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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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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士程發現,一向只在乎銀兩的他,最近心裏出現了另一個影像,而且占據了不小的位置,令他不時發楞,有時連飯都忘了吃。

那是唐琬。不管是初次見面有如出水芙蓉的她,或是一臉頑皮突顯可愛嬌媚的她,又或者是多愁善感令人憐惜的她,甚至是餓壞肚子像只落難小貓的她,各種面向的她,在他腦海裏轉了又轉、轉了又轉,令他有些暈頭轉向,不知所以。

「德甫!德甫!」趙母坐於堂中,叫喚著已經呆站著好一會兒的兒子,見他仍無反應,索性把手上的核桃扔向他。

「哎!」趙士程左邊腦袋中了一記,這才回過神來,有些埋怨地望著母親。「娘,什麽事?」

「娘叫了你好幾聲了,怎麽你凈發呆呢?」她搖搖頭,又開始叨念起來,「看來真的要快些替你找門親事,讓賢慧的媳婦兒好好管一管你了。嗯,咱們趙家一門武將,老被人說只有匹夫之勇,所以替你找的媳婦,一定得出自書香世家,才華橫溢,溫柔婉約……」

「娘,這事不急。」他有些無奈地回道。

「怎麽會不急?你都二十好幾了,京城中如你一般年紀的男子,都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趙母不滿的瞪著他,隨即有些期待的問:「難道你已經有好對象了?」

唐琬的倩影,此時不期然地浮現在趙士程的腦海中,令他的心狠狠跳了一下,不過表面上他依舊不動聲色,搖了搖頭,冷靜的道:「娘,沒有,孩兒沒有對象。」

她表情一沈。「娘就知道,你這般呆頭呆腦又不風趣,性子又太正直了,娘就怕你根本不懂得如何追求女人,之前娘不是也給你找過幾個名門閨女,都是不錯的對象,也不知道你挑什麽!像上回那個郭姑娘,長相清秀,又會彈琴,不是很好嗎?」

「娘,但那個郭姑娘穿的是綾羅綢緞,頂上的金釵我看都比她腦袋瓜兒還重,出門必乘檀木祥雲大轎,還要有八個轎夫、四個婢女隨駕,排場比宮裏的娘娘還大,這樣的姑娘,養不起、養不起啊……」家裏有個不知人間疾苦的武將老爹和公主性格的老娘已經是大錢坑,他沒必要再搬一個回來。

「是這樣嗎,排場比娘娘還大?那可會得罪人的,不成不成。」趙母呆了一下,不過她在意的重點與兒子的考量相去甚遠,接者她又拈起手指仔細回想,瞬間目光一亮。「那上上回那個……華姑娘呢?華姑娘可是大學士之女,滿腹詩書,又精研佛學,氣質出眾。」

「華姑娘說,如果要約她出去,要先去大佛寺捐一座金塔。孩兒以為像華姑娘如此誠心向佛,娶了她怕是毀了她的出家大願啊!」說是這麽說,不過主要原因自然是趙士程舍不得捐一座金塔。開玩笑!那金塔要達到華姑娘的理想尺寸,可是得花掉他趙府一年的支出啊!

「還有這種事?那華姑娘就算了,萬一娶回來她突然想出家,那可不成。」她突然眉頭又一揚。「啊!還有那個沈姑娘呢?沈姑娘容貌才學都沒得挑,我記得她素衣釵裙很是簡仆,也沒有特別鉆研什麽佛學道家的,那她怎麽樣?」

「孩兒打聽過了,若要娶沈姑娘,她家要求聘金五萬兩。」他淡淡地道。

「不過是五萬兩……」

「五萬兩是府裏兩年的用度,可以讓娘你買五百件之前進宮的那套對襟大袖衫禮服,外加三十套純金的雕花首飾。」

趙母根本對家中支出雙眼一抹黑,被兒子這麽一堵,頓時啞口無言,最後索性開始耍賴。「哼!我不管,總之娘又替你安排了一場相親,下個月宮裏舉辦花卉大會,你給我去參加!那個楊文昌大人的女兒楊仙荷,今年十七,長得是貌美如花,楊大人有心撮合,我趙家那麽多個兒子裏,我看就屬你最適合了。」

