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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用一生痛苦,換與你十年相伴(首訂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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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得既快又慢,期末考結束,寒假來臨。

鐘心戀與劉琳琳因為各自在意的人受傷,分了心,考得不太如意,但所幸沒掛科。

不過學校裏好像有很多人掛了科,校園裏一時間充斥著各種怨念,因為掛科的人實在太多,幾乎整個學校的學生都掛了科,所以人們戲稱這年為‘掛科時代’。

鐘心戀很感謝童千夢的幫助,不僅她父親得到及時醫治,而且該追究的責任也追究到了,工地老板賠償了一大筆工傷費用,她把欠鄰裏親戚和童千夢的錢還上,還剩一小筆,足夠他父親養傷以及日常開支。

放了假,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童千夢回到紫檀宮自己的那幢小別墅裏,只有保鏢傭人在,冷清清的。

不知道是不是夜裏蹬被子受了涼,楊嬸發現的異常的時候,童千夢已經燒得兩頰酡紅、昏迷不醒,楊嬸嚇得‘哇’一聲大叫,趕緊打電話叫來家庭醫生楊耀賓。

一番檢查,楊耀賓確診童千夢是受涼引起的高燒,打了針吃了藥,本以為過一夜就會好,結果這一燒就是三天,時好時壞,最後實在沒辦法,只好送進醫院。

翟禛羽不在,晚上封如煙與莫妖嬈輪流守著,白天大部分是封如煙在照顧,楊嬸負責給她們做飯。

住院兩天,童千夢一直不見好轉,每次稍稍好一點,一夜過後必定又加重,嚴重的時候能燒得說胡話。

醫院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只道是受了涼,用了最好的藥,可一直不能治愈,這倒是有些奇怪。

“媽,別愁眉苦臉的了,我沒事啦。”童千夢半躺在病床上,面色極其難看,這是她今年第二次住院,也是無語了。

多災多難的一年啊。

“還有啊,妖妖,你明天要上班呢,早點回去休息吧。”

“那行吧,我先回去了,你要好好休息。”莫妖嬈幫童千夢額前的亂發別到耳後,心裏暗嘆:可憐的娃子。

封如煙服侍童千夢吃了藥,看著她睡著了,自己才躺下睡覺。

這是間VIP病房,陪護家屬有專門的床睡覺,窗子是關上的,窗簾沒有拉,窗外的燈光透進來給病房打上蒙蒙一層光亮。

也許是太累了,封如煙很快睡著,發出輕微的鼾聲。

童千夢無聲地睜開眼,靜等了一會兒,悄悄起床,走進衛生間。

三下五除二扒光衣服,將熱水器調至涼水,開了很小的水流,盡量不發出聲響,然後整個人站到水流下,沖涼水澡,刺骨的冰冷刺得她心臟一縮,差點喊出聲來。

這就是她病情反覆的原因。

她要逼翟禛羽現身。

童千夢緊閉著眼,咬緊牙關才忍住從冷水下逃離的沖動。

冷,好冷。

很快,她唇色發青,渾身肌膚都泛起青色,哆嗦得不行。

“你幹什麽?!”一道男音突兀地在頭頂響起,帶著詫異、憤怒、不解、心疼等等情緒。

童千夢睜開眼,只見蒙蒙亮光中,一道熟悉的人影立在那裏,一雙深邃的眸子帶著憤怒直直鎖著她,唇線繃成淩厲的刀刃。

他兇她。

委屈一下子湧上眼睛,化作淚水滾下來,童千夢不顧身上還站著冷水,一頭紮緊熟悉的懷抱,痛哭。

翟禛羽抱住撲過來的身軀,心中的怒火統統散去,只剩心疼。

她竟然拿自己的健康逼他現身!

拿起幹凈的毛巾幫童千夢擦幹身子,套上衣服塞進被窩,又給她倒了杯熱水,翟禛羽擺出老師訓學生的姿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怎麽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誠心讓我擔心是不是?”

