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下午朝顏都蜷縮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一言不發，其餘人也在靜靜地等待著薄夜送他們回去，只不過他們是欣喜的，朝顏卻是低落的。

“回去後這段記憶就沒了，蘇木，我還有機會追到你。”張嬌嬌笑得很開心，回到原點就說明劉浩的那段噩夢會徹底從她的生命裏消失，蘇木會忘記和朝顏的這段交集，她還是全年級最漂亮的女生，一切都沒有變。

蘇木皺眉，沒了這段記憶於他來說究竟是好是壞，他自己也說不清。瞥一眼抱著膝蓋出神的朝顏，他只知道，對於朝顏來說，忘了這裏，忘了薄夜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

一直等到日落，薄夜才收拾好東西出現在大廳。依舊是一襲黑色長衣，腰間如墨佩劍，他像是一幅畫，終年以相同的姿態出現，卻不知為何，今日眉宇間多了幾分風霜，整個人顯得格外清冷。

他飛快地看了朝顏一眼，對方垂著眼眸不看他，只緊緊捏著裙擺，貝齒在下唇咬唇出一圈泛白的痕跡。

他說：“可以開始了。”

眾人雀躍地跑了出去，在山間的空地上等待著結束這噩夢般的一切。

朝顏慢吞吞地走在最後，今晚的夜幕格外明亮，像是知道她即將離開這裏一樣，所有的星辰都跑出來給她道別，無數的繁星匯成一條長長的星河，在她頭頂上空靜靜地流動著。

薄夜走到她身後，薄唇微啟，卻什麽話都沒說，轉而將胸前的項鏈拿起握在手中，墜子是月牙形狀，漆黑如夜，點綴著流沙般的星。

只要，用咒術摧毀它，這個空間裏的一切就會化為虛無。

他可以送這群人回到過去，卻沒有辦法讓這段記憶從自己的腦海裏消失掉。化神的人最是寂寞，因為他是掌控一切的主宰者，卻獨獨掌控不了自己的命運。難怪古卷上總說，化神必須要有一顆波瀾不驚的心，拋卻人世間的恩怨情仇，才能擁有最理智的判斷和最公正的裁決。

在凝目看向朝顏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可能永遠都沒有辦法化神了，因為他的心在動搖，以至於好久都沒能將記下的咒語念出來。

倒是朝顏忽然轉過身來，像是早就知道他在自己身後一樣，沖他揚起一抹笑容，那笑容如同今晚的月光，明亮卻不刺眼，溫柔地侵蝕著他的心。

她張開雙臂，認真地說：“離開前，讓我們來一個友誼的擁抱吧！”

薄夜握緊了手裏的項鏈，走到她面前，輕輕地，將她抱住。

她的身體很嬌小，也很溫暖，發間有海風的氣息，薄夜微笑著閉了眼，在她耳邊低喃著念出了咒語——

孤島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大地升起無數的流光，宛若螢火般紛紛朝著天幕升去，海浪拍打得越發猛烈，風呼嘯著從耳邊穿過。

朝顏用盡全力抱住薄夜，因為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慢慢化作虛無，她知道，很快她將再也見不到他，再也記不起他，所有的一切都將回歸原點。

有太多的不舍劃過眼角，她卻只能無能為力地說一句：“再見了，薄夜。”

抱著她的人渾身一震，當他再也抱不住那團虛無時，終於忍不住跪倒在地，看著流光從指間徐徐流逝，卻什麽也抓不住。

抓不住她的笑顏，抓不住那段過往，所有的人都忘了他，唯有他，承載著這份孤獨，同這座孤島一齊沒入黑暗……

***

古鎮熱鬧的街口，朝顏疑惑地抹去滑下來的眼淚，低頭凝視著指間的晶瑩，自言自語地嘀咕著：“真是奇怪，怎麽突然流眼淚了？”

她的好友從背後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著問：“怎麽了？楞在這兒不走。”

朝顏晃了晃沾了淚水的手，笑著說：“忽然就一滴眼淚砸下來，我該不會得了眼疾吧。”

好友嗤笑：“讓你成天抱著掌機玩游戲，得了眼疾也不奇怪。”

“也是呢。”朝顏沒有在意這段小插曲，去小賣部買了零食，正準備回去，卻又被好友拽住：“哎呀，難得畢業旅行，晚上有篝火晚會，聽說有不少人趁此機會表白呢，朝顏你要不要試試，聽說成功率很高哦！”

她搖搖頭：“你知道的，我對三次元戀愛無能。”

好友眨眨眼，笑道：“不是三次元戀愛無能，是沒遇見喜歡的人吧。”

