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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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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玉階王朝的習俗,十二月二十六這日是酬神的日子,感恩神明一年來的庇佑。

以往這日,宋憶風皆會攜著陶涼玉親自前往廟裏上香,拜謝神明的保佑,今年只有陶涼玉一人獨自前往,因為宋憶風去了外地不在莊子裏。

坐在馬車裏,陶涼玉默然的想著,縱使他沒有外出,也許今年他帶的人會是歡姨娘,而不是她。

侍雨擔憂的看著夫人,自那日之後,夫人變得異常的沈默,卻更專註的看帳、算賬,打理著莊子裏大大小小的事情。

她知道那日莊主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傷透了夫人的心,那些話就連她聽了都受不住,更何況是夫人呢。

她悄聲的對一旁的弄梅說:「待會到了廟裏,我要祈求神明,讓莊主能早日回心轉意。」

「你求吧。」

「你也一起求呀,人多力量大。」

「嗯。」弄梅低應了聲。

不久抵達寺廟,三人下了馬車,此時天空飄著雪,三人披著鬥篷,侍雨為陶涼玉撐著傘走進廟裏。

進了大殿,三人分別跪在拜墊上,陶涼玉望著前面那尊垂眸俯視眾生的泥塑神靈,心中迷茫一片,以往她與丈夫前來這裏,兩人相偕跪在神明前,她每次都許下相同的願望——

「多謝神明一年來的庇佑,願您來年能繼續庇佑我家相公,願他無災無病,樂雲莊上下人人皆能平平安安。」

茫然好半晌後,最終她許了與去年一樣的願望。

「祈求您庇佑我家相公一切安泰,樂雲莊上下皆能平安順遂。」

祈願完,上了香,獻了香油錢,上馬車離開時,陶涼玉突然瞥見有一名頭發花白瘦弱的老者搖搖晃晃的走著,下一瞬,他整個人倒臥在雪地裏。

她急忙上前,「老人家、老人家……」見喚不醒他,她與侍雨、弄梅扶他上馬車,送他去醫館。

大夫診視後,說道:「這人似乎許久未曾進食,是餓昏的。」

「餓昏的?」陶涼玉瞧向那老人家,這才發現他雖然有著一頭斑白的頭發,但年紀並不算太老,約莫四、五十歲左右,面容儒雅而幹凈,沒有一絲胡碴子,可雙頰凹陷,唇瓣蒼白幹裂,身子骨瘦得厲害,她不由得心生憐憫,讓侍雨去買些吃食過來,好讓他醒來後可以進食。

不久,那男人匯醒過來,乍見陶涼玉,他突然瞠大雙眼,神色激動的坐起身,粗啞的嗓音喊了句什麽。

陶涼玉沒聽清楚,「您說什麽?」

那男人一怔,再仔細看了她幾眼,接著失望的搖頭,喃喃道:「不是她、不是她。」

「大叔,您家住在哪裏?」見得他年紀不算太老,因此她改口喚他大叔。

他搖頭不語。

陶涼玉耐著性子,好言好語的說道:「您若無處可去,要不要暫時先跟我回樂雲莊?」

他沒答應也沒反對,只是一臉木然的道:「去哪裏對我來說都一樣。」他眼神猶若死灰,沒有一點生氣。

陶涼玉望著他布滿滄桑的面容,心生不忍,覺得他仿佛滿懷悲傷之事,不禁說道:「既然都一樣,那麽我帶您回樂雲莊吧。」

十二月二十八這日,宋憶風為犒賞眾位賬房、大小管事與掌櫃們一年來的辛勞,在樂雲莊設宴宴請他們,此刻泰半的人都已入席。

方九與馬清其恰好坐在隔鄰,近來由於方九在秘密追查糧行的賬目,馬清其全力配合,兩人在各方面看法和見解又相去不遠,因此十分投緣,方九遂在不少事情上提點他。

這時,眾人在等候宋憶風到來時,席間聽見有人提及了宋憶風寵愛新納的小妾之事,方九低聲對馬清其表達自己的看法。

「這莊子裏不少人都認為夫人已失了莊主的寵愛,我倒不這麽認為。」

「哦,不知九叔為何這麽說?」馬清其日前才經歷被歡姨娘誣賴之事,幸得陶涼玉澄清,因此對莊主新納的小妾極為厭惡,也深為陶涼玉感到不平。

「夫人若是真的失寵,莊主又豈會逼著她去了解咱們樂雲莊的各項買賣?你想想,對一個失寵的人,還有必要這般委以重任嗎?」方九暗示他。

「可莊主確實頗寵愛那個歡姨娘,這是眾人所見,在此以前,莊主對夫人素來呵寵,從不曾說過重話,可自打歡姨娘進門後,莊主便屢屢對夫人疾言厲色。」

「莊主究竟在想什麽我也摸不清,不過你聽我的準沒錯,夫人的地位絕不會因此有所動搖,將來樂雲莊的買賣,莊主定會讓夫人參與其中。以後有機會,你多指點指點夫人,對你有好處的。」

