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千鶴攥著時間線的手一抖，修生生隨之蹙起了眉，她心中一慌：“你怎麽樣？”

他舒展眉心，搖搖頭：“沒事。你繼續。”

她哪敢繼續？就她現在這狀態，再擺弄他的時間線，明年今天她就該在他墳前跪著哭了信不信？

不敢動，好不容易等到時間線重新穩定下來，她立即松開手，解開束縛的時間線恢覆了原有的狀態，在虛空中緩慢而穩定地前行，她卻像被丟進了海嘯裏，大腦隨著身體一起旋轉，顫抖，迷茫。

他說的分明是前一世的事……可那一世，應該只有她記得……

記憶……恢覆了？不，這不是用“記憶恢覆”能解釋的，對修生生來說，那些都是根本不曾存在過的事。

【我肯定沒見過你。】

【我完全沒印象。】

這些才是正常的，像仇一客那樣的反應才是正常的，因為那些都是……在這個世界裏沒有發生過的事。

所以現在是什麽情況？修生生為什麽會知道那些事？

“你那個……‘記憶’，”她艱難地說，“會不會是夢？是不是夢裏見到的事，你誤以為是真的？”

如果說是夢見了“前世”的事，這似乎也說得過去……

但修生生卻否定了她好不容易想出的解釋。

“你覺得我會連是不是夢都分不清楚？”他搖搖頭，“覺得很難相信？我也覺得奇怪，這段記憶是突然冒出來的，在想起它之前我根本不覺得自己缺失了這段記憶……”他頓了頓，“不，用‘缺失’來形容並不準確，我確定我的記憶沒有問題，所以這一段記憶，是多出來的。”

他的聲音竟然還是那麽冷靜，仿佛在敘述別人的故事。

唐千鶴楞楞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低聲說：“你不覺得恐怖嗎？”

捫心自問，如果她腦子裏突然多出一段記憶，她會以為自己在不知道的時候精神分裂去做了其他事，又或者是被什麽奇怪的異能影響，產生了虛幻的記憶，無論哪種，都令人毛骨悚然。

她誘導他去思考那個可能：“你有沒有想過，那段記憶是你精神分裂的人格做下的……”

他居然點頭，讚揚似的看著她：“這個可能性我也考慮過，所以我請一位異能者查看了我過去五年的記憶，但他沒有發現我的記憶有任何斷層。打個比喻的話，我自身的記憶是一條完整的DNA鏈，那段突然出現的記憶就像是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攜帶著，突然闖入細胞內的DN□□段。”

“奇怪的是，那位異能者能看到我的生平，但卻看不到這段多出的記憶……”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讓人不知不覺便沈浸於他的描述：“後來我想了想，大概因為這段記憶並沒有發生在物理層面，所以用異能也無法探查出來，這種現象，應該更接近於……”

唐千鶴脫口而出：“‘前世回憶’？”

修生生頓了頓，微笑：“有點接近，不過要我說，我覺得我更像是無意間感應到了平行世界發生的事。”

瞠目結舌，她靜了半晌，才皺著眉說：“‘平行世界’這種說法……我不太喜歡。”

修生生理解地點頭：“‘平行世界’這個理論確實充滿了不確定性，不過我恰好知道一個人，他的右眼被肉食性昆蟲啃噬過，但他似乎擁有一種變異基因，這種基因使他的□□具有著極大的強韌度和愈合能力。受傷後不久，他的□□沿著晶狀體上的月芽形凹陷開始愈合，最後右眼能夠成像，但是其成像卻與現實中的影像有所區別。

“我想，大約是光線在多重折射下產生了空間的紊亂，一個與我們所在世界非常相近的平行世界被折射進了他的眼中……總之，為了驗證我是不是看到了平行世界，我去找過他……”

她突然道：“別說了。”

修生生一怔。

唐千鶴退後一步，她緊緊閉著嘴，像是在抗拒什麽。

如果修生生懂得讀心術，那麽他就會在她還算平靜的面孔下，讀到她的尖叫。

不能接受。她想，這沒法接受。

如果之前她所經歷的都只是一個個“平行世界”，那那所謂的“回到過去改變未來”，不就根本是個笑話了嗎？她以為她是回到了過去，救下了文蓁和木蘭，但事實上，死去的生命根本無法挽回，誰也救不了誰，什麽遺憾都沒得到彌補……

