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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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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哭成淚人的孫氏, 晏驕心裏也不好受,張了張嘴, 到底也只能說句節哀順變。

她比尋常人見過太多生離死別, 可饒是這麽著, 每次經歷類似的場面時,還是跟著難受。

這不僅是一條曾經鮮活的人命, 還代表了一個家庭的支離破碎。

孫氏捏著把梳子哭的起不來,還是王嬸過來幫忙攙扶到路邊陰涼地裏, 高一聲低一聲的抽噎著。

晏驕嘆了口氣,也替她擔心:還有兩個孩子呢,這年頭,一個寡婦可怎麽拉扯?

趕過來幫忙打下手的阿苗見狀小聲問道:“師父, 是不是得解剖?”

晏驕點點頭, 可再一看孫氏那個樣子,就覺得還是稍等會兒再提這事兒吧。

天氣還熱,屍體繼續擺在這裏肯定是不行的, 可一旦挪動,勢必會破壞許多原有的證據,她必須抓緊時間。

距離黃海平死亡已經過去將近三刻鐘, 在高溫的推動下,他的屍體上已經開始出現淺淡的屍斑。

還有另一個讓晏驕非常在意的細節:黃海平的雙手掌心有非常嚴重的帶狀傷痕, 個別地方皮肉翻卷,而且傷口很新鮮,應該就是最近兩三天內造成的。看形狀很像韁繩勒過的痕跡, 但若是正常騎馬,卻又太過嚴重了些。

她一邊檢查,一邊跟阿苗詳細講解著。圍觀眾人見一大一小兩個姑娘面色如常的翻動屍體,驚恐之餘,卻又忍不住小聲嘀咕起來。

“好好的姑娘家做什麽不行?偏去擺弄死屍,太晦氣!”

“就是,你看那個女的,都多大年紀了,聽說還沒成親哩,幹這種營生,活該嫁不出去……”

“那小的也是想不開,學什麽不好?嘖嘖。”

“哎你們小點聲,我可是聽說了,那女子與知府大人是一對哩!”

現場頓時一片死寂,不過馬上又更加瘋狂的熱鬧起來:“啥?知府大人好這一口?”

“聽說龐大人戰場上退下來的,想那刀槍無眼,沒準兒啊,那身子早壞了,不然這都快三十了咋還沒成親?”

“嗯,有道理,估計就是這麽回事兒,不然堂堂知府大人咋能瞧得上一個女仵作……”

得虧著如今龐牧手下有品的官員多了,倒不必事事拖著圖磬,不然照他那個耳力,這幾個人哪裏能說得第二句?

全神貫註投入到現場勘查工作中的晏驕對圍觀百姓的反應半點不留心,只是專註工作之餘順便教導學生。

“你看看他的姿勢,有什麽想說的嗎?”大祿朝沒有捐贈的屍體可供學生練手,每一次案發現場都是難得的學習加實習,晏驕也是見縫插針的引導。

阿苗使勁看了會兒,有點摸不著頭腦,不大確定的說:“仰面躺倒,被打倒的?”

死者前胸遭受擊打,順勢後仰也挺正常的吧?

“要透過現象看本質,”晏驕示意她蹲過來,指著黃海平的衣袖循循善誘道,“你看他手肘和袖口的位置。”

阿苗點頭,“很幹凈。”

晏驕笑笑,“這就是問題所在,因為倒地之前黃海平就已經死亡,或是已經失去意識和反應能力。”

阿苗睜大了眼睛,“萬名打了個死人?那,那死人又怎麽會跟他發生爭執?”

“瞎想什麽呢,這世上哪兒有鬼!”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猜測,對得起你的身份嗎?晏驕啼笑皆非道,“我的意思是,萬名那一下只是導火索。”

被人當胸一擊仰面倒地,可以說正常,也可以說很不正常。

人都有本能反應,胸口又是習武之人都很重視的命門之一,肯定會下意識格擋和保護,但圍觀者都表示黃海平沒有這麽做,這是其一。

第二,就剛才晏驕的檢查結果看,萬名那一擊不足以致命,即便黃海平失去重心倒地,正常情況下也該本能的以手臂撐地,試圖重新站立。

近來城內人流巨大,又頻繁下雨,青石板路上難免沈積了許多泥土灰塵,衣服輕輕一碰就臟了。若死者生前真的有過類似的動作,發力關節外包裹的衣服上必定會有痕跡,可黃海平的衣服這樣幹凈,兩條衣袖除了倒地之後留下的完整印記外,沒有一點兒額外的灰塵。

阿苗明白了,“也就是說,萬名一碰,他順勢就倒了,那時候已經使不出力氣。”

晏驕點頭,“就是這麽回事兒。”

阿苗慢慢在心中消化片刻,不僅感慨,“師父,您真是太厲害了!”