童千夢捧著滾熱的玻璃杯,裹著被子直哆嗦,舌頭不聽使喚,說話都不利索,“是……啊,我誠心……的,不……不然……你總躲著我……”

翟禛羽眼中有著濃濃的心疼與自責,連人帶被抱住童千夢,“夢夢,你真是……我該拿你怎麽辦呢?”

童千夢伸手摟住他的脖頸,滾燙的眼淚落下來,燙得翟禛羽心顫。

“你為什麽躲著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你告訴我,我可以跟你一起分擔。”

“對不起,對不起……”一疊聲對不起,翟禛羽緊緊抱著她,只說這一句。

“我不要聽對不起,你只要告訴我,這段時間為什麽躲著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童千夢喝了幾口熱水,身上暖和了一點,說話也好了許多,她伸手去牽翟禛羽的手,卻被他不著痕跡地躲開了。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翟禛羽臉色越來越難看,兩腮肌肉緊繃,雙眸中隱隱有冰山雪峰浮現,整個瞳仁兒泛著藍光,他抱著童千夢,緊握雙手。

“夢夢,乖,聽話,要好好愛惜自己,就當是為了我,請你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

童千夢聽出他話中隱含隱忍與迫切,似乎在趕時間似的,果然,下一秒他接著道:“我得走了,夢夢一定要聽話,一定要聽話……”

還不等童千夢回答,翟禛羽猛地起身,匆匆往外走。

“翟禛羽!”童千夢喚他,掀開被子追上去,好不容易逼他現身,不能就這樣輕易讓他再躲起來。

一定要弄清楚怎麽回事!

“夫人你不能離開。”

病房門口,趙承橫著手臂攔下她。

“給我讓開!”童千夢語氣嚴厲,目露兇光。

“對不起!”趙承低著頭,寸步不讓。

童千夢轉身回房拿起玻璃杯猛地一摔,‘嘭’一聲,玻璃杯四分五裂,她撿起一塊帶尖角的碎片抵住自己的頸動脈,冷聲道:“你讓不讓!”

“夫人!”趙承驚恐萬分,左右掙紮,讓,會死得很難看,不讓,會死得更難看。

左右都是火海,該跳哪邊?

“讓開!”童千夢一把推開他,疾步往外走,走了幾步忽又停下,“不許跟著我,不許把這件事匯報上去,否則我就死在你面前!”

趙承:“……”兩口子的戰爭,為什麽殃及的是他?

不過……他的視線掃向依舊沈睡的封如煙,這麽大動靜,她居然沒醒,睡得可真夠沈的!

……

推開住院部的玻璃大門,刺骨寒氣撲面而來,童千夢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她剛剛特意拿了母親的羽絨服套上,又戴緊羽絨服的帽子,不近看,熟人也難以認出來。

翟禛羽步履有些踉蹌,尚未走遠,童千夢一眼就看見他,緊了幾步追上去,保持適當的距離跟著。

停車場,翟銘睿遠遠看見翟禛羽走過來,趕緊上前扶住他,上了車,車裏投胎似的開了出去。

童千夢趕緊攔了輛出租車,上了車,道:“跟上前面那輛銀灰色的車,快!”

銀灰色的車子最終停在紫檀宮中央那幢別墅門口,不遠處,童千夢坐在出租車裏,看著翟禛羽被保鏢扶進去,眼淚刷刷往下掉,怎麽都止不住。

就算她再笨,也能看出,翟禛羽身體出了問題。

“麻煩你再送我回醫院。”童千夢感覺身上發冷,頭昏昏沈沈,疲倦一波一波襲上來,眼皮子越來越沈。

又發燒了。

“小姑娘你沒事吧?”司機好心地問她。

“我沒事,謝謝。”

