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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破鏡重圓(十六)暗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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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留下半點痕跡,原本是猜不到的,線報不在食盒的夾層中,也沒有藏在小籠包裏,若非我沒有從雲將軍那裏提前得知了元歆的為人,只怕會懷疑自己多慮了,”幾分嘆服從心底油然而生,蘇薔道,“可元歆不會平白無故地來睿王府探望我,而他既然來了,定然準備充足,也一定一並將線報送了進來,只是方式很隱晦而已。可從始至終,藥香谷都未曾與那個食盒或小籠包有半點接觸,而唯一可疑的人便只是阿東。所以,我想,元歆想傳遞的消息並未直接送到藥香谷的細作手中,而是通過阿東達成所願。但是,阿東自始至終接觸到的便只有那個食盒,所以,我想,玄機便是在那上面吧。”

“沒錯,”洛長念微一頷首,道,“無可厚非,逸王傳遞消息的方式的確高明許多,兵刃未出,血光已現。”

“所以,他們是把線報刻印在了食盒之上,那上面的鳥獸花草便是線索。”她接著道,“我看到阿東的房間中有許多藏書,但竹笙卻說阿東其實並不常看書,只是喜歡買些民間話本,並且對它們十分珍愛,從不外借,想來那些線索的奧秘應該就藏在那些話本之中吧。”

拿著丟了鐲子的借口,她趁著李大衡與阿東糾纏之時進了她的房間,雖然不過是片刻之間,卻已有足夠的時間讓她發現了那間屋子的特別之處。

阿東似乎很喜歡看書,不大的屋子裏雖然布置簡單,但緊挨墻壁的小小書架卻為其增添了幾分文雅之氣。書架裏面整整齊齊地碼放著數十本書卷,很是規矩,只有兩三本的歸置有些歪斜。雖然當時她並不知道那些書卷是何類目,卻覺得有些奇怪,因為愛書之人大多會在房中備些文房四寶,但阿東的房中卻不見筆墨的半點蹤跡。

當時元歆已經離去約有兩三刻鐘,若是阿東已經得了線報,必定會著急查看,但她已在睿王府潛伏多年,已是輕車熟路,必然會留出些時間來佯作無事來消除他人疑慮,所以在她們待她進屋之後突然前去敲門時,阿東很可能正在查看線報或是剛剛結束,所以當時她的語氣中才略顯慌張。

那擺放不整齊的幾本書很有可能是她在慌張之下隨手放在書架上的。

後來,她便去見了竹笙一趟。竹笙聰明穩重,在不言之間已明白了她的用意,對阿東的事情知無不言,這才讓她更加確定了阿東已經得了消息。

可今日與平常一般,阿東並未壞了規矩獨自與藥香谷的某個人相見,相反,她表現得很鎮定,無論是奉茶還是侍奉晚膳都十分規矩,一直未借機傳遞線報,一度讓蘇薔疑惑不已。

但晚膳之後,她已經察覺到阿東可能並不知道自己要將線報傳遞給何人的事實,畢竟她不過是一顆普通的棋子,他們也不太可能在如此危難之時再向旁人洩露藥香谷細作的身份。

所以,阿東一定用了一種類似於元歆用食盒傳遞線報的方式來達到目的,她不必知道那人是誰,也不必與那人接觸,能夠在悄無聲息中與那人交流。只是,直到此刻,蘇薔也未參透其中門道。

見她不知覺間又緊蹙了眉頭,在片刻的失神之後,洛長念似笑非笑地低聲提醒:“是絲絳。”

蘇薔一怔,但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沒錯,是絲絳。

睿王府中婢女的衣裝發飾幾乎並無二樣,但束在腰間的絲絳卻並無規制,而是依著各自喜好隨意佩戴。

雖然她已然想不起阿東白日裏佩戴了什麽絲絳又是否經過更換,但卻很清楚這是個極為隱秘又聰明的法子,只要約好暗號,又能確保所有人能看到她的絲絳,那消息自然能在無聲無息中傳出去。

“殿下運籌帷幄,看來已經掌控了一切,”蘇薔似是明白了什麽,試探著問道,“這是個陷阱,對不對?”

