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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暗色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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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夜靜了。

夜淺了,夜去了。

當天邊的朦朧散去,東方海天之際泛起魚肚白時,一個喧鬧而混沌的夜晚終於宣告結束。

奇襲,又是奇襲!

素來將紳士風度視為生命的英國人,在戰場上卻從不吝嗇陰狠招數,米爾斯克比爾之役令慘敗後的法國人如棍棒下的落水狗般不堪,而塔蘭托一戰便讓“羅馬帝國”覆興海軍的夢想跌落深淵,紳士的英國人突然成了一流的刺客——出手“快、準、狠”。這一次,約翰牛的匕首又向了自己的老對手、歐洲海權的挑戰者,德國海軍。

聖納澤爾港,法國人的地盤,英德將士的角鬥場。

隨著交戰一方主動撤離,這座面朝大西洋的天然良港又重新歸於平靜,那一縷縷好似炊煙的白色煙柱來自於燃燒的破敗建築,在時輕時重的嗡鳴聲中,三兩成群的德國戰鬥機一遍遍的港口上空盤旋。

此時此刻,龐大的、聞名於世的諾曼底船塢,猶如巨人的澡盆般坐落在顯眼的位置,一艘艦身塗著灰白迷彩的巍峨戰船靜躺其中,默默等待著新一輪朝陽的洗禮。

“快,動作快一點!”

平靜的空氣中暗藏躁動,響亮的聲音裏隱喻著如冬日海風般的冷峻。在兩層樓高的露天高射炮位上,幾位年紀大都在四十左右的海軍校官不斷發號施令,在他們的註視下,好些穿深藍色軍服的水兵們在布魯諾(B)炮塔與煙囪之間的艦舷位置上忙碌著。他們三兩人一組將卷成長筒狀綁好的帆布搬上甲板,看著甲板上那成捆的帆布,人們未免有種回到風帆時代的錯覺,但再大的帆恐怕也難以拉動這重達數萬噸的超級戰船。

“一邊系在二層甲板的欄桿上,一邊系在船塢上!”

一位身材峻拔的海軍少校,伸出自己筆直的右手指向對面。在這頂傳統的短沿軍帽下面,眉清目秀的臉孔不乏深沈與滄桑,其矯健的身形也頗為令人羨慕。旁邊站著一位軍階相同的校官,他左手隨意的插在褲袋裏,右手扶著身前的欄桿,神情淡然的撥弄著腳邊一塊核桃大小的水泥塊——這時在“俾斯麥”號的甲板上隨處可見這種爆炸產生的東西,大的堪比拳頭,小的與砂礫無異。這些小件物體落下時雖然砸傷了一些不走運的家夥,可其他人似乎並不急於“覆仇”,在眾人的齊心協力下,一張張帆布很快被打開,這些通常只在海上閱兵或者完全解除戰備的情況下掛來遮陽的物件,現在卻有些“不合時宜”的出現在了這戰爭的第一線。

“敬禮!”

嘹亮的口號聲從戰艦另一舷傳來,頓時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最後的槍戰早在一個多小時前就已結束,戰艦也從完全封閉的戰鬥狀態下恢覆過來,長長的踏板重新將船塢和艦舷連接起來。在背負毛瑟步槍的海軍水兵的護衛下,一行氣質不凡的高級軍官沿著那白色的踏板依次登艦。初來乍到的新手或許不識,但長期在德國海軍服役的老鳥們一看便知這些人的身份,近一些的人旋即停下手裏的活兒立正致禮,遠一些的緩緩靠攏了過來——出於仰慕也好,好奇也好,近距離一睹高位者的尊榮、聆聽英雄人物的聲音是大多數平凡人所期待的。

不過經歷了之前那一晚之後,人們心中關於不敗神話的信念似乎已經出現了動搖。當第一艘英國軍艦出現在這看似戒備森嚴的港灣中時,人們的驚訝是難以用語言來描繪的,而隨著整個船塢在巨大的爆炸中顫抖,人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憂慮,前景一時間竟變得那樣的模糊,仿佛突然陷入重重迷霧之中。