……

病房門口,趙承接到翟銘睿的電話,讓他趕緊把醫生喊來給童千夢檢查檢查,也沒說為什麽,只說讓他照辦。

他還真沒敢把童千夢跟著翟禛羽離開醫院的事說出去,這段日子以來,他多少還是了解一點童千夢,他相信她說到做到,萬一真出點什麽事,他就是有九條命也擔不起。

況且,翟禛羽也說過,讓他聽夫人的吩咐……

等了很長時間,童千夢還沒回來,期間護士來查過一次房,被他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又過了二十幾分鐘,他都快成了望夫石,走廊盡頭終於出現童千夢的身影,只是沒等他那聲‘夫人’喊出口,童千夢軟軟地倒了下去。

“夫人!醫生!醫生快來啊!”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童千夢掛上吊水,封如煙被醫生掐人中給掐醒了。

她一邊自責自己睡得這麽死,害得夢夢病情加重,一邊又覺得奇怪,她今天怎麽睡這麽沈呢?要醫生掐人中才能醒,奇怪。

童千夢又燒糊塗了,一直在啜泣,不停地喚著翟禛羽的名字。

封如煙一面用冷毛巾給她做物理降溫一面嘆氣,這賢婿最近也不知怎麽搞的,夢夢生病了也不來看看,不會是兩人鬧矛盾了吧?

想想又覺得不像,賢婿不是每晚都會打電話來問候嘛,不應該是鬧矛盾了。

問夢夢又不說,真是搞不懂孩子們的心思。

這一燒又是一夜,等到天大亮,童千夢才退了燒。

醒來之後她只是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麽,封如煙跟她講話,也只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嗯啊哦’的,也不知道聽清楚沒有。

中午的時候,病房來了兩個統一著裝的四十來歲的婦女,形象幹凈利落,面容慈祥和善,她們說是翟禛羽派她們過來的,童千夢以後的住院時間,由她們輪流守夜,以防再發生病情加重的事情。

封如煙羞赧,這是嫌她照顧不好了。

童千夢卻‘哇’地一聲哭了,她知道,翟禛羽是怕她再偷偷淋冷水浴,派人來看著她。

他自己都生病了,還這般周全地顧著她。

接下來幾天,翟禛羽再也沒打電話過來,童千夢不由得擔心,他是不是病情加重了?不然不會連個電話都不打,打電話過去依然沒人接。

問趙承,問楊風,個個都是一問三不知,童千夢想想也是,她都不知道,他們又怎麽會知道呢。

因為沒再淋冷水浴,醫生又是用的最好的藥,童千夢病情很快好轉,也很快出院。

出院那天下了極大的雪,北風呼嘯,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冰雪之中,路上行人寥寥無幾,就算有,也是步履匆匆。

回到紫檀宮,童千夢站在二樓過道的窗邊,這個位置正好能看見翟禛羽的家,在大雪裏,傲然矗立。

她時刻拿著手機,生怕錯過翟禛羽的電話,可直到深夜十一點,雪停了,風止了,他的電話也沒有來。

外面積雪很深,童千夢套上厚厚的長款羽絨服,帶好帽子口罩手套圍巾,穿著毛靴子,深一腳淺一腳往別墅外走去。

門口保鏢攔著她,似乎不想讓她出去,童千夢眼睛不眨一下,直直往前走,胸部快要碰到那保鏢胳膊的時候,保鏢觸電似的縮回胳膊,童千夢步速不變,緩緩離去。

趙承不知從哪個旮旯竄出來,擡手一揮,兩名保鏢立刻跟上去,想了想,他還是通過電話把事情匯報了上去。

翟禛羽的別墅戒備森嚴,童千夢擡頭望著高高的鐵藝大門,和那排嚴陣以待的黑衣保鏢,有種插翅難進的無力感。

別墅燈火通明,這倒沒什麽奇怪,之前翟禛羽即使不住在這裏,這裏也保持著這個樣子,像一直有人在住一般。

大門很快打開。

童千夢在玄關處脫了鞋,走進大廳,中央空調賣力地吹著暖氣,熱浪撲面而來,瞬間逼退意圖湧進的冷空氣,也溫暖了童千夢的身子。

翟銘睿坐在沙發裏,面色不善,童千夢自虐行為他已經知道了,多多少少有些覺得這個女孩兒不懂事。

阿羽都這樣了,你怎麽還折騰他呢?

