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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花開彼岸(七)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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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天一夜,縱然有輕衣司協助,虞善還是蹤跡全無,好像在宮城消失一般。

而盧晶的案子依舊沒有進展,兇器查不到來源,白秋的供詞幾乎無懈可擊,連與盧晶有過來往的內侍也被一一排除了嫌疑。

倘若白秋不是輕衣衛而是普通禁衛,即便找不到虞善,這件案子只怕也會就此了結,畢竟他是唯一的嫌疑人,而且僅私通宮女一罪便會危及性命。

只是迫於輕衣司的壓力,明鏡局不敢草率結案,只能竭力搜尋更有說服力的證據,但縱然全局傾巢而動,卻仍舊一無所獲。

時至暮晚,緋煙宮連妃娘娘親自來到明鏡局探聽進展,那也是許多宮人第一次見到在傳聞中一直與世無爭的連妃。

但蘇薔並沒有見到她,當時她在關押白秋的審訊室中。

暫時關押嫌犯的審訊室與普通牢獄並無二致,即便在初夏時分也是陰寒而潮冷,如豆大般的油燈將黑暗的牢室照得模糊又昏暗,她看到仍穿戴著一身禁軍盔甲的白秋盤膝坐在鐵柵欄之後的枯草之上,神情憂慮,卻比昨日更精神了些。

見到她,他匆忙站起,目光期待而焦灼:“找到阿善了嗎?”

他本是那般驕傲的人,此時卻慌亂如麻,若非心急如焚,何至於如此。

雖不忍,她還是輕輕搖了搖頭,如實道:“沒有。”

“怎麽會,怎麽會找不到……”眸中的期待化成無邊灰燼,他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阿善,阿善,你究竟去了哪裏……”

“宮中雖大,但耳目也多,明鏡局與輕衣司找了一天都未得到有關她行蹤的半點消息,我想,你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蘇薔沈吟片刻,試探著道,“很多人懷疑,她可能是在畏罪潛逃後有意躲藏,或者是在逃跑的路上出了什麽意外……”

“什麽畏罪潛逃,我們沒有殺人,她何以畏罪!”白秋大怒,被他緊緊攥住的鐵欄嘎吱作響,“你不是自以為明鏡局能斷善惡,為何如今卻胡亂顛倒黑白!”

蘇薔微微蹙了蹙眉:“我知道白右衛向來不將明鏡局放在眼中,之所以願意被囚於此,一是因為雲將軍,二是不想虞善被冠以殺人罪名,但你們嫌疑重大,以你一己之力如何能護她平安?如今無論對明鏡局還是對你而言,最要緊的便是找到虞善的下落,也唯有如此才能查清兇案真相還你們清白。但白右衛也曾斷獄判案,也該知道當局者迷,你現在如此沖動,如何能幫忙盡快找到她?”

縱然隱忍,但他終究還是逐漸平靜下來:“你想怎樣?”

“我有幾個問題不得其解,還望白右衛能說明。”見他並未反對,蘇薔問道,“比如,我聽說昨日清晨時白右衛便以輕衣司的名義在尚衣局附近查找虞善的蹤跡,你是如何知道她已經失蹤的?”

白秋似有顧慮,並未開口回答她。

“我知道虞善有早起的習慣,即便不是為了差事,她也會在很早起來,甚至有時會被發現倚門而望,雖然看似只是一個習性,其實卻暗藏目的。”沈默片刻,蘇薔問道,“她是為了在門口看你一眼吧?”

尚衣局的西偏門前的大道是一支禁衛巡邏的必經路線,而白秋便在其列。曾經虞善負責晨曦時與浣衣局接洽,所以會光明正大地等在門口,名義上是在等浣衣局的宮人,其實是為了見一面會在更早時從門前路過的白秋。但後來她被阿北接替,已經沒有正當理由再停留在門口,所以為防人留意,才會刻意藏在門後而準備隨時抽身,這也正是織寧會發現她會在阿北之前出現在西偏門的原因。

晨曦裊裊,形單影只,她滿懷思念,望穿秋水,只等一人來。

正如織寧所言,虞善的確是在等著見一個人,但不是她,而是白秋。

“我看了你的供詞,你將所有罪責都擔了下來,承認虞善被受你脅迫才不得已同意與你相會,”輕嘆一聲,蘇薔道,“我知道你在竭力守護她,但你放心,這件事既與兇案無關,我自然也不會向他人提及。”

白秋依然戒心不減:“這與阿善的行蹤有何關系?”