「楊仙荷?娘,楊大人與爹向有齟齬,怎麽會讓他的女兒與我相親?」趙士程狐疑道。

楊文昌是右丞相,是朝中文人派的領袖,和他爹是長年的死對頭,他怎麽想都不覺得楊文昌會把自己的女兒送上門來,任他趙家搓圓捏扁。

「你爹答應了。既然楊大人對你爹釋出善意,我們又何必反對?他們兩人在朝中不和,皇上早就不高興了。」她回得冠冕堂皇。

這下子他更不解了,據他所知,楊文昌可是出了名的老狐貍,這其中必然有什麽陰謀。他爹做事一向粗枝大葉,不太會去深思別人是不是盤算著什麽陰謀詭計,但這不代表他就必須照單全收。

「這可是為了朝中和諧,你千萬不能拒絕。」趙母狠狠的瞪著兒子,又叮嚀了一句。

既然都上綱到朝中和諧,再不答應恐怕這國家陷於風雨飄搖之中都要怪他了,趙士程只能苦笑著虛應故事,表示會去花卉大會看一看,至於要不要與楊仙荷相親,還是考慮考慮。

想到楊文昌不知道又要出什麽花招陷害自家老爹,他的頭又不禁痛了起來,有個莽夫般的老爹還真令人傷腦筋,他不但要穩住趙家的經濟,還要為老爹的官位想方設法,這年頭兒子真是太難當了。

花卉大會,是一年一度的大節日,這一天皇宮會對外開放,宮裏的花匠也會使出渾身解數,將花園裝飾得美侖美奐,許多官員富賈也會拿出家中的奇花異草,借與宮中展示給眾人欣賞,一方面也替自己添點名聲。

而在花卉大會上,男男女女又是精心打扮而來,哪個人看起來不比往常順眼?有監於此,宮中同時會特別舉辦詩文活動,讓男女組隊協力作詩。想來會來賞花的大多都是文雅之人,共組一隊又齊心協力,估計賽後會增加許多有情男女,更不用說若能拔得頭籌,定會被讚為郎才女貌,替花卉大會更添熱鬧和話題。

就是看中了這一點,趙母才會硬逼著兒子參加,希望他能和楊仙荷組隊,甚至能對上眼。

以往這樣的活動,唐琬都會避開不參加,因為她當時與陸游正情濃,自然不會來這種場合招蜂引蝶,不過今年不同,她已是自由之身,怕她在屋裏悶著,小春極其鼓勵她參加,且穿越後的她確實也是坐不住的人,再加上她猜想皇宮裏好吃的肉食應該不少,便答應了小春,低調前往。

進入會場,唐琬放眼望去,琳瑯滿目的花花草草,一張俏臉立刻垮了下來。「這裏看起來一點都不好玩嘛!」她是來吃肉的,這一堆植物她看了就反胃。

「小姐,你不是來玩的,今日宮裏青年才俊齊聚,說不定有誰能入小姐的眼呢!」小春早已看不過去小姐一定要吊死在陸游這棵樹上,今日有如此好的機會,憑她家小姐的才貌,還怕沒人欣賞嗎?

唐琬笑睨著小春,現在她與自家活潑的婢女感情也不錯了,很自然地打趣道:「雖然我並未告訴表哥我會來,但這樣的場合他一定會出現的,我看是你想與表哥的護衛王強相會吧。」

「小姐,不要笑人家!」小春沒有否認,羞答答地與小姐笑鬧著。

小春難得看小姐這麽高興,自然是極盡所能的取悅主子,怎料一個不小心,她撞到了人,一聲嬌呼從她身後傳來。

「唉喲!」

小春雖然知道撞得不重,不過畢竟是自己沒註意,連忙轉過身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春沒註意到這位小姐在身後,是小春失禮了,小春在這裏向小姐道歉。」

