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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紅月亮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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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的自由,暫時的歡喜後,四望並無人煙,取而代之的是和這天地一樣空的心。和這死寂的世道一樣淒惶的心緒。還能活幾天,怎樣死,都不知道,其實也知道,遲早要被毒冢門抓住,遲早要死,而且死得很慘,只有噩夢中的人生才是這樣的沒有出路。顧弱文想。

晏平見顧弱文悶悶不樂,也知道她的心情。只想找點輕松的話來說。

“你看上去倒是文靜,就像那大家閨秀······不,你本來就是豪門千金,不過,你殺起人來可是不含糊······”晏平不說了,心想,本來要說幾句輕松的話,怎麽又說到殺人上了。這亂世,就只有一個殺字了。

顧弱文倒笑了:“如果我爹知道我今天殺了三個妖人,他一定很開心的。他給我取名叫‘弱文’,意思就是要‘強武’,只是我從小連雞也不敢殺一只。”

晏平一笑,“那你後來怎麽敢殺人了?”

“後來我也沒有殺過人,今天第一次,沒想到一次就殺了三個。”顧弱文淡淡說道,就像江湖上的冷血殺手殺了人之後的語氣。

“你第一次殺人?還這樣冷靜,我看你殺那巡屍人時,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你騙誰?就是今天毒冢門的那些魔頭,第一次殺人都會害怕······”晏平笑道。

“或許是吧,我也奇怪,或許是這些天見了太多的殺戮,習以為常了,或許我根本就沒有把毒冢門的人當人。”

晏平道:“那倒不是,看別人殺人,和自己殺人是不一樣的,如果今天真是你第一次殺人,那你恐怕就是天生的冷血殺手了。”

二人不敢走大路,也不敢走小路,只走沒路的地方,剛進了一片樹林,只見山坡下幾個黑衣人騎馬過去,自然是毒冢門的人了。

二人看看天色道:“已是申牌了,前面關卡沒見我們到,必定知道出事了,快走罷。”二人不敢耽誤,只是那活屍有時不聽使喚。因為顧弱文的搖鈴力道上時常出錯。

好在十裏路不遠,申牌未過,已經到了紅月亮山谷了。

從山坡望下去,山谷中一座殘敗的石頭城,幾座搖搖欲墜的箭樓立在風中,荒草滿坡,昔日月滿樓的石頭城殘柳斜陽,卻是連鴉啼蟬噪也聽不到一聲。

二人沿著山坡下到山中。

“像不像一場夢?”顧弱文問道。

“像。”

“這場景從前夢見過一樣。”

“我也好像夢見過。”

“為什麽人家說什麽,你也就說什麽?”

“真的,我真的夢見過這樣一幅景象。只是,又記不真切。那天無極寺醒過來後,我就覺得好像沒有真的醒過來,還是在一場夢中,我就希望有人能在我枕頭邊,突然大叫一聲,把我喊醒。”

顧弱文道:“你做過夢中夢沒有?就是一層夢境醒了之後,還在一層夢境之中。”

“誰都做過這樣的夢吧。”晏平道。

“那你說,我們的這個噩夢有多少層?”

“身在今日之蜀山,這噩夢只怕有無數層。”

顧弱文無言。沈默片刻。顧弱文道:“你為什麽要救我。為了我是好人?為了武林?”

晏平道:“什麽也不為,武林?今天武林弄到這個下場,也是你們七大門派咎由自取。只是我在無極寺第一次看清你的樣子時,我就覺得我在哪裏見過你,反正,我就決定要救你。”

“你說話不要這麽肉麻,好麽?”

晏平道:“對了,就你這句話,我聽起來好像也很熟悉,好像在哪裏也有人這樣對我說過,就是想不起來。”

“更肉麻了。”

“這句更熟悉了。”

顧弱文心中一動。好像想起了什麽,又好像什麽也沒有想起。為什麽自己剛才和晏平的對話,還沒有說出的話,自己已經知道了。從小,顧弱文遇到的一些事,一些場景還沒有發生,又好像已經發生過了。就像她總會重覆做一個夢,夢中一個朦朦朧朧的背影,顧弱文一直等他轉過頭來,卻等不到。

“你沒完了,是吧?”顧弱文沒有說出自己的感受,那種感受是說不出來的。

“是你先說什麽好像在夢中這樣的酸不啦嘰的話的,是不是?”晏平道。

“好,我不說了。”顧弱文好像又知道下面的對話了。

“時間不等人了,說正事,你用最簡潔的話說說你來月滿樓幹什麽?然後我們就動手,成也罷,敗也罷,反正是死。”

顧弱文松了口氣,不是自己預感的那句話。

“來月滿樓找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等了半天,晏平道:“說完了?”

