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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藍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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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左右墻壁兩側齊頂花梨木書櫃,右手邊的書櫃整齊擺放綠皮黃皮紅皮的書籍,發黃的新出帶墨味的宗卷響應放置在左邊,木制接高臺階緊靠邊上,上面站著一個身著黃衣直裾頭戴白粭的青年,“大人,屬下翻閱多次都找不到宗卷。”

“那你下來,先幫我換塊熒光石,待會再找。”房間中間擺放張暗紅檀木平頭案,八尺長的案面兩側各盞一流雲燈,琉璃燈罩閃出黃色的光,只是左側黯淡無光,左側燈罩下方平放的兩疊宗卷仰頭就碰頭二十尺高的燈;右側案面方形筆筒挺立數桿筆,而其中一支被驅趕出來喝墨水,漲飽肚子頭無力躺在墨盒架上,像個準備行刑砍頭的人,而墨盒下方壓紙的天方石就是那個監刑官,筆筒前方的鴉眼血貔貅威嚴目視門口無視後方的一切。“大人,已更換好熒光石,熏香看似不夠,要不要更換?”

太師椅上的藍禮,身著暗紅絳公服,黑白發相間頭戴進賢冠,濃眉鳳眼兩道美公虬須由臉頰而下,高鼻寬嘴面色紅潤並無皺紋,只是深思時額頭浮現的深壑道出他是五十多歲人的真相,“這熏香怎麽如此不耐用,前日才換今日頓然無味?”

“大人,這個熏香是雜房內殘留的,伊萊門的熏香早已用完,只能暫時用這個頂替。”那青年走到平頭案右後方墻角的三角熏爐,把弄一下從香鼎挑出殘渣,熏爐底座的湖玉罐翻出熏香更替。

“啟稟大人,子爵羅伯唐求見。”一個帶刀侍衛走進來道。

“請他進來吧。”““吸血蟲又來了,大人。”“比熊你不能說話不帶分寸,若是羅伯唐聽到就不好,快去沏兩杯茶來。”“是的大人,只是我怕他下次過來連茶葉都沒有了。”

胖墩墩圓球一般的羅伯唐未見其人已聞其香,香水味已從他的白色條狀花貂裘逃竄,充斥著整個房間,黑發頭捆沙包髻上帶富紳帽肥頭闊臉,面上肥肉把眼睛擠壓成一點,塌鼻下留著八字須,擺擺他的馬褲裙邁步門檻,堆積的笑容放入話語甜蜜可吃,“藍禮大人,哈哈哈哈,好久不見,真的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比熊剛好沏茶進來,心裏暗想話顛倒了,應該是想你死了,放下茶杯行禮羅伯唐後不待藍禮發話就徑自出門而去。

“羅伯唐大人請坐。”藍禮的話還沒有說出,羅伯唐的屁股早已貼到平案幾的交椅上,“不知大人來此有何貴幹呢?”

“藍禮大人,你從來都是我的大人,叫我羅伯唐就可以了,你叫我大人,這不是折殺我嗎。我今日是特意過來看看你這個老朋友,聊聊天,你這裏還是一點變化沒有,你看起來還是沒有老,哈哈,哈哈。”“難得你有空閑來和我聊天,不說你是追債的,我們是老朋友,就著我們是老相識,今天就放放手上的事情松口氣,請喝茶。”“藍禮大人,本來我是帶著家鄉的酸藤糕過來看望你的,誰知道見到美譚大人,他非要讓我進去元老院那邊一趟,我是推脫不得,你是知道的元老院那群人,人又多我的甜點當然是不夠分的,只能勉強作揖請大家見諒,所以到了你這裏就空手一雙,失禮失禮。”

元老院在後財政院在前,要去元老院必須先經過這裏,假若有心要來探望的話何必跑到後面,藍禮笑笑用杯蓋撇了下茶葉,輕輕潤潤嘴唇,“不必客氣有份心意就可以了,元老院那邊如何?”