……不，不能這麽想，這樣太消極了。

想想看，現在不是一切都挺好的嗎？她救回了文蓁她們，這些年大家也一直過得不錯……說到底，“平行世界”只是他的個人臆測，她可從沒承認，以後也絕不會承認。

她繃著臉，聲音像傍晚的風，微微發冷：“我不管你看到了什麽，但是對我來說，現在這個世界才是真實的。……你的傷應該已經沒事了，就這樣吧。”

不想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她匆匆轉身，卻聽到修生生平靜的聲音：“你這樣的反應，會讓我覺得你是在心虛。”

腳步頓了頓，她沒回頭：“我沒什麽心虛的，只是覺得很可笑，因為我拒絕了你的邀請，你就扯出這種荒謬的謊話。”

大步邁開步子，卻撞上了朝這邊走來的文蓁。

文蓁驚訝：“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唐千鶴抿抿唇，說：“沒什麽。”吸口氣，她勉強笑道：“一直沒機會問你，你怎麽也到這裏來了？”

文蓁很自然地看向那邊的黑發青年：“我和他一起來的。千鶴，你也認識他？”

唐千鶴一楞，然後“嗯”了一聲，說：“他胳膊上的傷我沒完全治好，你要是有傷藥，再給他包紮下吧。”

文蓁怔住了，但沒等她發問，唐千鶴就越過了她。

日光蒼冷，風聲嘶啞。

北歸立在鐘塔下，他靜靜看著朝這邊走過來的女孩，直到她經過他身旁，兩人即將擦肩而過，他忽然抓住她的手。

唐千鶴停下來，疑惑地看著他。

“跟我來。”他說。

……

鐘塔的第九層，從這裏向外望去，半個太陽王宮盡入眼底。向遠看，你可以看到婆娑的棕櫚樹，巍峨的宮門，宮門外迎風招展的黑紅旗幟，與蒼穹中綿延不絕的黑雲遙相呼應；向近看，太陽廣場的每一寸都鋪展在視野裏，纖毫畢現，任君觀賞。

換個時間，唐千鶴很樂意站在窗邊欣賞一陣異域風情，但現在她滿心都是剛才和修生生的對話。

平行世界……真的是平行世界嗎？在她死掉之後……那些世界還在繼續運轉？

她覺得自己鉆到牛角尖裏去了，一面告訴自己別在意，一面又忍不住去想象，如果那些世界都是存著在的……

以前也從宋必方口中聽過“平行世界”的概念，但那時她根本沒意識到這裏有這麽大的問題，如果那些是平行世界……

“看夠了嗎？”

唐千鶴驀地回神，這才反應過來她現在正和北歸在一起，而自己已經對著太陽廣場發呆了好久。

轉過頭，她抱歉地笑笑：“我走神了……你要說什麽？”

唐千鶴確實有點好奇，什麽話不能直接在廣場上說，非要跑到這裏。

有著娃娃臉的男孩子站在她斜對面，他背靠著一張櫻桃木鏤花長桌，一只手松松地撐在桌沿，側臉看著她——這個姿勢，令他的半張臉隱入背光的陰影裏，而另外半張被日光照射到的臉，說不上是什麽神情，仿佛帶了點笑意，但如果看久了就能發現，這個人不是“笑”，只是在習慣性地牽著唇角。

他說：“我剛才問你，你的異能可以單獨回溯人體內某個器官嗎？”

原來他已經問過了。唐千鶴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說：“我沒試過單獨回溯某種器官……但估計不行，因為一個人身上只有一根時間線，這根線是自左向右緩慢流動的，我往左拉動這根線，他身上的時間就會往回撥……整個身體都會受影響。”

她的回答，和北歸預想的差不多。

果然不行。他想，利用時間異能單獨回溯心臟這件事，果然不靠譜。

大約他臉上的神情洩露了什麽，唐千鶴的語氣變得有些小心：“你家裏有人出事了？需要時間回溯？”

“……如果是呢？你能回溯到什麽程度？”

“沒全力試過，但應該不少於半年。”唐千鶴嚴肅起來，“真的出事了？是誰？其實整個人都回溯回去更好，有什麽隱患也能一起排除掉。”

北歸沒回答，唐千鶴更加不安，試探：“難道那個人出事很久了？超過半年了嗎？”

十個半年都不止了。北歸心底輕嘲，卻也被她毫不掩飾的關心暖了一下，面上多雲轉晴，好笑似的說：“你緊張什麽，只是隨口問一下。”

