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月亮還在

關燈
再次回到麗水灣,仿佛隔了千年,這一走一回,來回不過六十公裏,劉星卻覺得出了趟很遠很遠的門,流浪漂泊了一路,終於回到家似的。

敲開歐陽家的門,楊嫂滿心的驚訝和歡喜,抱起可宜兩人就歡呼起來。

王一白聞聲從二樓房間推著顧安馨出來,看見再次回歸的劉星和可宜,瞬間熱淚盈眶。

顧安馨也仿佛懂得其中意義,嘴裏不停地喊著可宜的名字,事實上,從前一天晚上她們兩出門後,顧嘴裏就一直哼著可宜、可宜的。

可宜從楊嫂的肩膀上下來,沖上二樓,撲向顧安馨的懷裏,顧當即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快,幫劉星把行李放好。”王一白提醒一旁樂得合不攏嘴的楊嫂。

楊嫂急忙幫著劉星把大小的包箱往樓上搬,劉星望向大家,萬語千言,化作一抹暖笑。

她搜尋的目光被王一白立馬讀懂,“十一,上午出去了,也沒交代去哪,我給他打個電話。”

“別,我給他打。”劉星制止。

王一白會意點頭。

將所有行李安放好,一切物歸原地,劉星坐在臥室的床沿,望著窗外發呆,握著手機的手一直冒著熱汗,沁濕了手機屏幕,她幾次撥了他的號碼,只打到一半,又往回刪,試了好幾次,終是提不起勇氣。

目光不經意掃過床頭櫃上一個陌生的相框,從前是沒有的,相框裏裱著畫,非常熟悉,是那副她送給他的“滿天星”。

滿天……星,他的心意這麽明顯,她竟然沒有料到,自己真笨!

劉星捶著小腦瓜子,懊悔不已,終於鼓起勇氣,撥全了他的號碼。

可惜,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從中午到下午到夜幕降臨到星光泛海,一直關機!

看著一旁坐立不安的劉星,王一白低低安慰:“估計以為你們真走了,想自己靜靜,那孩子,什麽都習慣隱藏,習慣一個人扛,要不是我發現了那本畫冊,自作主張替他送給了你,估計你這輩子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劉星滿臉愕然,繼而是滿眼感激,說到這裏,畫冊?劉星忽然想起了什麽。

嘣地立起身來,“可宜,先交給你們了,我出去一下。”

王一白微怔而後點頭:“黑黢黢的,別走遠了。”

劉星點頭,拿著高亮的手電筒就往外奔去。

他一定在那裏!

是的,他就在這裏,一整天,都在這裏,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只一味在翻開記憶的大門,企圖抓住那遠去的身影。

從二樓垂簾那條極小的縫隙中目送她們的車子走出椰樹林的那一刻起,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沖動,跌跌撞撞從樓上奔了下來,簡單交代幾句,然後大步出門。

隔著路旁林立的垂榕,他一路追著車子,狂跑了十裏江岸,再跨上那座出島大橋,最後躲在麗水灣的入島大門後,望著那輛載著他最重要的兩位女子的車子越走越遠。

他覺得左胸的第三那根肋骨處,無法忍受的疼痛,痛得他有點窒息,仿佛心臟也已經被剜出來,被某人帶走了,那裏只剩下鮮血淋淋,空空如也。

他早知道他很難承受這樣的失去,可是依然決定放她遠走,因為她從來只愛著他,夢囈裏都念著的那個人,可宜,也是他的骨肉,他無法自私地將這一大一小的摯愛占為己有。

可是,目送她們離去的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他遠遠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這樣的失去,讓他痛不欲生,讓他生無可戀,讓他無法面對漫長而孤獨的餘生。

他多麽遺憾,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機會,連表白的機會都沒有給,他怕只要他得到哪怕一點點暗示,他就再也無法放手。

他多想親口告訴她,他愛她,很愛很愛她,從那個十月的夜晚第一次遇上起。

那年十月,那棵老槐樹下,他舍不得走,望著滿天的繁星,望著眼前一塵不染的人兒,聽著她靦腆地向他低低叮嚀,他覺得那個夜晚,是他人生第一次遇上的美好,那個十月的星光,是如此璀璨難忘!那個叫劉星的女生,照亮了他一路黯淡的人生!

