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岫很冷靜。

她冷靜地等林老爺子進門, 冷靜地關上門, 換了鞋，冷靜地把大包小包放去了廚房。

然後取了杯子倒水。

林老爺子進了屋，也不跟她說話，輕車熟路地上客廳開了電視, 就往沙發上一坐。

電視上在播放著財經節目，他一言不發地看著，不茍言笑的模樣有幾分嚇人。

雲初岫卻是不怕的, 她把盛了溫水的杯子放在茶幾上：“您喝水。”

林老爺子沒看她, 只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任何動作。

“您在這吃晚飯嗎？”雲初岫問。

老爺子點了點頭。

“那您有什麽忌口的嗎？”

林老爺子沒反應了。

雲初岫神色未變：“您來得突然，家裏的食材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您不告訴我的話，我就自己看著做了。”

林老爺子這下倒是瞥了她一眼, 言簡意賅：“清淡點就行。”

“我知道了。”

雲初岫去了廚房, 才掏出手機，沈翊已經回覆了她之前發過去的短信。

“好。”

好個屁。

雲初岫一邊從冰箱裏拿菜出來，一邊單手拿著手機打字。

“沈哥哥，情況有變，我媽不來了, 說等你回來再來。但是吧，我回家發現你外公找上門來了……”

沈翊應該是忙完了，短信回得得很快：“現在還在？”

“在呢，要吃了晚飯才走。”她緊跟著又發了一條, “你出差他知道嗎？”

“林麟應該告訴過他。”

得，那就是沖她來的了。

雲初岫大概知道一點，林老爺子是不喜歡“戲子”的。

沈翊：“我現在讓林麟過去。”

他出差了，可林麟沒有，現在也快到下班時間了。

雲初岫：“不用啦，你告訴我一下你外公喜歡吃什麽吧，我看看家裏的食材能不能做。”

“忌口的食物沒什麽，少鹽少油，素菜為主就可以了。”

雲初岫默念著，看了看拿出來的食材，除了兩塊雞胸肉，其餘基本都是素菜。

她腦子迅速地想好了菜單，不再跟沈翊聊天了，把手機揣回兜裏，洗個手開始做飯。

另一邊的沈翊卻不放心，還是給林麟打了個電話。

林麟過了一會兒才接，聽聲音是在開車：“哥，怎麽了？”

沈翊：“外公去我那兒了。”

“去就去……”林麟話說到一半忽然一頓，腦筋一個急轉，“他去找雲初岫了？”

沈翊嗯了一聲，“你直接去我那吃飯，你嫂子正在做。”

為什麽這倆人不在一起都要給他塞狗糧？

腹誹歸腹誹，林麟是知道自家爺爺的性子的，該答應的還是答應了。

他正要掛電話，沈翊又叫住了他，問道：“你和外公說過這件事麽？”

“沒有。”哥倆誰都沒說，媒體也沒風聲，林麟不由皺眉，“外公這是……調查你了？”

沈翊也想到了，他沒多說什麽，只淡聲道：“今晚上先麻煩你了，情況不對你看著點辦。”

林麟知道他是生氣了，老爺子幹什麽不好，偏要用這種惹得大家都不高興的方法。

他嘆了聲氣，“行，交給我吧。”

**

雲初岫做好飯的時候，發現林老爺子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還沒等她過去，門鈴聲就先一步把人叫醒了。

老爺子剛醒，沒反應過來的樣子，還在緩神。

玄關外，林麟西裝革履地站著，雲初岫挑了挑眉。

林麟朝她使了個眼色。

雲初岫懂了。

林麟進了屋，看著沙發上的老人，楞了一楞，有些驚訝的樣子：“爺爺？”

雲初岫：“……”

演得還挺像那麽回事兒。

正牌的演員雲初岫決定不表態。

林老爺子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雲初岫的臉，語調微沈：“你哥不在，你怎麽來了？”

“我哥不在，嫂子不是在嗎。”林麟不動聲色地表明自己的立場，“我回來晚了，來看看她了飯沒，要是做了，我就順便蹭個飯。”

他頓了頓，“沒想到這麽巧，您也來了。”

林老爺子哼了聲，“確實是很巧。”

雲初岫神色坦然。

林老爺子又哼了一聲，從沙發上站起來：“行了，吃飯吧。”

突然多了個人，菜不夠吃，雲初岫又加炒了個菜，端著炒好的菜出來時，爺孫倆居然都還沒動筷。

她不由楞了楞。

等她落座，林老爺子才拿起碗筷：“吃吧。”

飯桌上氣氛沈悶，林麟從小就習慣了，不覺得有什麽，雲初岫只聽沈翊描述過，如今一感受，頓時覺得有點兒喘不上氣兒。

她從小是自由慣了，哪上過這麽壓抑的飯桌？

想到沈翊，她頓時心疼起來。

難怪剛開始和他一起吃飯的時候，他也不怎麽說話，光聽她唧唧歪歪個不停，後來才漸漸地話多了點。

食不言寢不語，好習慣。

可她雲初岫就是不喜歡這種好習慣。

林老爺子卻先開口了：“你姓雲？”話是對著雲初岫說的。

林麟的動作慢了下來，雲初岫淡定地點點頭：“是的，我叫雲初岫。”