她半信半疑，但又覺得這種事沒什麽好隱瞞的，大約他真的就是那麽隨意一問，心頭大石落下的同時，也有些不爽：“沒事你擺什麽□□臉，嚇我一跳。——你就為問這個，才把我帶這裏來的？”

聽她最後那句話的口吻，仿佛他要敢說是，她就要好好和他談一談人生和理想，因為北歸立刻說：“當然不是。”

說完這句他就有點啞了。

真相是剛才在鐘塔前，修生生一直註視著唐千鶴，北歸心裏憋悶，只想著立刻將她帶離對方的視線範圍，然後逼問她剛才和修生生都說了什麽。

可當北歸真的拽著人到了這裏，才發現自己的行為太幼稚了，有失一個男子漢的基本氣概……如果他再追問她和修生生的對話內容，那簡直連個男人都算不上了。

很久之後，北歸會明白他現在的想法才叫天真幼稚，對於情敵，就要秋風掃落葉般無情，有關對方的情報更是一絲一毫都不能放過！男人的尊嚴是什麽，能睡嗎？

可惜此時的北歸，還只是個戀愛經驗有餘，吃醋經驗不足的雛貨，於是他不但要忍著百爪撓心的好奇，還要苦逼地填平自己挖的坑：“我帶你過來，是想告訴你，洛裏斯那枚晶核的效用，我好像明白了。”

唐千鶴驚訝：“真的？是什麽？”

“嗯……大約是改善體質之類的。”假話說完了，摻點真話，“我能感覺到身體裏多了一個能量團。”

多了一個能量團，但是好是壞，這就難說了。

唐千鶴信以為真，扭頭就要去找文蓁問她身體裏的能量團，北歸趕緊攔住她。

口供還沒對好呢，她一問不就全露餡了麽。

“你打算拿仇一客怎麽辦？真要一直帶著他？”他轉移她註意力。

她果然上當，皺著臉：“我也不想走到哪裏都帶著個巨嬰，但他現在真是一點自保能力都沒有……要不，我們在太陽王宮這裏多住幾天？住到他恢覆再走……”

北歸沒意見，基本上唐千鶴現在說啥他都沒意見，只要她別提起他剛才幼稚的舉動。

兩人一起走下樓，下到三樓的時候北歸忍不住問唐千鶴她剛才站在窗邊，看什麽看得那麽入神，唐千鶴楞了楞，說她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正說明那不是什麽要緊事。

北歸的心情更好了。他方才真以為她是看太陽廣場上的某人看得入神，叫她都沒回應，讓他打翻了好幾缸老醋。

其實早在雲南基地裏，北歸就看出唐千鶴和修生生之間氣氛暧昧，但那時他一來沒確定自己對唐千鶴的感情，二來他判斷唐千鶴和修生生兩個人走到一起的可能性極低，後來事實證明他果然明見萬裏：修生生提出邀請，唐千鶴十動然拒。

到了現在，北歸更不擔心唐千鶴會投入修生生的懷抱了，要說為什麽……

因為文蓁喜歡上了修生生。

其實文蓁表現得並不明顯，至少唐千鶴和簡妮都沒發現任何不對，但北歸最拿手的就是捕捉別人的細微情緒，同時他也很擅長從蛛絲馬跡中推理出真相。

沒錯，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深淵”的前任軍師得意地想。

然後第二天他就被打臉了。

唐千鶴失蹤了，同時消失的還有仇一客。

……

唐千鶴醒來時，覺得後脖子像被摩托車碾過似的。

動一動頸骨，疼得齜牙咧嘴。

臥槽，仇一客那死人頭……這是下了多重的手！

這種物理擊打導致的損傷，身體是不會自動修覆的，不想一直疼下去，就得老老實實給自己回溯。

保持著高位截癱的體勢，唐千鶴一面給自己回血，一面考察四周環境。

她似乎躺在了一片野生草地上，雜草有點硬，隔著衣服紮得人發癢。

天空是響晴的，那種鮮亮的青藍，讓人想起色彩濃郁的現代油畫，又或是潑灑了一地的新鮮油漆。

這景色還算湊合，眼睛沒什麽可抗議的，但鼻子卻說它快被風裏詭異的味道逼瘋了。

從未聞過這麽一言難盡的氣味……仇一客這是把她丟化工廠邊上了嗎？

一塊石子兒丟到她耳邊，微帶沙啞的嗓音在不遠處響起：“醒了就趕緊起來。”