馬清其一直記著陶涼玉日前之恩,聽方九這麽說,立刻表示,「倘若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我必定盡心盡力,將我所知傳授給夫人。」

見他受教,方九微笑頷首,這時宋憶風與陶涼玉先後進來。

眾人起身見禮,宋憶風擡手讓眾人坐下,面露朗笑,高聲說道:「這次宴請各位兄弟,是為了犒賞各位一年來的辛勞,其它的我也不多說了,請大家盡管放開肚皮,大口吃、大口喝,不醉不歸。」

「多謝莊主。」眾人大笑著回應。今年的花紅已派了下去,比去年還要更加豐厚,因此眾人此刻心情皆不錯。

坐下後,宋憶風掃視席上一眼,見其中空了個位置,問道:「憶辰怎麽還沒來?」

席次被安排在宋憶辰隔壁的李長發出聲說道:「他來了,先前說是要去解個手,這一去就沒再回來,也不知是怎麽了?要不要找個人去瞧瞧,該不會是摔進茅坑裏了?」他這話只是玩笑。

眾人聞言哄然大笑。

宋憶風也滿臉笑意,差了個下人過去查看,接著宣布道:「不等他了,開席吧。」

坐在他身側的陶涼玉怔怔的看著他臉上的笑容,他面對外人時,仍如過去一樣那般豪邁爽朗的笑著,可面對她時,神情卻是漠然疏離。

沒了寵愛,他就連笑容都吝於給她。

婢女們捧著一道道美味的佳肴進來,她垂目望著桌上的菜肴,絲毫沒有胃口,腹部湧起一抹惡心的感覺,她急忙拿起手絹摀住嘴。

「怎麽了?」宋憶風留意到她的異狀,出聲詢問。

「我沒什麽胃口。」

「可是哪裏不適?」宋憶風話才剛說完,陡然思及一件事,算算時間,這會兒她應當是……已有兩個月的身孕了。他先是一喜,頃刻面色又沈了下來。

前生這孩子沒來得及出生,便被李昭宜用毒藥將他害死,今生李昭宜雖已瘋癲,但為免萬一,他決定要盡快處置了她。

「只是有點憊懶而已,沒什麽事。」她輕輕搖首。

他一時沒忍住,握住她的手,發覺她的手很冷,不由得包覆著她的雙手,替她搓揉取暖,一邊輕斥侍立在她身旁的侍雨和弄梅,「夫人手這麽冷,怎麽沒拿袖爐讓她煨著?」

陶涼玉替兩人解釋,「不怪她們,是我不想拿的。」她胸口突然有些酸酸脹脹的,他有多久沒這般關心呵疼她了?

「天冷,要多留意身子。」宋憶風叮囑了句,待她的手暖了起來,便收回了手。

不久,被派去尋宋憶辰的下人神色匆促的回來了。

「莊主……」

「沒找到憶辰嗎?」宋憶風擡頭問。

「二爺他、他……」那下人面有難色,一副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如實稟告的表情。

「有話就直說,為何吞吞吐吐的?」宋憶風斥道。

「奴才找遍了茅廁也沒找著二爺,後來是見著了歡姨娘身邊的一個丫鬟,這才知道二爺竟然是在歡姨娘那兒。」他一口氣說完後,便急忙垂下頭。

「他不來大堂去歡姨娘那裏做什麽?」宋憶風沈下臉問。

「那丫鬟說、說二爺他、他……總之請莊主過去一趟便知道了。」這下人說得隱晦,有些話不敢直說出來。

從下人那裏聽出了什麽,宋憶風臉色鐵青,站起身往外走。

陶涼玉一楞,也急忙跟了過去。

席上的眾人面面相顧,從方才那下人所說的話裏,有些人已隱隱約約猜到了一些事情,不過這時沒人敢議論,畢竟這是宋憶風自個兒的家務事。

宋憶風進到歡姨娘所住的跨院,聽見房裏頭傳來歡姨娘的驚叫聲——

「二爺,您別這樣,我可是您的嫂子呀……」

他一腳踹開房門,看見宋憶辰正抓著歡姨娘,將她強壓在床榻上,粗暴的撕扯著她的衣物。

「二爺,求您放了我……」俞歡衣衫淩亂的推搡著他哭求。

宋憶風大步過去,怒聲喝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莊主、莊主,快救我,二爺他想玷辱我!」俞歡嚇得花容失色的呼救。