朝顏不置可否，卻還是拗不過好友的一再糾纏，跟著去了廣場參加篝火晚會。

廣場上已經圍了很多人，尤其是以蘇木為中心，擠滿了排隊等表白的女生，那架勢，堪比明星出場。

好友拉著她坐下，捧著臉說：“要是能和蘇木談場戀愛，死都值得了。”

朝顏替她拿來烤串，對方接過一邊吃一邊嘴不停地道：“我要是有張嬌嬌那麽漂亮，我也表白去。”

“吃東西時別說話，小心噎著。”朝顏總覺得自己今晚怪怪的，先是莫名其妙地流淚，如今又胸口發悶，心情低落得緊。她借故上廁所一個人走到清凈處想緩解一下此刻難受的情緒。

剛靠著樹站定，便聽見有人氣喘籲籲地說了一句：“呼，沒想到這裏還是有人在。”

朝顏擡眉看去，是一張炫目的臉。

蘇木沖她笑笑，在對面的樹下站定，幹凈的白色T恤和卡其色九分褲，看起來賞心悅目。

二人沈默了半晌，蘇木忽然捂住心口疑惑地問：“我的心跳得好快。”

朝顏側頭看了看篝火邊的眾女生，一板一眼地說：“一路小跑到這裏來當然心跳會加速。”

“是嗎。”蘇木仔細打量起她來，他和這個同窗三年的同學並不熟，但不知為何，此刻的他卻莫名地想要親近她，甚至感覺到心臟強烈地跳動起來，好似在提醒著他什麽。

他忍不住說了一句：“總覺得朝顏給我一種熟悉的親近感。”

“同窗三年，當然親近。”朝顏不耐煩地說著，胸口悶悶的感覺越來越嚴重，身邊的男生忽然驚訝地大叫一聲：“看！流星！”

朝顏仰頭看去——只見墨藍色的天幕中無數星辰劃過，像是綻放的巨大煙火，美得令人動容。

就是這份美，讓她幾乎快要窒息，難受地捂住心口蹲了下去，眼淚不住地留下來，倒是讓一旁的男生手足無措。

“你沒事吧？”

朝顏搖頭，吸著鼻子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想哭。”

“想哭就哭，何必壓抑自己。”蘇木遞來紙巾，笑容溫潤，卻和平日裏的假面不太一樣，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裏滿是真意，“如果不介意，我在這裏陪你好了，反正過去也是被女生們拉著表白，煩死了。”

“噗。”朝顏破涕為笑，接過紙巾擦擦臉，“誰讓你總是一副好說話的樣子，讓她們以為自己還有機會。”

“說得也是呢，看來我今後得過得率性點。”蘇木微笑著，總覺得心裏輕松不少。

二人望著漫天的流星，遠處的響起了音樂，一切都是那麽的歡樂而美好，誰也不曾記得孤島上發生過的一切，唯有星芒的一道道弧線在眸中劃過哀傷的嘆息。

**

從古鎮回家後，朝顏便開始著手準備入學的事。

雖然不是學霸，但好歹也考了個不錯的大學，朝顏沒什麽大追求，選了N市的一所大學，攻讀商學。倒是朝顏父母對於她去外省讀書一事頗有微詞，畢竟是獨生子女，誰舍得她走那麽遠。好在她表哥在那邊工作，過去也能有個照應，朝顏媽媽這才稍微放心點。

朝顏媽媽替她收拾衣物的時候搜出來一個字典大小的盒子，還帶著鎖，以為是女兒的小秘密日記，便也沒管，直接給她塞到了行李箱中。

從房間裏出來，瞧見女兒正捧著掌機坐在沙發上發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忍不住隨口問了一句：“你從畢業旅行回來就不對勁兒，是表白失敗了？”

朝顏癟癟嘴：“哪兒有這麽貶低自己女兒的，您真是我親媽。”

“不是我說你，一櫃子的黑白灰，又成天捧著你的那個什麽‘屁愛死餵’玩什麽戀愛游戲，哪個男的會喜歡你？”朝顏媽媽白了她一眼，又補了一句，“家務活也不會做，倒貼我都不要。”

朝顏感覺自己的膝蓋中了一箭，訕訕笑著：“我這不是有能幹又勤快的媽媽您在嘛。”

朝顏媽媽哼了一聲，抱著一籮筐地衣服往洗衣機走去。

朝顏松了口氣，癱倒在沙發上，最近不知怎麽回事，連乙女游戲都玩不進去了，明明是她期待了那麽久的限定版，她的少女心卻像是死了一般，再也跳不起來了。

——她一定是病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聽著歌寫，差點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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