“岫？”

“雲無心以出岫。”

林老爺子微微頷首：“名字不錯。”

“謝謝。”雲初岫微微笑了笑。

“雲逍是你……？”

提到了雲老爺子，雲初岫放下筷子：“是我爺爺。”

她記得，當初爺爺把《寫給明天的信》交給沈翊的時候，林老爺子也是在場的，兩人打過照面。

林老爺子：“你爺爺拍的電影不錯。”

雲初岫微微啞然，不太明白老爺子到底想幹嘛，只又道了聲謝。

林老爺子輕哼：“我誇的是你爺爺。”意思就是你道什麽謝？

“哦，我代他謝過。”她處變不驚地笑笑，“不然多沒禮貌。”

林老爺子：“……”

……懟習慣了。

雲初岫反應過來，對自己也不由無語了一下。

林麟也擔憂地看了她一眼。

再一看林老爺子，他臉上的表情卻沒什麽變化，不喜不怒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沒人再說話，氣氛重歸沈寂。

飯後林老爺子沒有多做逗留，打算離開，下午他到了之後就讓司機先走了，林麟主動道：“爺爺，我送你回去吧。”

林老爺子卻說：“你先下去等我。”

這意思，明顯要把他支開。

林麟下意識地看向雲初岫，不放心地擰起眉。

雲初岫看過來，眼中沒有慌亂之色，倒是很淡定。

見她這樣，林麟也稍稍安下心。

“怎麽，擔心我吃人？”林老爺子不悅地道。

“哪兒能，”林麟不再磨蹭，“那我先下去等您。”

門關上，屋裏只雲初岫和林老爺子兩個人。

林老爺子光盯著她，不說話，她也陪著沈默。

良久，林老爺子終於開口了：“《寫給明天的信》裏的那個小姑娘，是你演的？”

雲初岫都做好了等他一番嚴厲拷問的準備，卻沒想到老爺子開口問了這麽個問題。

她眨了眨眼，點頭：“是我。”

林老爺子看著她的目光漸深，好一會兒才低低地說了句：“謝謝。”

雲初岫微怔。

謝什麽？謝她……“拯救”了沈翊嗎？

她舌尖卷著覆雜的情緒，該說不用謝嗎？

她還糾結著，林老爺子又說話了，口吻有些惋惜：“如果你現在不是個戲子，就更好了。”

雲初岫琢磨著他這句話，眉頭微蹙：“您這意思是？”

“我就直說了，”林老爺子拄著手杖，面帶肅容，“我不滿意你現在的職業。”

他的氣勢一擡出來，雲初岫反而覺得輕松了，擡了擡眉：“您這意思是，如果我不是個戲子，您就同意我和沈翊在一起了？”

林老爺子點頭道：“可以再看看。”

哦。

再看看。

也不是同意的意思。

雲初岫笑了：“既然不管我是不是，您大概都會有意見，那我還是安心當個戲子吧。”

老爺子眼神銳利起來。

她不慌不忙：“您是沈翊的外公，也是長輩，我尊敬您是應該的。但這並不代表您可以對我的職業指手畫腳，我很喜歡自己現在的戲子身份，也問心無愧，您喜不喜歡，並不在我的在意範圍內。”

停頓一秒，她淺淺一笑，直視老人銳利的眼神：“我不會放棄我的職業，也不會離開沈翊。而且，如果今天對我說這種話的是沈翊——說直白點，我可能會對您外孫動手的。”

林老爺子：“……”

她忽然嘆氣：“說句實在的，外公，我除了演戲，也不會別的。您如果要我辭職，我只能在家裏當個米蟲，做做美夢，吸吸您外孫的血。您願意要個這樣的孫媳婦兒嗎？”

“……”

林老爺子看她的眼神忽然變得淩厲又覆雜，還有點兒不可思議。

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半晌，他從這沖擊裏緩過來了些，冷著臉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往往外走。

雲初岫跟上去，模樣乖得不行：“我送您下去。”

林老爺子似乎憋了憋什麽話，最後還是沒說出來，抿著唇徑自往前走。

雲初岫把人送上車就折回去了，林麟瞥著林老爺子冷沈的臉色，試探地問：“爺爺，我嫂子跟您說什麽了？”

林老爺子冷漠地拿眼掃他：“嫂子？一個黃毛小丫頭，你叫得挺親。”

林麟：“……”

他還是別說話了吧。

靜默了片刻，林老爺子忽然說：“那小丫頭……”

林麟直了直身子，豎起耳朵。

老爺子哼了聲：“傲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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