宋憶風一把提起宋憶辰的衣領,將他摔向地面,接著再一腳重重踩住他的胸口,怒斥,「你這畜牲!」

「你做什麽,滾,別妨礙爺的好事。」宋憶辰怒拍著他的腳想起身,他雙眼通紅,神智昏亂,理智被欲火燒得半點不存,認不清人,下身高舉的硬挺之物腫痛得令他難受,急著想要發洩。

「在我面前你還敢放肆!」宋憶風揪起他的衣襟,狠狠朝他甩去一巴掌,怒不可遏。

「你是誰……」宋憶辰隱約覺得這聲音很耳熟,瞠大昏茫的雙眼想看清楚他的面容,但他此刻欲火中燒,又發洩不得,下腹脹硬得疼痛,無法掙開他的箝制,他朝宋憶風又捶又打,咒罵道:「快放開大爺,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膽敢阻撓我的好事,我讓人殺了你!」

「你這畜牲做下這等無恥之事,還想殺了我?」宋憶風震怒的擡腳狠狠踹開他,吩咐下人,「將他給我綁起來。」

一旁跟著進來的陶涼玉,見此情景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她沒有想到平素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宋憶辰,竟會做出這種事來。

瞟見歡姨娘衣衫不整的縮在床榻上嚶嚶啜泣,她走過去,拉起被縟替她蓋上,一邊溫言安撫她,「好了,沒事了。」

俞歡抱著她哭訴,「姊姊,方才嚇死我了,我沒想到二爺竟會對我做出這種事來,這以後我還有什麽顏面再見人。」

「沒事了,你不要怕,這事是二爺的錯,與你無關。」她輕拍著她的背勸哄。

俞歡將臉埋進她懷裏,哭得悲悲切切的,「是我的錯,二爺說我長得太妖媚,勾得他心癢難耐,這才……全是我的錯……」

待下人將宋憶辰給綁了出去,宋憶風走過來,朝俞歡吩咐了句,「你受了驚嚇,好好歇著。」接著便看向陶涼玉說道:「你跟我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她跟著他來到外頭,見他沈著眉望住她,那眼神頗有深意,她被他看得有些不明所以,「相公想跟我說什麽?」

「你難道忘了歡姨娘先前是怎麽對你的嗎?」

她怔了怔,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困惑的輕搖螓首。

「既沒忘,你方才在做什麽?」他質問。

「她受了這麽大的驚嚇,我安慰她有何不對?」她不解的問。

「難道你不恨她嗎?」他氣惱她為何對待敵人也是這般心軟。

她吶吶的答道:「我……怨,可是,你寵愛她又不是她的錯。」

「你的意思是我的錯?」他眼神危險的瞇起。

她被他那眼神看得背脊涼颼颼的,「我……」她微微一滯之後,想了想,接著說出自個兒的想法,「這就像一個人原本很喜歡吃饅頭,可是他後來吃厭了,改為喜歡吃包子,我想這種事情也不能說是他的錯。若是想讓他再次喜歡吃饅頭,就得把饅頭做得更加好吃。」所以她努力的依照他的要求,學著打理莊子,學著算賬,想讓自個兒變成一個有用的人,迎合他的期盼。

聽見她拿饅頭包子來做比喻,宋憶風既好氣又感動,「我一再告誡你人心難測,你一直都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嗎?」他想讓她學的是,對人要有防備之心,她至今還沒了悟這個道理。