羅伯唐端起的杯碗又立刻放下,“今日剛下轎就遇到正要進大門的美譚大人,我們自然邊走邊聊了一下,不知大人聽說沒有,他說元老院對安德雷殺了勞工的事情義憤填膺,準備進諫國王索要兇手,現在國王出去狩獵未回,你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嗎,話說這麽久他也應該回來了。”“國王的事情我怎麽知道呢,若你問王國的財政和債務,憑著你我老朋友的關系,這個我倒是可以清清楚楚告知你。”“這個安德雷不是探親車隊的前鋒營營長嗎,怎麽會扯上殺勞工的罪名?”“關於安德雷的事,這是司空大人管的,你應該找他說去,或許他能告訴你真相。”

羅伯唐狡詐笑了一聲,托起杯碗喝了一口茶,站了起來邁步到右邊書櫃,翻了幾本書,低沈放下聲音道,“安德雷是布魯諾大人唯一的兒子,難道大人不應該關心一下嗎?美譚大人,元老院那邊的人都是亂嚷嚷起哄的,司空大人他愛理不理的態度想必也不會知情太多,我想我比他們更清楚來龍去脈,不知大人是否想聽?你知道我是做什麽的,憑著大人和我的老交情我可以透露。”

“為王國效力,為國王盡力是我的本份,既然你這個老朋友要告訴我一個秘密,我當然會洗耳恭聽的。”“我本想現在告知大人的,只是時間不早我應該告辭,今晚我在鄙處設宴款待大人,請一定賞臉光臨,屆時我們就可以隨心暢談,還有一些事情我想大人也會有興趣的。”

比熊望著羅伯唐離開的身影吐了口水,“無恥的吸血蟲!”

“比熊,你要學會和他們打交道,畢竟他們是我們的債主,應該面帶笑容對待他們的。”“大人,我就是看不慣他的奸詐虛偽的笑容,特別是他的模樣我看到就想吐他口水,再說現在只是潤八月,還有四個月才到年,何必每個月都來催促一次。”“既然如此,請你告訴我這個月我們收到的稅賦情況?”“大人,還是和上幾個月一樣。”比熊臉色一沈郁悶回應。

“那你還不快去追討,你會帶著狡詐虛偽的笑容去,他們也會對你如同我對待羅伯唐一樣的,背後還是有人向你吐口水。這只是一個過程,若是能收到錢你不會理會他們背後的無禮,正如羅伯唐不會理會你的無禮一樣,只是羅伯唐一定會收到錢而你就不一定。”

仆人敲門後羅伯唐下轎走進金柱大門,四個如意金門簪上各題一字“惠仁義慈”,照過影壁踏進屏門遠處婢女在晾曬衣裳,正要往垂花門邁步,倒房那邊的書塾傳來朗朗讀書聲,轉身行至窗戶往裏面看去,十多個小孩正在齊聲念書,年邁的老師許久才察覺羅伯唐的到來,停住教導迎出來行禮道,“不知老爺到來請見諒!”

“我只是路過打擾你們,你繼續教導我看看就走。”羅伯唐笑容回應道,駐步不久之後帶著兩個仆人從垂花門入院,順抄手游廊轉右手邊去,東側一個廂房內算盤聲滴滴噠噠清脆入耳。

“父親,你回來了。”厚實沈重的腳步聲引起杉迪亞克的註意,推門出外正是他父親,“我有事要向你稟告。”

守衛二道垂花門油漆得非常漂亮,檐口檐頭椽子油成藍綠色,望木暗紅圓椽頭藍白黑相套,倒垂垂蓮柱頭一左一右兩個刺客(伊萊門叛徒刺鬼的同族),隱身成為垂花門的一部分,若不是他們向羅伯唐行禮致意,很難發現這裏是有兩個人的。踏上魚鱗碧石石階越過二道垂花門院落內棗樹柿樹左右相迎,幾張發黃的樹葉隨風飄落地上,羅伯唐在前杉迪亞克尾隨二人自左手邊抄手游廊行走,卻在西廂房一處停步,杉迪亞克明白父親的意思,上前輕輕推開這間房間的房門,屋內窗明幾亮思賢桌上還點著螢石燈,三角熏香爐往外散發牡丹香,“父親,雖然他一直沒有回來住,我還是吩咐下人每日打理。”“關門吧。”門縫合璧一個低沈‘e’的聲音,杉迪亞克轉身卻又看到父親還是原地站著盯住門並沒有離開的意圖。

正房內一個婢女用蘸水絲綢錦布輕抹臉和手,另一個婢女脫掉皮靴,捧來一盆溫水清洗後換上絨鞳,烏衣送來的參茶漱口後又托來一品燕窩放在椅榻旁,一番幹凈後羅伯唐揮手屏去眾下人,“銀鉆得特呢?”