翟銘睿忘了,童千夢可不知道翟禛羽的身體情況。

雖然後來是知道了。

“爺爺,我要見他。”童千夢取下圍巾手套口罩帽子放到架子上,脫下厚重的外衣,也不拐彎抹角,直奔主題地道。

頓了一下,她又道:“我都知道了。”

翟銘睿面容微沈,之前趙承打電話來說童千夢過來了,他便隱隱意識到童千夢可能是知道了什麽。

但聽她親口說出來,他還是有些意外。

“你都知道什麽了?”

“他生病了,是嗎?”童千夢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只有她自己知道,內心有多麽焦急。

“病得很嚴重,是不是?嚴重到不能讓我知道,不能讓我看到,是不是?”

滴答——

分明有什麽液體落地,在上好的大理石地板上砸出哀傷的聲音。

翟銘睿擡頭,看見她劃過淚水的平靜面容,一時竟說不出謊話來。

“爺爺,你不用隱瞞,我都看到了,所以我要見他,我只想見他。”

“可他不想見你。”翟銘睿無情拒絕。

“那你告訴他……”童千夢視線沿著旋轉樓梯緩緩上移,最後定格在某個方向,“請你告訴他,他愛我,想把好的都給我,把壞的都留給自己,但是,我也愛他,我願意享受他給我的好,也願意分擔他的壞、他的病痛、他的憂傷……”

“如果他還是要拒絕見我,那我可以走,從此以後,不再回頭。”

“你這是在逼他!”翟銘睿陡然起身,拔高音量,怒目圓睜。

“對!我就是在逼他,要麽與我分擔,要麽永遠一人獨自承受!”童千夢收回視線看著他,氣勢突漲,半寸不讓。

此刻她胸腔中積聚著莫大的執念,自從知道翟禛羽的身體可能出了很大的問題,她就決定要陪著他共同度過,這股信念經過這幾日思念、擔心、心疼等等一些列因素的發酵,已將變成瘋狂的執念。

她要陪著他!

不管發生什麽事,她都要陪著他!

“你……他不讓你知道是為你好……”翟銘睿感受到她的執念,有欣慰又頭疼,欣慰阿羽沒有看錯人,頭疼該如何是好?

阿羽他現在……

“求你了爺爺,讓我去看他好不好?”童千夢哀求,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我只想陪著他,有我陪著,他一定會很高興的,爺爺,你不想看到他高興嗎?”

翟銘睿想起這些日子以來,阿羽只有聽到童千夢的名字時才會展露一點點笑意,默了片刻,他長嘆一聲,“唉……都是命啊!”

無力地揮揮手,他道:“阿羽在臥室,你去吧。”

話音未落,童千夢已經消失在原地。

二樓,童千夢敲了敲門,輕輕喚一聲:“翟禛羽?”

等了片刻,沒人應。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門,臥室裏更大的熱浪差點把她拍出去,這是開了多少度的空調?

臥室沒有開燈,童千夢快速環視一圈兒,床上有人,墻根處有暖氣設備,空調、暖氣雙重制暖,難怪臥室這麽熱。

“翟禛羽?”童千夢走過去,拉開床頭燈,翟禛羽裹在被子裏蜷縮成一團,只露個腦袋頂,整個人一動不動。

“翟禛羽?”怎麽一回事?他怎麽不回答她?他在怪她不聽話,即使她到了跟前也不理會?童千夢伸手去拉他的被子,手不小心碰到他的頭發。

“啊!”

她一聲驚呼縮回手,碰到他頭發的手指竟迅速結了一層寒冰,又快速散去!