很快的,剛才還在高層甲板上指揮全局的軍官們統統出現在艦舷位置,衣著齊整的站在水兵前頭,帶著自己的下屬們列隊迎接艦隊司令及其幕僚們歸來——危機關頭置身於更加安全的地方而不是和艦員們共同進退,理性上是無可厚非的,但對於那些不明內情以及感性至上的人來說,這明哲保身的行為終究令人感到失望。

清晨來自大西洋的海風中仍然帶著涼意,穿著德國海軍制式長風衣的張海諾放緩了步伐,但他的表情和他的內心一樣冷峻,面對艦員們投來的飽含各種情感的目光,他只是以深沈的目光作為回應,在二層艦橋上稍稍駐足之後,他最終穿過艦舷走進艦橋,徑直奔艦上的作戰指揮室去了。

高級軍官們統統消失在視線中之後,艦員們自然解除了立正姿態並交頭接耳起來,這時剛才那幾名校官開始重新發揮他們的作用,在他們的大聲指揮下,水兵們又都接著剛才的工作忙碌起來。

與此同時,在距離法國海岸百餘海裏的海面上,一隊桅桿上懸掛著聖喬治十字海軍旗的驅逐艦正在大群德國轟炸機的攻擊下高速向東北方駛去。這些曾經深深插入敵人腹地的尖刀,在給世人一個大大的驚嘆號之後,如今不得不承受著敵人的瘋狂報覆。在這遠離英國任何一處航空基地也得不到艦載戰鬥機掩護的地方,它們只能憑借自身的力量對抗發了瘋似的德國空軍和海軍航空部隊——由於戰術、策略等原因而在不列顛上空表現差強人意的Ju-87、Ju-88、He-111以及Bf110之流,如今卻主宰著比斯開灣的大片空域。刺耳的尖嘯聲中,一只只“黑色兀鷲”毫無顧忌的撲向獵物,圓渾的炸彈墜入水中,轟起蘑菇形狀的白色水柱,即便是上千噸的艦船也要在爆炸中顫抖,而號稱萬能轟炸機的容克斯88,更是成群結隊的從低空投下一枚枚炸彈,攪得大片海域如沸騰一般。

“全速左轉!”在一艘S級的老式驅逐艦上,冒著紛飛彈片堅守艦橋的英國軍官審時度勢的下令轉向,但激烈的運動似乎已經不再適合這艘戰艦老邁的艦體,嘎吱嘎吱的聲音讓人感覺船隨時都可能散架。

但最殘酷的事情遠不止於此,就在這艘戰艦前甲板的120毫米艦炮戰位上,一群年輕的炮手正頑強的和敵人抗爭著,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打出一發又一發炮彈,反擊著那些呼嘯而來的德國飛機,突然間,一枚炸彈在近舷處爆炸,半敞開式的炮塔顯然無法給予炮手們有效保護,年輕的水兵頓時被彈片掃倒一片,鮮血旋即染滿了木質甲板,艦上的火力隨之減弱了許多。

目睹同伴們壯烈犧牲,負責指揮的軍官只能咬緊牙關,“預備人員頂上去!”

無畏的水兵們很快填補了同伴留下的空位,在挪威戰役中,以戰列艦和航空母艦為核心的英國艦隊尚迫於德國空軍的攻擊無法支援卑爾根,以如今這支孱弱的艦隊更無法和覆仇而來的德國機群匹敵。僅過了十幾分鐘,厄運降臨,一枚250公斤的航空炸彈直接命中在煙囪位置,猛烈的爆炸將撕碎的甲板碎塊拋向上百米的空中,陳舊的艦體猶如犬科動物柔韌的腰部難堪重擊,鋒利不再的艦首和寬鈍的艦尾同時向上翹起,面對此情此景,僥幸在爆炸中生還的艦員不得不棄艦而逃。