「我有記著。」她囁嚅的道。

宋憶風嘆了口氣,放緩了口氣,「不只是要記著,你回去好好想想。」他看向侍雨與弄梅,吩咐她們送她回去。

接著他再交代了個下人,去讓廚房做幾道酸甜的菜給她送過去。前生她懷孕時,就偏愛吃酸酸甜甜的菜。

擡首望了眼當空的明月,宋憶風按著左胸,他這一生怕是無緣看見自個兒的孩子出世了,但他無論如何也要保住他們母子,讓他們在他死後,能安安穩穩的活下去。

俞歡披了件棗紅色的鬥篷踱了出來,妖嬈嫵媚的俏顏上有著一抹涼涼的笑意。

「宋莊主,我這算是大功告成了吧。」

他回頭睞向她,「沒錯,晚點我便會把當初許諾的銀子送上,你隨時可以離開。」

「哎,在這裏好吃好住,還有人給我逗趣解悶,倒讓我舍不得走了。」她擡起皓白的玉手搭上他的肩,似真似假的笑道。

他撥開她的手,擡眉回道:「你若還想再待下去也無妨,行為不檢的小妾,只能被打入柴房裏。」

俞歡朝他胸膛捶了一拳,抱怨著,「嘖,你可真無情,我可是聽了你的指使才去引誘宋憶辰,還騙他服下催情藥。」

對這件事,宋憶風倒是不吝讚許她,而且大方的表示,「這件事你做得很好,當初我們談好的數目我會再多加兩成給你,還有你近日得到的那些首飾和新衣裳也全都任你帶走。」

「那我可要多謝宋莊主了。」俞歡眼裏閃過一絲遺憾,這人是真不想她再留下來,真可惜。

宋憶風沒再多留,掉頭離開。

不久,孟兆送了一疊銀票過來給她。俞歡在江湖上是頂頂有名的蛇蠍美人,為人亦正亦邪,行蹤不定,前一陣子恰巧被他給遇上,剛好宋憶風正想尋覓一個小妾的人選,替他除掉李昭宜與宋憶辰,他遂將她介紹給他。

這兩人一見面,俞歡在聽了宋憶風的計劃後,便興致勃勃的答應下來。

俞歡接過那疊銀票,數也沒數徑自塞進衣襟裏,托著腮頰問出心中的疑惑。

「哎,孟兆,你說這宋憶風究竟想做什麽?他先是找來我這個小妾進門來氣自個兒的妻子,接著設計搞瘋自個兒的妹子,然後再使計搞臭自個兒的弟弟,這是為什麽?」

孟兆抱著劍,一臉的莫測高深,「他這麽做自有他的用意。」

俞歡撇了撇唇,不以為然的嘲弄道:「我瞧他分明極關心他那妻子,卻故意冷漠待之,這又是為何?吃飽撐著沒事找虐嗎?」

「你若真想知道大可去問他。」事實上他自己也沒看懂宋憶風這一連串的舉措究竟所為何來。雖然大夫說他的心疾是自娘胎裏帶來的病,無法根治,但大夫也說倘若能好好調養,再活個一、二十年也許不成問題。

但這段時日下來,他卻仿佛已來日無多的模樣,急於在短時間裏掃除樂雲莊裏那些敗類,同時一邊扶植陶涼玉、為她鋪好日後的路。

為了替陶涼玉收買人心,他先前甚至不惜安排俞歡故意去誣陷馬管事,好讓陶涼玉出面保下他,將這人情做給她,以讓馬管事感激她的援手。

可讓人費解的是,他私下為陶涼玉做了這許多事,卻又不告訴她,除了對她嚴苛以待,還讓俞歡以侍妾的身份進門,令她以為他移情別戀,有了新寵。

事實上,宋憶風從未碰過俞歡,俞歡倒是有幾次想引誘他,可惜她入不了宋憶風的眼。

從以前到現在,宋憶風心裏只有陶涼玉一人。

「他若肯說,我還用得著問你。」俞歡無趣的啐了聲,心知無法從他嘴裏撬出什麽來,她兩手一攤,「罷了,銀兩既已到手,我明兒個就走吧,以後再有這種好賺的生意,別忘了找我。」說完,她攏了攏烏黑的發髻,風情萬種的朝孟兆眨了眨眼,拋去了個秋波,旋身走進屋裏去收拾行李。

翌日一早,宋憶辰意圖淩辱歡姨娘的事便傳遍了整個樂雲莊。

緊接著那天下午,他這些年來與朱同青合謀在糧行做亂,貪汙數萬銀兩的事也跟著被揭露開來,連他與雲龍堡的人勾結私下販馬之事也一並被揭發。

那些被宋憶辰收買了的人全都被宋憶風告進官府,趕在過年前將他們送進華陽城的大牢裏去吃年夜飯。

而宋憶辰在進了牢裏之後,據說因為他大吵大鬧,被獄卒打了一頓,結果被誤傷到了男根,讓他從此無法再行人道,接著不出幾日,便傳出他猝死在牢裏的消息。

而他死前一天,發了瘋的李昭宜被人發現在房裏自縊身亡。

至於歡姨娘自那日差點遭宋憶辰欺辱後,莊子裏的人便沒人再見過她,據傳是她覺得羞愧,沒有臉面再面對宋憶風,是故留書離去。

短短時日裏,樂雲莊內連續發生了這麽多事,讓陶涼玉錯愕又震驚,連過年都無法好好過。

這日,辦完李昭宜與宋憶辰兩人的後事回來,她還是有些難以置信,這兩人就這麽沒了。

她坐在桌前想著,莫非這就是相公屢次告誡她的,世事無常、人心難測?