童千夢大驚,猛地掀開被子,露出裏面的形容。

“翟禛羽!”一瞬間,童千夢有如萬箭穿心,泣不成聲,撲過去抱住他,卻又在下一瞬被冰寒之氣逼得放開。

如此反覆,十多次。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翟銘睿聽到動靜趕忙跑過來,一把拉住童千夢,喝道:“不要命了!”

“怎麽會這樣?!”

童千夢看著床上那縮成一團的男人,撕心裂肺地痛著。

翟禛羽雙眼緊閉,渾身泛著冰藍之色,蒙著一層冰屑,四肢僵硬,若不是他的鼻尖一陣陣噴灑著微弱的白色寒氣,童千夢幾乎要以為這是躺在冰棺裏的死屍,毫無生氣。

“怎麽會這樣?爺爺,怎麽會這樣?”童千夢視線模糊,隱約間看見曾經生機勃勃的男人,此刻如同落葉一般,死氣沈沈。

這還是幾天前抱著她叮囑她要愛惜自己的那個男人嗎?

“怎麽回事?還不都是因為你!”

“因為我?”童千夢用厚厚的錦被牢牢裹住他,不顧透著被子傳遞出來的寒氣,整個人撲在他身上,緊緊抱著。

隔了一層厚被子,她勉強能受得住這樣的寒氣。

“如果不是為了你,他也不會……”翟銘睿眸光閃了閃,繼續道:“他也不會變得這般嚴重。”

“他本來沒有嚴重到昏迷的程度。”

“他究竟是什麽病?”童千夢問,這種癥狀聞所未聞,好像扔進冰窖裏凍過似的。

“唉……阿羽這不是病,是毒。”翟銘睿緩緩道來,既然都知道了,有些事也不用瞞著。

“阿羽是在穿……是在一個極為特殊的地方中了這種毒,這種毒每到寒冷時節便會發作,天氣越冷,發作得越兇猛,人也越痛苦,要不了命,但發能要去人半條命,本來只要挺過寒冷時節便可,但他不想讓你擔心,堅持每天給你打電話,每次給你打電話都要用自身內力強行壓制寒毒,每次通話結束他都會遭到寒毒的反噬,比之前更痛苦一分,他本就已經到了極限,沒想到你……”

翟銘睿又氣又恨,“沒想到你居然以生病的方式逼他去見你,你知不知道,他去看你一次,要承受多大的代價?寒氣鉆心蝕骨,這種痛,誰能承受得了?你別看他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其實身體的痛,他時刻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翟銘睿每說一句,就如同一把尖刀,在童千夢心上劃上一道。

心好疼,血淋淋地疼,疼得她感覺不到冷。

難怪一直以來,他的體溫都那麽低。

難怪離別那天,他那樣粘著她,那樣婆婆媽媽,他在舍不得她,而她卻不懂。

難怪有時候,她聽到他在電話裏壓抑的低咳。

難怪每一次,他都匆匆掛斷電話,是因為堅持不住了吧?

難怪他那麽愛她,居然舍得這麽久不來看她,其實他一定比她更煎熬,而她卻在怪他冷落自己。

難怪那晚,他匆匆離開,步履踉蹌,之後再也沒給她打過電話。

“對不起!對不起!”童千夢豆大的眼淚一顆一顆砸在翟禛羽的臉上,立刻變成冰珠滾落一邊,她自責、痛恨,自責自己忽視了他,痛恨自己的任性害了他。

“為什麽不送醫院?現在醫學技術那麽發達,不能醫治嗎?”

“沒用,你以為沒有看過醫生嗎?世界最頂尖的醫生都看過了,沒用,醫生根本查不出來他的問題出在哪兒,無法對癥下藥。”翟銘睿解釋道。

“那就沒有辦法了嗎?只能任由他這樣?”童千夢聲音哽咽,不死心地問。

“辦法倒是有,可是阿羽不願意。”翟銘睿渾濁卻精光湛湛的眼睛微微閃動,阿羽不願意,但倘若童千夢願意,那……

“什麽辦法?”童千夢一喜,沖到翟銘睿面前盯著他,眼中盛滿期冀。

有辦法就好!有辦法就好!