“他和乳娘丫環們在後花園玩。”“這樣啊,我應去看看他,他應該是四歲了吧,你應該多花時間和他待在一起,如果你沒有時間就找師傅教導他,男孩總是和女人攪在一起會嬌氣的,還會變得懦弱,就像你弟弟一樣,我怎麽又說起你弟弟來呢。”“我會的,父親。”“我們家族有兩樣不好,一是看錢太深,二是用情太深,艾麗莎去世都四年過去,你也應該再娶個妻子,再生幾個孩子,以免把對艾麗莎的感情全部放進銀鉆得特身上,會寵壞他的,你弟弟就是這樣的例子,該死的,我真的不應該提起他。”

杉迪亞克和他父親一樣的胖嘟嘟身材,只是身上肥肉不夠多,寬額闊臉圓眼塌鼻,白嫩的膚色同樣留著八字須,下巴和脖子連成一團只見下巴不見脖子,精細修剪的手指甲搭在交椅扶手上扣響著,卻是沒有回應他父親的話,“既然你不想再娶我就不說了,你剛才說有要事,什麽事?”

“剛收到一封信,弟弟的信。”杉迪亞克從袖口裏掏出一封信,“你看過沒有?”“沒有。”“拆開念。”撕開信封封印從裏面拿出一張紙,杉迪亞克開始念道,“

我最尊愛的父親大人,還有我敬愛的哥哥,韋煞塔羅在下跪拜。謝謝你們的厚愛去送我進日不落城監獄,遇上三個財神爺,一個叫審判者,一個叫屠夫,一個叫刺鬼,他們一共欠我,不好意思時間太久忘了具體金額,因為他們沒打欠條,但殺了我也不會再回頭找他們要,那裏太悶太臭飯食太差。看在對我如此好的份上,為你們省了五十金幣,中途我跑掉了,你們不需要感謝我,我將再次去遠方,希望你們不要再浪費金錢通緝。勿念,你親愛的兒子,親愛的弟弟,韋煞塔羅書。”

“就寫這些,父親你過目一下。”杉迪亞克起身把信遞給羅伯唐,“滿篇都是廢話,絲毫沒有悔過之心,看來就是關上一年還是老樣子。”

“他還是一如既往不滿意我,每一個字都像一張口,口氣裏盡是挑釁的口臭味。”羅伯唐看完叱鼻一聲,“還耍小聰明,你把信的第一個字讀一下就知道他要幹什麽了。”看完示意杉迪亞克拿回信,杉迪亞克默念後遲疑一下臉色突變,“父親,他瘋了,他怎麽想到去刺殺一個完全沒有關系的人,他想做什麽,又能做什麽,用劍去刺殺?原以為關了他三個月會生性一點,想不到更加瘋癲,他應該回國王城的。”“回國王城他就會回家嗎,我想我是寵壞他了,以致他無法無天,他在抱怨,他要做一點他認為是驚天動地的事情,他惟恐天下不亂,他要去死誰能攔得住,倒不如借點盤纏給他,也許他死之前有一點點仁慈之心,沒有忘記我這個父親!”

“除了弟弟的信,我還要說的事就是關於韋望,這個韋望的確要死,如果弟弟可以讓他死的話我倒是很樂意看到。”溫熱的口腔吐出冷冰冰的話,出自杉迪亞克的嘴,羅伯唐背後的長板幾上的一尊財神凝神註視二人的談話,旁邊的運神則是漠然目空房間裏的一切,只盯住門口外面,時間之神漏鬥鐘在中間無聲計算時間,三者背後的墻壁上大地錦繡圖描繪黑鐵大陸的俊山河流樹林城鎮。

“你和他溝通過了嗎,真的沒有轉機嗎?”“父親,他沒有回覆我的信,看來他不想和我們分享利益,元老院在拉攏他,他懷疑我們的善意,把朋友當作敵人對待。”“元老院能給他什麽好處?元老院席位還是生命和財富,看來他是無可救藥了,他的兒子是個值得信任的人,起碼不像他老爹那樣利令智昏。”“那派誰去處理這件事呢,父親?”“你的瘋子弟弟已經在去的路上,羅伯唐家族最恐怖的人都去了,難道還要派其他人嗎?你還是要寫封信給你弟弟,算了還是我寫的吧。”“弟弟這個瘋子,你信任他?我怕他亂來打亂全盤的計劃,不如派多一個人去應不測,父親你覺得如何?”