“完了。是你說用最簡潔的話······”

“嗯,還可以更簡潔——‘找東西’。”

“嗯,找東西。”

“那就開始找吧。”

“第一步,先進月滿樓城。”顧弱文道。

二人稍作喬裝,顧弱文從一個包袱中拿出那巡屍人的衣服穿上,晏平穿上辰洞主那左襟血跡斑斑的衣服,又翻出辰洞主的冷月牌放在懷中。搖著銅鈴,喚起活屍,到了那石頭城外,城外三五個毒冢門的弟子指揮著幾十個百姓在一座箭樓下打樁,那邊一群人在將當年月滿樓抵禦毒冢門的護城河擴寬。

見了二人趕著一具活屍來了,那幾個毒冢門的弟子忙垂手肅立,那些征夫們大氣也不敢出。配有巡屍人和活屍的,自然是毒冢門的重要人物,或是有重要公幹的人。

護城橋上,兩個五毒教的弟子哪裏敢盤問二人。過了外城,內城門官率幾個毒冢門的嫡系弟子,早已經迎了上來。低頭哈腰請教二人是哪一門系的上司,到這紅月亮城——毒冢門已經將風滿樓城改名了——的公幹,需要怎樣的援手,要不要通報城主,安排哪家客棧,在哪裏用餐。

晏平只作懶得回答,拿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顧弱文眼睛越過門官頭頂看著城裏,也是一副不屑和門官說話的模樣,半晌道:“聖主要拿的青衣城要犯今日逃了,我們奉命來貴城巡查,也不用驚動你們城主了,食宿也不用你們操心。”

“是,是,只是這幾日出城公幹的多,進城的人少,三日來進城的只有二十七人,在下都驗查過號牌的,絕無可疑之人。”那門官也是要表白自己的工作盡職。

“放屁,”晏平突然大喝一聲,把顧弱文都嚇了一跳,“難道逃犯還要從你這破門進出?讓你認出來?逃犯都像你這樣豬腦袋,他還逃得了?他不會飛過城墻進去?那逃犯武功有多高,你知道麽?”

那門官嚇得臉色也變了,諾諾稱是,又小聲道:“四處城墻也有人把守的。”

晏平更是大怒:“你就是不要我們進城?不要我們巡查?”

“豈敢?豈敢?”門官一邊哈著腰賠罪,一邊道,“快給二位爺驗牌。”

一個文書忙上前行禮。

“新設白練洞洞主晏原,巡屍人顧三妹。”晏平謅了兩個名字說道。那文書忙記在簿子上,高聲唱道:“白練洞洞主晏原,巡屍人顧三妹進城。”這是唱給旁邊門房裏的核查文書聽的。

晏平和顧弱文各自拿出辰洞主的冷月牌和那巡屍人的牌子來,晏平卻將那牌子幾乎貼到門官的臉上,兇巴巴地道:“讓你看清楚些,喏,這樣看清楚了麽?”

那門官哪裏看得清楚牌上的字。只是看見是洞主身份才能有的冷月牌,又怎麽敢再要來看。只是悶著不說話。

顧弱文也是把巡屍人的牌子一晃,收了回去。

晏平又對那門房裏的核查文書吼道:“不要翻你那本流水賬了,白練洞知道麽?這個月在牛頭關才設的,你那破本子是幾月的?”又對門官吼道,“這活屍的號牌記不記?”

門官道:“不用了,晏老爺請······”

“其它也不用你們安排了,走罷,聖主的大事可耽誤不起。”後一句晏平是對顧弱文說的,說著先進了內城,顧弱文搖起鈴鐺,那活屍也往前進城了。

身後的門官和文書們伸伸舌頭,道:“這新官好大的官威,不過是個洞主,要是堂主什麽的,還不把我們吃掉。”

門官道:“看他這個樣子,也做不到堂主。要不是帶了一具活屍,老子今天就不讓他進門。”那門官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提了幾句虛勁,看看落下山的日頭道:“這天真******熱。”轉身就給了那文書一腳,那文書莫名其妙。

晏平和顧弱文終於進城了,卻是一座空城。

空的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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