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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偏執的沈先生

作者:草燈大人

文案

餘念一直覺得,

沈先生滿嘴謊話,

可唯有一句,

他說的毫無破綻,

那就是:

我對你,很感興趣。

測謊師禦姐vs神秘沈哥哥,強強聯手,祝閱讀愉快=v=!

*推理言情/日更

內容標簽:甜文 業界精英 懸疑推理 制服情緣

搜索關鍵字:主角:沈薄,餘念 ┃ 配角: ┃ 其它:禁欲,推理,探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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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文名:偏執的沈先生

作者:草燈大人

第一集

那天大概是二月初,黃山區,多雨。

初寒乍暖,四季回春,山巒淬了一片綠色。

餘念一路馬不停蹄地跑,身後如同有豺狼猛獸在追。

她急紅了眼,真覺得眼眶有血在湧動,一個勁兒發燙。她氣喘籲籲,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被薄涼的雨水刺地生疼。

得再快一點,再朝前趕。

她踉蹌摔倒在地,等到了的時候,她的父親已經跳下樓,宣布了腦死亡。

餘念頹然跪到地上,她想哭,但喉嚨像是被人生生掐住,嘶啞出不了聲。

她咬住下唇,眸光逐漸變冷,變得陌生……

這時,有人遞給她一塊手帕,似是貼身之物,碰到她臉時,還有脈脈蘭花香。

她接過了,企圖順著那只骨節分明的手看清物主的臉。

但那人已撐著黑傘,擋住了眉目,只依稀看到了他漠然的眼神。

是個不大的少年,肩頭削瘦,步伐很急。

他穿著深黑西服,像是一道孤孑的影子,與四周景物格格不入。

漸行漸遠,漸行漸遠。

這個男人,融入淅淅瀝瀝的雨中。

……

餘念再次從噩夢中驚醒。

她氣喘不上來,撫著心臟,急迫地喝了一口水。

又夢到他了。

大伯說父親是背地裏借了高利貸,不堪重壓而自殺的。

這個懦弱的男人……

時隔這麽多年,等她再次回到黃山區的時候,又夢見了父親。

餘念腦中有一個荒謬的想法——難道在國外讀書時沒夢到,是因為國內的孤魂野鬼無法渡過海關?所以她一回國,就夢見了父親?

瞎想什麽呢。

她再度閉上眼,這一次想到的卻不是父親,而是那個少年的眼睛——眼尾內斂而狹長,眼底蘊含星辰大海,又陰密,又深不可測。

她當時只是驚鴻一瞥,卻記憶尤深。

餘念睡不著,索性起來工作。

她是心理學碩士,後成為一名測謊師。這個職業在國內不算熱門,甚至裹著一層神秘的面紗。但實際上,也就是心理學的研究人員使用測謊儀,或者是利用職業技與殺人犯溝通,了解他們的作案心理,編輯成冊,供刑偵組工作。

餘念不像是一般人那樣投靠進一個特殊的刑偵隊,而是置辦了自己的個人工作室,和黃山區警署簽署了長期合作條約,又私底下接一些價格頗高的小生意。

她點開工作郵箱,發現一條陌生的訊息,是一張手寫信的掃描件,用吸墨軟頭鋼筆寫的,字跡清瘦孤拔,筆鋒淩厲。

上面寫著——“餘小姐,你好。我想和你的工作室簽一次短期的合約,價格你定。”

價格她定?

這位客人不怕她獅子大開口嗎?

又或者說,他要辦的事十分棘手?

餘念回:“能先問問是什麽事情,我們再談合同嗎?”

“我想知道一名連環殺人犯的犯罪心理。”

這個倒不是什麽難事,她剛想答應,又反應過來:“等一下,請問您所屬的警署是?”

“這是我私人的請求。”

她目瞪口呆:“你是指,你抓了一個殺人犯,並且將他囚禁在自己家裏,不打算交給警方嗎?”

對方隔了好久,才回過來一封訊息:“受警方所托,抓住了犯人。但我個人感到好奇,所以想在送他去警局之前,滿足一下好奇心。這樣,還有什麽不合理的地方嗎?”

還真是夠任性的。

餘念接了這麽多單子,有想知道自己妻子有沒有出軌的,也有想知道手下有沒有中飽私囊的,可她還是第一次聽說到——因為我好奇,所以想問問殺人犯為什麽要殺人。

而且還不樂意將兇手交給警方,這算是包庇真兇嗎?

不對,也不算。

那個人和警方有聯系,應該是在對方默許之下行事的。

不管出於哪方面,餘念都倍感好奇。

她斟酌著,敲下鍵盤:“我工作時,需要包吃包住,而且不經我允許,不許問我任何有關案件進展的事情,三天後,我才會給你一個結論。這樣可以嗎?”