杉迪亞克的話就是羅伯唐心裏想做的事情,韋煞塔羅的信猶如一塊小石塊飛濺平靜的湖面,掠起的一圈圈漣漪,怒氣平息之後稍作冷靜,羅伯唐何嘗願意自己的兒子身陷險境,何嘗不想他平平安安坐在面前的交椅上聊天,何嘗不想他懂事乖巧結婚生子順利過此一生,可韋煞塔羅是個孱頭,桀驁不馴又喜行走刀刃之間,真不該用祖輩的名字賜予他,神靈保佑。

“父親,你怎麽了?”杉迪亞克看著父親定神冥思一動不動的呆坐,以為身體有何不適,急忙走過去詢問道。

“我沒事。”羅伯唐的口吻裏那股無奈嘆息,抿嘴後卻從鼻子裏跑了出來,擺擺無力的手,“扶我進去,我寫封信給他,你立刻發出去,一定要確保送到他的手裏。還有一件事,今晚我請藍禮大人來作客,你安排一下,今晚一同出席。還有一件事,帶銀鉆得特過來,我要和他玩玩,男子漢總是要和男子漢在一起的。”

比熊扣幾下如意門黑色門板上的門扣,一蹣跚滿臉皺紋的老婦輕拉開,門梁頂上掉下幾絲灰塵木屑,“老爺回來了。”倒房並無多人居住,除了剛開門的老婦還有兩個的烏衣,跨過垂花門院子裏滿地都是樹葉,一個烏衣抖動著手慢慢吞吞清掃,藍禮並沒有走抄手游廊而是往院子中間趨步,“老爺回來了,你看昨夜一陣大風,把樹葉全吹下來了,唉,準備入冬了。”“比熊,幫項伯清掃一下。”

留下比熊走進正廳大堂長條幾上一左一右兩個蒙灰的將軍罐,背後墻上掛著一副當今國王的畫像,袞服弁帽威嚴目視前方。長條幾前的兩把交椅和一張圓月桌,當正的那把交椅的扶手油漆不存,很是油滑卻光禿禿裸露著灰色的木頭,一烏衣從門口走進來道,“老爺,你回來了,有何吩咐?”

“我今晚不在家吃飯,你安排少點,好了,沒有其他事了,你去吧。”“好的,老爺,我知道了。”藍禮坐在交椅上冥思片刻不經意打了個盹,再開眼時房內已是暗淡無光,外面院子被暮色霸占,樹葉清掃一空比熊和項伯早已離去,油燈沒有點燃摸黑轉身進了內房,除下絳公服換上一套藍色圓領缺袍,脫掉進賢冠改為黑羅襆頭。

藍禮的宅院在國王城的西南角,轎子沿著用前前朝國王名字命名的科洛佛大道往上,大道兩旁五十步一雕刻飛翼獅子的石柱,高掛的螢光石燈曝曬下方游蕩的車轎,游動的閑人趕往喧鬧的酒館食肆,內城護城河沒有沈睡,流淌的水聲嘩嘩高歌,繞過神殿學院高墻,裏面刻苦學習的神族一日的修煉結束,白日時發出的刀劍聲神力雷鳴聲蕩然無存,靜寂如黑幕從學院的尖塔鋪滿四周,再往上右轉到指縫路,平民如百鳥歸巢各居家室,偶爾傳來小孩的啼哭聲和婦人的叱喝,圈養的狗總是喜歡亂吠特別是車輪無意碾壓石頭顛簸起伏後。