這麽一點小細節,尋常人哪裏會在意?又有誰能想到竟會隱藏著那許多重要信息!

晏驕一挑眉,謙虛道:“還行吧。”

“師父,要解開衣服看看嗎?”阿苗也擔心萬一家屬在是否同意解剖的問題上僵持不下,當即小聲問道。

晏驕比她更著急。

因為今天都初七了,初九就是秋闈頭一天,而大祿朝對科舉極其重視,凡逢大考一切押後。又規定秋闈開始入場,結束後方能出場,並非歷史上某些朝代的三天一輪換。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本案不能趕在初九淩晨龐牧和柳潼進考場前破獲,就只能拖到中秋節以後了。

於是她果斷掀開了屍體的上衣。

“師父,有淤青!”阿苗驚喜交加的指著黃海平胸腹部的幾處淤青和擦傷道,“這下那個姓萬的跑不了了。”

晏驕皺眉,語氣就有些嚴厲,“我怎麽教你的?你再看看再跟我說。”

但凡涉及到功課問題,她就活像變了個人,沒有絲毫商議的餘地。阿苗聞言心中警鈴大震,又細細看了一回,腦袋裏嗡的一聲,額頭上刷的冒出汗來。

“對不起師父,是我冒失了。”

“這些淤青差不多有三天了,難道還是提前打的嗎?”晏驕嘆了口氣,“你啊你,該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阿苗面上漲得通紅,垂頭聽訓,喃喃著說不出話來。

這是她頭一次跟著師父出現場,難免有些激動忘形,整個人都飄了,真是太不應該了。

師徒倆檢查了除下半身外的所有地方,最後也只發現了這些淤青和傷痕。

那邊龐牧已經將幾個目擊證人一一問過,過來詢問進度,“怎麽樣了?”

晏驕飛快的講述了自己的發現,低聲道:“萬名應該不是兇手。黃海平大約三天前受過很嚴重的撞擊,我懷疑他是內臟破裂引發大出血,或是原本體內就有某些機能有問題,被反覆激發後引發猝死,但具體是哪種需要屍體解剖後才能下定論。”

“會不會是墜馬?”龐牧問道。

“不太可能,”晏驕搖頭,“現在不方便檢查屍體下半身,可他上半身的傷痕集中在正前方,墜馬的解釋太過牽強。”

兩個人都對騎馬不陌生,墜馬大約是什麽情形自然明白。

龐牧嗯了聲,“那倒是。”

晏驕往孫氏那邊看了眼,“她現在情緒怎麽樣了?我想問幾個問題。”

龐牧悄悄打發人問了一回,對晏驕點點頭,“走吧。”

孫氏是個挺堅強的女人,聽說衙門的人想問話時,王嬸原本還要拒絕,誰知她竟先點了頭。

“人已經沒了,好歹我也要知道他究竟是怎麽死的。”

晏驕先問候一回,這才觀察著她的神色問道:“實在對不住,我也知道現在不大合適,不過還是希望您能理解。”

才說完,孫氏臉上又滾下來兩道淚。

她直接擡起袖子狠狠擦了下,搖搖頭,啞著嗓子道:“您沒什麽對不起我的,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晏驕看了龐牧一眼,這才道:“您丈夫最近幾天一直在家裏嗎?”

孫氏搖頭,“他這從六月起就在外替人押鏢,一直到三天前才回來。”

晏驕舔了下發幹的嘴唇,忽然有點不忍心問下面的問題了:“那他回來當日,是不是受了傷?這幾天,有什麽反常的地方嗎?”

孫氏嗯了聲,唏噓道:“做他們這些營生的,受傷就如吃飯,這回家來也是兩只手上都是血,衣服也臟兮兮的,這兩天瞧著臉色也不好,夜裏偶爾還會肚痛。我問,他也只是笑,並不說。我心疼的很,又道這兩年身子養好了,繡活兒也能撿起來,一年說不得也能賺個百八十兩,有了這個進項,他也不必這樣辛苦,可他”

說著說著,孫氏再次淚流滿面。

她才要擦眼淚,突然不知想到了什麽,一雙紅腫的眼睛慢慢睜大,兩片嘴唇也如風中落葉般劇烈顫抖起來。

“我,他當時就,就傷的很厲害了,是不是?”

