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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煙雨秀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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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溪劍派第二代弟子陳儒俠在自己左臂刻了一個中字。被發現了,師兄弟問他,刻一個中字是什麽意思,陳儒俠說,就是中立中和以中為立足之地的意思。

浣花溪劍派的掌門梁燕客問他是什麽意思?

陳儒俠說,就是希望本派不要卷入東西之戰的意思。

梁燕客一笑,他擔心的不是一個陳儒俠,而是不知道偌大的浣花溪劍派中還有多少個像陳儒俠這樣的弟子。如果這樣的人多了,浣花溪劍派就成了中蜀山的劍派了。

東西蜀山擔心的是他們控制的整個江湖,有多少在心裏想著一個“中”字的江湖子弟。

越來越多的消息傳來,事情已經不再像唐三公子想的那樣了,江湖各大門派內部互相猜忌,而西蜀山各門派已經開始清查本派內部欲圖中立的弟子了。

藺小砧說,“他們互相猜忌就好,自亂陣腳,兵家之大忌。”

唐三公子說:“藺姑娘一招不出,就把東西蜀山弄得人心惶惶,我唐三終於知道什麽是絕世武功了。”

藺小砧說:“東西蜀山的這個要命的弱點,倒是唐三公子先發現的,我不過是拿來用用。”

杜桓在他們身後說:“好肉麻的互相吹捧。”

墨腴在杜桓身後說:“好酸的話。”

杜桓狠狠瞪了墨腴一眼,奈何眼睛沒有人家的大,也瞪不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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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西寺議事堂後廳,東蜀山江湖的首席執事屈還山真的坐不住了。

“人心。”屈還山說,說了就笑,冷笑變成陰笑,陰笑過後,臉上再無表情。“我就知道,這個藺小砧一出現,就要攪亂我的好戲。”屈還山已經冷靜了,淡淡說道。

“弟子這次一定可以殺了她。”竹西寺第一劍柯辰說。

“上次她在暗處,我們在明處,所以沒有得手,這次······”展予一直懷恨於上次的追捕藺小砧的出醜。

“住口。還有臉說。”屈還山看著葉飄葉。

“人心。”葉飄葉說,“殺可以治蜀山於一時,卻不能治蜀山於一世。中蜀山什麽都沒有,就是在爭取人心。”

“我費盡心力好不容易收攏人心,卻被這兩個人給我弄散了。殺還是要殺的,中蜀山不過就是兩個人的中蜀山,沒了這兩個人,就沒有帶頭的,擒賊先擒王。這句話用在這裏就合適了。”屈還山還是看著他的愛將葉飄葉,“這兩個人在一起,可就不好殺了。”

葉飄葉知道屈還山要聽她的意思,葉飄葉說:“這兩個人都善於亂中取勝,越亂他們越能借力打力。”

屈還山看著展予說:“你們多學學葉飄葉吧,江湖從來就不是靠武功,要打擂臺才是靠武功哩,只是江湖可不是擂臺。”

葉飄葉又說:“殺這兩個人,人要靜,出刀要慢,一點聲音都不能有。”

“那是什麽刀?”柯辰問。

“黑暗裏的刀。”葉飄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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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桓終於看見一個幹幹凈凈的藺小砧了。杜桓和藺小砧朝夕相處兩年多,就沒有看見藺小砧穿戴整齊過或者穿過這樣的紅裝。藺小砧永遠都是頭發蓬亂,渾身血汙,在杜桓的印象裏,永遠都是穿著竹西寺的劍士服,永遠都是在被追殺的江湖路上,被東蜀山追殺,被孤塗人追殺,被野人追殺,或者反過來。其實,她是被她的一顆永遠不安定的心在追殺。

人在江湖,哪有幹凈的時候?藺小砧曾經這樣說過,穿得太幹凈,就不想殺人了。

風嘻,唐三公子的另一個得力侍女在若水一帶負責將中蜀山的文告傳貼出去,或者直接投遞到那些小門派,再由小門派轉投大門派。她今天回來了,帶來了一身她自己的舊衣服。風嘻的身量和藺小砧相仿,藺小砧也終於有時間好好洗個熱水澡,梳洗打扮一番,換上了風嘻的衣服。

湖藍對襟襖兒,柳綠杭絹裙子,一雙滾金挑頭高鞋。挽起發髻,玉手支頤,憑窗看著一天烏楊闕的秋雨,杜桓順著藺小砧的目光看去,幾棵樹在煙雨中身姿朦朧,煙雨後的江湖看似寧靜,只是煙雨散去,又是藺小砧的一片險惡江湖。

杜桓收回目光,再看藺小砧,就如煙雨中的秀樹,似近還遠。

杜桓目光移不開了,這幅安靜的畫面要是永遠凝固在此刻就好了。這個藺小砧絕不是那個喋血江湖的藺小砧。卻是一個文靜繡花的女子。不錯,那雙手,繡的花才好看呢,為什麽喜歡殺人呢?還有,這雙手怎麽能殺人呢?