羅伯唐府宅的這個胡同很安靜,金柱大門兩側半人高的石雕貔貅在燈籠下藐視來客,叩門後一年輕烏衣到來開門,瞄了一眼藍禮,待到藍禮通報後囔了一聲又關門進去。

羅伯唐笑哈哈作聲,領著杉迪亞克迎接藍禮平排走進大門,轎夫則是在外等待,穿過屏門讀書聲早已不在,倒房裏傳來孩童的笑聲和爭吵聲,越過兩道垂花門來到正房,琉璃燈盞投出柔和的桔黃色光,“藍禮大人,請上座!”藍禮客氣一番後還是坐到下座,羅伯唐則是坐到上座,杉迪亞克一旁恭謹站立斟酒侍候。

雙圓明月桌擺上的是砂鍋煨鹿筋,銀耳針線魚,八寶兔丁,奶泡酥油糕,金絲小窩頭,仙貝油燙厥筍,“藍禮大人,還是老菜肴,都是你家鄉的菜,還有梨花釀。”“客氣,客氣,杉迪亞克坐下一共吃吧。”“謝過藍禮大人,我在一旁侍候就可以了。”“藍禮大人,幹杯,為王國效力!”“為王國效力,幹杯。”

酒過三巡,羅伯唐捏拿一塊奶泡酥油糕往口裏送去,“這廚子的手藝越來精湛,簡直是出神入化,有空我倒要看看他那雙巧手是用什麽做的。藍禮大人,每年我說過要送你這個廚子,今年也不例外,你就收下他,權當我的一點心意,若不然他真的在我這裏終老的。”“你叫我藍禮吧,都是老相識何必客氣呢,但我今年還是那句老話,我那裏的院太小,容不下這尊大神。”

羅伯唐又捏拿起一塊奶泡酥油糕,定神看了一下又擱下在玲瓏碗,嘆了一口氣,“藍禮大人,我們相識有二十年了吧?”“今年整整二十年。”“真的很快就過了半輩子,那時候我們還年輕,你看我現在,黑發是染的,其實早已白頭。”“就為我們的二十年幹一杯吧,喝酒。”

兩人絮絮叨叨開始說起當年往事,一個說另外一個笑,又再次輪回,又扯到年輕人身上,“你看我兩個兒子,這個杉迪亞克還算可以,勉強跟得上我的腳步,兢兢業業做事,就是人太老實,另外一個,你看我真的不想提起他。”“三個月前你不是找到司空大人通緝他呢,怎麽現在還沒有找到嗎?”“我們不提他,混賬來的,我情願他不回來,不然沒有一刻安寧。還是你那個兒子品性良好,將來一定能有一番作為。”“那是養子,比熊這孩子人還好就是脾氣太犟。”“藍禮,這麽多年來我忍住不問你,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為何不娶房?”“你喝多了。”“不然像布魯諾那樣,這樣也算有個後嗣送終,哦,說起布魯諾,我應該說說安德雷,我想他這兒子是闖禍了。”

“羅伯唐,難道事情是真的?”藍禮凝神一臉的疑惑盯著羅伯唐的眼。

“你應該知道我收到的信息基本都是真的,我不隱瞞任何細節,在離壽春城大約三十裏的王者大道一處修路工地,一個大清早楚靈王子領著安德雷帶上一隊騎兵,說是找塊石碑,幾個勞工貪心隱匿石碑,還有一件盔甲和一把寶劍,殿下原本是應承交出來就免他們一死,東西交出來後不知安德雷為何轉頭殺了二十五個無辜的勞工,證人就是修路的守衛長,勞工是阿骨朵城主屬地突利領主的人,突利還帶著人攔了探親車隊要緝拿兇手,就在鐵塔城上美江公爵面前。”

“這孩子太沖動了,布魯諾真的不應該讓他出去的。”藍禮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們進內書房談吧,杉迪亞克你去沏兩杯巖草茶進來。”羅伯唐站起身作了個請的手勢,領著藍禮往內書房走去,翹頭案幾上一盞琉璃螢石燈,昏黃的燈光足夠照亮兩個人的影子,沒有主客之分兩張太師椅是特意安置在翹頭案幾前,杉迪亞克送來巖草茶放在太師椅旁的依人幾上,接著走到門口處站立聽候差遣。

羅伯唐目視杉迪亞克一眼,杉迪亞克回應點一點頭,“藍禮大人,請原諒我的謹慎,這周圍已布滿刺客,因為我不想外人聽到我們下面的談話內容。”

