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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暗潮湧動(三)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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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姨進來送茶水的時候,見三人正圍坐在大堂偏廳的圓桌前,氣氛卻冷清得有些詭異。

據那年輕人說他住在北城,離這雲水巷至少應該也要有半個時辰的路程,他又是步行過來的,應該是專程來探望這蘇姑娘的,自然是有許多話要與她說,不過自家公子倒是不客氣,竟沒有寒暄幾句後離開的打算。

雲宣坐在歐陽慕的對面,低眉玩弄著茶盞上的蓋子,沒有一點尷尬的意思。

歐陽慕卻有些不知所措,臉上帶著幾分生澀而勉強的笑意,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最後還是蘇薔將目光轉向他,打破沈默地微笑問道:“沒想到歐陽大哥這麽晚還過來,不知你的傷勢如何了?”

“只是輕傷而已,已經不礙事了。我本來想早些過來,但考慮到你一夜未眠,白日裏自然是要休息,所以便晚了些。”忙將放在面前的精致小食盒遞了過去,歐陽慕眼裏生笑,溫柔道,“我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衙門口張大娘家的鳳梨酥,這是我在北城買來的,與張大娘做的口味最為相似,所以特地帶來給你嘗嘗。”

她一怔之後,有些驚訝地接了過來,沈甸甸地,雖然隔著盒子,卻似乎依然能聞到鳳梨酥那香甜的味道。

很陌生,很遙遠。

那時候她曾以為唯有張大娘家的鳳梨酥才是這世上最誘人的美味,每日必不可缺,若是阿爹沒買給她便覺得那一天都虛度了,沒有拿過去與歐陽慕分享更是最不能接受的,但時過境遷,再固執的堅持,也不過成了可笑的回憶。

有些感慨地打開了食盒,看著裏面端放著的鳳梨酥,她默然良久後才合上了蓋子,擡頭望向歐陽慕,眸光裏有欣喜有苦澀,但聲音卻是平淡而溫和:“多謝歐陽大哥還記得,自從離開許城後,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吃過鳳梨酥了。”

歐陽慕欲言又止,似是有話要說,但終究還是顧及有旁人在場而收了回去,只含笑道:“小時候的事我自然都記得。”

已然沈默了許久的雲宣適時地淡然開口問道:“看來歐陽公子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可是中了去年的科舉後被調入到大理寺的?”

歐陽慕謙遜道:“正是,正如雲都統所言,在下是在年後不久才進京的,如今也不過是大理寺的一個執筆少丞而已。”

他沈吟片刻,若有深意地道:“大理寺選拔人才向來嚴苛,一般不用任用剛剛入仕的年輕人,看來歐陽公子定然有過人的才能,所以才會被破格選入大理寺。”

他雖並無質疑的意思,但目光卻明顯在等著他的辯解。

面上紅了一紅,歐陽慕顯然有些尷尬,局促地看了一眼蘇薔,還是遲疑地解釋道:“不瞞雲都統,在下並無過人之處,只不過是因為家父在許城破案如神,向來有青天之名,所以頗受劉大人賞識。而劉大人誤以為在下也有家父賢能,這才將在下招錄進了大理寺。”

縱然他的語氣誠懇,亦不驕不躁,但卻有些發虛,似是沒有底氣一般,甚至在有意避開她的目光。

蘇薔心底一顫,神色驀地一沈,聽到他說出“破案如神,向來有青天之名”時險些拍案而起,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雖然第一次相遇時他們都刻意避開談論他的父親,但畢竟是躲也躲不掉的。她堅信阿爹的無辜,但他又何嘗會懷疑自己的父親貪贓枉法草菅人命,就算與他理論也不過是逞一時的口舌之快,沒有證據的爭辯不過是強詞奪理罷了。

這麽多年來,似乎也只有歐陽慕才是自己與過去的聯系了。雖然他父親罪惡滔天,但他畢竟是無辜的,曾經少年時的美好雖已經煙消雲散,但畢竟真實地存在過。

氣氛一時間又重新凝重起來,即便對他們之間的往事一無所知,但雲宣還是覺察到了什麽,略一沈吟後,有些刻意地笑道:“歐陽公子也算是阿薔在京城中遇到的第一位故人,倒是有緣,只可惜我們兩日後就要回宮了,否則你倒是可以經常來家裏與她聚聚。不過雖然阿薔她出宮不易,但若是歐陽公子有事要與她聯系,倒是可以直接來雲水巷找我代為傳達。”

心事重重的蘇薔突然聽他提及自己,卻是換了一種稱呼,不由得一怔,但他倒是喚的順口,連她也一時間有些恍惚,好像一直以來她都是他口中的阿薔,而非蘇姑娘。

歐陽慕終究還是經事太,笑意很淡,有些意外地看了蘇薔一眼,將對他的感激很勉強地掛在了臉上:“如此便要多謝雲都統了。”

彼此又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各自都不說話,唯有雲宣隨意地飲著茶。

門外傳來一陣喧鬧,施伯的聲音很快又在門口響起:“公子,睿王殿下來了。”

幾不可察地微微蹙了蹙了眉,似乎並不意外,雲宣淡然應了一聲,讓施伯先帶睿王去了書房後,看著歐陽慕不說話。

歐陽慕忙站起身道:“既然雲都統有要事在身,便不必……”

雲宣也淡定地站了起來,甚是隨意地截了他的話端客氣道:“時候也不早了,聽說歐陽公子住在北城,還是早些回去吧,畢竟是公職人員,被發現闖了宵禁就不好了。”

原本還打算與蘇薔單獨說說話的歐陽慕只好尷尬地點了點頭,默然瞬間後有些不舍地對她道:“既然你過兩日才回宮,那明日我陪你去京城裏走走吧,順便去我家裏瞧瞧……”

還不待蘇薔開口,雲宣便平靜道:“只怕要讓歐陽公子失望了,後天是我義父生辰,阿薔明日要陪我去挑選給義父的生辰禮,所以沒時間與歐陽公子閑逛。”

“原來如此……”有些失望地,歐陽慕遲疑地問道,“那,不知小薔回宮之前可有時間?”

