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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破鏡重圓(一)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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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輕衣司以意圖謀害輕衣衛的罪名將程少林下獄,據說是因為他在為雲中衛醫病時在裏面添加了一味能致命的草藥。

又十天後,程少林的罪名坐實,被處以斬刑。

那時,連妃已經因重病臥床不起,雖然太醫院已經依著她的吩咐換掉了程少林,但依舊束手無策,據說,她得的是心病。

她似乎徹底病倒了,掙紮著卻又活著。

事情似乎就這樣結束了,那一段日子太子不知因著何事觸犯了皇上而被禁足了數日,逸王趁機而上,朝廷風雲變幻,一個小小太醫的死根本如同投向浩渺大海中的一塊碎石,掀不起半點風浪。

那之後的幾個月,無論朝堂上如何詭譎多變,後宮卻平靜而安寧。

雖然受到了盧晶一案的牽連,她亦被罰俸三月,但有司鏡維護與讚賞,除了江芙偶爾還借機為難她幾次之外,明鏡局的宮人對她也漸漸多了幾分敬重。

但既然受了過,檔籍的事情自然也就順理成章地耽擱下來,不過於她而言,在明鏡局愈來愈如魚得水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盧晶一案完結後,明鏡局接到的案子很少,也大都不過些芝麻小事,日子自然悠閑了許多,蘇薔也已經全然融入了這裏的生活,得了空閑後也會與錢九凝她們在後花園中小坐閑聊。

只是,程少林被問斬的消息傳來後,梁辰紫的性子便愈發地陰晴不定了,有時候連一直對她百依百順的江芙也莫名地一頓臭罵,讓其他人更對她敬而遠之。

她曾經對他恨之入骨,但真正在與他天人相隔後,她終究還是後悔了。

雖然輕衣司忍了一個月才動手,從表面上看程少林的死也與白秋虞善的案子毫無關系,但知道內情的都明白那不過是輕衣司報仇的借口而已。而無須多問,梁辰紫認定她就是那個讓輕衣司對自己昔日戀人痛下殺手的罪魁禍首,將堵在心頭的怒火尋機便要發洩在她的身上。

自從那樁案子了結之後,蘇薔已經在莫承的默許下獨立辦案,與她的接觸少了許多。但也許是因為有幾分懂得她心中的酸楚,所以這些天對於她的挑釁與刁難一直都是逆來順受。後來可能梁辰紫也意識到那些事情並不能將她如何,便也漸漸失去了興致。

她開始覺得自己找到了昔日在琉璃別宮的繁忙與悠然,不過,內心深處的緊張與擔憂卻從未消失過。原來時間不是可以擺平所有的不適應,有些改變是如影隨形的。

這段日子輕衣司卻似乎很忙,傳言不是禮部尚書的兒子突然死於非命便是抓捕的私鹽販子是前太子妃顧凝的遠方表親,大多是於太子殿下有弊的消息。

朝野上下風雲詭譎,身為輕衣司都統的雲宣便在宮城內外奔波,即便其間有幾次因公去了輕衣司,她也未曾見到他一面。

除了雲煒以外,聽說輕衣司上下對他愈加信服,除了果斷冷靜的脾性之外,更是因為他義薄雲天,據說他在前往乾州之前便向皇上替白秋求了情,從而保住了他的性命無虞。

宮中出了宮女與侍衛私相授受的醜聞,皇上定然會勃然大怒,他身為輕衣司都統,自然會被遷怒,但領受責難是一回事,主動求情卻又是另一回事。

一般人對這種事情自然避之不及,若非有足夠的膽氣與情義,他怎會去飛蛾撲火。

好在一切都挺過來了,據說因為他在乾州的案子辦得很漂亮,皇上決定讓他以功補過,不再追究他對下屬管束不嚴之罪。

只是白秋走後,輕衣司右衛這個職務便空缺下來,讓各方勢力都虎視眈眈,弄得輕衣司也有些人心不定。

有關輕衣司的傳聞從開朝以來便從未停止過,在民間的口耳相傳中,他們不過是皇帝的鷹爪,能活死人罪無辜,依仗著皇帝的信任與一手遮天的權勢排除異己無惡不作。而對朝廷命官而言,得罪了輕衣司便無異於自斷前程,即便能保住一時的榮華富貴也不過是最美夕陽紅,所以無論如何,輕衣司右位這個肥缺都是讓人垂涎三尺的。

更何況,輕衣司從來都是上下一心,一直以都統馬首是瞻,倘若主動幹預奪嫡之爭,便會立場堅定,就像如今支持太子殿下一樣。倘若右衛這樣位高權重的職務被逸王的人補缺,自然會讓輕衣司的立場更加艱難。