那晚以後,他曾多次徘徊Z大的附近,努力搜索她的身影,只是再沒遇上。

絕沒想到,再次重逢,她竟然是顧安馨給他安排的第十個生育工具。

在他打出的那一團黑漆漆的汙泥下,他看清她那張蒼白如紙的臉時,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一陣狂熱的欣喜後,是墜入深淵的困惑和惱怒。

怎麽會是她?怎麽可能會是她?

她為什麽會答應做這種事情?她難道也是個貪慕榮華富貴,愛走捷徑的無恥小人!

他對她的愛一下轉變成沒有盡頭的嘲諷,他百般刁難她,直到她將惡作劇的他從小區的中心湖裏救上來,毫無怨言,安靜地挽著他往家裏走。

他心中的怨憤和抗拒一點一點在融化,如那一路身上落下的滴滴答答的水滴,點點被風幹。

他想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果然,他跟著她去醫院見到她父親的那一瞬,他明白了所有的緣由,他對她的愛更加深入骨髓,恨不得與她分擔所有所有的憂愁。

她到他家的第三十五天,他們從醫院回來,下車後,他發現她的嘔吐有些異常,當晚她再次勾引他,其實他多麽渴望擁有她,他心中的防線早已崩潰,可是每次看著她百般撫媚中那雙絕望的眼睛,他怎麽都無法接受那樣的饋贈。

那晚他把她脈搏,發現她已有孕在身,他心中一陣刺痛,無比荒涼,那孩子,一定是她口中夢囈的男子的骨肉,而那位男子,分明已經不在,否則,她不會常常在夢中喚著:高陽,別死。

那一刻,他決定幫她承受所有的苦難,他想愛她護她一輩子,讓她成為他的女人。

他第一次成全了她的占有,也從此擁有了她的全部。

他明白她完成任務後的受傷和恐慌,她側躺在一旁,蜷縮得像個受傷的孩子,嘴裏又一次呼喚著那個“高陽”的名字,甚至有點欲吐的痙攣。

他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祈求趕走她滿懷的悲傷,所幸他的雙手仿佛有神奇的力量,她終於安靜的睡去。

他發誓一定要讓她幸福!他開始策劃屬於他們的未來,於是私下更加努力學習,並利用自己多年積累的小本錢,悄悄創業,希望有天以真正的實力來與顧安馨抗衡。

他幫她順利瞞過了顧安馨夫婦,讓他們深信可宜就是他的孩子,事實上,他也一直把她當親生骨肉對待。

他知道她喜歡畫畫,總想辦法幫她創造機會,讓她跟王一白學習。

她知道她念著家鄉,總跟可宜聯手爭取假期返鄉的機會。

她知道她念著雁歸嶺上刻著“高陽”名字的孤墳,總在她想去的時候,提出要去看海。

前一年暑假回鄉的那晚,他半夜醒來沒見到她,第一時間找上了樓頂的露臺,每次回鄉,她總喜歡坐在戶外看星,果然他找到了她。

星空下,她的睡容那樣的安靜那樣的美麗,如水的月光灑在她潔白的臉上,像渡了一層銀光,分外誘人。

他蹲在一旁靜靜地望著她,越靠越近,越來越能感受到她均勻的呼吸,那雙櫻花般的雙唇如此美好,他無數次忍不住吻上去,卻害怕她驚醒。

那一晚他終於觸上了,涼涼的,軟軟的,仿佛有桂花糕般的香味,他差點深深吻了下去,可是他的長睫毛弄癢了她,她的忽然驚醒讓他手足無措,狼狽地摔在了一旁,還好她沒看清他眼裏的情緒,沒發現他偷吻的秘密。

他沒想到她會在那個他出走的夜晚找到他,在他的秘密花園裏,那片曾經只屬於他的香蕉林,他從前很少聽她說起自己的故事,那晚她說了很多,她的委屈讓他更加想保護她,她的淡然讓他滿心敬服她,她的勇敢讓他更加喜愛她。

他說:星星,以後這裏是屬於我們的秘密花園了。

他的言外之意是,他將逐漸還她一個真實的自己,他願意為她重新活過。

他早就發現隔壁家的男子對她的意義非同一般,可他萬萬沒想到會如此不一般。

在江岸看到他在自己未婚妻面前如此護著她,他能感受到那是一種異樣的深愛,盡管他知道劉星心中只有高陽,可是這位與高陽看似有很深淵源的男子,究竟還是讓他開始有些慌張。

那個十月的下午,他忙完公司的事回家,竟然沒看到她的身影,聽楊嫂說起白天椰樹林發生的事,他知道一定又是甄華碧來鬧事了,他匆匆趕去醫院,卻沒在夏清秋的病房裏看到劉星,只在樓梯口處看到了隔壁男子匆匆追下去的身影。