被小春撞到的,是一名衣著華貴、妝容艷麗的年輕女子,而女子身邊還有幾名護衛,看著小春主仆的表情都極為不善。

即便小春誠意十足的道歉,年輕女子仍極為不滿的怒指著她罵道:「該死的賤婢,居然敢沖撞本姑娘!」

「抱歉,小春不是故意的。」唐琬見小春嚇傻了,連忙將人拉到自己身後的回廊扶手內,自己也一手扶住柱子,避免對方硬要抓小春的可能性。

女子這才看到小春身前花容月貌、氣質脫俗的唐琬,目光又犀利了幾分。她一向自詡才貌雙全,一見到猶如青蓮一般的唐琬,也不免自慚形穢了幾分。

在這樣重要的場合裏,她無法忍受有人搶去她的風采,於是她決定要將唐琬整死在這裏,最好在花卉大會還沒進入高潮前,就先將這個女人趕走。

「你知不知道本姑娘是誰?本姑娘可是右丞相之女!這個賤婢沖撞本姑娘就是不對,來人,給我掌嘴,然後拉出宮去。」女子便是楊仙荷,跋扈地命護衛動手。

「慢著!」唐琬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欺負小春。「我說過,小春不是故意的,而且只是輕輕碰了一下,你也沒有受傷,不是嗎?」

「等本姑娘受傷,就要了你們的命!」楊仙荷見唐琬身旁就一個丫頭,推測她一定不是什麽官家子女,態度益發囂張。「你舍不得這賤婢被掌摑,那就你代替她好了。來人,動手!」

這女人之惡劣已然超出唐琬的忍耐極限,她之前放軟身段,只是想在公共場合維持溫婉的形象,不過既然有人給臉不要臉,那就別怪她不客氣,她以前在天庭,可也是遇神殺神、遇佛滅佛的狠角色!

她臉色一沈,扶在柱子上的玉手一用力,就要出拳打飛那囂張的女人,此時一道耳熟的溫醇男聲響起,化解了這一場殺劫。

「怎麽了?」

趙士程遠遠見到唐琬竟莫名其妙與楊仙荷攪和在一起,而且兩人之間劍拔弩張,思及楊仙荷似乎是個刁蠻的嬌嬌女,他擔心唐琬會出事兒,連忙走了過來。

小春一見到是趙士程,連忙由小姐背後跑了出來。「趙大人!快救救我們家小姐,那個什麽右丞相的千金,要抓我們小姐,還要打人!」

他眉頭一皺,看向楊仙荷。「楊姑娘,是這樣嗎?」

楊仙荷今日是奉父命要來和趙士程相親,她雖然內心也頗喜愛他的俊朗,不過他只是個承宣使,她不太瞧得起,而且認為他是走了狗屎運才能和自己配成一對,本就該奉承她才是,故而姿態更是擺得老高。

她小巧的下巴微昂,斜睨著他。「趙公子,不關你的閑事你就別管了,等我教訓完這個女子,再與你敘話。」

「如果我非要管呢?」唐琬那氣憤又無奈的淒然表情,狠狠撩動了趙士程的心,令他的胸口隱隱作痛。

天知道,唐琬只是在克制自己別在趙士程面前,一掌把楊仙荷打飛罷了。

楊仙荷見他竟般不識相,氣得渾身發抖,脫口道:「趙士程,能攀附上本姑娘是你的榮幸,可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本姑娘真看得上你嗎?要不是我爹要我來和你相親,我還不想來呢!」

這話她是說得有欠公道了,她沒想過,要比身分,趙士程的父親是武官之首,又是宗室,也不輸給她那文官首領的父親,何況趙士程好歹還有個官銜,她除去楊文昌的關系,可只是個平民。

趙士程在心裏已經把與她相親這件事畫去。「幸虧姑娘看不起趙某,否則趙某還要感到困擾,因為趙某是特地來找唐姑娘組隊的。」

「你要和她組隊」這是毫不留情的拒絕了楊仙荷,赤裸裸打了她的臉,她如何能忍?

