺上楊崇訓和你親親熱熱二哥三哥地叫著,他們在下面卻絞盡腦汁不斷地盤你的底兒,太尉今日亮出來的武器裝備,他們非常感興趣,尤其是大食駿馬和那種眼睛上只留一道縫的全身甲,麟州官員們旁敲側擊多方打聽它們的來路,看那樣子恨不得蒙上臉去劫個士兵,帶回去一套好好研究一番。”

楊浩又是微微一笑,折家有無孔不入的秘探組織“隨風”,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強大的偵伺能力在西北十分有名,府州官員們對“隨風”很有信心,自然無需在酒宴上向蘆州所屬探問什麽,而麟州不同,麟州一直唯府州馬首是瞻,府州進則進,府州退則退,就連情報消息也與府州共享,自己就算也有情報機構,基本上也是扮演著“隨風”分支的角色,如今麟州官員有這樣的表現,這是好事,說明自己一股剛剛立州兩年的勢力不但有實力與府州分庭抗禮,而且隱然還要淩居其上的事,真正地刺激到了麟州官員,他們也不甘心繼續這樣依附於他人羽翼之下。

就算是親兄弟,也不能給他沒有限制的權力,既要充分地利用它,又要確保它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最好的辦法不是壓制,而是扶持另一股勢力來約束它,帝王心術,制衡之道,古今皆然。既然麟州有這個心思那就好辦了,以前他與府州關系密切,與麟州的關系都是通過府州來進行的,不妨伺機向麟州提供一些先進武器,在兩州之間建立直接聯系。

楊浩自然不會把這種心思向竹韻說明,他哈哈一笑道:“由得他們去打聽,他們越弄不明白,心中便越生畏懼,如今我蘆州尚未彰顯強大的武力,這種表面光鮮麽,震懾力還是有限的,總要他們感覺莫測高深,那才鎮得住他們,否則我剛剛崛起的蘆州安能讓這些驕兵悍將低頭?還有麽?”

竹韻笑道:“還有一件事,著實有些奇怪。在彩臺下面的府州侍衛中,有一個小胡子校尉是個西貝貨,折禦勳造訪太尉,還帶了個女人來,扮做男子,鬼鬼祟祟的,你說奇不奇怪?”

楊浩一怔:“西貝貨?女人?”隨即他便反應過來,嘴角悄然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

竹韻道:“這個女子的易容手法在我看來十分拙劣,不過混在軍士中,倒也不需要多麽高明的易容術,誰會逐個打量那些士卒,若不是她說了幾句話,恰被我聽到聲音,我也不會去註意她,被我看破身份之後,她已躲避開了,我正使人盯著她,對此人要不要嚴密監視一切行蹤?”

楊浩笑道:“不必不必,叫你的人不必理會她,除非她探到了後山秘窟的消息,想去那裏一探究竟才可以阻止她,其他地方麽,她想去哪兒就由她去哪兒,任其出入,概不阻攔。”

竹韻眸中異采一閃,細細的眉兒微微一挑,微笑道:“任何地方……都可以麽?”

楊浩道:“不錯,任何地方,哪怕是本官的寢室,她要做賊,那也任她登堂入室,不得阻攔。”

竹韻嘆了口氣道:“我明白了。”

楊浩問道:“你明白什麽了?”

竹韻身形一閃,已翩然消失在灌木叢中,她的聲音此時才從遠處幽幽傳來:“不過是癡情女子負心郎的故事罷了,還能有什麽呢?”

“什麽”兩字裊裊地傳到楊浩耳中時,從她聲音判斷,身形已掠出十餘丈外,身法端地快速。

楊浩嘴角卻溢出一絲詭異的笑意:“雕蟲小技!”

楊浩猛一旋身,五指箕張,屈如鷹爪,猛地扣向身後一棵合抱粗的大樹。

“啊!”

那大樹猛地發出一聲尖叫,樹影一動,斑斕的樹皮出現人形,似有雙臂向前撐拒,尖叫道:“不許抓!”