“好的,但我也有條件——如果三天後,您什麽都沒查出來,那麽不但要償還三天的房租,還要支付所有食物以及使用過的物品的費用。”

餘念皺眉,這人夠摳的。但還是了然勾唇,胸有成竹地回了個——“沒問題。”

她的最高紀錄是一天內讓犯下十起殺人案的兇手如實交代罪行。所以現在有三天的時限,更也不在話下了。

然而,在她抵達的第一天,就傻眼了。

這位客人可從沒告訴過她,這個殺人犯是個聾子。

只要他閉上眼,世界不都清靜了?

這個時候,她臨陣退縮,會不會砸了自己的招牌?

思及此,餘念穩下心緒,大步流星地走進這間坐落在深山的覆式小樓。

門口有傭人在裁剪枝椏上泛黃的葉片,一見有人,就彬彬有禮地鞠躬,微笑,遞出一張字條:“歡迎您,餘小姐,沈先生已恭候多時。”

“沈先生?”她逐字逐句呢喃,對傭人不說話,反寫字感到好奇。

再仔細觀察,就發現她的唇瓣有些怪異,嘴角有縫合痕跡的肉痂,像是受過傷。

難道,她是個啞巴?

不知為何,餘念的後脊有些發涼。

這個沈先生究竟是何方神聖?

是怕傭人平日走漏風聲,才割了她的舌頭,抑或僅僅是因為善心大發,給無法言語的殘疾人一個工作的機會?

不管哪種,這個男人都格外與眾不同。

餘念心裏犯嘀咕,踩著中跟的涼鞋,小心翼翼走進屋裏。

現在是傍晚時分,庭院裏傳來婉轉清靈的鋼琴曲。

這是Richard Clayderman的《夢中的婚禮》,曲調悠揚,合適休憩。

走道上有一張藤椅,上面躺著一個男人,具體五官,餘念並未看清。

出於禮貌,她低頭斂目站在檐角靜候主人家的吩咐。

時間如白馬過隙,流水般消逝。

一分鐘、兩分鐘……過了足足一刻鐘,也沒有人與她對話。

餘念按捺不住了,她朝前邁步,卻看見原本一動不動的男人徐徐擡起了手——他的膚質很好,白到近乎病態的地步,骨節削瘦、分明,指尖被燈光打上一圈薄薄的光,吸引住她的視線。

男人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餘念不敢輕舉妄動,直到鋼琴曲一直演奏到尾端,戛然而止。

“完整聽完一首音樂家的作品,是人人都該銘記於心的禮節。”男人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緩緩起身,從暗處,走向了餘念。

餘念點頭致意:“你好,我是餘念,是前幾天約好的測謊師。”

“你好,我叫沈薄。很高興認識你,餘小姐。”

餘念從他的話中快速分析這個男人的性格,得出結論:他在做自我介紹的時候,說的是“我叫沈薄”,這說明他為人謙和禮貌,並不冷漠倨傲。而她因為在這一行內業績突出,所以一時松懈就自傲地自稱“我是餘念”,覺得所有人都該知道她的名字。

在一開始,從待人處事的態度上,她就輸了一半。

餘念的視線下移,先落到男人的袖扣上,袖子抿得一絲不茍,一點褶皺全無,這說明男人對自己儀表的要求高到致命。

再往上看,是緊緊扣住窄腰的西服外套,不輕佻,即使在家也並不隨意,這是一個頗為自律、節制到病態的男人。

以及他的眼睛……

餘念只看了一眼,突然心有戚戚——她最擅長從眼神裏窺讀人心,但這個男人的眼睛卻幽深不可測,總有種難言的壓迫感,令她喘不過氣來。

“你了解好了嗎?”沈薄啟唇,言語間雖彬彬有禮,卻疏遠而冷淡。

餘念抿唇,尷尬地說:“抱歉,我出神了。”

糟了,這個男人的敏銳力超乎尋常,比她想象的還要棘手。

她的目光不過在他身上停滯了幾秒,竟然就被看穿了心思。

“不知我是否有幸,能邀請餘小姐共用晚餐?”沈薄頗有時間觀念,卡在晚上六點,整點時分,邀請她。

“當然可以,那麽,麻煩沈先生了。”

“不客氣,這是我的榮幸。”

他的語調溫柔,說話時,嗓音又低又啞,掠過餘念單薄的耳廓,使得裏頭的毛細血管都變得鼓噪、發熱。

只是話語間,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漠然,與他的名字一樣,薄弱而疏離,拒人於千裏之外。