「夫人,廚房又送來補湯了。」侍雨領著一名廚房的丫鬟走了進來。

「怎麽又送補湯?」她已連續服用了好幾日的補湯,不明白怎麽最近廚房老是燉補湯給她吃。

「不只補湯,連大夫都來了。」侍雨往自個兒的身後一指,走在最後頭的是一名約莫三、四十歲的大夫。

「侍雨,我好端端的又沒病,做什麽看大夫?」她一臉莫名。

「是莊主讓大夫來的,聽說你近日常犯惡心,所以莊主便讓管事找大夫過來瞧瞧。」

「那他……」陶涼玉想問那他怎麽不來看她,歡姨娘都離開了,他的心仍無法回到她的身邊嗎?抑或是他忙著想找回歡姨娘,所以這些日子來都無暇見她?

最終她仍是什麽都沒說,靜靜的將手擱在脈枕上,讓大夫把脈。

須臾後,大夫面露笑意,一開口便道喜,「恭喜夫人,您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先前她昏厥那日,這大夫也來瞧過她,但那時胎兒還太小,故而沒有察覺這事。

「我有身孕了?!」陶涼玉先是一楞,接著醒悟過來大夫的話後,滿臉驚喜的撫著肚腹,眼裏的喜悅幾乎要滿溢而出。

侍雨聞言也一臉喜色,「太好了,夫人!」

那大夫收拾脈枕,起身叮囑道:「這胎兒約莫才兩個多月,夫人還得多加當心才是。」接著再囑咐她一些孕婦應註意之事,便告退了。

陶涼玉欣喜的站起來,眉開眼笑的拉著侍雨,「我要把這消息告訴相公,他知道後一定會很高興。」他們成親四年來,她終於有了孩子,她歡喜得闔不攏嘴,眉間一掃這些日子來的愁郁。

「沒錯,莊主若是知道他要當爹了,一定會大喜……」她話都還沒說完,就見夫人往外走去,連忙喊道:「哎,夫人,您別走這麽快,您忘了方才大夫說的話嗎,要慢慢走,來,奴婢扶著您。」侍雨追上去,滿臉笑容,小心翼翼的攙扶她。

「可惜這會兒弄梅去見她姊姊了,要不她得知這事,一定也同樣為您感到高興。」弄梅的父母早逝,自幼與她姊姊相依為命,在她十歲那年,她家鄉發大水,她遂與姊姊失散,直到半年多前兩人才又再重逢,她姊姊已嫁了人,每隔兩個月,她便會去看她姊姊一次。

「嗯,等她回來再告訴她。」走在通往書齋的路上,陶涼玉嘴角深深彎起,行經花園時,瞟見有名頭發花白的男人獨自站在一株臘梅樹下,怔怔的仰著頭望著樹上的臘梅。

她認出那是前陣子她帶回來的那位大叔,遂過去問候一聲。

「大叔,您這幾日可好?」帶他回來時,她雖然交代了下人要好好照顧他,但因莊子裏近日連續出了許多事,她一時也顧不上他。

好片刻,那男子才收回眼神睇她一眼,見她喜上眉梢,心情似乎極好,不禁多看了她一眼,這一看,不禁又看得出了神。

那含著笑意的別彎眉眼著實像她,他情不自禁的擡手想去撫摸她的眉眼,讓陶涼玉微微吃了一驚。

可她感受得出來眼前這人並沒有惡意,他註視著她的眼神,就仿佛透過她在懷念著某個人。

這時身後傳來宋憶風的嗓音,「涼玉。」下一瞬,他大步上前,揮開那男人,見他十分面生,喝問:「你是何人,怎麽會在樂雲莊裏?!」

那男人驚愕的抓住了宋憶風的手臂,「你剛剛叫她什麽?涼玉?你叫的是這個名字嗎?」

「是又如何?」宋憶風皺起眉,隱約覺得這男人神情有異。

他激動的望向陶涼玉,「你的閨名可是涼爽的涼、寶玉的玉?」

「是,大叔您怎麽知道?」

「怪不得、怪不得,都這麽大了、這麽大了……」男人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她,神色又悲又喜。