楊浩陡地縮手,腰桿兒一擰,單足旋踢過去。

那大樹又是一聲驚叫:“不許踢!”

與此同時,樹幹動了一下,似乎產生了一個虛影,虛影脫離了樹幹,急急向前逃去。可楊浩這一腳快逾追風,那影子閃得雖快,還是被楊浩踢中了。

只聽那虛影“哎喲”一聲嬌呼,向前飄出兩丈多遠,攸地立定,雙臂一揚,現出一身青衣的婀娜身姿,正是剛剛離去的竹韻姑娘,她正迅速收起原本披在身上的一塊褐黃斑斕的布料。

竹韻捂著屁股,又羞又氣地大發嬌嗔道:“太尉既然發現了我的行跡,指出來便是了,何必戲弄與我?”

楊浩似笑非笑地道:“很抱歉,我還沒有練成奔星迅電之眼,只知你大概藏身之處,哪裏分得清上下左右?不過我勸你不要再試我了,你的遁術是瞞不過我耳目的,今番我是明知是你,才只踢一腳,要是一劍揮去,姑娘香消玉殞,死的可不冤枉?”

楊浩綿裏藏針,竹韻聽出他的警告,俏臉不由微微變色,但是聽他說及“奔星迅電之眼”,雙眸又不由一亮,脫口道:“天眼通?太尉大人習練的這門道家功法中有修習天眼通的法門?”

楊浩微笑道:“不錯,你還想試試嗎?”

竹韻連忙擺手道:“不試了不試了,我以後不再暗中跟蹤你就是了。”

她嘟囔道:“也不知有多少見不得人的事要做,這般怕人看見。”

她猶豫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竹韻答應大人,為大人訓練飛羽秘探,教授他們五行秘法,可不曾向大人討過一絲好處,太尉大人,你說是吧?”

楊浩眨眨眼道:“怎麽沒有好處?一旦本官一梳西北,這數不盡的牛羊、馬匹,運進來的茶葉、布匹、鐵器,打通西域商道後與天竺、波斯、大食乃至更西方國家的生意往來,那是何等龐大的財富?”

竹韻皺了皺鼻子,嗔道:“可是本姑娘卻不曾沾得半點好處。”

楊浩笑道:“似乎……有些道理,那你想跟本太尉討些什麽好處?”

竹韻的眼神熱切起來,陪著討好的笑臉道:“太尉大人……可肯將這天眼通的秘術傳授於我麽?”

一見楊浩露出古怪神色,竹韻趕緊又接了一句:“竹韻一身所學乃是家傳,並不曾拜過師傅,如果太尉恪於師門規矩,不便外傳的話,那……竹韻便拜在你門下也是可以的。”

她說到這兒,把酥胸一挺,驕傲地道:“帶藝拜師者中,像我這麽有成就的徒兒可不多見,太尉開宗立派,這開山大弟子一進門兒就是個武藝高強的人物,還不給你臉上增光?”

楊浩苦笑兩聲,搖頭道:“可惜……我這功法,你學不得。”

竹韻不忿地道:“我怎麽就學不得?若論學武的天份,恐怕我比太尉還要高明幾份,太尉這是藉詞推脫麽?”

楊浩作仰天長嘆狀,說道:“說起我這一身功夫,我便很是苦惱,將來有了女兒,固然不能教他,若是有了兒子,我這當老子的也不知該如何啟齒,唉……,實在煩惱……”

竹韻奇道:“學武有什麽難以啟齒的?”