仇一客！你丫在啊！

激動之下她忘了自己還在高位截癱，一擡脖子差點沒疼抽過去，頹然倒回草坪上，半晌緩過來，怒道：“我差點被你打癱瘓了知道不？下手那麽重你是想殺了我嗎？！”

他哼笑一聲，“你現在還能說話，就說明我手下留情了。”

“少來，那是我自己身強體壯耐折騰，換別人早被你打殘了。小氣鬼，不就是被大家圍觀了一下你智商掉線的樣子嗎？之前我就和你說過二次回溯會有副作用，讓你自己當心點，誰讓你不聽人勸？虧我還耗費能量幫你治療，你良心……”被狗吃了……

最後那四個字被唐千鶴吞回了自己肚子裏，因為仇一客走了過來，那雙冰綠色的瞳仁很有威懾力地盯著她。

“接著說。”他涼涼道。

唐千鶴咽了咽口水，“……總之你已經打過我了，咱倆扯平，以後不許拿這事威脅我。”

“我打你？”他嗤笑，“我要是打你，還能好好坐在這裏？”

他拾起她身旁的一塊石頭，當著她的面，握住。

唐千鶴和石頭君一起哆嗦……

喀。

兇獸松開手，石頭粉末在風裏灑淚飛揚……

唐千鶴臉都青了。

仇一客甩了甩手，朝她走了一步，她刷地跳起來，一手扶著脖子，一手攔在身前，色厲內荏：“你別過來！”

仇一客挑挑眉。唐千鶴趕緊說：“打脖子也算打。反正我受傷了，這事扯平。”

小心眼，不就是昨天下午大家閑著沒事逗了逗他，她看得有趣，又提供了幾個清新脫俗的點子……用得著這麽記仇嗎？

……好吧，其實她也覺得把小朋友欺負到哭，是有那麽點過分……不過這軍功章有她也有其他兇獸一份，他怎麽不去收拾大武他們？柿子專撿軟的捏？

想到這裏，唐千鶴也怪自己太不謹慎了，明知道仇一客隨時可能清醒過來，她竟然還讓自己落單，如果一直和北歸或簡妮待在一起，也不至於吃了他一記黑手，再一睜眼，就跑到這麽個古古怪怪的地方……

咦，這是哪裏來著？

——答案是，利貝諾。

時隔多年，唐千鶴終於來到了傳說中的利貝諾。

她此刻所在的位置是利貝諾B區，俗稱“平民區”，這裏不通水電，除了每個月10號精英區會派人來分發一次物資，其他的都要靠自己想辦法。順帶一提，由於地理環境特殊，利貝諾周圍的海洋中幾乎沒有能吃的活物，而精英區發放的那點物資是絕對不夠B區所有人分的。

想要吃上飽飯，就得舍得拼命。因為資源極度缺乏，住在這裏的居民腦洞都很大，膽子也肥，唐千鶴之前聞到的那些古怪味道，就是有人把海上飄過來死水母和空貝殼還有廢棄硬幣混在一起，大火燒烤，據說這樣燒出來的水母富含鈣鐵元素，吃一口等於喝三口鹿血，吃兩只三天都不餓……

像平民區這樣的地方，在利貝諾以外的人看來簡直比非洲的貧民窟還不如，但在利貝諾原住民眼裏，平民區是除了精英區之外最令人向往的伊甸園。據仇一客說，整個利貝諾群島，按七個島劃成了ABCDEFG七個區，各有各的特點，和其他區比起來，平民區宛如天堂。

為什麽這裏的人不離開利貝諾？原因很多，其中一個理由是他們出不去，這裏是海上孤島，唯一通往大陸的交通工具是飛艇，而飛艇都掌握在A區的精英分子手中，退一步講，就算人家真把飛艇送到你面前，大字不識一個的你……會開麽？