「是的。唐姑娘,我找了你好久,咱們一起到劉太監那裏登記吧。」趙士程不再理會楊仙荷,朝著唐琬一揖,就要把人帶走。

楊仙荷氣惱的尖叫道:「趙士程!你敢把人帶走?你走了就別後悔!」

此話一出,她的護衛立刻攔在趙士程等人面前。

不過趙士程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淡淡的喊了一聲,「李勇。」

一個高大健壯的漢子立刻由暗處現身,威風颯颯地站在楊家護衛面前,似乎只要對方動手,他也不在乎讓花卉大會添點紅。

文官家中的護衛,又怎麽比得上經過千錘百鏈的武官護衛呢?楊仙荷再恨,也只能看著趙士程毫無困難的帶走了唐琬主仆倆。

直到遠離了楊仙荷那跋扈的女人,趙士程才朝唐琬一揖。「唐姑娘失禮了,方才一時情急說要與你組隊,趙某沒有冒犯之意。」

男子邀女子組隊,通常是對對方有意思,他雖然真的有心,卻不好直接表明。

唐琬卻是聽得一頭霧水。「組什麽隊?」

他先一楞,隨即失笑。看來先前她真是被陸游牢牢護在手裏,不讓人覬覦,也是,以往的花卉大會,從來沒有看過她參加,難怪她不知情了。

趙士程很有耐心的解釋道:「花卉大會有詩文競賽,到報名處繳交報名費,男女自由組成一隊,合力作詩,頭名會有很豐富的彩頭,還會公開表揚。」

說實話,什麽詩文競賽她一點兒興趣都沒有,若是大胃王比賽她可能會很樂意參加,只可惜皇宮可能不會如她這個願,偏偏不能老實同他說,讓她好生煩惱,不知該怎麽拒絕才好。

她那困擾的神情落在趙士程眼中,自然讓他的心情沈了幾分,想來她還是在意陸游的吧?陸游沒有和她一起到場,怕是擔心自己的母親發現,不過即使如此,她應該也不會想和別人組隊,讓陸游難堪……

此時楊仙荷居然又出現了,而且還拉著一個大夥兒想都沒想到的人。

「唉喲,這麽巧又遇到了,剛好替兩位介紹,今日與本姑娘組隊的,便是陸游公子。陸公子才高八鬥,文冠京城,相信你們都認識吧?」她剛才由旁人那裏知道了唐琬的身分,便故意去邀陸游,用楊文昌的官威逼陸游答應與她組隊,就是刻意要來讓趙唐兩人不痛快的。

陸游見唐琬又和趙士程在一起,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

唐琬看到陸游更不開心,因為這個家夥,她可是每餐都吃不飽,吃菜吃得她都懷疑自己快升天了。

趙士程卻完全錯估了唐琬的心事,以她的身分與心情,遇到陸游總是不好,他雖然心痛,卻也只能道:「唐姑娘,組隊之事是我主動邀請你,你不答應沒關系的。」

楊仙荷一聽,立刻冷笑諷道:「傳聞唐姑娘才華潢溢,怎麽,現下可是怕了?花卉大會詩文比賽之首,可以參加禦宴,這對趙公子可是天大的好事,可以在皇上面前露臉,唐姑娘不答允難道是沒本事,怕破壞了趙公子的機會?還是我誤會了,原來唐姑娘仍是對陸公子情意深重,所以一見到陸公子參賽,就想棄權了?」

禦宴!唐琬只聽到這兩個字,這不就代表有吃不完的肉嗎?而且還是禦廚煮的,那肉的滋味肯定更上一層樓,她不參加才是傻了,於是她眸光晶亮的瞅著趙士程,篤定的道:「趙公子,我,參加!」

趙士程深深覺得,這一瞬間,他的心情光是用心情好到飛上天都不足以形容。「好!唐姑娘,我們快去報名吧。」

兩人相偕離去,才剛轉進剛剛小春躲著的回廊,陸游卻追了上來,臉色鐵青地喚道:「琬妹,你……」

「我什麽我?和誰組隊是我的自由,天皇老子都管不著。」話音方落,唐琬突然一陣心虛,忍不住看了看天上,等一下應該不會有道雷劈在她身上吧?