孫氏臉色煞白,兩只眼睛裏泉湧一樣淌出淚來,嘴巴張的大大的,卻再也發不出聲音,只是憋出一點冷風吹過一樣的嘶啞響動。

此刻的她就好似風雨中拼命掙紮的一棵樹,只要再來一點點壓力就會轟然倒塌。

晏驕只覺得口舌仿佛有千鈞重,竟死活打不開,半晌都講不出一句話。

“現在我們也不知道,”龐牧拍了拍她的肩膀,主動對孫氏道,“所以我們想要驗屍,也好查明真相。”

孫氏並不蠢笨,聽了這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腦袋裏嗡的一聲,雙腿一軟,整個人就軟趴趴的癱在王嬸身上了。

晏驕等人生怕她有什麽不測,七手八腳的幫忙扇風、掐人中,可孫氏什麽都聽不到了。

她可真是該死啊!

憑什麽他說沒事就信了?為什麽不能強硬一點,帶他去看大夫?

若是早些察覺,或許……

想到這裏,孫氏再也忍不住,擡手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接下來簡直亂作一團:

等晏驕勘察完現場,黃海平的屍體就被運回府衙的停屍房。

那孫氏在小院兒內哭的不能自已,而黃海平的爹娘來了之後,確認兒子橫屍當場也發了瘋。那會兒萬名已經做完口供換到別處暫時關押了,兩人尋人不得便要去廝打兒媳婦,嚷嚷著叫她償命,結果被早有準備的衙役們攔住。

那黃老爹果然如王嬸所言,五十歲的人了仍舊身強體健,嘴裏不清不楚罵的難聽。他的身材又高大,發起瘋來兩三個衙役都按不住,仍舊叫他踢了孫氏一腳,連帶著衙役們也挨了幾下狠的,有一個的半張臉瞬間腫起來老高。

齊遠哪裏忍得?二話不說上前將他按倒在地,“給我老實些,當著大人的面也敢放肆!”

黃老爹還要掙紮,他動一下,齊遠手下就加一分力氣,最後頭臉脖子都漲成豬肝色,半張臉死死貼著地面,五官都變了形,總算老實了。

黃老娘見狀不幹了,當場使出鄉間老太太們屢試不爽的一招: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地上一坐,撇開兩條腿蹬幾下,雙手不斷拍打著大腿幹嚎:

“要了命了,沒天理了啊,官府的老爺們打人了,都來看啊!當官的打人啦!”

只可惜這是衙門裏,她表演的再賣力,也沒有百姓附和響應。

被齊遠按在地上的黃老爹也憋著氣吆喝,“哪怕是天王老子,管天管地也沒有管公公婆婆教訓兒媳婦的!”

“只要她還是個活人,本官就管得!”也不知是誰搬了一把椅子來,龐牧大馬金刀的往他跟前一坐,冷冰冰道,“別人的家事本官管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你若不服,只管進京告禦狀。若是不敢,就給本官閉上嘴!”

論理兒,死者為大,不管是誰都該對家屬寬容些,可遇上此等刁民,撒潑撒到衙門裏來了,實在叫人寬和不起來。

黃老娘原本還不大服氣,繼續拍著大腿哭嚎,奈何哭了半天也無人搭理,嗓子都幹了,只好趴在地上一陣猛咳。

龐牧只是坐在那裏冷眼旁觀,等著兩個老貨自己安靜下來,這才冷冷道:“鬧夠了?”

黃老爹一雙牛眼飛快的轉了幾圈,見沒有無關百姓在場,索性直接扯著嗓子道:“怎的不見殺人兇手?殺了人就想跑,都不給賠銀子的嗎?”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紛紛皺眉。

聞訊趕來的廖無言狠狠擰起眉頭,“這是些什麽禽獸腸子!”

兒子死了,你既不關心案件偵破進展如何,也不關心兒媳和孫子孫女日後如何生計,張口就要銀子,算哪門子的爹!

方興就在旁邊低聲道:“他家裏有三個兒子,死了的黃海平是老二,不上不下的,打小也沒多受重視。後來又因為強行帶著妻子分家進城,更是直接撕破了臉,如今除了逢年過節,兩邊幾乎都沒有來往了。”

聽了這話,廖無言越發煩躁,“簡直荒唐!”