“我們翟氏一族歷史悠久,有很多好東西傳了下來,其中就有一瓶一千年前一位大師親制的解毒丹,專解寒毒,但……”

“一千年前?”童千夢狐疑,“這麽久了沒過期嗎?還能吃嗎?”

雖然她很焦急,但事關翟禛羽性命安全,她不得不謹慎些。

“那位大師研制出特殊的容器,可保藥丸萬年不腐,藥丸絕對沒有問題,關鍵是阿羽不願意。”

“為什麽,既有解藥,他為什麽不吃?”

“因為這藥,既是解藥,也是毒藥,它的好處是以毒攻毒,解了阿羽的寒毒,但壞處是……它會縮短阿羽的壽命。”

“縮短壽命?”童千夢驚訝,還有這種副作用?

“是的,吃了它,阿羽就不用再受寒毒之苦,但會減少十年壽命;不吃它,阿羽可以正常終老,但一輩子都要承受寒毒之苦。我覺得十年壽命換一生健康很值得,可阿羽不願意,他說……”

翟銘睿站在床邊,看著眼前涕淚俱下的小女娃,搖搖頭,接著道:“他說,他本就比你大十歲,若是再減少十年,就會比你早走二十年,留你一人在這世上,他不放心,他說,他願用一生痛苦,換與你十年相伴。”

“哇……”童千夢心中壓抑的疼痛徹底決堤,嚎啕大哭,“世上怎麽會有這樣愚蠢的人呢?世上怎麽會有這樣愚蠢的人呢!”

翟銘睿從櫃子上取下一個兩指寬的白玉瓶遞給童千夢,“藥在這裏,要不要餵給他吃,你自己決定吧,他這樣活著太痛苦,我是讚同他吃下的。”

翟銘睿走出去,關上門,臥室裏只剩哭泣的童千夢與一動不能動的翟禛羽。

童千夢雙手握住小小的瓶子,只覺它如有千斤重。

打開瓶塞,一股清香撲鼻而來,沒有想象中濃烈的中藥味兒。

要不要餵他吃下呢?童千夢狠狠敲著腦袋,無法抉擇。

一想到他會早早離她而去,她就已經覺得撕心裂肺,可要看著他一輩子受寒毒之苦,她同樣痛徹心扉。

“翟禛羽,翟禛羽,我該怎麽辦?”

“夢夢?”一聲虛弱又熟悉的低喚,讓童千夢如遭電擊,她擡頭,正看見那雙熟悉又深邃的眸子半睜著,就那樣靜靜地、溫柔地、驚喜又詫異地看著她,“夢夢怎麽會在這裏?”

翟禛羽氣息很弱,仿佛隨時要斷掉似的。

童千夢又驚喜又心疼,慌忙抹了抹眼淚,“翟禛羽!翟禛羽!你好傻,你好傻。”

翟禛羽擡起手想給她擦擦眼淚,伸到一半又縮回去,不能碰夢夢,會凍壞她的。

餘光瞥見她手裏的白玉瓶,他牽起嘴角虛弱地笑了笑,“看來,你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那麽夢夢,我告訴你,我不要吃藥,這點疼痛我還能扛得住,我唯一抗不住的痛,是與你分別,夢夢你知道嗎?就算是我先離開人世,我也不願嘗試與你的分別之痛,所以不要妄圖說服我吃藥。”

“可是……可是……”

“不要可是,夢夢聽話,我很快就會好的,你看我在床上猛如虎,不會這麽輕易掛掉的,放心。”

“嗤……”童千夢沒忍住笑了出來,拿眼瞪他,都這種時候了,居然還能耍流氓。

“對,夢夢就要多笑笑,看見你笑,我似乎都不怎麽難受了呢,夢夢就是我最好的藥……咳咳……”

“那你躺好,我幫你暖暖。”童千夢給翟禛羽掖好被角,整個人重新覆在他身上,緊緊抱著他。

“夢夢不要這樣,會凍壞你的。”翟禛羽動了動,反對道。

“不要動,我想抱著你。”童千夢不顧他的反對,用力抱著他。

門外,翟銘睿嘆了口氣:唉……算了,孩子們要怎樣就怎樣吧,那是他們自己的人生,他這半入黃土的老頭子也管不著了!