不過陸游早就被她排除在隊友之外了,她便沒再理他,拉著趙士程就走,懶得再和楊仙荷與陸游羅唆。

「唐姑娘,你真的願意與在下組隊?可別是賭氣……」趙士程見她走得急,一時間以為她不想面對陸游。

「唉,你別羅唆了!快告訴我禦宴都有哪些菜色?」她可沒他那麽多心思,一顆心全被禦宴給拉走了。

「啊?禦宴的菜色?」為什麽話題會跳到這裏?他一呆,不過還是本能地回道:「應該不出一些精心烹調的雞鴨魚肉吧。」

唐琬聽得眉飛色舞。「雞鴨魚肉好啊……呃,我的意思是說,我會盡力不拖累趙公子,讓趙公子能參加禦宴的,只是,那個報名費是多少?」

「一個人似乎是十兩銀子。」

十兩就可以吃到禦宴,便宜啊!她興致高昂地摸了摸袖袋,嬌軀卻猛地一僵,為難地看向他。「我沒帶銀兩怎麽辦?」

趙士程馬上中了她的美人計,想都不想就脫口道:「自然是在下出了,唐姑娘別擔心。」

唐琬這才笑逐顏開,看得他心神蕩漾,伸手往口袋一摸,赫然發現今天恰好只帶了二十兩,瞬間如夢乍醒,苦笑在心。

果然,養一個女人,好費錢啊……

後頭突然砰的一聲巨響,接著便是一陣混亂嘈雜,兩人下意識的回頭一看。

「唉呀!柱子怎麽突然斷了?廊頂塌了,壓到了陸公子,快救人!」

聽著不遠處的嚷嚷聲,唐琬心虛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默默地將手收進了袖子裏。對於廊柱為什麽斷了她可是心裏有數,她剛才手扶在柱子上,讓趙士程打岔沒能出拳揍人,這力氣自然全灌到柱子上了。

「唐姑娘,你要不要過去看看?」趙士程見她神色陰晴不定,以為她擔心陸游,十分明理地問,雖然心頭隱隱覺得有些別扭。

她才不會笨到過去自首呢!她裝模作樣地幽幽一嘆。「我們走吧,有楊姑娘在,陸游不會有事的。」

花卉大會的詩文比賽,男女一組,在禦花園舉辦,園裏搭了座高臺,完成詩詞的男女將其貼於高臺上供人評賞。若是有特別傑出者,宮裏的管事太監還會高聲吟誦,激勵其他沒完成的或已完成的人,再做出更好的詩文,最後由幾位大學士品評,擇出最優者。

由於陸游受傷,楊仙荷只好臨時換了個文人當隊友,也因為甚少人知道先前楊仙荷與唐琬的爭端,最後看到唐琬居然與趙士程一組,雖然突兀,和受傷的陸游一聯想,卻也沒有那麽令人費解了。

今日詩文比賽的主題是花,只要做出的詩裏有花,就可過關張貼於高臺上。

唐琬有才女之名,而趙士程是個武官,他很自然的先讓她作詩,不過她自知穿越之後的她根本是個大草包,只能憑著歷史的經驗混口飯吃罷了,寫出來的字也根本不能看,所以她謙讓了兩句後,便由他執筆,她作詩。

此時不意一陣清風吹來,落英繽紛,她想到了以前在天上曾看過《唐伯虎點秋香》的戲碼,唐伯虎雖然風流,文學造詣卻是驚人的高,看在兩人都姓唐的分上,借他一首詩來用用,應該無妨。

「桃花凈盡杏花空,開落年年約略同;自是節臨三月暮,何須人恨五更風?撲檐直破簾衣碧,上砌如欺地錦紅;拾向砑羅方帕裏,鴛鴦一對正當中。」這是唐寅的《落花詩》,也是她少數背得完整的佳句之一。

這般略帶哀愁的感覺,恰恰符合了現在的唐琬該有的心境,深深打動了趙士程。「好詩!唐姑娘不愧才女之名,趙某深深佩服。想來等會兒臺上的劉公公一定會高聲吟出唐姑娘的詩,讓趙某也沾沾光。」他落下最後一個字後,又是讚嘆又是感慨,陸游有這般才貌雙全的佳人愛慕,著實令他十二萬分的羨慕啊!

