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人員常常會告訴參觀者：“生化實驗室”是一個步步危機的地方，你要謹小微慎，你要動作輕柔，要善待它……不要家暴它。

現在讓我們跟蹤一下，7月14日這天淩晨，在圓舞號的“2號生化實驗室”，由於北歸家暴了某只旋轉椅，進而導致的一系列連鎖反應：

——旋轉椅重重砸在金屬櫃上，櫃子底層的一個玻璃制三口燒瓶撞上了金屬櫃內壁，瓶身碎裂，燒瓶裏的藍綠色液體流出來。進度條啟動。

北歸：“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藍綠色液體在金屬板上匯聚成了一個小小的正圓形，並迅速揮發。進度條百分之二十。

唐千鶴手裏還拈著時間線，茫然地看著北歸：“什麽‘不是時候’？”

修生生放下了方才探訪過女孩子唇瓣的手，望著北歸，似笑非笑。

北歸的視線掃過他們相握的手，再看向唐千鶴另一只手的手勢，明白自己大約是誤會了什麽。但他更清楚，另外有些事，不是誤會。

他沈聲道：“千鶴，出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唐千鶴面露遲疑。晶毒只消解了四分之三，她不想半途而廢，更重要的是她還惦記著修生生剛才說的話。

“你先等一下。”她對他說，然後轉頭去看另一個人，“為什麽‘圓舞號’只允許天人和天人的配偶登船？那其他人呢？異能者、免疫者還有普通人……這些人怎麽辦？”

“耶和華降下大洪水的時候，諾亞方舟也無法承載地面上所有的生物。”黑發青年平靜地道出事實，“圓舞號是天人們一手打造的，建成之後也只為天人服務，理所當然。”

唐千鶴緊緊皺眉，想說什麽，卻又感到自己缺乏立場。

——化作氣態的藍綠色液體，被實驗室裏的空氣凈化器吸入，凈化器內部的某個零件突然爆出細小的火花。與此同時，金屬櫃裏的藍綠色液體仍在不斷揮發減少。進度條百分之四十。

北歸：“說完了嗎？”

唐千鶴偏過頭來，眉心仍舊蹙著，但還是努力放緩了語氣：“就快好了，你等一下。”

男孩子森默地看著她，看她不再言語，只是抿著唇，手勢翻飛，一來一回，每個動作裏都灌註了十二分的精神。

這情景如此熟悉。數日之前，她也像現在這樣，一絲不茍地為他消除晶毒。

她很認真。但這份認真僅是出於對生命的看重，還是基於更深的什麽，他一無所知。就像他不知道，當修生生的手指撫上她的唇，她心裏是否泛起波瀾。

同一時刻，修生生也在註視著眼前的女孩。

她面色低沈，但手勢沒有任何遲疑。她明明對他的話語感到不快，卻仍選擇了替他消解晶毒。

若替這是一樁交易，那麽她有履行交易的義務，然而並非如此。沒有交易，沒有義務，替他做這些根本得不到任何好處，她其實早就該停手，轉身，揚長而去，用背影宣布她的憤怒和不滿。

是什麽讓你留了下來？

——空氣凈化器內部再次爆出火花。進度條百分之八十。

唐千鶴松開了手。

終於弄完了，她臉上這麽如釋重負地寫著，站起身，甩了甩手，捋了捋耳邊的發，然後看向沈默的北歸：“走吧，我也有話要和你說。”

她向他邁出了一步，幾乎同時修生生臉色微變，霍地立起，探手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回來按進自己懷裏——就在他做完這個動作的瞬間，空氣凈化器爆炸了。

——所有的燈都熄滅，實驗室陷入黑暗。進度條百分之百。

爆炸聲讓所有人的耳朵嗡嗡響，唐千鶴被修生生抱著，清楚地感到有什麽細小的東西從後方像子彈那樣射過來，擦著她的發掠過，沖向前方，接著黑暗裏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

她驚魂未定，忽然感到有什麽東西正在迅速接近她，驚駭之下，想也不想就一拳揮出，卻被人抓住，接著黑暗裏響起一把熟悉的聲音：“是我。”

“……北歸？”

他應了一聲“嗯”，握著她的手，站在她身前，低聲說：“別動。”

唐千鶴果然不動了，但她覺得好像哪裏不對。

她聽到了爆炸聲，緊接著電燈熄滅，根據生活經驗判斷，大約是某個電器爆炸，導致電線短路電流過大，電閘動斷開……

那麽你們兩個大男人應該趕緊履行自己的天職，去看看究竟怎麽回事，該修理變壓器的修理變壓器，該更換保險絲的更換保險絲啊！全都杵在這裏算什麽？實在不行你們都閃開換我上啊，我家的電燈泡全是我自己換的！讓我來！

“……修生生。”

“嗯。”

“你……松開。”

“噓。”

“……”