這一鬧就鬧了半天,誰也沒想到最後會是齊遠忍無可忍之後一句冷嘲熱諷的話起了關鍵作用:

“你們這樣鬧破天去也是無用,倒不如叫咱們的仵作好好驗屍,趕緊將案子查個水落石出,你們也能找罪魁禍首要錢。”

拿到家屬簽字之後,晏驕還是覺得難以相信,“就這麽同意了?”

龐牧也是滿臉不知該從何說起,“就這麽同意了。”

沒想到最後最抗拒的反而是孫氏。

滿肚子的話最後都化為一聲嘆息,晏驕對過來幫忙的郭仵作一擡手,“幹活。”

等結束後,她一定要將這個可憐的男人收拾的體體面面,針腳縫的整整齊齊。

郭仵作哎了聲,麻利的準備起來,等龐牧走了,才小聲道:“咱們真不叫那兩個嗎?是不是不大好?”

他口中的那兩個就是另外的兩名仵作,張勇和李濤。

以當初的劉家父子砍頭案為分水嶺和開幕戰,如今峻寧府衙內四個仵作分成兩派,但凡碰面,場面一定尷尬非常。

晏驕給自己穿戴好了,聽了這話就道:“統共就一具屍體,也不是什麽疑難大案,有兩個正式仵作處理已經夠規格了,再多也是浪費。再說了,不幹活白拿錢不挺好的嗎?”

這話要是當面說給張勇和李濤聽,估計那倆人的臉都能綠過外頭的月季葉子。

郭仵作笑著搖頭,從木箱裏掏出剃頭刀,“你來我來?”

為防止漏看傷口,驗屍之前都要在保持皮膚完整的前提下把屍體的毛發剃幹凈。遇到這種新鮮的屍體還好,可若是高度腐敗的,什麽屍蠟化、巨人觀之類的,絕對是生理心理的雙重沖擊。

所以一般幹這行的刀工都不錯,心理素質更不錯。

晏驕擺擺手,“你都拿出刀來了,還問啥?”

郭仵作嘿嘿兩聲,紮起袖子就上手了,一邊剃還一邊解釋說:“這些日子我閑的夠嗆,手都要生了。”

晏驕挑眉,“這個不難,我預備中秋做個烤乳豬,那一身毛就交給你了。”

這倆人胡亂侃大山,順便紓解查案壓力,那頭阿苗和賈峰也跟著傻樂呵,才剛因為黃老爹和黃老娘滿院子撒潑帶來的憤怒倒是漸漸散了。

剃掉頭發之後,黃海平的頭顱就完整的露出來,後腦勺上一塊淤青十分刺眼。

“這是他向後摔倒是磕的,我懷疑那會兒他已經沒救了。”剛才剃頭的間隙,晏驕已經把自己搜集到的所有細節告訴了郭仵作,此刻交流起來完全沒有障礙。

郭仵作把屍體順著看了一回,“肚子凸起,裏頭有東西。”又敲了敲他的頭蓋骨,聞言點頭,“有可能,不過保險起見,咱們是不是要開顱瞧瞧?這樣才好排查究竟是哪處致死。”

“我能進去嗎?”

齊遠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阿苗主動跑過去開門,脆生生問道:“齊大人,您有什麽事兒?”

“什麽聲兒?”齊遠習慣性踮腳往裏瞧了眼,就見晏驕和郭仵作正一邊一個拉著鋸,下頭屍體的頭顱伴隨著有節奏的“嗤啦嗤啦”聲左搖右擺,空氣中隱約有某種摩擦生熱後散發出來的詭異味道。

齊遠:“……嘔”

聽見動靜的晏驕和郭仵作齊齊擡頭,表情平靜眼神冷漠,後墻上雕花窗子縫隙中漏下來的午後陽光籠罩在他們身上,硬生生鑲了一圈金邊,“有事兒?”

齊遠:“……我等會兒再來,告辭!”

這他娘的就是兩個殺人不眨眼的兇殘神仙吧?

送走了風一樣來去的男子,阿苗重新關好了門,挺不可思議的對晏驕等人說:“虧齊大人還是戰場上下來的呢,膽子這樣小。”

“別管他,”晏驕將鋸下來的頭骨放到一邊,取出腦子,跟郭仵作仔細辨認分析起來,“感覺很健康啊。”

阿苗:“……嘔!”

