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特福德郡，布希。

普塞爾音樂學校。

同樣是英國最好的藝術學校，比起可憐巴巴地散落在倫敦各個地方的RBS，普塞爾學校可要大方得多了。

看看人家那又是游泳池又是足球場的。

明明學生人數也差不多，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就是學校給你建游泳池，你有那個時間和精力去游麽？”羅曼看著身邊鼓著臉嘟嘟囔囔地抱怨的伊瑟，煞是認真地說道。

伊瑟沒好氣地橫了羅曼一眼，她當然知道他們的日程每天上課排練都排得滿滿當當沒有什麽課餘時間去做別的事情了。更何況他們高中部位於寸土寸金的西倫敦，就是想建點什麽也沒處建啊！

但是不可能歸不可能，我羨慕羨慕嫉妒嫉妒不行啊！隨便打擊人算是個什麽情況。

同學，你確定你是羅曼·紮伊采夫，而不是伊萬·維倫科？

看來她是不是得限制羅曼和伊萬的來往了，羅曼原本多謙虛靦腆乖巧的一個孩子，都要被伊萬帶壞了，伊瑟咬牙想著。

“怎麽不走了？”羅曼自然不知道伊瑟的想法，相當迷惑地看了一眼被他落下了兩三步的伊瑟，“弗蘭克讓我們提前十分鐘到的，再不快點就要遲到了。”

伊瑟對上羅曼無辜地眨了眨的淺綠色眸子，半晌，又移到他難得梳得整整齊齊的淺焦糖色頭發上。

這孩子，真不是故意的麽？

伊瑟一家，加上編外人員羅曼，這會兒在普塞爾學校準備參加伊瑟的弟弟，十二歲的亞歷山大·霍夫曼的音樂會。

接下來的一個月，除了和羅曼能天天見之外，就連伊瑟自己都不知道他們家什麽時候還能聚得這麽齊了。

從十一月初開始，倫敦的大街小巷上就開始掛出炫目的燈飾，超市裏也開始不停歇地放著越放越歡快的頌歌。

聖誕節就要來了。

每當路過科文特花園那立起來的巨大聖誕樹和開張了的聖誕集市，伊瑟的心情都有點覆雜——不單單是因為她現在在控制體重不能去永遠在賣著各種讓人垂涎欲滴的好吃的集市上大快朵頤。

對於伊瑟家來說，聖誕季總是是忙碌的。

在別的家庭闔家團聚的時候，他們家則是從亨德爾的彌賽亞到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夾子，從各色音樂會到各種芭蕾舞劇，從十二月初到平安夜當天，排練演出絕不消停。

不過這一年，除去四歲的伊蓮娜，伊瑟應該是他們家最清閑的人了——誰讓她正好處在跳小孩角色年紀太大補上群舞位置又資歷太淺的尷尬年齡，RB的胡桃夾子素來沒有用RBS高中部一年級學生的傳統。

但素來這種事情吧，總是會遇到一點特例的。

當放假還沒有三天的伊瑟被緊急叫去ROH，站在大名鼎鼎的艾什頓排練廳裏和同樣茫然地被叫來的露絲·卡利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實在不知道該做什麽感想。

這一個演出季，對於原本就是演出旺季的聖誕假期，不知道出於什麽理由，RB只安排了一部胡桃夾子上演。

安排一部劇就一部吧，這個魔鬼安排是個什麽意思？

一個月，二十九場胡桃夾子。

這是想讓你家芭蕾舞演員們這個月就住在ROH後臺了麽？

要知道，跳大角色的首席和獨舞們可以排出三四套甚至更多的卡司輪著來，群舞們哪怕加上來幫忙的RBS高中部二三年級學生也就這麽多，分成兩套卡司來用都夠嗆。

而且，這麽密集的演出也容易出傷病。

傷了就得缺席，然後可以用的人就更少了，還能跳的就得跳更多，所以也更容易受傷，然後不能上臺的人就更多了……

這是一個可怕的死循環。

於是，胡桃夾子開演一周以後，RB的藝術總監不得不從RBS征召一批新的生力軍來緩解傷兵滿營缺人手的狀況。

而因為處在RBS的假期，要找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海外學生得回國和家人團聚，有的本土學生也已經出國度假——把征召範圍從二三年級擴大到全高中部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這都沒什麽，但在被告知除了需要參與“天使”這個一向由RBS高中部學生擔任的角色之外，她和露絲還需要學習雪花舞以便補上群舞的位置的時候，伊瑟著實楞怔了一下。

