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十五，二十三歲，去年S大藝設專業畢業，現在是S大附中的美術老師。在校任職滿打滿算一年，卻是沒幾個與其相識的。據林十五同一個辦公室的老師說：林十五教課一板一眼，沒什麽特色，也不得同學喜歡；與同事之間，從不主動說話，似乎是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

簡而言之，這個人的性格就是孤僻。

但……

“孤僻”這個詞並不準確。

左麟看著手中林十五方才遞過來的，已經畫好了的所謂的“人像”，嘴角止不住地抽抽。

紙張上，黑色的水性筆印記格外清晰。人物全身比例恰當好處，毛發濃密精致，由此就可以看出繪畫的人畫工極好。

只不過……看到兇手了，畫個背面算什麽？

“看到兇手的背面也是看到了兇手。”

好吧……但是……

畫個裸.體算什麽？

“兇手在犯案。”

是，林十五說了，趙蓉是被奸.殺的，要奸怎麽又能穿著衣服？

左麟想笑，卻又怎麽都笑不出來。

將紙放到一邊，他用手遮住額頭，輕輕地開口：“林小姐，耍我好玩嗎？”

回答他的，卻是一本正經。

“我沒有耍你。”

沒有耍嗎？

那剛剛的笑算什麽？

左麟眸子暗了又暗，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他很明確——這個女人不配合他，但……她的態度表情無不在表示她如何如何地配合。看了她半響，他緩緩勾起唇角，挑起眉頭：“林小姐你可知道，如果……”說到這裏，他故意地停頓，冷笑了兩聲，“趙蓉真的如你所說死了的話……你的嫌疑可是最大的。”

“所以我畫的……是沒有用的是嗎？”林十五皺著眉頭，看了眼還在左麟手中的紙張。那上面，裸.露的男人線條格外突兀。

左麟挑了挑眉，不作回答。在他心裏，原本這一趟就是過場。只不過他沒想到，竟然碰到了如此荒誕怪異的女人。

林十五見左麟不說話，眉頭又緊促了幾分，她深呼了一口氣，臉色一如往常平淡：“你要問的，我回答給你了。信不信是你的事，就算我的嫌疑最大，那也輪不著你一個小偵探來抓我。”

小偵探？

左麟挑了挑眉，輕哼了一聲。

“也是呢。”

左麟開口，有些陰陽怪調的。

他一邊一步一步地往門口的方向走，步伐平穩，一邊低頭看著手裏的紙張，將其對折再對折。到門口時，他腳步頓下，扯了扯嘴角，將那握在手裏的，沒有一點遲疑地塞進褲兜。

拿了一堆的照片出來，最後卻換了張紙。

還真是不太劃算呢。

他轉過頭，看向林十五。

她也正看著他，一張小臉此時看起來格外陰沈。

左麟揚眉，皮笑肉不笑地說：“林小姐與我說的，有一句我不是很讚同。”

林十五以為是剛才那一句，她張了張口要說什麽，卻被他接下來的話截住。

“趙蓉會被找回來的。”

他目光漸深，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就算是屍體，也會被我找到。”

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他們互相註視著，卻怎麽也看不通透。或許是屋內的灰塵太重，散在空氣中，蒙了眼，遮了心。

林十五再見到左麟，是在三天後，他的事務所裏。她找的他。

左麟的事務所並沒有林十五想象的好找，她拿著那日他留在她家中的名片，根據地址找到了街道。而他的事務所，卻還是要七拐八拐，偏僻得要命。最後，林十五是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巷裏找到的。門口“探真事務所”的招牌並不明顯，幸得有人提點，她才沒錯過。

周遭的環境實在不怎麽好，怎麽看都像是廢棄的城中村。林十五立在事務所的門口，看著不太齊整的磚瓦墻面，心裏有些發虛。她正想著是不是要打道回府，就聽見“嘎吱”一聲，門開了。

林十五看去，只見開門的男人看著她也楞住了。男人剃著平頭，皮膚黝黑，虎頭虎腦的，三十來歲的模樣。穿著白色小背心，黑色五分褲，腳上是一雙磨得帶光的塑料拖鞋。

並不是左麟。

林十五又往門口不起眼的招牌看了看，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這是探真事務所？”

聽得林十五問話，男人才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對林十五點了點頭，手往後腦勺撓，憨笑著說：“哈，是是是。”頓了頓，眸光一亮，又問，“姑娘是遇到麻煩了？找我們事務所給你捯飭捯飭？”

林十五嘴角不自覺地抽了抽，轉而看向男人正兒八經地說：“我找左麟。”