她郁悶了，正想說什麽，腦中卻突然白光一閃——

所有的燈都熄了，那麽本來被紫外線囚禁著的喪屍王現在……在哪裏？

註意到懷裏的人身體突然繃緊，修生生知道她已經明白過來了。

“它還在這裏。”他說出了她最想知道的信息。

“他藏起來了？”她壓低了嗓音，“我看不到他，他在哪邊？”

“不確定。”

“……你也看不到它？你不是能夜視嗎？”她問。

“太暗了。”

“……”也就說已經超出“夜視”的能力範疇了。

他們當中就數修生生的五感最強，如果連他也無法判斷敵人的位置，那就有點麻煩了。

北歸突然道：“我帶她出去。”

唐千鶴還沒反應過來他口中的“TA”是誰，修生生已經頷首：“小心點。”

接著唐千鶴就感到擁著她的懷抱松開了，同時北歸握著她的手將她往外帶，她不由自主地向外跌去，落進了一個溫暖的臂彎裏。她一怔，擡手將他推開了些，自己站穩了身體，低聲說：“謝謝，我自己能走。……小心。”

北歸沒說什麽，只是在她準備抽回手的時候抓緊了她，牽著她，按照記憶裏的路線往外走。

唐千鶴心緒浮動，她明白北歸的意思：他帶著她這個非戰鬥系的異能者先離開，留修生生對付喪屍王。

這個策略大約不壞，否則修生生也不會幹脆地應下。在那個狹小黑暗的實驗室裏，她的存在對修生生而言反而是累贅吧。

忽然又想起方才在黑暗裏，她還沒反應過來情況危急，他們卻都已經想到了，並且不約而同地將她護住。如果換做幾年前，她大概會非常痛恨自己的弱小，並發誓一定要比從前千百倍的努力，但現在她想起那一幕，雖然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但更多的卻是被關照著的感動。

正是因為死過好幾次，不斷地得到又失去，她才更加地清楚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有多可貴。無形無色，卻重逾千鈞，是生命最鮮活的部分。

走出實驗室，北歸停下，唐千鶴也隨之停下。北歸關上了實驗室的門。

“他一個人對付屍王，沒問題吧？”她盯著實驗室的門，有點不安。

北歸用眼角瞟著她：“你想讓我進去幫他？”

唐千鶴搖頭：“你的能力要在有光的地方才好用，裏面黑乎乎的，你去了也是給喪屍送口糧。”

“……”他好氣又好笑，“激將法用得挺不錯。你又知道我能力不行？”

“瞬移什麽的不是都得有光才能派上用場嘛，兩眼一抹黑什麽都看不到，回頭把自己撞墻上了怎麽辦。”

“那我剛才是怎麽帶著你從實驗室裏出來的？”

她一楞，猶疑著：“……蒙的？”

“因為我有腦子。”他白她一眼，一語雙關，“我已經記住了實驗室裏所有物體的位置，只要裏面不炸成廢墟，我就能在裏面自由瞬移。”

她眼睛一亮：“那你去幫他……”

“行了，那什麽屍王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北歸揮揮手，鼻子裏冒著酸味，“我們在裏面只會礙事而已。一會兒他就出來了。趁現在，先把話說清楚。”

唐千鶴怔了怔，然後臉色一變：“對，我是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說——你知道2032年地球會停止公轉嗎？”

北歸楞了，原本想好的質問全忘了，望著她，語氣透出一絲嚴肅：“你聽誰說的？”

“修生生告訴我的，就剛才。”

“……他是認真的？”

唐千鶴皺著眉：“我覺得他沒在開玩笑。”

如果不是玩笑，那就太可怕了。北歸想。可這麽大的事，他竟然從沒聽說過……慢著。

也許正因這件事已經遠遠出了普通人的認知，甚至用“事關重大”都不足以形容，所以他才沒機會知道……

北家現在的掌權人，畢竟還不是他。

“這件事，你先不要和其他人說。”他說，神情罕見的鄭重，“我回去核實一下。”

“我知道。這種事怎麽能隨便亂說，會引發恐慌的好麽……但我覺得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唐千鶴憂愁地說，“2032年地球就要完了，世界末日，修生生說‘圓舞號’是天人專用……你說我要不要現在讓小妮去抱抱他的大腿……咦！”

她雙手一拍，目光閃亮：“還有宋二啊！小妮和宋二一起，這不就正好符合‘天人的配偶’這個條件了嗎！”

北歸盯著她，不說話。唐千鶴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點不自在，縮了縮脖子：“幹嘛？我說錯什麽了嗎……還是我臉上有臟東西？”她摸了摸臉頰，然後看了看自己的手，嘀咕：“沒有啊……那你看什麽？”

“我在看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想氣死我。

“……？”

看她似乎真的沒搞清狀況，北歸揉了揉太陽穴，說不清心裏是喜悅多一點還是郁悶多一點。至少這麽看來，她並沒有對修生生有什麽多餘的想法……算是好事。

他打起精神，說：“總之，回去我會全部弄清楚。你就安心等我的消息。”