楊浩負手而行,看似輕徐如風,可是只兩三步間,身形頻閃,已遁跡於花草樹木叢中,他的聲音自花木之外過過傳來:“道家有門功夫叫做雙修秘法,姑娘如果真的要學,那就來吧,本太尉就辛苦一些……,哈哈,哈哈……”

最後兩個“哈哈”裊裊傳來時,聽那聲音,他的身形已到了十餘丈外。

竹韻騰地滿臉紅暈,她輕啐一口,站在那兒想了半晌,這才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唉……那塊榆木圪垯學什麽密宗大手印,如果他肯改學楊太尉這門雙修功法多好……”

說到這兒,她不禁一臉羞意,心虛地四處看看,林中寂寂,空無一人,這才芳心略安……

※※※

楊浩在客房與折禦勳、楊崇訓等人品茗敘話,高談闊論,直至明月高升,這才告辭離去。

折楊兩藩出於利益所需,扶持蘆州與夏州抗衡,本在他意料之中,可是西北政局重新洗牌,自己表現出來的實力又大出他們預料之外,這兩位老朋友必然要斟酌商量一番,這也在楊浩預料之中,總得給他們留些時間,消化得來的消息,重新做出決定。

夏日酷熱,但是夜晚的風卻涼爽了許多,楊浩踏著一地清風月色,悄悄回到後宅居處,徑直拐進了冬兒的臥室。燈光下,冬兒正坐在桌前一針一線的縫制著衣裳,衣裳是嬰兒穿的冬裝,虎頭鞋、虎頭帽已經做好,就擺在桌上打開的包袱中,小小的虎頭鞋,鞋口露著白絨絨的兔毛,虎頭帽上用黑色的絲線密密縫了一個“王”字,看著十分可愛。

衣服是百家衣,是向蘆州子女俱全的人家一塊一塊討來的布料,這個時代的嬰兒夭折率高,就以大宋開國皇帝趙匡胤來說,他本有四子六女,夭折了兩個兒子,三個女兒,活下來的恰好是半數。帝王之間對皇子皇女照料的無微不至,尚且如此結果,民間新生兒的夭折率可想而知,因此民間有新生兒穿百家衣的習慣,借點人氣兒,希望孩子能健康成長。

這樣的習俗,但凡有了子民,不管什麽樣的人家,都不敢忽略了這樣的吉利事兒,不過衣料出自百家,誰知上面有沒有什麽病菌,楊浩便吩咐人把布片用沸水狠狠地煮過,然後又在烈日下曝曬,這才拿來使用。那些布片已經縫補成衣裳,料子裏邊則襯著潔白如銀的棉花,那時棉花還是珍稀之物,十分昂貴,中原少有種植,就連皇家都是從在西域小國的貢品中才能得到一些棉花、棉花,這些棉花是從回紇商人那兒買來的。

燈光下,冬兒專註地運著針線,一雙寶石似的眸子熠熠發亮,秀美的臉龐上帶著幸福、安詳的笑容,一個秀美婉盈的大姑娘,此時看來,依稀已經有了些慈母的風采了。賢妻良母,正是男兒佳配,楊浩看在眼裏,心裏也不禁湧起一股暖流,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輕輕自後面環住了冬兒的腰肢。

冬兒扭頭一看,見是自家夫君,不禁甜甜一笑,將頭倚在他肩上,兩人依偎在一起,耳鬢廝磨了一番,享受了無聲地溫馨交流,冬兒才柔聲道:“客人們都安頓下了?”

“嗯,都安置好了,天色已晚,早些睡了吧。這些針線活兒,讓窅娘、杏兒她們做就好了,她們的女紅功夫挺不賴的,如今在府中又沒甚麽事做,你現在正是易困乏的時候,莫要累壞了身子。”

冬兒搖搖頭,撫摸著小腹,溫柔地道:“這可是咱們的孩子,奴家這當娘的,怎能不為自己的孩兒親自做身衣裳?冬兒做著這些事,心裏高興。”

楊浩呵呵一笑,把她拉了起來,說道:“你呀,天生的勞碌命,算了,明天再接著做吧,寶貝出生,恐怕得等到大雪紛飛時節,時候還早的很昵,做衣裳也不忙於一時。”

冬兒甜蜜地一笑,依言收起了針線。

燈熄了,月光朦朧透窗而入,蟋蟀和織娘的鳴叫聲中,夫妻兩人並肩躺在床上,在靜謐中絮絮低語。

冬兒望著窗口那迷人的月色,甜甜地道:“冬兒是冬天生的,算算日子,這孩子也該是冬天出生,奴家在想,到時給他起個什麽名兒好呢?”