太子與逸王力薦崔國公府的大公子崔羽晟,而逸王有意要將肖侯府的世子肖子卿接任其職,一時間鬧得不可開交。

幾番明爭暗鬥之後,在如今太子不得聖心的前提下,宮中傳言,似乎逸王略高一籌。

在這樣艱難的境況下,雲宣可能舉步維艱,一著不慎就有可能陷太子於更不利的境地。

她心中擔憂他,卻也無計可施,只是一得空便有些心不在焉。

盛夏悄無聲息地便鋪天蓋地而來,即便已是黃昏,天氣也還是甚為燥熱。晚膳後與李大衡和吳蓬在後花園的花廊小坐了片刻,蘇薔便準備回鏡書房。

晚膳前她收到陳無印的通知,說是尚宮局的司印會派人將她的印章送來,讓她到時候在鏡書房等候。

但她經過青鏡院時,卻被笑語嫣然的張思衣一把給攔住了,說是她們在研讀案宗時遇到一個難題,想找她共同探討一下。

見離約定的時辰還早,又好容易才與她們能和睦相處,蘇薔想著也用不了多長時間,便應下了。

房中只有她與張思衣萬霄三人,半個時辰後,見將整件案子剖析得差不多了,她才準備回鏡書房,卻見江芙從外面回來,愁容滿面。

張思衣問了她一句,她沒有回答,卻將目光投向了蘇薔,猶豫了半晌才問道:“我聽說蘇姑姑今日就能拿到女史印章,不知道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見她難得如此溫柔地與自己說話,蘇薔疑惑問道:“什麽事?”

“也不是什麽大事,對蘇姑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一改往日的張揚跋扈,江芙苦笑著道,“有份公文明日需由梁姑姑簽章後我才能送到尚宮局的會稽司去,但是你也知道,最近梁姑姑心情欠佳,總是莫名其妙地罵人,老是無事生非,我實在怕她怕得緊,所以想借蘇姑姑的印章一用,如此一來,我便能少遭一頓罵。”

她有些遲疑:“可是,我對會稽司的公務一竅不通,如何能替梁姑姑簽章?”

“無妨的,梁姑姑已經核對過了,只差簽章而已。再說,都是些最基本的東西,蘇姑姑若是擔心,我解釋一下也未嘗不可。”江芙忙道,“而且,只要那份公文蓋上明鏡局的女史印章就行,會稽司才不會計較究竟是哪位女史的簽章。”

細想片刻,蘇薔還是搖頭拒絕:“這樣做恐怕不妥,若是明鏡局內部之事倒也無妨,可既然是要送到會稽司的,而梁姑姑已經核對過卻未簽章,可能那公文中還有些許問題尚未解決,我們還是不要太過冒進,免得授人以柄。”

江芙雖然碰了釘子,臉色不是很好看,但終究還是忍住了脾氣,幹笑了兩聲,也不再堅持:“蘇姑姑說的對,是我冒犯了。”

回到鏡書房時,天色已經不早了,尚宮局的宮女已經等在了院子裏,她道了謝,取了印章推門進了透著燭光的鏡書房。

第二日午後,原本一切如常,正準備小睡片刻的她突然收到傳話,說是掌鏡要見她。

蘇薔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對面的床榻,見一向準時午睡的江芙還未回來,心下不由得一沈。

掌鏡房中,莫承將一沓公文扔到了書案上,聲色嚴厲地問她是怎麽回事。

那是送往會稽司的公文,後面清晰地蓋著一個印章,上面赫然刻著“女史蘇薔”四個字。

見蘇薔沈默不語,站在一旁的江芙顫巍巍地道:“蘇姑姑,我原本以為你是在核對過之後才蓋上了印章,既然你對會稽司的事務並不熟悉,又怎麽不明言相告呢?”

見她始終不說話,莫承也失去了耐心:“梁辰紫已經發現了其中紕漏,才將公文發還江芙重改,你倒好,一聲不吭便蓋上了印章,今日會稽司的司計親自過來問我是怎麽回事,還好她沒有立刻將這件事稟告尚宮,否則又是一件麻煩。怎麽,剛拿到印章便迫不及待地想物盡其用了嗎?”

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她終於擡起了眼,語氣鎮定自若:“回稟掌鏡,我從未見過這份公文,這個印章也不是我簽的。”

江芙一臉震驚:“蘇姑姑怎麽能這麽說?昨晚我請你簽章的事張思衣和萬霄都能作證,雖然當時你並未應允,可後來你去了鏡書房後,我又過去求了你,你也應允了啊。盡管當時鏡書房中別無他人,但簽章總不會說謊,你如此否認,可是要將所有罪責都推卸到我身上嗎?還是說,蘇姑姑是想說我偷了你的印章自行在公文上做了手腳?”

蘇薔並未看她,眸光堅定:“從尚宮局將印章交付與我到現在,我的確從未將它假手於人。但昨晚我在鏡書房看書時除了肖姑姑也曾待過一段時間之外,並沒有其他人進來,更不見江芙來找我。至於這個印章,我從未用過,自然辨不出真假來。”

“既然如此,那便將你的印章取來,”思酌片刻,莫承道,“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方才我經過鏡書房時,已經取來了。”將印章從袖袋中取出,蘇薔恭敬地遞給了莫承,“奴婢自知分寸,還望掌鏡還我清白。”

江芙有些驚訝,印章一般都會被鎖到鏡書房書案的抽屜裏,她怎麽會順道將印章帶來,難道她在過來時就已經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事嗎?

若當真如此,那她便是早有準備,那這個女人也未免太難對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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