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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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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受不了他這個樣子。

“你想怎樣?”我問他,“一場夢而已,你能怎樣?”

他像多年前面對我的斥責時那樣,低垂眼簾,吶吶不語。

我真是沒脾氣。養了那麽多年的孩子,心心念念就是要殺我,好吧,其實我還是挺明白他們的思考模式,這結局我早有預料,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我所求的,誰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松了口氣。

可我沒生氣,殺我的人還擺出那副樣子,活像是我做錯了什麽似的。

也許我真的做錯了,我該另外撿一個小孩子養,不該從正道修士手裏截胡。所有正道修士都會被耳濡目染地灌輸殺死魔道的觀念,這種觀念就像男女的性別認識一樣堅不可摧,“正常”修士都會深深貫徹。

正邪之別……是一項很微妙的分類,反正我一直沒有搞懂。

就像正道修士會有門派組織一樣,絕大部分魔修也會集結成相應的門派,甚至他們之間的聯系還會比正道修士更緊密一些,因為在修真界,正邪兩道的數量差異之巨大,完全到了會打破均衡的地步——前者的數量幾乎是後者的百倍之多。

這裏面有一部分原因是一般情況下修為比較低就出來晃的魔修都會迅速被“除魔衛道”,這也促進了魔修們習慣性的抱團生存,他們除了門派以外還有固定的、專為一些不喜被門派束縛的魔修所提供的集會;還有一部分原因是魔修的心魔劫總是尤其慘烈,通常情況下都是十不存一,出現狂性大發、大開殺戒的情況也屢見不鮮,有時候一個修煉到分神期的魔修發起狂來,能像火山噴發一樣,湮滅數百裏之內的生機。

數百裏之內別說是人了,焦土都沒有,全部和這個魔修一起化作了塵埃。

如此之大的數量差距,當然就只有靠質量來彌補了。正道的底層有大批煉氣期、築基期的低階修士,若是修行無望,留在門派裏做個管事的(畢竟一個門派還是有雜務要處理)、到凡間的國家做個世外高人都是不錯的出路,也大多能活兩百來歲,壽終正寢。

但魔修的底層卻集中在融合期、心動期,乃至於金丹期也為數不少。究其原因,煉氣期和築基期的走在外面那就是活靶子,多得是出來歷練的正道修士一擁而上,搶人頭搶得飛起,所以更新換代頻率極高,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而且很多魔修都是正道跑來的,重修起來自帶修為。

就我個人的眼光來說,既難理解這種分類方式,也很難理解這種深仇大恨——你說正道修士吧,也沒見得多把凡人當人看,而且兩方其實都不會特別對凡人下手;正道修士之間呢,也有鬥法鬥得一方神魂俱滅的;甚至正道修士一言不合大開殺戒的也不少,劍修就是一個典型——可正道魔道就是涇渭分明,正道就是恨魔道,恨得沒邊。

這種恨也相當微妙。

在低階的時候正邪兩道殺得不可開交,可是兩道的精尖部分,也就是那些修到了渡劫期的大能,反而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切磋論道,像朋友一樣,平平淡淡地打個招呼,在對方的地盤上來去自如。

我不再想,而是轉向道長。他垂著眼盤坐在供臺上,因為英俊,這沈默也顯得很有深意。他還是一貫的打扮,玉冠博帶,道袍潔白,即使沒有他的佩劍,依然看上去那麽高貴,又堅不可摧。

沈醉於過去對誰都沒有好處。這句話我沒說出口,因為我好像是最沒有資格這麽說的,否則我應該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離開,然而我沒有。

尋求一個答案是很愚蠢的行為。這句話我也沒說出口,因為誰能不執著於一個答案呢?誰又能不追求一個了結?哪怕是仙人,也要先斬塵緣啊。

真是個悲劇,像一對無話可說的母子。

“夠了。”我說,“我走了——你還有什麽要說?”

他沒有看我,我轉身就走,走到道觀的門口,忽然聽到背後的聲音,那麽空曠,像是來自森林、田野、胸腔深處。

“為師……”他說,好像覺得不妥,又改口,“弟子……”

我沒有聽完,而他的餘句也散落在時光長河裏,再不覆還。

無論是背叛的還是被背叛的都不該體諒對方,我們相隔甚遠,我早就說過。

不知為什麽我又想起了舜宇,想起她哈哈大笑的樣子,想起她給我安利說殺光修真界的狂熱。這一會兒我突然有些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正道修士就算大開殺戒,也是秉承著“殺少救多”的思想;而魔修就是純粹的毀滅欲作祟,正像是舜宇所說的,他們渴盼一場“大清洗”。