“阿東在我身邊潛伏多年,還是有些用處的。”他笑了笑,不置是否,“只是她的確應該多讀些書,否則也不會愚昧到毫無察覺。”

正如她所猜測的,逸王一黨的確是用暗語傳遞消息,為在危難之時應急之用,他們將暗號刻在食盒之上,上面的各式刻圖分別寓示著某本書卷的某行某字,得了消息的線人會依著相應的書卷找到對應的文字,從而組成線報。因著這種方式太過隱晦,尤對線人的記憶與應對要求極高,所以內容大都簡短而格式化,比如“切勿輕舉妄動”,又比如“已暴露可速逃”等,得了消息後的線人會依著情境將其下達。而在睿王府中,他們利用自由佩戴絲絳的機會傳達消息,不同的絲絳上底色與繡花不同,寓意也便各異。

蘇薔沈吟道:“若是元歆的計劃順利,他的本意應該是告誡裏面的人切勿輕舉妄動吧。”

“不錯,”洛長念微然笑道,“只是阿東不喜歡看書,不知道她的那本《春風集》的內容已經被換掉了幾頁,所以她找到的那幾個字卻是‘已暴露可速逃’”。

她唏噓良久,終於明白了這場局中最關鍵的一步究竟是什麽。

既然阿東送出了這樣的消息,那紫淩軒中只怕不會再平靜多久,那個細作一定會尋機外逃,卻不知如此一來便恰好是入了甕。

可笑她一直以來都緊繃著心弦,原來這場對峙中本就不需要她與明鏡局的半點援手。

“殿下手段高明,奴婢佩服。”但這句話雖然真心誠意,聽起來卻並是言不由衷,她不知再該說些什麽,腦中一片混亂後突然問道,“只是,不知殿下準備如何處置阿東姑娘?”

沒有料到她會這般問,他似是並未察覺到她眸中的空落,默了一默後又道:“阿東在我身邊多年,在我察覺時不知她已被策反了多久,也許她入宮時便是逸王所派。能被逸王信任至派到我身邊的線人,想來與死士無異,倘若她被拆穿,恐怕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他從未揭穿過她的身份,即便有時候反將其利用,但只怕經此一事,誰都不能保住她的性命了。

她幾不可察地微蹙了眉:“難道當真不能為殿下所用嗎?”

“叛我者如何再用?”眸底掠過一絲冰冷,他的面容上仍掛著淺淡的笑意,“更何況,你許是低估了逸王的本事。在宮城時,我已清除了幾個宮中的細作,他們都是寧死不招,我們苦心經營多年,也才得了他們寥寥幾個暗號而已,否則只怕很難兵不血刃地除掉藥香谷的眼中釘。怎麽,你不想讓她死?”

“只是覺得無人會替她求情,所以鬥膽試一試而已,畢竟她恰在芳華年紀。”掩下對阿東的憐憫,蘇薔勉強笑道,“我不過隨口一提,殿下不必當真。”

身在奪嫡之爭中的人,無論富貴貧賤,一個不經意間的舉動便可能會牽動千軍萬馬的生死,也許沒有誰是死有餘辜的,但恐怕也沒有誰是含冤莫白的,像如今的阿東,也像不久後的自己。

洛長念並未答話,只是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將目光眺向簾子外的濃濃夜色中。

馬車已行至一座綿延山脈的山腳下,夜裏清冷的山風隨著簾子的縫隙竄進了馬車中,讓人也舒爽了許多。

她長長呼出了一口氣,覺得沈悶的胸口似是舒緩了許多,突然想起袖中的木匣,忙掏出來遞還給他,解釋道:“丟鐲之事只是為了到阿東房中一探究竟的借口,我出宮時並未帶著什麽首飾,這個玉鐲也不是我的,殿下還是收回,為其尋覓真正的主人吧。”

“是嗎?”放下簾子,洛長念雲淡風輕地問了一句,卻並未打算接回去,“但這些事情是竹笙的職責所在,我平日裏並不過問,你若要退還,還是與她相商吧。”

蘇薔一楞,辯解道:“可是竹笙姑娘說……”

一擡手,洛長念打斷了她的話端,語氣雖溫和卻不容拒絕:“王府中大小事務不計其數,職責分明乃是第一管理之道,阿薔你聰慧無雙,這件事不會不知道如何處理吧。”

蘇薔有口難言,她雖不知自己是否聰慧無雙,卻的確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只玉鐲。

但還不待她再開口,馬車已緩緩停下,只聽那馬夫低聲道:“殿下,到了。”

洛長念淡然嗯了一聲,將身邊軟榻上的一個包袱遞給了她:“山中更深露重,小心風寒。”

畢竟事有輕重緩急,她只得將匣子又重新放了回去,伸手接過了包袱。

裏面是一件女式的外氅,面料輕柔而素雅,她突然想起民間“贈衣定情”的風俗,一時間有些遲疑,但洛長念已經掀起簾子踩著腳踏下了車,面上不由得一紅,暗自責怪自己太過多心,隨即也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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