楊浩打了個哈欠,輕笑道:“娘也是冬,兒也是冬,那就叫冬冬好了。”

冬兒嗔道:“取名兒哪有這麽隨便的?”

她側著頭想想,認真地道:“若是當成乳名兒倒也無所謂,若當做大號麽,男孩子叫這名兒不合適,要是個女孩子,這名字也不配你太尉府大小姐的身份,名字可是相隨一生的,官人不要敷衍呀……”

楊浩懶洋洋地打個哈欠,說道:“嗯,那我就不去費這個神了,咱們家裏才女一籮筐,有清吟小築主人,有唐門大小姐,有飽讀詩書的冬兒小才女,就連妙妙,那也是詩詞歌賦的大行家,綠葉榜上的俏花魁,真要論起來,我這個一家之主肚子裏的墨水是最少的,何必現那個醜呢,實在不行的,就讓林老他們去琢磨琢磨了……”

“你呀,當爹當得如此漫不經心,自家孩兒的名字也不肯上心。”

冬兒環住了他的脖子,柔聲道:“在霸州的時候,冬兒本以為這一輩子都要活在冬天裏了,自從有了官人……,冬兒才覺得自己是個女人,是一個幸福的女人。”

楊浩故意咳了一聲,說道:“這話聽著可有岐義,小心寶貝大發抗議。”

冬兒醒悟過來,忍不住吃吃一笑,楊浩聽著她的嬌笑,不禁情動,忽地抱住她道:“再過些時日,就要有個小家夥來跟他老子搶食了,不甘心,實在不甘心,來,先讓官人吃上兩口。”

“啊……不要……”冬兒嬌呼著,卻沒有阻止,任他拉開衣襟,露出那兩團明月,在楊浩溫柔的輕吻下,紅暈漸漸上臉,星眸漸至迷離,她忍不住攬緊了楊浩寬厚結實的脊背,動情地說道:“有了官人的憐愛,冬兒才是一個幸福的女人。有了咱們親生的骨肉,冬兒才覺得做為一個女人,這一生算是圓滿了。只要能守著官人和咱們的孩子,冬兒就知足了,官人,你喜歡小孩子嗎?這是咱們第一個孩子,不管生男生女,官人都莫要失望好麽?”

“喜歡,當然喜歡。”

楊浩身形上移,輕輕摟住她尚未顯懷的柔軟腰肢,在她唇上溫柔地一吻,低笑道:“官人喜歡孩子,不管男孩女孩,早說了叫你不要擔心,你呀,就是放心不下。”

他頓了頓,又壞笑道:“不過……官人更喜歡和冬兒一起制造孩子,等到小家夥出生了,咱們再接再勵,生他一個子孫滿堂……”

“官人……”

冬兒一雙星眸閃閃發亮,她仰起下巴,滿心歡喜地回吻了楊浩一下,然後像只剛剛吃了條肥魚似的小貓兒,心滿意足地舔舔櫻唇,輕輕伏在楊浩的胸口,用他的胸膛摩挲著自己柔嫩的臉頰,柔柔地道:“冬兒是官人的,官人想怎麽樣,冬兒都依著官人……”

楊浩把她又摟緊了些,輕輕撫摸著她那柔滑靚麗、披散如瀑的長發,擡眼望向窗外那輪皎潔的明月,心神忽然飄到了天際:“第一個孩子……,唉,那第一個孩子的母親,也會像冬兒這般快樂嗎?”

此時,上京月華宮內,風塵仆仆的彎刀小六和鐵牛已然出現在蕭綽面前,蕭綽頭戴黑紗飾鳳的帽子,身穿百子衣,弧形琵琶袖,嬌美寂寞的芳容像一朵慵懶盛開的牡丹,雲淡風輕地問道:“楊浩……今已回返西北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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