“你這雙手怎麽能殺人呢?”杜桓忍不住抓住藺小砧的手。很溫暖。任由杜桓抓著她的手,藺小砧轉過身子,看著杜桓。二人就這樣看著,好像是比誰先眨眼睛一樣。

“你說什麽?”

“我說,你這雙手怎麽就能殺人呢?”

“手使劍,劍用氣,氣同心,心法、眼法、步法、身法合一,比別人快那麽一點,所以就能殺人於一瞬。”

“唉,我問的不是這個,算了,不說這個了······你的手好暖和。”

“心是冷的。”藺小砧說。

“為什麽?”

“殺人太多。”

“那你就不要殺人······怎麽又說到殺人了?”

“你不覺得我們這樣說話很奇怪麽?”

杜桓笑起來了。

藺小砧跳起來道:“你先笑了。”原來二人是比誰先笑。

這一跳,藺小砧崴了腳。

“江湖高手居然會自己崴了腳······”

藺小砧看著那鞋子,揉著腳,說:“沒穿過這樣的鞋子,什麽大小姐的鞋子,這樣作怪。”

“風嘻也不是什麽大小姐。”

“哼,他們花滿樓的丫鬟只怕也比人家的大小姐還穿得好。”藺小砧將那鞋子拿在手中看著,深深嘆口氣,“她們的命好。”

杜桓其實知道藺小砧在想什麽。

藺小砧將鞋子穿上,活動活動腳,說,磨墨,鋪紙。

“藺女俠現在不耍刀,改寫文章了?”

“是啊,我這幾天都成師爺了。”

“你是藺師爺,我可不是書童。”

“你也就能做個書童。”

杜桓不說話了,去給藺小砧準備紙筆,紙筆準備好,還是不說話。

“我說你是書童,就生氣了?”藺小砧夠著去看杜桓的臉色。

“沒有。”

“說沒有就是有。”

“有。”

“說有就是當真有。”

杜桓笑起來了。

“又是你先笑······哎喲······”

“又崴著了?”

“還是那只腳。”

杜桓坐下,看著藺小砧。盡量用不經意的語氣問:“你覺得我和唐公子比,如何?差多少?”

藺小砧一臉調皮地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地下。然後攤開雙手。

杜桓嘆了口氣,說,我也知足了。

什麽知足了?

能和你在一起兩年又三個月另十一天,我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啊?你算過?藺小砧吃驚地看著杜桓。

“我胡說的。”

“哼。”藺小砧似笑非笑的看著杜桓。

“你和唐公子果然是東藺西唐蜀山雙璧。”

“大丈夫說話不要這樣酸溜溜的,要說什麽?直說。”

“已經很直了。”

藺小砧說;“好吧,我也直說,在我心中,天上的那個是你,地上的那個是唐公子。”

“啊?”

藺小砧拉著杜桓的手說:“你第一次見我,就肯為我擋葉飄葉的劍······”

“是第二次見你。”

“有區別麽?”藺小砧摔開杜桓的手,“你這人怎麽這樣死板。”

“當然有區別,第一次見面是在木落鎮的洞房,為你擋劍是第二次見面了。”杜桓很認真的說。

藺小砧無奈,只能點頭。

“你剛才說的是真的?我在天上······”杜桓這時才有點回過神來。

“當然是真的,”藺小砧柔聲說道,“你在天上做夢。”臉色一變,氣沖沖的坐到桌前,開始寫她的信了。

杜桓坐在那裏,回味著剛才藺小砧的話,如沐春風,真是美好的一天。雖然窗外煙雨如愁。

杜桓磨墨,手都酸了,藺小砧將寫好的信一遍遍地謄抄。

“你在練字麽?”杜桓問。

“嗯。練字。”

“你的字頗有劍法之妙,一字記之曰:亂。只怕也練不好了。”

藺小砧白了杜桓一眼。

“不能找人來謄抄麽?像先前的那些文告一樣,或者送去書館,刻版排字算了,你要謄寫多少份?”

“這是寫給東西蜀山十六位掌門的,自然要是親筆所寫。”藺小砧甩甩手,一串墨點濺到杜桓的衣襟上。排列出一道小小的弧線。

藺小砧看著那串墨點出神。“像什麽?像一個聲音,越來越大,是不是?”

杜桓看著那串由大到小排列的墨點,說:“像是你把我的衣服弄臟了。”

藺小砧一拍桌子,“對,中蜀山的標記就用這個。你看,多好看,七個墨點,一個比一個大,這樣依次劃出一個淺淺的弓弧來······”藺小砧牽著杜桓的衣襟得意的賞鑒著她隨手之間的傑作,“他們原來那個百合花標記,忒俗氣,百合花?送給相好的麽?”藺小砧想起他們那個標記,覺得好笑,就咯咯的笑。

“其中有什麽意蘊?”

“意蘊?我都說了啊,就是寓意我中蜀山在江湖上的聲音越來越大,勢力越來越大,直至於無限,你看,是不是,這些墨點,可以無限的羅列下去。”

“我看的方向和你的相反,是越來越小,直到沒有。”

“你和我就是背道而馳。”

“只怕別人看不懂。”

“標記嘛,就是要讓人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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