“那今晚的談話內容一定是非同尋常的,我可以理解,那請開始吧。”“那我們就從安德雷說起吧,就不考究他為何要殺勞工,說的是突利為何如此大張旗鼓去緝拿安德雷,他就是個棋子,元老院的棋子,大人聽到這裏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還是請你說明白,我不太懂。”“我今晚邀請你過來,談的就是元老院,他們已經失控,我想你比我更明白,順便提一句,你們欠我的債務今年是不可能償還的,除非你能逼迫他們老老實實的交上稅賦,藍禮大人,你明白了吧。”“你還是直接點明,或許我能聽明白。”“既然這樣我就直白說了,我想你,又或者國王是不是後悔當初的義舉,還不如讓無冕王全面收拾他們,他比起楚盾對元老院更有魄力的。同樣我也是很後悔,你奇怪我為何這樣說,我是開始對我的錢後悔,後悔借給你們,之前還是好好的,後面你們和我說有困難,於是我連利息都減免。”

“羅伯唐,你怎麽會後悔呢,半個銅幣的利息都可以算到的人,怎麽會做舍本生意,這二十年你從王國得到的好處比起那點利息不知多少倍。”藍禮搶過話頭強硬回應,“不要再繞圈子,我們是朋友,這是你說的,我的朋友你不如直截了當告訴你的意圖。”

羅伯唐聽完臉色一如之前平坦,不因吹來的譏諷變色,“元老院的勢力太大了,國王開始失去對他們的控制,這是你知道的,安德雷就是一個不好的開頭,那二十多個勞工算什麽呢,只不過是一些普通人又不是貴族,突利竟然敢阻攔探親車隊,那可是國王的旗幟,他們在試探國王的反應。如果你能找到國王,請你去告訴他不要回來,我怕他面對元老院的質問說不出話來;更可笑的是你的國王,不知是不是昏了頭要修路,我知道他是什麽意圖,一馬平川是好事,可這是把雙刃劍,屆時那些領主的騎兵跑得更快;昏頭的不只是修路,還把修路和元老院的理事一職掛鉤,應承他們種種條件,這國王越來越不像國王,像個市場上討價還價的商人。”

“羅伯唐,你們家族是誓言效忠王國的,這話是不能從你口中說出的,國王不是你的籌碼,請你記住!”“藍禮大人,你生氣了,是對我的話生氣還是對國王現在的處境生氣呢,可我說的都是實情,你也是知道的,為何不能坦然相對呢,當然你把我的話轉達給國王,他會賜我死罪,我也願意為我的正直而死,請吧。”

死水的湖面總被風不經意吹動的垂柳梢掠過,漣漪騷動按捺不住的湖的心臟,藍禮的心就是那顆湖的心臟,他站了起來踱步,翹頭案幾上的一尊彩鉆貔貅鑲嵌貓眼石的眼緊盯住他,久久後吐出一句話,“說吧,我倒是想聽聽你想怎麽幹?”

“非常樂意為大人效勞,請坐下喝茶吧,你總是在我面前晃來晃去,你知道我老了眼睛不禁用。”拿起玲瓏茶杯泯了一口茶,待到藍禮坐下後羅伯唐又道,“崖陽城,一個不大不小的城,離國王不遠,崖陽城城主胡特既是國王屬地的領主,也是我的老朋友,據我了解他拖欠國王的稅賦的情況是最嚴重的,並不是他拖欠的錢多,數字當然是在你那裏,是時間之久,一個能借口長時間拖欠稅賦的人,他的背後還有更多以他為借口拖欠稅賦的人,那都是元老院的人。如果你們能立刻對崖陽城動手,武力迫近他們把拖欠的稅賦交上來,其他難題就會迎刃而解的。”

“我非常不明白,為何你如此關心國王?”“藍禮大人,好像我說的話就是你的心頭話,你怎麽一點都不驚訝的?我關心國王並不是擔心你們還不了我的錢,對於你們我還是有信心的,但我更怕元老院裏的人不還錢,他們欠我的很多,他們對我說收成不好,又說最近買了幾個蛇女,你知道蛇女吧,就是西部那個人販子到處兜售的玩物,還說兒子要娶妻,可這些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借錢不是為了聽這些話的,種種借口拖欠毫無廉恥的賴賬。”“我終於知道你的小算盤,半個銅幣大人不會這樣好心好意的,我差點以為你轉行做善事了呢。”藍禮說完把茶杯一放,想起比熊的話,被吐口水的人總是有他被吐的原因。