“很多細節看似無關,但堆積相連後便是真相。”蘇薔耐心勸道,“沈熙一案你也從旁協助,自然也懂得這個道理,所以希望白右衛能坦然相告,信我一次。”

昏暗的燭光下看不清他的神色,白秋不置可否,但終究還是低沈開口:“不錯,只要她沒有急事要辦,清晨都會在尚衣局的西偏門等我。而昨日清晨我率輕衣衛經過時見大門緊閉,便擔心她會因盧晶之死受了驚嚇,所以在巡邏後又重新返回了尚衣局。不過我知道她有早起後清洗絲帕的習慣,所以在西偏門看到她洗凈的絲帕後知道她一切安好,也放心許多。可畢竟阿善與盧晶在宮中是多年的好友,而如今盧晶幾乎就在她面前被害,我知道她定然痛不欲生,所以還是希望見她一面再離開。但我在尚衣局外等了許久也不見她出現,只好以輕衣司的名義探聽她的消息,誰知竟無一人在清晨見過她。我實在放心不下,擔心她會忍不住去槐林,正在猶豫是不是要過去一趟,便被雲都統帶回了輕衣司。”

所以,在阿北起來之前,也並未有人見過虞善。

她心下愈覺不安,想了想後又問道:“那晚你們一別之後,可曾有什麽約定?”

白秋細想片刻後答道:“當時阿善既驚嚇不已又傷痛欲絕,我只能在阻止她靠近屍體後草草安撫她幾句,然後約定斷不可將那晚所見向旁人提及。阿善雖是女子,卻生性堅強,很快便明白了我的苦心。但我也知道她情深義重,就算答應了我,事後必定會後悔。”

“在那之後你們是各自分開的嗎?”蘇薔問道,“當時她一定情緒不穩,你該不會放心讓她獨自回去吧?”

“她原本不同意我送她回去,擔心會被人發現,所以我是在暗中尾隨她的,直到過了百魚池才返身而回。”白秋承認後又補充道,“我回去是為了查看四周是否留有兇手的線索,但並沒有什麽收獲。”

蘇薔記得那個池塘,記得路過它之後不久就到了大道。

沈思片刻,她問道:“白右衛應該不止一次與虞善在槐林相會,應該很謹慎才是,為何會連林外有人靠近都沒有聽見,而且還將虞善的絲帕遺落在了林子裏?”

“我雖是習武之人,本該警覺,但每次見到阿善時都會不由放松心情,倘若有人故意在槐林外放輕動作,的確有可能會疏於察覺,”白秋亦有些困惑道,“但是阿善她向來心細,不太可能將隨身之物遺落在那裏。”

“依白右衛之前的說法,你們發現盧晶的屍體時她已經毫無氣息,說明當時她離中刀已有些時候了,兇手也該逃跑了才是。”眸底驚疑四起,蘇薔奇怪道,“既然你並未察覺到外面有人,聽到的動靜究竟是什麽?你之前說可能是雀鳥的動靜,可你怎會因雀鳥便心中生疑?”

倘若他無法解釋他究竟聽到了什麽動靜才會出去,最後只會被明鏡局判定為捏造證詞。

“原本我並未在意,但細想之下意識到槐林很少會有雀鳥棲息,所以才有些懷疑外面有人。”他的神色微肅,斟酌著道:“本來我一直都以為雀鳥因槐林外的動靜而誤入林中,但今日我仔細回憶之後,倒覺得更像是有石頭從枝葉間擦落的聲音。”

她不由一驚,若當真如此,那便是有人故意要引他們出去了。

臨走前,她問白秋是否知道虞善與盧晶之間究竟為何結怨,他卻並不清楚,只記得她在那晚曾提起盧晶是在為財而兵行險招。

從審訊室出來時,她恰好遇到了剛從外面為搜尋虞善而剛剛回來的江芙一行人,本想打聽一下進展,卻還未開口便聽到了她們的冷嘲熱諷。

“我們在外面拼死拼活地找人,可有些剛來的卻能足不出戶,也太不公平了。”

“你不過是個小小的采女,哪裏比得上人家那有品階的女史。”

……

她心下一涼,不由有些失落。

她們勞碌一日,她又何嘗不是。

還未圓滿的明月將清輝散了一地,她短嘆一聲,收起還未來得及蔓延至心底的不快,提起自己之前放在門口的宮燈,擡腳向門外走去。

暮晚的槐林更是幽靜,盧晶被害的現場已被清理幹凈,卻依舊無法掩蓋處處都透著的陰森可怖。

蘇薔提著燈徑自走到槐林外東側的一堆亂石堆前,仔細瞧著,發現這些亂石幾乎都是如手掌般大小,應該是在修整林外的碎石路時遺留下來的。

上次在發現盧晶屍體時她便留意到這裏有一堆碎石,所以在審訊室聽白秋提起好像是有石頭被扔進槐林時便忍不住要來看一看。

站起身來,她提著燈向槐林深處而去,一路細心留意著地面。

濃密的枝葉幾乎遮下了細碎月光,幽明的燈火在林子裏隨著窸窣的腳步聲緩緩地在半空移動,仿若隨時會被黑暗與沈寂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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