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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花開彼岸(十五)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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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後,大多數人都已經去午睡休息,空蕩蕩的鏡書房中唯有蘇薔坐在書案前,有些呆呆地望著窗外的柳樹出神。

她與梁辰紫終究還是不歡而散,但卻知道她是對的。

宮人無人不知連妃身體孱弱心地良善,不會有人相信她歹毒兇狠,不僅與程少林暗通款曲,還與他同謀殺害了盧晶與虞善。

但即便推測到了所有的細節,她還是沒有足夠的證據指控他們殺人滅口,更何況一個是後宮嬪妃,一個是太醫聖手。倘若擅自以口舌之言來揭發真相,莫不說自己會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連明鏡局都有可能遭受滅頂之災,畢竟就算皇上心中相信連妃會背叛於他,也不可能會坦然接受,大概只會在惱羞成怒後用盡手段將此事打壓下來吧。

原以為查明真相便能還白秋一個清白,也能讓無辜者死而瞑目,但現在看來,前路依舊兇險重重。

可如今,明鏡局能做主的當家人已經在鳳棲宮跪了兩個多時辰,皇後依舊沒有要放人的意思,真相無法言明,而案子又不可不破,她此時終於有些明白明鏡局為何會在宮中日漸衰落的緣由了。

進退兩難的無可奈何與心酸委屈,大概是沒有多少人能夠承受得住的,所以歷經滄桑的司鏡才會練就得如此隱忍圓滑,不願沾染是非在身的典鏡也愈發懂得察言觀色,而就算是一身正氣的掌鏡也不敢妄下斷言。

輕嘆了一聲,她扶了扶額,明明疲倦不堪,卻依舊毫無睡意。

有窸窣的腳步聲傳來,她擡眼,見錢九凝盈盈而來,稍稍振了振精神。

示意她拿來把凳子坐過來,蘇薔問道:“打探清楚了?”

點了點頭,錢九凝柳眉微蹙,感概萬千:“在回來的路上,我終於明白了蘇姑姑讓我再去一趟緋煙宮的原因,原來兇手不止一個人。”

雖然錢九凝認為自己在明鏡局默默無聞,但莫承顯然已經將她作為仵作門的優秀門人來培養,不僅是因為她願意吃苦耐勞,更是因為她還心細如塵。

她輕輕扯了扯唇角,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這麽說,一切都能應驗了。”

錢九凝微一頷首:“阿欣說,之前她熬好藥時大概是在亥時左右,都會立刻給連妃送去飲用,但大概在七八日前,連妃便吩咐她在子時四刻(夜裏十二點)再送藥過去,說是那藥熱的時候太苦,放一段時間那苦味便會淡許多。所以那天晚上雖然阿欣在看見盧晶出去後不過半個時辰便熬好了藥,但照著連妃的吩咐並未送去,而是放在東耳房冷涼。至於她自己,便趁著空閑去西耳房小睡了一會兒,只是她心中牽掛著送藥,也憂心深夜出門的盧晶,並未睡沈。後來,大概離子夜三刻時,她聽到正殿的開門聲與鈴鐺響,隨後又聽見了連妃喚她,起了床之後才看到連妃起來了,便趕忙過去侍奉,一夜都未離開。”

這就對了,阿欣對自家主子深信不疑,以為那時她看到的連妃是打開了門想傳召她過去侍奉,卻沒有猜疑過連妃那夜的反常。

阿欣曾提到過,緋煙宮的正殿中也準備了許多鈴鐺方便連妃傳喚她們,而且平時連妃也用得稱心,可那夜她如果真的需要傳人侍奉,為何不直接在殿內搖晃鈴鐺,而是親自開門去喚?更何況,那天本該是盧晶當值,連妃怎會開了門之後只叫了阿欣的名字,而且一夜都未問及盧晶?

倘若連妃有意辯解,自然也會有無數理由來用,最起碼因病重而神志不清便是她最常用的一個。但將她當夜的行徑與盧晶的死牽扯到一起後,便沒有那麽簡單了。

恐怕當時阿欣看到的剛推開殿門出來的連妃並非是出門,而是剛剛從外面回來。而她之所以直接喚了阿欣卻似是忘了盧晶,是因為她知道盧晶已經不在了。

其實柳貴妃提醒她們連意近年裝病的原因可能只是想讓她們懷疑連意與程少林有染,卻在誤打誤撞中讓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雖然之前一直堅信程少林與這件案子脫不了幹系,但他有不在場證據,根本沒有機會殺人,即便能牽強地將盧晶的死加在他的身上,那他也不可能會□□術又去殺了虞善。

就是因為一直都以為殺死她們兩人的是一個人,這件案子才會舉步不前。更何況,另一個嫌疑人連妃身體孱弱,也無力殺人。

但事實上,殺害盧晶的人是程少林,而在百魚池殺害虞善的卻是連妃。

想通此處後,這兩樁兇殺案的所有疑點都迎刃而解了。

那天夜裏,阿欣在殿中熬藥,院中散著濃煙,月光燈光都昏暗,而在她聽見有人出了殿門時,見那人身著青色宮衣腳步匆忙地向門口走去,雖然她因那人未曾提燈並未看清她的容貌,但阿欣自然而然地會認為離開的那個人便是盧晶,卻沒想到她會是連妃。

