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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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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上他不解的眼神,駱音笑了笑:“本宮正要在皇宮中搭建一個戲臺子,瞧你不錯,便問問你,可願入宮來,掛個皇家貴族的名號?”

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身份啊。

哪怕仍是奴籍,但因是公主身邊的人,很多人都不敢招惹。

對荀臯來說最重要的是,他有足夠高的位置,去推廣唱戲這門技藝。

荀臯聽見自己語氣沈穩平靜:“我願意。”

他束手於前,微微頷首,帶著幾分意料之中,不卑不亢:“多謝公主。”

“你這樣子到了宮中,可得不少旁人的挑刺。”公主說。

荀臯背挺直,默默聽著,沒有反駁,亦沒有承認,公主輕輕嘆了口氣:“唉,也罷,誰叫你是被本宮罩著的。你就維持本性,不變就好。”

他頗為訝異,擡頭看公主,卻對上一雙水光瀲灩的桃花眼,似是蘊藏著脈脈含情,叫人一見便羞紅了臉。

他連忙垂下頭。

公主叫人去取了名冊,將他的名字從品梅苑的冊子中一筆勾掉,又拿出一個鑲著黃金珠玉的小冊子,親自提筆寫上他的名字。

“你以後便是渺居的一份子了。”

荀臯覺得自己的人生便在這時候畫上一個轉折點,他離開了熟悉的自小生存的家園,去往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

他下了樓梯,與守在樓梯口的品梅苑的園主,同時也是他的師父拜別,公主特意給了他時間,他就回房間把自己的衣服簡單收拾一下,與眾兄弟姐妹道別。

一個受他照顧多年的十六歲少女,情竇初開,還沒意識到,只是順應自己的心難受,哭紅了雙眼,拉住他黑色的衣袖。

“阿臯哥哥,可以不去麽?陪阿芙吧。”

荀臯眉眼溫柔,卻堅決地把她的手扯開。

“對不起,阿芙。”

他轉身,朝著那頂名貴精致的轎子走去。

轎中傳來公主的聲音:“準備好了?”

“好了。”

轎子四角被人穩穩當當地擡著,行走在街上,看到的人都自動地讓出一條路。

荀臯跟著走,一路上接受到很多人羨慕嫉妒的眼神。

他內心不欣喜也不緊張,只是望著那頂轎子,想著:這便是孤註一擲了吧,他將自己的命和人生,全部壓在了公主身上。

若是成功了,算他僥幸;若是失敗了,他也不悔。

駱音坐在轎中,聽外面荀臯接近於無的腳步聲。

她把手放在膝上,指尖輕點著膝蓋,輕輕嘆了口氣。

她這次要完成心願的許願者是荀臯。

這個青年男生女相,容貌昳麗,天生嬌麗。他的父母不詳,只有師父和戲班子的一群家人。家世背景除了戶籍是奴籍,其他的倒是比多數人都幹凈。

他對階級看的很淡,對唱戲情有獨鐘,上輩子駱音沒有去看《銅鑼》那場戲,兩人也就沒有認識的機會。過不久,荀臯被一個世家子給看上了,寧死不從,最後身著戲裝自縊。過不久,品梅苑也沒落了。

他心有不甘,夙願便飄過大海,被貝殼搭乘著,來到駱音身邊。

荀臯心思純粹,也沒想過報覆什麽的,就只有最初的夢想:將唱戲發揚光大,它不是取悅上層人士的工具,它是一代代經典的令人感動的故事和文化的傳承。

有人熱愛它,將它捧著,期盼有天它能發出璀璨的光芒。

馬車慢悠悠進了皇宮,隨後去了公主的靜心殿。

駱音招呼婢女辦理荀臯進宮的一切手續,便把荀臯招到面前。

“你也住在這裏。”

“是。”他順從極了。

“本宮晚上想聽你唱戲,你看看,選段戲唱給本宮聽。”

“是。”他答應下來,略微有點遲疑。

駱音看出來了,便問道:“你可有什麽想問本宮的?”

他抿了下紅潤的唇,清泉似的聲音流淌:“……渺居,可還有些人?”

“就你一個。”

荀臯楞了下。

駱音往嘴裏扔了個晶瑩剔透的葡萄,笑著說:“現在就你一個啊?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荀臯半晌才道:“草民惶恐。”

他這個人,奇奇怪怪的,反應很慢,什麽都要思索半天,回答中規中矩,可一身氣度又不像是尋常人。

駱音把桌上擺在玉盤上的洗的幹幹凈凈的葡萄遞到荀臯面前:“給你吃。”

荀臯順著那紫色的葡萄,看向了端著盤子的那雙嫩白的小手,指蓋粉嫩,極為健康可愛。

他趕緊接過,道謝。

駱音彎起眼睛,極為開心,擡腳輕輕晃悠一下,裙角翩躚。

有小廝弓腰輕輕走進來,在駱音前面跪下,先是誠惶誠恐地低頭吻了下她的鞋尖,然後才低聲說:“公主殿下,陛下想請你過去,有一事詳談。”