……

這個年,過得依舊如往年般喜慶。

童千夢一直陪著翟禛羽,吃喝拉撒不離臥室,有時候太陽明媚,她就把沙發挪到陽臺上,陪著翟禛羽曬太陽,還好陽臺是封閉式的,關上窗子,沒有風,陽光夠充足,能曬好一會兒。

她會熬滿滿一鍋姜湯,每隔一段時間就強迫翟禛羽喝一碗,喝得他頻頻跑廁所,還好雖然他碰到什麽什麽就結冰,但不影響吃喝拉撒。

她會找很多很多搞笑的視頻,陪著翟禛羽一起看,一起笑,只是有時候,不知怎的,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

這時候,翟禛羽就會拿起自制的間接觸碰式擦淚神器,仔細又小心地給她擦幹眼淚。

她也會跳舞給翟禛羽看,她還是上幼稚園的時候學過幾支兒童舞蹈,也記不太清,瞎跳瞎扭,每每都能逗得翟禛羽大笑連連,她很高興,也不在意自己姿態醜不醜。

翟銘睿看見翟禛羽明顯比之前開心很多,很欣慰。

大年三十那天,童千夢先是指揮眾人貼喜慶的春聯,掛上紅紅火火的紅燈籠,然後回童家陪封如煙吃團圓飯,童菲兒一看見她就瘋了似的撲過來,嘴裏發出極其駭人的嘶吼。

童建鄴嚇了一跳,趕緊讓傭人把她拉進房間裏關著,又打電話叫了醫生過來。

童菲兒在房間裏發狂,又是吶喊又是摔東西,弄得臥室亂七八糟。

童談笙明顯長高,人也變得有幾分沈默,不再像以前那樣看見童千夢就嗆,而且還叫了聲‘姐’。

童千夢心中微訝,看向封如煙,封如煙朝她眨了下眼睛,童千夢了然,小獸被馴服了!

她偷偷給封如煙豎個大拇指,厲害!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筆挺風衣戴眼睛的男人來到童家,童建鄴直接領著他去了童菲兒的房間,很快,童菲兒安靜下來,童建鄴又把他送下來。

“謝謝你吳醫生,不知道菲兒的病情怎麽樣了?”童建鄴問。

童菲兒自從受傷就時不時發個瘋,童建鄴經人介紹認識了精神病專家吳一峰,得知他治療精神病有一手,便請了他來給童菲兒看病,因為病情不太嚴重,就沒有把她送進精神病院。

“再看看吧,實在不行得送進精神病院治療,畢竟狂躁癥很容易傷及家人。”吳一峰說道。

經過童千夢跟前,吳一峰忽然頓下腳步,童建鄴不明所以,只得跟著停下。

“您就是童千夢小姐吧?久聞大名,鄙人姓吳,吳一峰,是精神病醫生。”吳一峰笑瞇瞇地伸出手。

童千夢出於禮貌與他淺握一下,“吳醫生客氣。”

“說來我們還有點緣分,當初意欲加害你的焦思思也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就在我的醫院治療,她的情況有點糟糕,不過,童菲兒小姐的情況好多了。”吳一峰一臉輕松地聳了聳肩,又道:“鄙人告辭,有緣再見。”

他說話不明不白,童千夢沒聽明白。

童建鄴只當他是在刻意討好童千夢,畢竟童千夢的身份擺在那裏,有人巴結,不奇怪,想到此,童建鄴有些沾沾自喜,走路都帶上了高高在上的氣勢,被巴結討好的,可是他親生女兒呢,他與有榮焉。

吳一峰拿眼角瞥他一眼,冷笑,真是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這頓團圓飯吃得還算開心,剛放下碗筷童千夢就要回去,封如煙留她,好不容易跟女兒聚聚,她還沒好好感受這份喜悅呢。

童千夢摟著她脖子撒了會兒嬌,道:“我真的要回去了,還有事兒呢。”說完不等回答,拔腿就跑。

封如煙跺腳、嘆息:真是兒大不由娘!