唐琬開了大外掛,不過她可是臉不紅氣不喘,微微朝他一笑,便讓小春將詩交出去,她與趙士程則欣賞著別人的詩。

不多時,臺上的劉公公唱了一個諾,開始高聲吟起詩來,「桃花凈盡杏花空,開落年年約略同……拾向砑羅方帕裏,鴛鴦一對正當中。此詩截至目前為止,諸位大學士評為最佳。」

臺下眾人聽到了,也紛紛讚嘆—

「好詩好詩!自比桃花想必是位姑娘,不知是哪位佳人所作?」

「婉轉哀怨,又切合了時令,劉公公,快告訴我們是誰作的詩啊!」

趙士程笑睨著唐琬,而她表面上羞澀,卻在心裏嘿嘿笑著,看來這才女也沒有想像中那麽難當嘛。

然而劉公公的下一句話,卻讓趙士程與唐琬齊齊變了臉色—

「此詩為右丞相楊文昌大人之女楊仙荷與王祥所作!」

此話一出,眾人譁然,不愧是右相之女,才學也是高人一等,紛紛恭維起楊仙荷兩人。

趙士程與唐琬面面相覷,接著同時望向楊仙荷那方,只見她遠遠地朝著兩個人冷笑了一下,似乎不怕他們拆穿。

拆穿也要有證據,他們有嗎?要是真要爭,只怕會讓人覺得文人輸不起,徒然令人瞧低了身價。

這時候去交詩的小春,哭哭啼啼地回來,一臉歉意地道:「小姐、趙公子,奴婢……方才奴婢去交詩,才走到一半就被楊姑娘的人攔住了,他們硬是搶走了小姐作的詩,說是要先品評看看,結果、結果就……」

無恥!趙士程緊緊皺起了眉頭,慶幸自己沒有當真聽父母的話,一來就和楊仙荷相親,如此無恥的女人,他連接近都覺得厭惡。

唐琬倒是沒那麽大反應,反正她的詩也是借來用的,被偷了一首她再借一首就是了,於是她游刃有餘地對情緒大受影響的趙士程道:「趙公子,罷了,我們再作一首就是。」

「唐姑娘情志高潔,趙某欽佩。」這樣都能忍得住,他真是越來越喜愛她了。

想不到楊仙荷這時居然帶著搭檔王祥,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還刻意拉高了音量,笑道:「唉,詩文比賽都快結束了,怎麽不見唐姑娘與趙公子作出一首詩啊?趙公子是個武官也就罷了,唐姑娘不是京裏出了名的才女,可別到最後什麽都拿不出來,丟了臉啊!」

旁人一聽便知,楊仙荷這是故意找碴來了。兩美之爭,加上楊仙荷與趙士程父親的鬥爭關系,都讓這場交鋒有著特殊意味,每個人都興味盎然地等著看好戲。

趙士程性子耿直,看到她就氣不打一處來,連修飾都沒修飾便鐵青著臉道:「不是作不出來,而是作出來的詩被偷了。」

被偷了?眾人一聽,面面相覷,議論紛紛。

唐琬泰然自若地接話道:「既然詩被偷了,我們只好重作一首,只是腹中太多首詩,不知該用哪一首。」

楊仙荷臉色微變,她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偷了唐琬的詩,橫豎對方也沒有證據,她就不信唐琬這麽短時間內能變出新花樣,譏諷地道:「唐姑娘既然這麽厲害,方才我以桃花自許,唐姑娘也馬上作一首桃花詩出來吧?」

「那有何難?」唐琬淡淡一笑,突然靈光一閃,輕輕吟念道:「淺碧深紅大半殘,惡風催雨剪刀寒。桃花不比越州女……」

這首詩是袁宏道的《桃花雨》,她還把原本的杭州改成越州,只因唐琬祖籍是越州人,然而吟到這裏卻突然停了下來,倒不是賣關子,而是……她真的忘了最後一句。

她表面淡然,但心裏卻把自己的破爛記性罵了個十萬八千遍,怎麽在這緊要時刻腦子就不管用了?她選這首詩本來是想來諷刺楊仙荷的,現在反倒要給自己難看了。

想不到這個時候,趙士程卻慢悠悠地道:「淺碧深紅大半殘,惡風催雨剪刀寒。桃花不比越州女,洗卻胭脂不耐看。」

對了!就是洗卻胭脂不耐看!驚喜過後,唐琬一臉看到鬼似的表情望向趙士程,心想這家夥不會也是穿越來的吧,怎麽連後人作的詩都知道?

趙士程微帶歉意朝著她一笑。「唐姑娘,不知在下接這最後一句如何?只是忽然覺得甚為適合,隨口就念出來了。」

「接得好!」這樣都能讓他做出詩來,她簡直對他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看來他的腦子比她想像的還要好,她改弦易轍換找他當隊友,真是再完美不過了。她壓下心中的狂喜,望向表情不豫的楊仙荷,淺笑道:「楊姑娘,方才那首詩,只是我們隨口說說,沒有針對誰,你可別介意。」

哪有可能不介意,楊仙荷都快氣死了!她方才才自許桃花,這首詩不擺明了說她這殘花敗柳比不上越州女唐琬嗎?不過即使氣得發抖,她也只能裝作不知道,譏諷地道:「短短時間能作出這麽一首詩,也算不錯了,不過誰贏誰輸,還在未定之天。」