其實盧晶早就在她尚在後院休息時就已經出門了,那個時候程少林應該是在從太醫院去西鸞殿的路上拐到了緋煙宮附近,並將盧晶誘騙到了槐林,然後在槐林外趁著她不備將其擊暈並藏到了林子中。

而後,他照常去了西鸞殿,離開後並非直接回了太醫院,而是先到了槐林。那時白秋與虞善已經在槐林中幽會,他們當然不可能想到其實盧晶也一直在他們的不遠處。

他悄無聲息地將還在昏厥中的盧晶背到了外面,他懂得醫術,自然也知道哪裏中刀後會讓人立時斃命,所以那把刀不僅恰好刺在了她的心口上,而且因為他擔心會驚動白秋而將動作放得緩慢,所以她的傷口也甚為平整。

之後,他便悄無聲息地離開,回到了太醫院。

至於虞善的死,卻是要從連妃假扮盧晶出門時說起。

連妃到了槐林外,當時程少林已經殺害了盧晶離開了,而白秋與虞善還在林中幽會。

她算計著他到達太醫院與自己應該回到緋煙宮的時間,知道不可能等到他們幽會結束後才下手,便在潛伏一會兒後用石頭驚動了他們,而自己快速地跑到百魚池附近隱藏起來。在白秋離開後迅速用刀殺死了虞善並在她身上找到繡帕後拋屍到了百魚池中,然後返回到槐林丟下了其中一方,將另一方放到了程少林去尚衣局會經過的地方,好讓他在第二天以此在尚衣局偽造虞善那晚安全回到尚衣局的假象。

在完成這一切後,她回到了緋煙宮,從耳門進去後悄悄在竹林中換好了她提前藏在其中的衣裳,但竹林中的蚊蟲向來很多,她便是在那個時候被咬傷了手腕,阿欣也因此在後來特意去了一趟太醫院為她求消腫的藥方。之後,她悄聲走到了正殿門口,佯作自己是剛醒來打開了門,用鈴鐺聲與喚聲叫來了阿欣來隨侍身旁。

他們計劃周詳,不僅對阿欣的心性了如指掌,而且還將虞善與白秋的行蹤調查得一清二楚,更何況,誰又能想到在不到一個時辰的殺人事件中竟會有兩個兇手相繼粉墨登場。

他們相互信任,又配合得□□無縫,果然對彼此情深義重,可卻還是為了一己之私害了兩個無辜的性命。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錢九凝沈吟問道,“盧晶心思深重,處事應該很是謹慎,怎會冒險與程少林到了槐林?”

蘇薔將目光探向窗外,彼時藍天如洗,恰是初夏時節的一片晴好。

“盧晶膽大好強,疑心重,好奇心也重,這是她的優點,能讓她成為替家中排憂解難的孝女,但同時也是她的弱點。”她輕嘆一聲,雙眉在不知不覺間微蹙,“在宮裏,任何人的弱點都是致命的,更何況她尚不知收斂。”

連妃應該很清楚她的性情,所以才決定殺她滅口。

根本無需程少林去與她相約,只要那晚他在出現緋煙宮附近卻又鬼鬼祟祟時恰好被她看到,她自己便會主動上鉤。

程少林與連妃應該早就計劃好了一切,但唯一不能確定的,便是白秋與虞善相約的時間。所以,在那天白日裏程少林確定了他們會有所行動後,他便去了緋煙宮將這個消息傳遞連意,但他並未進去,可能是用一些例如在宮殿外制造一些動靜的辦法來提醒連意。而連意聽到動靜後,便尋了個借口讓盧晶去看看外面是否出了什麽事。

但出了門之後的盧晶卻發現程少林出現在附近,不僅左右張望,而且健步如飛。她自然聽說過他因摔傷了腿而行動不便的事,當時定然會好奇心起,不由自主地便想看看他假裝受傷究竟有何意圖,卻不想自己在槐林外反而落進了他的圈套。

“沒想到這件案子會如此覆雜,現在反而比誤抓了白右衛更讓人為難了。”錢九凝亦是滿臉愁容,疲倦不堪地道,“可盧晶究竟將連妃與城少林私通的證據藏到了哪裏呢?倘若我們找不到那個包袱,這一切不過都是推測而已,如何能指控他們共謀殺人。”

蘇薔默然片刻後突然問她道:“阿九,你知道害得盧晶與虞善都丟掉性命的那個包袱裏究竟藏了什麽嗎?”

錢九凝想了想後道:“大概是些情詩新信箋或者定情信物之類的吧。”

蘇薔搖了搖頭,有些苦澀地道:“哪有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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