他倒是識趣,這句話卻是直接問的雲宣。

雲宣不答,將目光投向蘇薔,無聲詢問她的意思。

想了想,蘇薔微笑道:“回宮之前我去大理寺找你,正好明鏡局應該還有些文件要大理寺簽署確認。”

眸中的歡喜溢然而出,歐陽慕道:“如此甚好,那我就在大理寺等你。”

待孔姨將他帶了出去後,雲宣才將目光收了回來,側頭問蘇薔道:“你與這位歐陽公子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蘇薔遲疑剎那,道:“已經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若是有時間再說與將軍聽吧,現在不是睿王已經來了嗎?”

雲宣也不再多問,囑咐她去休息,自己去了書房見洛長念。

正站在窗前遙望大門口的洛長念聽到身後的動靜,轉過了身來,神色並不好。

已經猜到他的來意,雲宣將門關上後,直截了當地道:“殿下這麽晚過來,可是對我今天的折子有什麽不滿?”

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洛長念坐在書案後的椅子上,聲音平緩:“劉洪品膽大包天,竟敢陷害駙馬,我已經安排好了人去諫請父皇誅其九族以儆效尤,但你為何要瞞著我去為劉尚求情?”

雲宣早有準備,解釋道:“我並未打算瞞著殿下,只是認為劉洪品固然該死,但也不至於要誅殺他九族,畢竟劉尚任職大理寺期間也能將大部分案子審理得當,而且還以身作則地改善了大理寺的許多不良作風,也著實有可取之處……”

縱然眸中已經有了不虞之色,但洛長念卻還算得鎮定,語氣不似是苛責,而更像是在與他探討:“劉家在朝中雖比不上四大世家,但畢竟劉尚為官幾十年也有些根基,這些年為二皇兄做了不少事,此次是除去他們的大好時機,若不斬草除根只怕他早晚會卷土重來,就算他不情願,二皇兄也會推波助瀾,到時候就會無端又多了一重麻煩,你在沙場運籌帷幄多年,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經此一案,莫說劉家,連沈公都會對逸王失望而趨於中立,我們又何必再趕盡殺絕?”雲宣態度堅決,一字一句道,“在戰場上我殺的是意欲侵犯我大周的敵軍,而非本該一脈相承的大周子民。”

雙目相對,縱然近在咫尺,卻似是隔著天南地北的距離。

洛長念輕嘆了一聲,站起身來朝他走去,擡起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無奈道:“你怪我對他們痛下殺手?那你可知成王敗寇,又是否忘了我在琉璃別宮的一劫?朝堂上的風雲詭譎向來不比戰場上的更簡單,一味的心慈手軟只會將自己推入萬劫不覆之地,你難道不明白嗎?”

“殿下所言我都明白,只是你我要做的事便是守護太子平安,好讓他登基之後能以寬仁之心善待天下百姓,倘若現在便因皇位之爭讓大周鮮血橫流,豈不是有違你我初衷?”語氣亦輕緩了些,雲宣道,“劉洪品罪不可恕,但他的族人大多無辜,何必要為難老弱婦孺,難道只為了以儆效尤四個字嗎?”

洛長念苦澀一笑,將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緩緩收了回去:“人人都道從生死場上歸來的將士大都冷血無情,視人命為無物,但沒想到你卻是個例外。想當年我被父皇派遣為督軍,你我在邊疆攜手作戰,共抗天人死裏逃生,那時是再也默契不過。沒想到幾年不見,你卸甲歸來,雖然依舊還是我最信任的兄弟,卻已經聽不懂我話中的意思了。”

窗外有風來,吹得書案上的蠟燭忽明忽滅,像是這世事般無常。

那時方年少,那時也有共同的敵人與目標。

聽他提及往事,雲宣亦心生感慨,道:“之前殿下先行回朝,正值逸王在朝中的勢力如日中天,若手段不狠厲些,只怕會後患無窮。但自從向將軍回來接任丞相一職後,殿下如虎添翼,對逸王一方已從防守轉向慢攻,倘若一味追求殺戮,恐怕還會引起皇上反感,說不定會適得其反,讓皇上誤以為太子的寬厚仁慈已不覆存在……”

“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父皇不會查到太子身上,阿宣,你還是太過仁慈了。”輕嘆著搖了搖頭,洛長念道,“也罷,既然你已經向父皇上了折子,這次也便依了你,但下次切莫再如此沖動了。你離開朝廷太久,不知道有些人對自己人甚至比敵軍更殘忍,他們永遠不會感念你的寬容大度,反而會借此化為利刃來傷害你與你深愛的人,到時候再後悔卻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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