駱音耷拉下嘴角,突然沒了精神,她懶洋洋地靠在座椅上,不是特別情願:“本宮知道了。”

小廝保持跪下的姿勢,磕了個頭,悄無聲息地走了。

“把本宮的披風拿來。”

侍女領命去,拿了件素色的披風。駱音披上之後,便朝禦書房走去。

荀臯端著葡萄,怔怔地楞在原地,一時不知該怎麽辦。幸而公主去的方向有小廝走過來:“荀公子,公主說您可以先去偏殿休息,晚膳也會派人來給您送過去。您安心準備晚上的小曲便是了。”

荀臯在外面,多是聽到別人叫他姓名,或是那戲子,亦或是用戲中角名來替代,少有人正正經經擺出尊敬的樣子,稱他為“公子”。

他有些受不住,便忙道:“我知道了,多謝。”

他又下意識望望那個或許之後會改變他很多的公主的離去方向,哪怕什麽都看不到。

駱音一路走去,侍衛奴才和婢女皆彎腰退在一邊。她一路疾步,推開了殿門,身後的隨從關上門,屏息走到一邊。

駱音看到那個筆挺的身影,叫了聲:“皇兄。”

她一貫不叫他皇上。

在她的意識裏,他們之間,更親近的,是兄妹關系,而不是君臣之別。

駱淮轉過身,一身華貴的白色上,繡著一只張揚的金龍。跟駱音一樣的桃花眼裏,黑玉般的眼珠子深邃沈穩。

“小音,你來了。”

“皇兄叫我來,是有何事?”

看他緊縮眉頭的神色,像是風雨欲來之兆。

她心裏隱隱猜測到什麽。

駱淮說了句:“大安國很快就要到夏季了。”

她點頭。

駱淮猶豫片刻:“淳妃身子有孕,國師推測說,極大可能是個公主。”

駱音無力地笑了下:“這些皇兄早就同我說過。大安國一直以來,只能有一個公主,而聖女,只能從公主當中選拔。新的聖女已經來了,舊的……依皇兄的意思,是不是應該舍棄了。”

“不是的。你是朕的妹妹,永遠都是。”

“皇兄,我知道你是個好國主。”所以你不能當個好哥哥。“從十六年前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了現在的命運。”

她把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我表面多光鮮亮麗,本質上只是一個求雨的工具。你對我多好,就說明你待我有多愧疚。我為皇兄,為蒼生,何人為我?在你的立場上,別無選擇,而在我的立場上,我亦如此。所以,可不可以允我,度過沒有負擔的四個月呢?還是皇兄你,覺得有第二條路,才叫我來的?”

“小音。”他嘆了口氣:“朕對不住你。母妃早早病逝,我們相依為命十多年,自從朕得知這個消息,朕就拼命找破解之法,可是朕無能啊。”

他不敢去看她,仍是做了早已在心中擬定千萬次的決定:“這四個月,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

聽到意料之中的答覆,駱音也算不上有多失望,屈膝告退,“陛下,您已經當好一個仁君,不必再求當好我的好兄長。”

她走出殿門,擡眼望見天空,已籠上蒙蒙的灰。

侍從小廝奴婢們一無所知地跟在後面。

她在仰頭看著雲端,無奈於自己可笑的命運,他們在後面低著頭,看著腳下的路,麻木順從。

每個人似乎都是如此,有自己的軌道,有自己的卑微。

她輕輕開口:“回靜心殿。”

她是大安國最尊貴的女性,被眾人簇擁著,氣勢浩蕩地回殿。只有她知道,一切都是假象。

殿裏,每個人都按部就班地工作。

駱音側頭問侍女:“荀臯呢?”

“在側殿。”

“用晚膳了嗎?”

“廚房正在準備。”

“那行,吩咐廚房多加一個碗一雙筷子。”

“是,公主。”

整理收拾完畢的側殿寢宮,小方桌上,擺了兩盤素菜和一個葷菜。對面各自還有一碗潔白的米飯。

荀臯一臉懵逼地盯著面前那個懶洋洋打量他的公主。

他自小餓習慣了,飯量小,而且今天才剛離開品梅苑,心情不好,才叫廚房少做一點。沒想到公主回來得這麽快,還跟他同榻而坐。

他是奴籍,低到塵埃,只是僥幸得了公主青睞。

公主是誰?金枝玉葉,純潔無瑕。

兩人竟然坐在一起。

而且竟然沒有人反對,仿佛無論公主做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旁人都能接受。公主也不認為她做的是多麽驚世駭俗的事,她的表情始終是淡淡的,沒有在品梅苑和給他葡萄時的狡黠輕松喜悅,反而有種哀傷沈悶。

是剛剛去皇上那邊發生了什麽不開心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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