他估計她走了,卻不知道她會躲去哪裏,他回到家裏等了很久,夜色越來越濃,他的心糾得越來越緊,他忽然想起了一個地方,她會不會去那裏!他們的秘密花園——香蕉林。

他果然在密密麻麻的暗影中看到了月光下帶著稍許醉意的她,她喝了不少,他從未看到如此恣意的星星。

她竟然跟他訴說高陽跟她表白的那一幕,覺得那是她見過的世上最美的風景。

他多想告訴她,那是因為她的眼裏只有他,看不到別的,他只低低說了句,“十月……星光……更美。”

可是她明顯沒聽清,他忍不住指著天上的星星跟她說,“星星,最美。”她肯定不懂他真正想說什麽吧。

她只回了句“可是,太孤獨了,整個夜空,就那麽一顆。”

她只是沒看到,所以才會孤獨,他恨不得沖上去,抱緊她,告訴她,他一直在。可是他那一刻還沒準備好將所有的真相呈現,他也怕她接受不了,只好說“月亮,還在。”

是的,他這顆月亮一直都在,她從來不是孤星,只是她心中藏了一顆太陽,再也容不下也看不到別的了。

那晚,他背著醉成爛泥的她回家,已是深夜。她任性地讓他講故事,他其實挺喜歡那一刻真實的她,他願意滿足她所有所有的願望。

他給她念了幾米的作品《回家的路》,其實他想告訴她的很多,只是她也許睡著了沒聽到,也許聽到了沒聽懂,不過能夠那樣背著她一路踏著星光回家,他覺著已經很滿足。

那一天,他拽著找了五年多終於尋到的一顆四葉草激動不已往家裏趕,手上的家夥讓他緊張了一路,生怕握得重一些傷了它輕一些掉了它。

可他卻撞上了他們兩,劉星和隔壁家的男子,她竟然叫他高陽!天!他簡直五雷轟頂,那人沒死,她一直愛著的最愛最愛的人竟然沒死,還回來要奪走他的星星。

他恐慌,失落,甚至憤怒不已,可劉星那一句話“別胡說,那……那只是親情,友情,無關風月。”讓他沒有了所有情緒產生的理由。

是啊,她從未愛過他,而且事實卻是如高陽的推斷,可宜就是高陽的孩子,原來這真相,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連劉星也傻乎乎的不知情。

他覺得他可能真的要失去她了,可是依然希望自私地守著她,多一天是一天,依然不舍得讓真相浮出水面。

歐陽德光的去世,讓他措手不及,也讓他決定做回真正的自己,所有的事情是該有個了結了,現實總是要面對的,無法逃避一輩子。

安馨堂的那點茬對他其實並不是難事,他的怡安堂其實已足夠強大到能幫助安馨堂度過危機,加之皮膚過敏是他這些年研究最透的專題之一,他很快就能把空雲的病治好。

那段時間,他知道她短時間無法適應自己的變化,無法面對這樣戲劇般的情節,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所以他盡量避開她,給她充分的時間和空間。

可他真的很想念她,尤其是夜晚,早已習慣旁邊她溫軟的氣息。於是他有事沒事回椰樹林看她,甚至在她幫他收拾衣物的時候,心中無比溫暖動容,忍不住喚她一聲“老婆”。

她滿臉的嬌羞讓他更加沈醉其中,他不敢過多停留,生怕再多一秒鐘就忍禁不禁做出什麽來,他深知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坎,必須要跨過而且極有可能無法逾越的坎。

空雲完全康覆並成為安馨堂新一代明星代言人,所有的風波終於過去了,新的輝煌即將到來。

他滿心歡喜趕回椰樹林,想把喜悅和她分享,卻在江岸聽到了他們的對白,她原來只是因為愧疚,因為可宜才留在歐陽家,她依靠在那顆老樹下黯淡茫然的背影深深刺痛了她,他再也不能自私地占有她折磨她。