……這麽想的話,他們竟有種殉道者的悲壯姿態。

我搖搖頭,甩開這個念頭。

又住回寢室,水杏熱烈歡迎我的歸來,李衿不知所蹤,王黎嚇得半死,我在的場所說話都要低半個調。

對此她決定,請我們寢室吃飯。理由都是現成的,找個李衿也在的時間宣布,就說人終於來齊了,她身為新加入的室友理應請我們吃東西才對。

她在市中心一家餐館訂了座,這家店據說挺有名的,不過因為是西餐,我還沒有嘗過。我也不會吃西餐,主要是不會用刀叉,但是李衿和水杏都很感興趣,所以我也沒什麽意見。

來接我們的是李衿家裏的司機,一個其貌不揚的小個子中年男人,外表看不出有多健壯,但從他的機敏程度來看,應該是個保鏢兼職的司機,還是見過血的保鏢。

對哦,王黎也是有錢人來著。平常她倒是很低調啊,當然也有可能是我不了解她用的化妝品和她的穿著打扮……我們寢室是人員固定了嗎,走了一個大小姐,又來一個大小姐。

不過王黎比徐晶晶討人喜歡,她的表現不特別出色,不是那種相處一陣子之後就能讓人知道“我和她很不一樣”的人,要相處很久感情深起來了才會發現,不會給人心理壓力。

她笑著領我們去她訂的包間,一邊給我們解釋:“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們口味,這家店是我表姐開的,所以這麽著急也能訂到座。我原先是想帶你們去吃中餐,可是這回實在太著急了,別的地方都訂不到位置。”

我們跟著她穿過幽靜的走廊,每隔一段路都立著一個微笑的服務生,我們走過時他們都深深地彎下了腰。七拐八繞地走上一段路之後,王黎停在房間門口,立刻有一個漂亮的姑娘給我們拉開門,等我們全部坐好後又站在一旁待命。

因為只有四個人,所以每個人要麽挨著我坐,要麽坐在我對面。王黎選了坐在我對面,不過水杏和李衿動作比她還快,貼著我就左右坐下了,倒像是慢了一步的她被排擠了一樣。她看著我們三個其樂融融的樣子,向水杏和李衿投去迷之同情的眼神。

每個人都分到一份菜單,很厚的裝訂本,然而除開幾個有圖片的特色菜以外,我並不能看懂都是些什麽,特色菜我又都不喜歡。

我默默合上菜單。

“怎麽了?”只要我在場就時刻關註我的王黎馬上關切地問我,“都不喜歡嗎?”

我說:“不會。這個菜單我看不懂。”

水杏“噗嗤”一聲就笑出來了,一點兒也不給我面子。李衿也笑,不是矜持而又穩重的那種笑法,而是沒什麽聲音但露出一口白牙。我也笑起來,我們三個人都在笑,唯獨王黎臉都白了。

我毫不懷疑她在心裏為沒選吃中餐罵了自己一百遍。

她是不是太怕我了點啊,至於嗎?我尋思著找個時間和她好好談心,李衿已經扭頭對服務生說完“她的那份我來點”了。

“別急別急,她脾氣很好,這點小事不會生氣的。”李衿回頭就老神在在地安慰她,又一本正經地補充了一句,“但是不要輕易惹她生氣,後果很嚴重,你絕對不會想看到。”

水星也不嫌事大地插嘴:“惹了她的人都要狗帶,花式去死。你要試試嗎?不要怕,她手藝很好,一刀送你去見如來,無痛不說死得還特別美。”

……餵餵餵你們這話要是和別人說別人只會當你們開玩笑,可是王黎在發抖你們沒看到嗎?

水杏看到了,咦了一聲:“空調開太冷了嗎?你在發抖啊。”

服務生立刻連聲抱歉,過去調空調溫度去了。

可是她根本不是因為冷發抖的好嗎,她是怕得厲害。我正想著看情況談心只可能往壞處發展,要不給她換個記憶好了,結果溫度一升高,王黎真的面色紅潤許多,也不發抖了,神態如常地和她們說笑起來,就是有意無意地避開了我。

水杏抽空沖我眨眼。

我茅塞頓開!寢室裏有個洗腦大戶我怎麽就沒想起來!過得太獨了結果忘了還有找人幫忙這個選項!王黎就交給她洗腦好了啊,妥妥的!

頓時這些味道我欣賞不來的食物也好吃多了。

我拿不好刀叉,總有種拿著兇器的感覺,切牛排的時候猶猶豫豫,李衿一邊笑吟吟地和王黎聊天相互吹捧,一邊自然而然地就把她手上那份切成小塊的推給我,把我的換到她面前。

在水杏和王黎瞠目結舌的註視下,我愉快地接受了這份好意。

吃完飯大家一致決定去KTV,我內心是拒絕的,但也拗不過她們。我打頭出去,剛一開門,一陣疾風刮過,我被人“嘭”地摁到墻上,而後一張冷艷的臉自上而下緩緩壓低,散亂的盤發落下來,圈住了我們。

她的吐息是白酒的香氣。

作者有話要說: 好幾天了!作收一直是222!

過分!!!

算了,睡周姑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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