“你們也是有好處的,我知道國王的軍隊不是隨便能用的,要付出代價的,作為回報我減免你們今年一半的債務,你們又可以收回崖陽城稅賦,一舉兩得的好事,我從來不會虧待朋友的。”“你忘記元老院了,若是他們同樣武力幹涉怎麽辦?”“怎麽辦?藍禮大人,國王的軍隊打著收取拖欠稅賦的旗號,他們膽敢武力幹涉就是叛逆,這個你問國王去,問問他怎麽處理。”“羅伯唐,你是個謹慎的人,我同樣也是,我說的是如果,你還沒有回答呢?”“難不成你告訴我國王的軍隊打不贏領主的人,當然也有這個可能。若是有這種可能,我肯定告訴你,作為你們的朋友,還是二十年前的老話,接收我這個朋友好意,二十年的交情這次我免息,事情到了現在的狀況,或許二十年前你們就應該接受我的建議。”

“或許?”藍禮重覆一聲,回憶如流星閃過只留一片空白,“你寫的那本書呢?”

“原來的地方,你去拿吧。杉迪亞克,你先退下。”“好的,父親。”藍禮轉到翹頭案幾後方的紫杉木書架,一個不是巧手木匠做的木架,就是簡單幾塊木板橫豎釘湊起來,非常粗糙沒有拋光上油的書架,手指頭點點抽出一本發黃的書,扉頁上寫著,“生命猶如流星雨,如果我們沒有時間談情說愛,就請你和我白頭偕老!”

藍禮莞爾一笑,轉身來到太師椅坐下,翻開找到一頁細細讀出,“嫩芽抽出,染碧綠之氣輕盈舒展,輕撫羽翅轉眼化葉,吸清晨露水沐浴陽光,招展春風身薄影斜,楚楚動人人皆憐之。”

“羅伯唐,你本應做個游吟詩人的,撫馬頭琴輕唱幾首,想必是貴族達官的座上客。”“那是我的理想以前我說過了,我正聽著,不要停為何不全部讀完呢。”“狂風卷沙,晃動樹幹蹂躪枝葉,風不止則心神不定,風停而心神焚滅俱灰,不忍看一眼睹一物,卻未免故地重游,觸景傷情,嗚呼哀哉,滿目皆是窈窕,化作一筐淚水,盼爾可知,可知!”

“藍禮,為何省略中間專程斷章而讀呢,催人淚下並不是為善之事。”眼睛黏稠而不好眨動,強忍一股悲傷之氣羅伯唐的眼眨動一下,“這麽多年了,從那年開始呢,我想不起了,唯有每年你過來一趟,我方可一解心中悶氣。”

“節哀,都過了這麽多年,承蒙你看得起,每年都讓我看看你的書,我剛才說的或許,何嘗不是你此刻的心情呢。”“藍禮,沒有什麽承蒙,你是我唯一敬重的人,也是唯一可以說得上真心話的人,你二十年如一日無私無欲敬奉國王,和我的愛妻之心可謂不相上下。”

“職責所在不容怠慢!回首過去,或許你說的對,當初真的應該聽你的建議,今日我就不會有如此多的煩憂,或許我不應留給後來人。”藍禮把書合上,拿起玲瓏杯碗深喝一口,茶水傾碗而盡,“夜也深我就不多打攪,請容許我告辭。”

“那好我也不強留,腿腳不好就不相送,我叫小兒送你出去,這裏有幾本我寫的書,作為贈禮,請你笑納,一定要拜讀。”“那我就在此道謝。”

杉迪亞克送完藍禮來到內書房,羅伯唐在看著他的書,“父親,藍禮大人怎麽回應?”

“他在考慮。”“國王那邊會聽他的嗎?”“杉迪亞克,你要知道藍禮大人可不是小人物,他是國王的腦袋,姑且不管他那邊怎麽樣,我們還是處理好我們的事情。”“是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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