「大叔,您是不是認得我?」陶涼玉從他的神情裏感覺出這人似乎認識她。

「認得,怎麽不認得,當年你才這麽大,」他擡手比了自個兒的腰部,接著臉上露出一抹感傷,「這都多少年了,你已長得亭亭玉立,你娘她……她……」說到這兒,他突然哽咽得說不下去。

見他真認識她,她詫問:「您認識我娘?我好像沒聽娘提起過您,不知您是哪一位長輩?」

「我是……」在說了這兩個字後,男人略微猶豫的改口道:「沒什麽,我只是曾見過你們母女幾面,你若是見著你娘,用不著跟她提起我的事。」他叮嚀她。

「大叔,我娘她已經過世了。」陶涼玉黯然道。

「你說……什麽?!」聞言,男人驚愕的瞠大了眼,削瘦的身軀止不住的顫抖著。

「我娘在我十歲那年就病逝了。」

「她、她是得了什麽病?」他抖著唇,嗓音都嘶啞了。

「那年冬天,她染了風寒,沒能撐過去,就這麽走了。」陶涼玉輕聲答道,娘的早逝是她這一生最大的遺憾。

男人聞言淚流滿面,「風寒?竟只是風寒?要是我在的話,她就不會……」他悲不可遏,踉蹌的扭頭離去。

「大叔、大叔,您怎麽了?」陶涼玉在後頭喊他,他頭也不回,削瘦的身軀走得很快,一路往外而去。

陶涼玉滿臉不解,「那大叔他是怎麽了?為什麽聽見我娘去世的事這麽激動?」

宋憶風若有所思的看向她問:「這人莫非就是你那日去酬神時帶回來的人?」

她帶回這男人的事,他曾聽吳管事向他稟告過,他當時以為只是個無依的老者,倒也沒多在意,因此沒見過他。

但今日一見,卻發覺這男人似乎與涼玉有什麽淵源。

「嗯,他那時昏倒了,又無處可去,我才將他帶回來,方才看他的樣子,應當是與我家有舊的。」說著,她有些不放心的吩咐侍雨,「你找個人去跟著那位大叔,別讓他出了什麽事。」

「是。」侍雨應了聲,很快地找了個家丁跟著他。

想起她正要去找他的事,陶涼玉滿臉喜色的抓著他手,「對了,相公,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麽消息?」從她臉上那掩不住的笑靨,他心知她定是已從大夫那裏得知自個兒懷孕的事,眼神不禁一柔。

她歡喜的朝他道:「我有身孕了,大夫說胎兒已有兩個多月大。」推算時間,約莫就是在他先前送她那顆鸞鳳和鳴珠前幾日有的。

「既有身孕,就不要再亂跑,回去好好養著胎。」他扶著她往回走。

他的神情太過平靜,讓她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有些忐忑不安的問他,「你不高興嗎?」

「怎麽會,這是我們頭一個孩子,我自然是高興的。」前生的他在得知她懷孕那一刻,樂得開懷了好久。

她看著他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覺得他雖然沒有她預期般那麽高興,不過也沒有再多想,親昵的挽著他的手臂,叨叨絮絮的說道:「你說咱們這頭一個孩子要叫什麽名字好?」

「還不知是男是女呢。」但他怕是沒有機會知道了,他眸底閃過一抹隱晦的苦澀,接著說出他先前早已取好的名字,「若是男孩,就叫宋護吧,若是女孩兒,就叫宋惜。」他希望若是男孩,能代替他保護她;若是女孩,則希望她能多孝順憐惜她的母親。

「宋護、宋惜。」陶涼玉吟著這兩個名字,仰起臉嬌笑的道:「要不咱們生個雙生子吧,剛好就能一塊用上這兩個名字了。」

他笑斥,「這雙生子哪是你說想生就能生的?」

「要不以後再生一個,這樣兩個名字就能用上了。」

他無法答應她的要求,默然片刻道:「生一個就夠你辛苦了,以後再說吧。」

送她回到寢房,他沒有多留便轉身離去。

她怔然的望著他的背影,不明白為何在得知她有了孩子後,他對她仍是這樣冷淡?

她原以為能藉由這個孩子,讓兩人重新回到以前那般恩愛的日子,他對她真的已無心了嗎?!連這孩子都挽不回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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