與外面的蕭條截然不同，事務所的內裏倒是讓人看著舒服許多。三室兩廳的格局，一個會客廳一個辦公廳。家具擺設比較陳舊，給人一股兒民國時代的味道。林十五被男人領進來，招呼她在客廳沙發坐下，說左麟出門了等會兒就回。

安置好林十五，男人在辦公廳裏摸索了一陣。也不知幹了什麽，只聽得乒乒乓乓一陣響，然後就見得他面色窘然，空手出來了。

“我們這很少來人。”男人走過來，撓了撓頭，在林十五對面坐下，不好意思地說，“左麟一大早就出去了，我起得晚，也沒燒壺水。”

林十五點了點頭，簡單地回了句：“我不渴。”

林十五雖然這麽說，但男人知道她這是客套。大夏天的，不動都會出汗，怎麽可能不需要補水？而他剛剛出去，就是為了解決饑渴的問題。半路殺出個林十五，他這會兒出去也不是了，只能坐在她的對面幹瞪眼。

大概覺得氣氛太冷，男人清了清嗓子，說：“我叫李無敵，你叫我無敵就好了。”

林十五正發著呆，聽他說話，看了他一眼，“哦”了一聲，沒有下文。

李無敵是老實人，不擅長交際，他見林十五也是個少話的人，覺得自己擔上了活絡氣氛的重任，不由得背脊一挺，硬著頭皮繼續發問：“姑娘是老大的朋友？”

林十五見到李無敵只提了一個人的名字，他口裏的老大自然就是左麟了。果斷搖頭，她輕咬唇瓣：“我找他有事。”

李無敵這會兒發楞了，找左麟有事的無非都是事務所的客戶。但他從來就是見左麟登門，很少有人找到這地方兒來的。他又撓了撓頭，問：“姑娘怎麽稱呼？”

林十五呼了口氣，輕輕地說：“林十五。”

“誒？好耳熟的名字！”李無敵這會兒更加肆無忌憚地撓腦袋了。這名字他真覺得耳熟，絕對不是在套近乎。

林十五擡眼看他，冷不丁來了一句：“左麟要是提過我，應該是沒好話的。”

李無敵一個激靈，還真想起了左麟是怎麽提起這人名兒的。裝神弄鬼？故弄玄虛？整一個精神病院出來的？李無敵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看了林十五一眼。呃……這真人貌似和老大說的不一樣啊……除了話少點，好像挺正常的啊……

正想著，只聽得門口一陣響動。李無敵看去，張了張口，叫了聲“老大”。

是左麟回來了。

林十五聽到聲音也跟著看了過去，眸子好巧不巧和左麟的撞個正著。

因為背光，他身後亮得晃眼，將他的身形勾勒得修長挺拔，而他的面容卻看不真切。

林十五不知道他此刻怎樣的表情，只覺得他那雙眸子深邃幽遠，暗得駭人。她站起身來，扯了扯因為汗粘上了皮膚的衣褲，看著他，張了張嘴，帶著顫音：“你找到了嗎？”

你找到趙蓉了嗎？

左麟隨手將門帶上，雖然很意外看到林十五，但他很快調整過來，一邊走近一邊慢悠悠地說：“林小姐對陌生人的事這麽感興趣？”

林十五垂眸，面色不大好。她呼了口氣，才說：“我看到了。”

左麟微微皺眉，緩而又笑：“看到誰死了？”

林十五猛地搖了搖頭，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那條巷子。”

稍稍停頓，怕左麟聽不懂，又說。

“趙蓉被奸.殺的那條巷子。”

趙蓉的事情，自那日左麟走後，林十五是想翻篇了的。可有些事情，你不找它，並不代表它不會來找你。

她是碰巧地路過，看到了那條巷子。腦子裏一時間浮現的，都是從趙蓉眼裏看到的場景。男人與女人赤.裸交纏的身體，在她眸子裏一撞一撞的，撞得生疼。她想擡手去揉，卻見一把尖刀掠過，然後是噴湧的血水……她想去遮，卻怎麽的也遮不住。

之後的幾天，她被夢魘糾纏，一次又一次在看到趙蓉放大的瞳孔後驚醒。

林十五想，趙蓉陰魂不散，大概是想求個公道。

她不想惹無端的麻煩，想盡快歸於平靜，所以她從垃圾桶裏翻出了左麟的名片，找來了這裏。

林十五不知道的是，從遇上左麟開始，她的生活就無法平靜了。

又或許，她的人生，從未平靜過。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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