饒是她比過再多的比賽，上過再多次ROH的舞臺，在這時候也忍不住心跳加快。

比賽是她一個人的比賽，同場競技的也都是些同齡人。而之前在這個舞臺上演出，要不是擔任些兒童角色，要不就是參加RBS的學年匯演。

但跳群舞的時候，臺下的觀眾和苛刻的評論家們，才不會知道站在臺上的你，是RB的群舞演員，還是RBS的在讀學生，更不會在意你是不是比其他人年紀要小上多少歲少了多少舞臺經驗。

緊張嗎？

當然了。

不單單是在臺上，臺下，和二三年級的學姐以及RB的群舞演員們一起的排練，之於伊瑟，也是未知而充滿期待的新天地。

更何況，經驗表明，RBS的學生在校期間參與的RB舞臺越多，畢業之後簽RB的概率就越大——君不見RB的藝術總監隔三差五地就到排練廳啊帶妝彩排啊看看啊！

對於每一個在RBS讀書的孩子來說，尤其是像伊瑟和露絲這樣從white lodge一路讀上來的孩子們來說，RB絕對是他們對未來職業生涯的規劃裏，最向往的舞團。

前兩天已經拿到RB合同，這個聖誕節同樣留守ROH的伊萬用接近不可理解的眼神看著歡快得就快要哼小曲的伊瑟，“至於這麽開心麽？”

伊瑟帶著“你這種順風順水的天才如何能理解我們凡人的心思”的想法，同樣用不可理解的眼神白了伊萬一眼——作為一個一年級學生，能獲得這樣的機會，怎麽可能不開心？

這樣的經歷，實在太難得了。

哪怕她彼時的身體狀況非常不盡如人意，她還是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用百分之兩百的熱情去對待每一次排練和演出。

可伊瑟沒想到的是，她的開心並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她沒能堅持到最後一場胡桃夾子。

傷病，傷病。

或許是體質原因，又或許是運氣好，從她九歲第一次踏進舞校到現在七年的時間裏，說完完全全沒有受過傷自然是天方夜譚，但伊瑟確實沒有遇到過什麽太大的傷病。

可能正是因為這樣的背景，讓她放松了警惕。

一天的高強度排練和演出過後遇到個哪裏疼上一下的對於他們來說再正常不過，遠遠算不上“受傷”。冰敷一下或者找理療師做個按摩，第二天就能繼續活蹦亂跳地繼續排練上臺了。

而正處在學校放假期間，自然也沒有學校老師天天盯著你讓你上報身體狀況。

等到三天四場演出跳完，半夜裏被右腿小腿鉆心的疼痛痛到渾身冷汗無法行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在醫院拍了片子之後，最終的診斷讓伊瑟的心直接掉到了冰水裏。

右腿腓骨疲勞性骨折。

對於芭蕾舞者來說，這並不是一個很少見的傷病。

每一次跳躍和旋轉，都會給骨頭以一定的壓力，當骨頭的受力時間過長或者受力過大，它自然是會抗議的。

而且這段時間因為需要控制體重，伊瑟一直在控制飲食，這也讓她的骨頭比往日脆弱，再加上比學期中還要大的訓練量和演出，出現這個結果倒也算得上是情理之中。

有哪個舞者，能在職業生涯裏完全規避傷病？

不，伊瑟想，其實疼痛和傷病並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養傷的這一段時間。

對於她，哪怕並不是必須要做手術的情況，兩個月的強制休息也是不可避免的了，還得算上覆健和恢覆狀態的時間——這基本就是說，她的下個學期，就相當於報廢了。

是的，報廢了。

在你的同學和同齡人瘋狂進步的時候，你只能坐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不知道自己回歸的時候，會落下多少進度，能跳成什麽樣。

作者有話要說： 推薦歌曲：The Bluebird（藍鳥）by C.V. Stanf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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