餘念蹙眉,覺得這一位主顧似乎不大好接觸,但也就三天時間,盡快處理好,盡快走人就是了。

沈薄帶她去客廳,他是親自下廚,用了從Firenze空運過來的T骨牛排,燃好了炭,再用小刀精準切割著牛排多餘的肉。

餘念別的不懂,因之前在意大利留過學,對牛排倒是有點了解。

她微訝,問:“沈先生,這塊牛排顏色真好。”

“這是意大利托斯卡納地區特產的牛,這一塊取自牛的上腰部位,想要烤出口感最好的三分熟,必要一個精準的厚度,再搭配上炭火的溫度,方能達成。”在介紹牛排以及餐具方面,沈薄並不吝嗇言辭,偶爾,也會主動跟她介紹一下有關紅酒的來源。

他在說這些的時候,餘念思緒飄遠,想到了其他方面——從佛羅倫薩特意空運的T骨牛排,這得多少錢?萬一之後她達不成合同的要求,豈不是要賠上一大筆食材費?

於是,餘念咽了一口唾液,淡定自若說:“不過,沈先生,你有中式的食物嗎?譬如掛面什麽的,我的要求不多,再給我加個蛋就好了。”

沈薄立時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側頭,一雙清冷的眼望向她。

餘念略心虛,顫聲說:“那要不,我蛋也不要了?”

燈光下,黃澄澄的光打在他深邃的眼窩處,更添幾分陰鷙。

他就這樣不動聲色地看著餘念,似乎是在怪她……不解風情。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題材比較特殊……草燈做好冷的準備了,如果有人喜歡,麻煩收藏一下,給不安的草燈加加油

改個錯字

☆、第二集

餘念與他僵持了一會兒,舔舔下唇,險些要屈服了。

“請。”

沈薄做出邀請的姿勢,放她通行。意思是允許她開小竈,做點別的吃。

餘念熟練地打了蛋,用熱油炒出蛋花,再放湯,等水沸騰。

沈薄那邊碳烤牛排的動作不停。

他在緋紅色的肉上塗滿細鹽、橄欖油,以及未切割過的胡椒粒腌制兩分鐘,熬出一點香味,再用鐵夾置於木炭架上烤制。

這樣熏烤並不會使肉質老化,反倒柔嫩多汁,只是絕對不能超過三分熟,否則會影響口感。

餘念不免嘀咕,人果然是雜食動物,最初獵食的野性未褪,聞到這種濃郁的肉香,唾液就泛濫成災。

她強忍住餓感,又不能和小時候一樣,喜歡吃什麽,就找借口問問——“能不能給我吃一口?”

餘念錯開眼,繼續煮自己的面。

沈薄用餐刀切下一小塊牛排,蘸了檸檬汁,遞到木念唇邊,“餘小姐,我的個人習慣是,用餐時,女士優先。你不介意的話,能幫我嘗一口嗎?”

餘念沒客氣,咬下牛排。

那種鮮嫩的腥甜在唇齒間炸裂,偶爾,還能嘗到一點胡椒的辛辣,將牛肉最純的肉味完美呈現。

“味道很好!”

不得不說,味道實在是好。

相比之下,她吃的這一碗面就略顯寡淡素凈了。

餘念味同嚼蠟,鼻尖嗅著沈薄那傳來的碳烤香味,一時間,悲從心中來。

她是不是應該自信一點?說吃就吃?

飯畢,沈薄又淡淡一笑,補充了一句:“餘小姐,忘記和你說了。我廚房的餐具從不讓其他人使用,所以你碰過的東西,我都會廢棄,也算入你的使用物件之內。”

餘念心尖一顫,哆哆嗦嗦問:“多……多少?”

“餐具都是獨家定制的,價格倒也不算貴,比之前空運來的牛排大概高了一倍的價格。”

餘念楞住了,她覺得喉頭一甜,一口老血悶心中。

這個人果然不是善茬,表面溫文爾雅,實際上就是披著楚楚衣冠的笑面虎。

她不敢再和沈薄杠上了,只問:“沈先生今晚能給我有關犯人的檔案嗎?”

“好的,我會讓張姨給你送過去。”

“還有,在此之前,我想見一見他。”

沈薄不答,但很明顯,他知道了她口中的“他”是誰。

隨即,他長腿一邁,帶她去往樓上的房間。

餘念想象了很多次關押殺人犯的牢房是怎樣——如果是在家中,應該會關押到黴臭四溢的地下室裏,又或者是臟亂不堪的小閣樓上。

但她萬萬沒想到,沈先生提供的居住房也這樣整潔幹凈,甚至是精心布置過。

門徐徐打開,將裏頭的人慢慢展現出來,是個唇紅齒白的年輕人,長相偏女相,有種陰柔的美。

他的左手腕被細細的鎖鏈銬住,鎖鏈很長,與天花板相接,長度可供他肆意行走,與臥床休息,但出不了門。

餘念不明就裏,輕聲詢問:“你好?”