一批德國戰機瀉彈而去,英國人的災難卻沒有到頭,另一群機身同時塗著鐵十字和萬字徽標的飛機很快接替了攻擊位置,在這近乎飽和的轟炸中,一艘又一艘英國戰艦中彈、起火直至傾覆,力量對比懸殊的戰鬥持續了五個小時,這時殘存的英國艦艇已經航行到了距離法國海岸200多海裏處,超出了德國作戰飛機通常的巡航範圍,但德國空軍的He-111和海軍的He-115仍然不依不饒的尾隨而來,就在這支勇敢的英國艦隊近乎全軍覆沒之時,一隊“管鼻藿”式戰鬥機成了挽救他們的天使,這種戰鬥性能不俗的艦載機迅速驅走了德國人的轟炸機,拯救了最後三艘突襲聖納澤爾的英國艦艇和不足220名殘存的官兵,而數以百計的落水者此刻仍在他們身後的海水中掙紮……

與此同時,新的戒嚴令經由聖納澤爾的德軍守備司令部下達,法語廣播也開始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向當地居民播送,簡短的命令傳達著一個明確的信號:從現在起聖納澤爾將成為一座封閉的港口,食物供給將完全由德國軍方負責,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這座港口,直到禁令解除為止。

“加上法國人留下的庫存,我們的煙霧罐和煙霧彈共有4000餘個,配置合理的情況下,可以確保船塢為主的區域兩天之內籠罩在煙幕之下!”

朗茲·蘭斯洛特將軍,現時的港口防務司令官——在德國海軍遭此羞辱後不知前途幾何的可憐人,用頗顯沮喪的口吻報出這條預測信息。

和德國海軍其他的艦艇有所不同的是,“俾斯麥”號莊重肅穆的軍官會議室主位一側同時掛著帝國鐵血宰相奧托·馮·俾斯麥和德國元首阿道夫·希特勒的畫像,醒目的紅色萬字豎條幅仍然分掛兩側。在英軍偷襲結束後的首次防務會議上,艦隊高層和港務官員個個神情嚴肅,會議室裏的氣氛也不言而喻。

“兩天的時間……不夠,還不夠!”主位上就坐的張海諾仍然是滿臉的思緒,之前那晚的喧囂似乎並沒有在這張深沈的臉孔上添加更多的疲憊或沮喪,作為艦隊司令和“萊茵演習”的實際執行者,他對於英國海軍如此狡詐的行動也沒有太多的辦法——畢竟,在德國電臺廣播中效率無敵的德國情報機構這次沒能盡早洞悉英國人的策略,而任何一個看似嚴密的防禦體系都存在著或大或小的漏洞。眼下,追究責任儼然不是第一要務,如何走好下一步棋才是居帥位者更應該審慎思考的。

在一群眾海軍將校軍官中,國防軍制服顯得有些“另類”,陸軍官員人數雖然不多,手裏掌握的資源有時候卻是海軍無法比擬的。一位國防軍上校站起來說道:

“尊敬的海軍上將閣下,我個人有條建議。就短期而言,我們可以從周邊的用倉庫借調煙霧罐和煙霧彈,據我所知,法軍在昂熱有個巨大的戰略倉庫,我們占領那裏時繳獲了大量的武器彈藥,後來槍炮大部分被運往各個港口加強防務,但還有許多輔助設備仍保留在那裏!此外,我們還可以從法國其他地方緊急空運一批,加上現在處於陰雨較多的時節,把握得好的話,我們可以在半個月之內讓英國人無法得到準確的情報!”

“船塢半個月足以修覆!”蘭斯洛特在一旁說道,“只要我們確保它在此期間不再受直接打擊!”

張海諾點點頭,在巨大的挑戰面前,各軍種之間的緊密配合無疑讓人感到高興。

“現在,俾斯麥號更像是一塊香噴噴的蛋糕,而英國人在失去胡德號之後已經變得非常‘饑餓’了,我相信未來一段時間,他們對聖納澤爾和諾曼底船塢以及船塢裏的這個大塊頭都會加倍的關註,偵察、轟炸和其他方式的襲擊、滲透都是我們必須提防的。若能好好利用,這次挫折完全有可能變成我們的一個機會,重要的機會!所以,我需要各位從即刻起緊密合作,港口外圍警備暫時由黨衛隊全權接替,海軍負責海面和碼頭的戒備,國防軍部隊接替警察維持城區秩序,至於具體的布署,相信明天之前就會從柏林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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