利貝諾是個畸形的生物圈，一個似乎只能出現在科幻電影裏的“第九區”，但它卻切切實實地在現實中存在了上百年，並且未來還將繼續下去。

唐千鶴不知道究竟是誰制造了利貝諾，目的又是什麽，但她已經窺見了一些暗地裏的觸角。

利貝諾，達爾文計劃，魔蔓危機，星火計劃……這四者之間必定具有某種聯系。

那張“魔蔓分布圖”還在她的隨身背包裏，那天她被仇一客擄走，背包落在臥室裏，希望簡妮有好好幫她收著。

話說回來，仇一客為什麽要將她帶到利貝諾？如果是為了報覆，隨便把她丟在那個鳥不拉屎的荒郊野外就好了吧？

拿這個問題去問仇一客，得到的答案是——

“在這裏待著，時間到了我會帶你走。”

這算什麽答案？

她還想再問，但他已經走了。

仇一客真正要走的時候，光靠一個非戰鬥類異能者是攔不住的。

三秒之後，這片區域就只剩唐千鶴一個人。

她也不敢亂走，怕民間臥虎藏龍，只好一面生著悶氣一面守在在自己醒過來的地方，踢著石子兒等仇一客回來。

從她躺過的那片雜草坪往左走幾十米，幾根深深紮在地裏的鋼筋，依稀能看出那裏曾經有過什麽建築。唐千鶴走過去細細看了一陣，推測這裏可能本來有一處二十幾平米大的建築物，地基並不深，估計是個只有一層的小平房之類的……也許是鐵皮房？

鋼筋露出在地面的部分銹蝕得很厲害，說明那個鐵皮房已經被拆了很久了。

一陣狂風忽然吹來，飛沙走石，她瞇起了眼，忽然在鋼筋邊上的泥土裏發現了一小片白色的東西。

她蹲下身，扒拉開泥沙，撿起來一看，有點失望：只是一張殘缺的紙張而已，不知在土裏埋了多久，上面的字跡都看不清了。

隨手把紙張又塞回了泥沙裏，她站起身，眺望遠空。

金烏懸掛在西面的天空，日光不強也不弱，照在人身上，泛起融融暖意。

她是清晨時遭到仇一客“毒手”的，看太陽的位置，現在大約是下午四點。這麽說來，利貝諾群島和加尼亞之間的距離相當可觀，恐怕隔著好幾個時區……

說起來，這個時間點，原本是兇獸們說好一起將洛裏斯進行火葬的時間。

洛裏斯死了，芳姐大仇得報，失去了主將和大量兵力的“九宗罪”，也不可能再翻出什麽浪花了。這趟加尼亞之行，理應算是圓滿落幕，然而不知為何，她心中總有些陰暗的預感。

是因為事情太順利了嗎？反倒令人不安。

洛裏斯死得太突然。七竅流血，這似乎很符合“能量爆體”的死亡特征，但難道洛裏斯會不清楚大量攝入晶核導致的後果？如果沒有萬全把握，他為什麽要一次性攝入那麽多？

就連修生生也無法解釋這一點。

一想到修生生，唐千鶴就又想起了昨天和他在太陽廣場上的對話。

當時覺得那麽難以接受，現在回頭去看，她覺得自己的糾結根本沒有必要，“平行世界”也好，“回到過去”也好，重要的是現在。

心結解開，她反倒有些好奇，對於上個世界發生的事，修生生究竟“想起”了多少？

大概……不會很多，應該只是幾個零星片段？

會這麽推斷，是因為這次見面的時候，修生生對她的態度，與幾年前在雲南分別時相比，雖然又親近了一些，但和上一世卻還有很大的差別。

如果修生生已經“想起”了一部分……其他人呢，又“想起”了多少？

“餵。”

唐千鶴回頭，仇一客正在不遠處看著她。

他站在沙丘上，雙手插袋，海風吹起他的額發，露出那雙冰綠色的瞳仁。

見她註意到了自己，他轉身朝反方向走，那意思很明顯：跟上。

他朝前走，腳下的影子隨著步伐起伏。

那樣輕松隨意的姿態，仿佛在說影子的主人從不會猶豫，更不會迷茫。

唐千鶴忽然出聲：“之前你在加尼亞，問我在雲南基地之前，是不是在其他地方見過你，我說是上輩子……”

仇一客頓住。

女孩子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緊張：“上輩子的事，你想起來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發現一個時間上的bug，修改一下。>_<說明一下，利貝諾離加尼亞不算太遠，大概就兩個時區，只是因為仇一客是乘坐飛艇到利貝諾的，交通工具不給力，飛了好久才到目的地，才讓唐千鶴產生了“兩個地方相距很遠”的錯覺。

明天的更新比較高能……嗯黑色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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