南宋詩人追求詞藻華麗,如此比較起來,自然唐寅的詩較為吃香,不過每個人都聽出了唐琬與趙士程的詩暗諷了氣焰囂張的楊仙荷,而且反應如此機敏,這詩也算是一絕了,所以真要說誰好誰壞,倒也難定高下。

趙士程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他不適合直接指責楊仙荷的劣行,不過既然唐琬與他一隊,他就不能讓唐琬吃虧,於是他突然喝道:「拿筆來!」

李勇連忙送上了筆,他有模有樣地把方才的詩給寫了下來。由於家風影響,他的字呈現了金戈鐵馬的不凡氣勢,別人很難模仿。

待他寫好,也引來一陣讚嘆—

「好字啊!趙大人的字力透紙背,功力非凡!」

「不過我看這字……怎麽那麽眼熟呢?咦?這不是與方才楊姑娘交上去那首詩相同嗎?」

方才去高臺那裏「瞻仰」過楊仙荷大作的人,幾乎同時想起來那首被劉公公吟出的詩,那筆跡赫然跟趙士程的一樣,又想到方才趙士程說他與唐琬作的詩被人偷了,難道……

此刻,眾人看向楊仙荷的目光,都帶了點質疑與不屑,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不過大家似乎都篤定楊仙荷做出了竊人詩作的無恥之舉,連帶也貶低了她的人格,只是礙於楊文昌的面子,不敢明講而已。

一下子被千夫所指,楊仙荷氣得跺腳,直指著趙士程道:「趙士程,你別忘了今天是來做什麽的,你不怕我看不上你?」

趙士程淡淡回道:「娶妻娶德,楊姑娘的德行趙某高攀不上。」

楊仙荷沒臉再待下去,冷哼一聲之後很快地掉頭走人,不過臨走之前,她惡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她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他們的!

趙士程與唐琬相視一眼,同時會心一笑,他們心頭都流過了一抹奇妙的感覺,仿佛在這一刻,兩人的距離縮得極近,那種初識的隔閡與什麽男女之防都化為烏有,剩下的是貼心與契合。

「趙公子今天是來相親的……」趙士程拒絕楊仙荷的方式那麽幹脆,不知為什麽令唐琬大為爽快,也來了興致故意逗他一下。「小女子不會破壞了什麽好事吧?」

「你自己看看那楊仙荷,趙某感謝你還來不及。」趙士程瞧她面色紅潤,在落花的襯脫下美得脫俗,心頭震顫,意有所指地道:「我趙士程是個莽夫,所以期待未來的妻子,能德行高潔,才貌雙全,原以為找到如此佳人的希望渺茫,註定要孤寡一生,不過趙某最近發現,上天似乎還是眷顧我的。」

可惜他對「虎」彈琴,遲鈍的唐琬根本聽不懂他話中的暗示,只是他語氣中有一種真摯的感情,讓她莫名其妙的心兒直跳,臉龐發熱。

該死,她的身體是怎麽了?她下意識用雙手撫著臉頰,旁人看來她是一派羞怯,事實上她卻是在想著,自己奇怪的反應不會是因為被什麽法術還是詛咒暗算了吧?畢竟她在天上還有十一個敵手啊……

雖然她沒有回應什麽,不過光是那羞答答的模樣,趙士程已經很滿足了。他知道自己已經深深為她的風采傾倒,只要他真心誠意,相信總有一天會打動她的。

末了,趙士程與唐琬把新作的詩交上去了。

劉公公把整件事瞧在眼中,這首詩是用來諷刺楊仙荷的,他可不敢念,且幾位評比的大學士也傷透了腦筋,因為楊仙荷的詩是偷來的,給第一誰能服氣?趙仲湜怕會惱火,唐琬趙士程的詩雖也不錯,不過要把這首詩評為最佳,只怕刁蠻的楊仙荷會讓她父親來找他們麻煩。

他們既不想得罪楊文昌,也不想得罪趙仲湜,最後絞盡腦汁,只好昧著良心將今晚的頭名頒給了原本排在第三的人。

獲勝的人也知道楊、趙兩人在朝堂上鬥爭得厲害,在得過這項殊榮時,膽顫心驚,冷汗直流,心裏狂罵著幾位大學士真是老奸巨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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