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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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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門口。

幾輛車子陸續傳聲進院,在燈火通明的大樓前格外耀眼。

蔓子在最後一輛車上下來,還沒看清夜色中的一切,就被初秋的冷風凍得打顫。

她站在一旁等待警察傳話,低著頭無所事事地站著。

前邊傳來關門聲,有重疊的腳步聲向她走來,最後在她面前停住,或許只能說是短暫地停留,蔓子只看見那雙黑夜裏還閃閃發亮的鞋子。

她的身子更加冷得發抖,頭重得已經快擡不起來。

但她還是微微擡了些,只看到面前那人的肩膀線,直挺地沒有絲毫落敗跡象,寬厚地擋住了最遠處的燈光。

“天冷了,應該多穿點再出來。”

聽似隨意的關心,來自於面前的他。

蔓子眼眶有些紅,咬牙決絕,終於擡起頭打算直視的時候,他已經先邁出一步錯身前去了。

而她,依舊是剛出來那時候的打扮,毫無垂感的卷發被身後的風撲滿整張臉,上面有冷冷的液體滑落下來,很快被她抹去,在夜風中變得更加冰涼。

在警局又被問了一些話,蔓子出來在走廊上站了好一會,去了趟衛生間,將自己臉上的妝全部用水抹去,頓時顯得臟兮兮。

她摘掉假發,本身的直發撲散開來,披到肩膀既柔又順。

原先是一個抹了妝的小醜,現在是一個素面的背叛者。

她在心底無聲吶喊,不知道為了什麽。

從那裏出來,她沒有再碰到周嶼正,哪怕是審訊室。

只是,意外地在走廊盡頭看見了簡三一群人,交談時語氣輕松,沒有絲毫壓迫感。

危機解除了?他們沒有被卷進去?

蔓子像被當頭打了一棒。

但她身心俱累,很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覺,拖著疲憊的身子往外走。

時間已晚,月色依舊清冷,她走在寂靜的街道上,擡頭吐了一口濁氣。

回想起今晚,她打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賭,她賭最後是她判斷失誤,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

最後,她輸了,便教自己認清事實。

放棄,為時不晚。

這個時間的街上,只有出租車在到處載人,蔓子打算繞到前面的路口找機會,她還需要走上兩百米。

右手邊正是街心公園,沿街種滿了一排排的桂樹,繁茂的葉間冒出朵朵淡黃色的花,枝身往外傾斜倒下來,飄出沁人心脾的芳香,深入鼻尖嗅覺,讓她忍不住暫停了腳步,走近觀察欣賞。

至少一片區域內暗香浮動,昭示著這夜的不尋常。

同在暗處的,還有橘色的路燈,以及不明的火光。

蔓子瞧清楚,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前方遠處站著一個吸煙的陌生男人,用逼人的目光看著她。

那人見她發現後,加快腳步朝她走來。

她心中預感不好,想要走回路邊,身後的男人緊追上來。

蔓子還不知道什麽情況,才跑了三步,後衣領就被對方奮力揪住,脖子卡在那人的胳膊下。

“你幹什麽……”她被勒地說不出話來,無邊的恐懼浮上心頭。

男人陰險地笑著:“害怕了吧?”

她滿臉通紅,努力擠出話來:“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讓我來收拾你。”

她雙手抓住男人的手臂,無奈怎麽也扳不動。

“臭婊.子,今天晚上是你報的警吧,很能耐啊。”男人在她耳邊吹氣。

蔓子利用掙紮的動作讓自己呼了幾口氣,忙說道:“不是我,我只是被警察帶去問話。”

這種情況萬分危急,她不知道對方是如何想的,只能做抵死否認。

男人表情詭譎,聲音大起來:“不是你還有誰,暗中攪局,你是嫌活的命太短了,要不先上車讓人快活快活。”

蔓子一聽,慌亂起來,剛張嘴喊了聲救命,就被身後的男人用手掌摁住嘴,所有聲音被悶在裏面。

她唯有使勁蹬腿,卻還是敵不過男人強大的力道。

男人說到做到,想將她往路邊拖,但又怕過路的人發現,於是沿公園裏面的小路走,這邊有樹木枝葉籠罩著,沒人清楚裏面正上演著危險的一幕。

蔓子心底越來越惶恐不安,不知待會兒會發生什麽始料未及的遭遇,一邊拼勁力氣反抗一邊急著掙脫男人如鐵鉗般的手臂。

小路出去,便是一片寬闊的空地,前面是一條川流不息的行車道。

路邊明顯停著一輛面包車,男人越將她拖近越是興奮。

車裏興許還有一個人,從司機座上下來,鬼鬼祟祟地看向周圍,接著跑到側邊開門,等待一對拉扯中的男女坐進去。

蔓子咽了咽口水,突然放棄了掙紮,男人見狀順利將她的雙手反鎖在後,一手仍舊捂住她嘴巴,謹慎地看著四周,腳步逐漸加快。

“快點!”車旁邊的人急促地朝他們招手。

蔓子被推搡著往前走,男人見她沒再反抗,快到門邊的時候稍稍松了捂在她嘴上的手。

趁著這個機會,她立刻張開嘴巴,用尖細的牙齒緊緊咬住男人的小手指,身邊傳來一聲激烈的慘叫,手上的蠻力也消失了。

蔓子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她好像嘗到了血腥味,來不及惡心,迅速逃到車尾看向路邊。