經驗豐富的賈峰已經提前給她把木桶踢過來,還非常貼心的塞過來一杯開水和一顆梅子,“漱漱口。”

郭仵作看了她一眼,搖搖頭,“你還得練啊。”又對晏驕的判斷表示讚同,“除了倒地時造成的一點損傷外,其他部分都非常完好,可以排除了。”

晏驕點頭,“嗯,準備開胸腹部吧。”

兩人先用烈酒把屍體仔仔細細擦了一遍,原本不太明顯的痕跡也慢慢顯現出來,觀察記錄並分析了所有傷痕之後,晏驕親自動刀,劃開了它的身體。

腹腔破開的瞬間,就從裏面湧出來許多色澤詭異的濃稠液體,順著破口兩側直往下流。

“勺子!”

晏驕把手往後一伸,剛吐完的阿苗就幹嘔著遞了工具,又捂著嘴道:“師父,好多血啊!”

郭仵作點頭道:“你師父猜對啦。”

晏驕一下下從裏頭往外舀腥臭難當的血,同時在心中飛快的計算了容量,算上其他體液後得到的混合物足有將近兩千毫升,能撐到現在也是奇跡。

清理幹凈之後,晏驕這才給屍體掏了舌頭,將整套臟器完完整整的取了下來,然後指著脾臟上面的裂口道:“看來我的判斷沒有錯。皮下出血清晰,應該是猛烈撞擊後導致的脾臟破裂。這種傷可能當時沒有太過強烈的感覺,但無法自愈,只會隨著時間流逝一點點擴大,而那時傷者最後也會因失血過多死亡。”

阿苗是第一次看她掏舌頭,對這套本該是殘酷,卻偏偏因為過於莊重肅穆的背景和太過行雲流水而透出幾分詭異美感的動作咋舌不已。

她什麽時候才能有師父這樣的技術啊。

郭仵作嘆道:“所以說,許多時候看得見的外傷雖然可怕,但只要救治及時並不會有性命之憂。反而是這種瞧不見摸不著的,指不定什麽時候就送了性命。”

晏驕緩緩吐出一口氣,“明天就告訴孫氏吧,希望能減輕一點她的自責。”

這種程度的內臟損傷,即便在科技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也算大手術了。若是發現的不夠及時,照樣沒得救。而以大祿朝如今的醫療和技術條件,根本無法進行如此高難度的手術,所以哪怕孫氏從一開始就攆著丈夫就醫,也已回天乏術。

黃海平的死,可以說早在他受傷的那一刻就註定了。

死因找到之後,剩下的就簡單了,只需要確認下黃海平最近幾天的蹤跡,以及曾跟什麽人在一起過,然後順藤摸瓜……

晏驕跟郭仵作去找龐牧匯報時,齊遠那張臉還是白裏透著青,甚至看見他們進來都不自覺往後退了一小步。

事到如今,他可算明白了,戰場上殺人如麻的不算兇殘,真正兇殘的是這種平日裏嘻嘻哈哈,可隨時隨地都能面不改色搞了肢解後還沒事兒人似的過來找你說話的……

“這個還得去問問孫氏,”龐牧道,“只是她頗受打擊,也不知會不會好好配合。”

黃海平的社會關系非常簡單,平時除了出去押鏢,就是在家陪老婆孩子,吃喝嫖賭一樣不沾,幾乎沒有什麽社會矛盾,能掌握他行程的估計也就只有妻子孫氏了。

晏驕看了眼外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黑下來的天,“太晚了,她今天經受的也實在太多了些,明天早上再去問吧。”

解剖從來都不是輕快活兒,不知不覺這都過了一個多時辰了,難怪兩條腿都站的發麻。

龐牧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不過你們現在可有什麽頭緒麽?”

別說,還真有。

晏驕想了下,幹脆叫他們去停屍房看實例,齊遠一聽這個提議,滿臉都寫著生無可戀。

還有人記得咱們是要準備去吃晚飯的嗎?

“這是韁繩的勒痕沒錯了,”看了黃海平掌心傷痕之後,龐牧斬釘截鐵的說,旋即又感到奇怪,“我也算識馬了,老黑也算千裏挑一的寶馬良駒,體格高壯、氣力驚人,可即便是它,也絕對做不出這樣重傷。”

一匹馬統共才有多大力氣?黃海平體格健壯,本身力氣也足夠大,可掌心竟有兩處深可見骨,這絕對不是單獨一匹馬可以做得到的。

“大人再細看。”晏驕難得賣起了關子。

龐牧知她不會無的放矢,果然又細細打量起來,不消片刻,眼睛也亮了,“不是他的馬!也不是一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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