我會弄清楚“世界末日”究竟是真是假，弄清楚“圓舞號”究竟怎麽回事……不就是宇宙飛船嗎？！我給你造一艘好不好！

唐千鶴沒應他，她正仰著頭，盯著飛船看起來很牢固的金屬板：“說起來，你覺不覺得‘圓舞號’挺大的……我記得全世界的天人加起來也不到一萬人來著，你說如果我們和修生生商量一下，他會同意分些名額給異能者嗎？”

北歸，磨牙：“你給我差不多一點……”

……

正如北歸所說，沒過多久，修生生就擒住了屍王，接通實驗室的電源後，將它重新丟進了紫外線囚籠裏。

哲人曰：世界上最了解你的，往往正是你的情敵……

生化實驗室這邊的小插曲落下帷幕，東方的天際也露出了曙光。

天亮後，人工島上所有的喪屍海族都化成了灰。不只是人工島，整個利貝諾，乃至整個美洲，“蜂魚島屍群”的存在都被日光消抹得一幹二凈。

池下機智地把他們在人工島上的遭遇制作成了視頻——作為一個萬年機械迷+準禦宅族，池下有隨身攜帶三部手機的好習慣，超長待機，隨手拍不費力——放到互聯網上，恰好這幾天全球都有網，於是短短兩日，轉發量過萬，造成的結果就是——

利貝諾火了！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突然成了實時搜索第一名，精英區的管理員們頭疼之餘，也開始考慮是否要專門開辟一個新區，作為旅游區，專門接待各地過來的冤大頭……你知道戰後少不了重建，重建少不了花錢……而天人帝國的國王不知道發什麽瘋，居然說他不打算撥款……不撥款讓我們吃什麽呢？利貝諾計劃要怎麽辦呢？

“那就終止吧。”黑發的天人閑閑地說，眼睛甚至沒有從書本裏挪一挪。

前來請示的精英擦了擦額頭的汗：“可是，可是這是持續了一百年的實驗……而且聯合國那邊也希望實驗繼續下去……”

黑發的天人低低的笑了一聲，“他們就是嫌日子過得太舒服了。”

精英覺得他的後背也不能保持幹燥了……

媽媽，國王陛下笑起來好可怕QAQ……

西裝筆挺的精英恨不得立刻滾出這裏，然而他還得戰戰兢兢地繼續待著，等待一個明確的指示。

他的委曲求全，終於換來了男人的一個回顧。

“安心回去吧。”黑發的天人溫和地告訴精英，“他們很快忙得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不會有空找你的麻煩。”

精英張大了嘴，看著男人放下了書，看到他起身朝外走，他猛地回神，鼓起勇氣追了上去，訥訥道：“您該不會打算發動全球戰爭？”千萬不要，他不想上戰場……他還是只單身汪啊！連女人的胸都沒摸過……

“不會。”男人說。

“……那您？”

男人步子微頓，看了精英一眼，精英在那一眼下頭皮發麻，但還是咬緊了牙，和他對視。

修生生微微地笑了，用欣賞老實人（傻蛋）的表情，多瞧了小夥子幾眼。

他這兩天心情不錯，所以他決定給老實人一點提示。

“你可以去打聽一下，最近哪裏傳出了新型傳染性惡疾的消息。”

留下一臉懵逼的精英，修生生繼續朝外走，直到來到一扇門前，推開門，環視一圈。

人基本都到齊了。

本傑明第一個發現了他，接著大武也看到了出現在門邊的自家隊長，他們迎了上去，打過招呼，修生生問：“阿客呢？”

仇一客、大武和文蓁之前被留在歐洲，與那裏的喪屍王作戰，昨天夜裏他們帶著喪屍王的晶核回來，所以才有了現在這個慶功宴。

“估計那小子還沒睡醒。”本傑明不懷好意地揚著眉毛，“我去叫他。”

……看來，他準備采取一些正常人不會想到、就算想到也不會真的操作的叫醒服務。

本傑明離開了，修生生和大武說著話，心神卻分了些在不遠處的唐千鶴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交叉吊帶白色半身打底衫，外搭橘色罩衫，下面配一條粉色百褶裙，經過兩天的休息，看起來氣色紅潤。

很可口的樣子。

她左邊站著文蓁，右邊是酒井蘭，三個人靠著酒桌，不知她說了什麽，文蓁笑得肩膀直顫，酒井蘭雖然沒笑，但看得出心情不錯。

哦，倒是很快就和他的隊員混成一片了麽……隊長大人漫不經心地想著。說起來她似乎和女孩子相處得都不錯，和本傑明也能開幾句玩笑，但對著他就拘束很多……這種地方也有差別待遇？

酒井蘭忽然發現了他，望了過來，於是另外兩個女孩子也跟著看向這邊。

“隊長。”文蓁斂了斂笑容，向他致意。

他笑了笑，朝她們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遠目）這兩天卡得喪心病狂，我想大概是因為，隊長要恢覆記憶了……

咳更得這麽晚有點心虛，要不明天……我寫個夫妻相性小劇場補償大家的等更？=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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