原本已經心如死灰的她瞬間像是重獲希望,只是路上一個行人的影子都沒有,入目之處只有疾馳而行的車子。

兩個男人從車頭尾追過來,準備圍堵她,情急之下她沖向路邊,直接跨過隔離帶上的綠化,奮不顧身地往路中央沖過去……

她什麽也看不到,只想著自己不要被落入那些人手中。

吱——

尖銳的聲音伴隨著全身的疼痛響起,蔓子覺得視線亂了,自己變輕了。

然後,她看見剛才那兩個男人大睜著眼睛看向她,最後逃也似的上車走了。

這下總算沒有危險了,她想。

蔓子渾身酸痛,挪一下都覺得痛苦不堪,她表情皺成一團,感覺身體有些部位散了架,自己像一灘泥一樣黏在地上,使不上一絲力氣。

她要死了嗎?

她閉上眼睛虛弱地呼吸,臉上猝不及防地滴下一滴水,接著是兩滴、三滴……

空氣中有泥土與血腥的混合味,夾雜著接連落下的雨水,在周身蔓延開來,形成一灘汙漬。

蔓子最後一次睜了睜眼,看見天空很黑,月亮已經沒影,星星也不出來作伴,如同深不見底的潭水,像極了一個人的眼睛。

這一回,她真的沈溺了。

眼前的人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她的眼神從驚訝到憤怒,最後是無奈的絕望。

江源在一邊靜靜地等她調整好心情,而他則看著波光瀲灩的湖面,原本的平靜因為一陣風輕輕蕩起圈線,看得人心也跟著飄起來。

蔓子還在回想著江源說過的那句,他母親是前公安部副部長的女兒,父親是政法委書記。

最初聽到,仍有些不敢置信,以至於心中存著很多疑惑。

“他有這樣的背景,還會出來賣毒品?他不怕給家裏人捅婁子嗎?”

對此,江源的說法很老道。

“愈知法,愈犯法。你能說現在一些在位的領導都沒犯過錯誤嗎?有時候,淩駕於法律之上的生存方式,正好成全了他們的撈金伎倆,既然有了地位,何不行該行之事呢?把握好度,照樣豐收。”

蔓子見他說得如此輕松,忍不住提醒他:“而你是給那些人辯護的。”

江源不可置否:“我是為當事人的利益辯護,但是我有權選擇為什麽樣的人辯護。”

蔓子沈默不語,在她看來,江源已有多年的律師經驗,在事情爭辯上必定是能說會道,自己在這方面遠遠比不過他。

過了一會,她喊:“江律師……”

“叫我江源吧。”

蔓子頓了頓,隨了他:“江源,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江源聽她這樣說,但見她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他有些後悔道:“或許我不應該告訴你,這對你來說並沒有什麽好處。”

蔓子搖頭:“不是,知道了也好,算是了解一件事情的真相吧。不過……”

她話鋒一轉看他,“你不怕我上網將這件事情揭發嗎?既然你的警察朋友說了這些都是內部秘密,又為什麽會願意告訴你實情?而你又回過來告訴我?”

“你想的是挺多。”江源雙手抵著背後的欄桿,笑得輕松,“好朋友之間沒有秘密。你能這樣問,說明你的心情還不算太糟,或許這個意料之外的結果對你來說還能夠接受。”

她蹙眉:“什麽意思?”

江源突然道:“能說說你和他之間的事情麽?”

蔓子不想回答,她撇過頭:“沒什麽好說的。”

江源不勉強,卻不經意說了句:“人有時候會很迷茫,到底有些東西在他們心中算不算重要,其實並非因為你覺得重要,東西才有了地位,而是存在你心中的才都是重要的。”

蔓子聽完莞爾一笑:“你還會安慰人。”

“安慰到你了嗎?”他問。

“我不需要任何安慰。”

江源開玩笑:“有沒有人說你有點高冷?”

蔓子認真想了想:“有,以前有人說我彈琴的時候很高冷。”

“高冷也是一種氣質,不是人人都有的。”

蔓子由衷佩服他,“你還很會誇人。”

江源笑開懷:“一般,如果能讓你心情好點,不過現在看來,我還需要做些努力。”

蔓子目前的心情倒也放松,不知道是什麽緣故,不過她意念愛作祟,相信到了夜深人靜,一個人閉眼冥思時,許多紛雜的煩惱還是會跑到腦子裏,將自己纏到失眠。

每當那時候,她心中就有兩個她,一個是抵禦防備的她,一個是卸下偽裝的她,兩股勢力在她腦中奔騰,也不知道最後存在的是哪一個,等昏昏沈沈睡下,到第二天清醒時,盯著外面嶄新的一天,她才覺得過去平靜的生活多麽可貴。

蔓子看著江源臉上的誠懇,一如第一次見到他那時,她細數起來:“沒想到我撞了你的車子,不僅拿到了賠償,還被包了夥食,並且收獲了一個律師兼……朋友?”

江源神色認真:“我說過了,你有什麽需要,我都會幫你完成。”

蔓子指了指自己的腿,說清現實:“現在麻煩的是這個,醫生說至少在醫院一個月,我怕你到時候會覺得不耐煩。”

他卻是很肯定:“絕對不會,你應該相信一個律師說過的話。”

回去的路上,江源推著輪椅,問她:“你現在住的環境習慣嗎?需不需要換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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