可她那麽善良,他怎樣才能讓她安心離開,那段時間空雲對他開展了激烈的追求,他正好借助她讓她遠走。

然後,天意如此,可宜一場大難,他心痛之餘,再無選擇餘地,將真相大白。

他知道自己終於失去了她們,可他還想最後感受下她的溫存,他讓高陽給他們最後一點時間,讓他好好陪她們母女過個安靜的春節,元宵過後,會將她們雙手奉還。

今年春節是他至今最開心難忘的了吧,她終於當了會歐陽家的小主人,像他的小媳婦一樣。

元宵那天竟然下起了雪,在南國的廣州,一如他冰冷的心情。她出去買菜了,卻沒帶傘,他想去接她,雪中的她笑得好甜好美,他站在不遠處呆呆望著,舍不得驚動。

她被雪花覆蓋了滿頭,他怕她凍著,還是忍不住上前去了。她絮絮叨叨訴說著滿懷的激動,他情不自禁再次暗示:“羊城飄雪,必有冤情。”他想告訴她,其實他深愛著她,可那個傻女人似乎完全不懂。

算了吧……一切都將過去,再也不必掙紮了,免得彼此痛苦,她的心中只有那人。

最後一晚了,即將失去,他總想留下點什麽,填補自己空得慌亂的內心,於是他跟她要了一幅畫——滿天星。他的生活從此再無她,只希望一副滿天星,能夠代替她陪伴自己的餘生。

那晚她竟然又做噩夢了,住在隔壁的他急急跑去安慰她,平靜下來後,她竟然忽然睜開眼睛看他,他心跳一下亂了拍子,不過她睡得迷糊,很快又閉眼睡去,她嘴裏嘀咕著什麽?怎麽可能,她會喚著“歐陽……歐陽……”,這是他一直想讓她喚他的昵稱,只是想替代某些東西,刷新某些歷史。

一定是自己聽錯了,怎麽可能。

那座房子,是他兩年前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之所以讓她按右手無名指,其實是想送給她的結婚禮物。沒想到最後,成了他送給她的嫁妝。

那天,他鬼使神差地就到了那裏,只是想再去看一眼,然後把手裏的那串鑰匙留下。

沒想到她也來了,她只是好奇吧。

她竟然問他有沒愛過她?

他掙紮了許久,沒有勇氣回答,只反問了她一句,有沒愛過他?心跳到了嗓子眼裏,他很害怕聽到答案,又極其期待,如果……如果她對他有過一點點愛,也許,他會做出瘋狂的事情來,再也不讓她走。

可惜,她只是沈默,然後殘酷的事實是,她要走了,只是兩天後的事,一切的答案再無意義,事實已經很明顯,她應該是希望跟他走的,他只能給了她一個“goodbye kiss & goodbye hug”,當做最後的祝福和告別。

前晚,她發現了他的避孕證據,再次問他那個問題,他仍然沒有勇氣說出那句話,還是讓她走得輕松些吧,真相已經不重要。

昨晚,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幾乎有了一千次一萬次沖到隔壁,告訴她他愛她,求她不要走的沖動,他們親密的身影讓他甚至抓狂得無法控制地按亮了房間的大燈,這樣的舉動仿佛真的阻止了什麽,他傻乎乎地有些慶幸,繼而是徹夜難眠。

他們的故事回憶起來原來這麽短,他們之間正經的對白好像少到能數的清,而為什麽這樣的愛卻填滿了他生命中的每一抹空氣,讓他無法自拔,難以逃離。

歐陽十一深深地嘆了口氣,不知是夜晚霧氣太重,還是眼睛被冷風刮到,亦或是再也抑制不住內心潮湧的悲傷,他的視野變得有些迷糊,泛著波光,以至於看到眼前人兒出現的時候,他以為是錯覺。

是的,一定是自己太舍不得她走,心裏想著的,眼裏看到的都是她。

可是那人卻說話了,聲音在耳邊響起,那麽的真切,那麽的溫柔:“歐陽,我們回家吧……”

他眼中隱忍的熱淚瞬時如洪水泛濫般湧出,雙唇激烈地顫抖著,他定定望著她,十秒,二十秒,一分鐘,三分鐘……

她只是笑,微微笑著,默默不語,可是他已經讀懂了她眼中所有的內容。

他的星星,沒有走!

他終於撲了過去,緊緊抱著她,用盡所有力氣,恨不得將她嵌入自己的身體裏,從此融為一體,再不分離。

“你剛才說什麽,再說一遍……”他無賴地糾纏。

“我們回家吧……”

“說完整的。”

“歐陽,我們回家吧……”

他松開她,捧起她皎潔的臉,月光下,她櫻花般的雙唇充滿了誘惑,他終於毫無顧忌地、深深地吻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結了,快誇我~~嘻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