……

回到紫檀宮,天黑得透透。

天幕點綴著一彎明亮的月牙兒,和璀璨的星海。

童千夢遠遠的就看見二樓陽臺窗邊,立著一道人影,正翹首以盼。

下了車,她跑到樓下,帶著厚厚手套的雙手圈成喇叭狀,放到唇邊沖著二樓大喊:“翟禛羽!我愛你!我要給你生一窩孩子!”

“嗤”

忍俊不禁聲從西面八方傳來,趙承笑完,恢覆冷臉,嚴肅道:“笑什麽笑!一個個的嚴肅點兒!”

一陣立正的響動。

“是!”

二樓,翟禛羽看著樓下鬼靈精怪的女孩兒,眉眼笑開了花,輕聲道:“好!”

傭人包了很多餃子,童千夢把站崗的保鏢們都叫進來吃熱乎的餃子,又留了很多,給等會兒換崗的保鏢們也吃一碗,胃裏熱乎有食,站起崗來就不會太冷了。

吃完餃子,童千夢又給所有今晚當值的傭人保鏢一人發了一個大紅包,摸著厚厚的紅包,每個人都眉開眼笑,雇主大方,他們幹起話來更舒心賣力。

出來工作,不就圖了一個‘錢’字?

童千夢本來不餓了,但還是陪著翟禛羽吃了一碗,她知道,晚飯時自己不在,他一定沒有吃好。

吃完餃子,又陪著他一起看春晚,看到高興處就手舞足蹈,她笑,翟禛羽陪著她一起笑。

第二天,他們在一片喜慶的鞭炮聲中醒來。

互相對望良久,童千夢道:“希望我們年年歲歲都有今朝。”

翟禛羽想親她,嘴巴湊到一半又不甘心地縮回去,童千夢不管那麽多,直接撅起唇追過去,剛親上,她的唇就結了冰,童千夢連喝兩杯開水才把凍麻木的唇給暖回來。

她無語,接個吻都這麽費勁兒。

翟禛羽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童千夢臉上笑,可心裏卻在滴血,她不過就是碰了他一下,就凍成這樣,可想而知,當事人該有多麽難受。

……

過完年又陸陸續續下了幾場或大或小的雪,每次下雪翟禛羽體內的寒毒就會越發兇猛,童千夢做不了什麽,只有陪著他,給他熬姜湯。

學校開學,童千夢挑著課上,重要的課程就去,不重要的就不去,老師也都知道她的身份,即使沒請假,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童千夢感嘆:有權有勢就是好!

春天在童千夢的千呼萬喚中終於始出來,當樹梢長出第一顆新芽兒,當桃樹鼓出第一只花骨朵兒,童千夢興奮地大呼萬歲,張開臂膀像一只鳥兒般在花園裏奔跑。

春天來了,翟禛羽就不用受苦了!

在桃花兒開滿枝頭、迎春花串成串的時候,翟禛羽身上的寒氣漸漸退去,最後只剩一塊小小的冰藍色印記,隱匿在掌心裏。

童千夢抱著他不撒手,主動獻吻,主動獻身,在情難禁時,翟禛羽都沒忘記給自己的小兄弟套上小雨傘,童千夢阻止他,紅著臉道:“不用戴,更貼近,再說,要是有了我就生下來。”

翟禛羽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笑道:“傻瓜,你還小,等你長大一點的,有你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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