她忘了,這個閉目養神的少年是個聾子,先天性耳聾。

“他叫什麽?”餘念問沈薄。

“他沒有名字。”沈薄似笑非笑地說。

“怎麽會?”

餘念走近兩步,少年忽的睜開眼。

他的唇色發白,抿唇時,有種小心翼翼的羞怯感。

餘念得出一個較為滑稽的結論——他是孤獨且怕生的人,有嚴重的社交恐懼癥,甚至常年不說話,連發聲系統都退化了。

這樣的人居然會狠下心殺人嗎?

餘念盯著他的眼睛,唇形放得很慢:“我叫——餘——念,你呢?”

他擡頭,微訝,說:“白……”

“白什麽?”

“白……”

“那我就擅自叫你小白,可以嗎?”

小白沒回答,他眼睫微顫,脆弱如同一觸即破的蝶翼。

他又閉上眼,拒絕對話了。

餘念只能關門,離開。

沈薄與她道晚安之前,突然意味深長地問了一句:“餘小姐,你是如何背叛犯人的?”

“什麽?”她不懂他的這樣犀利的措辭。

“欲吐心聲,必先信任。”他頓了頓,輕笑,說:“晚安。”

“晚安。”餘念心不在焉回答了一句。

也幾乎是一瞬之間,被勾起了回憶——的確,她用盡各種手段取得了犯人的信任,得知了他們內心的秘密之後,又毫不留情地轉手將第一手資料交給警方。

這算是背叛嗎?

餘念坐到桌前,她點開臺燈,打算徹夜工作。

桌邊已經放了一杯咖啡,是現煮的,裊裊升騰白煙,迷住她的視線。

她喝了一口,很苦,也很澀,大腦終於清醒了。

現在看的是小白犯下的第一樁案子,他殺了一個酗酒的男人,無動機,埋伏已久,背後刺殺的。

奇怪的是,當時屋內還有男人的兒子,年僅七歲,他卻沒有殺他,而是倉促逃跑了。

有人說,是警方及時趕到,才避免了另一起悲劇。

也有人說,是因為最起初,小兒子躲在門外,沒被發現,才幸免於難。

她指尖篤篤敲擊桌面,心想:小白必然跟蹤已久,所以才等到了這樣合適的時機——男人醉酒,癱睡在沙發上。是被割喉致死,嘴巴還縫上了線。

而當時,年幼的兒子剛下課,按理說會跟小白撞上。

但小白沒殺他,他也沒告發他。

是鄰居報的警。

為什麽?

她又翻了一頁資料,發現這個男人有酗酒的習慣,一發怒就對年幼的兒子使用暴力。他的兒子有嚴重的心理疾病,沈默寡言,不願出聲。

他是默認父親的死嗎?

還有,為什麽要縫上死者的嘴?

餘念又看了一眼照片上的男人,他飽滿的唇瓣被淩亂的線腳扣住唇縫,有種難言的可怖。

一個聾子,犯得著掩耳盜鈴縫上對方的嘴嗎?

他本來就聽不到,何必多此一舉。

又或者是,他憎恨人的言語?

很多罪犯往往會因一些小動作暴露自己的心境。

餘念又翻開下一頁,死者是個女人,年約三十六歲,濃妝艷抹,似乎是做歌舞廳營生的陪-酒女。

她死時臉被刮花了,一道道細密的痕跡,卻又不像是妒恨,不帶任何沖動色彩,下手又穩又狠。

那張照片血肉模糊,看起來觸目驚心。

餘念忍不住錯開眼,再讀下面檔案發現,死者也有一個孩子,才七歲。

小小年紀就學會了獨立,母親沒在家時,還能照料好自己。

為什麽要讓這樣年幼的孩子失去母親呢?

她的腦海裏閃過小白那一雙眼——純凈無暇,有一種岌岌可危的美感,一碰就碎。

明明擁有這樣幹凈的眼神,又為什麽要做一些慘無人道的事情?

最後一樁案件,小白殺害的不是年長的人,而是拐走了一個孩子。

然而他已被捕獲,孩子卻不知去向,連屍骨都沒找到。

沈薄也應該是為了這個,才來委托她辦事的。

警方也在尋找這個可憐的孩子,希望她還存活於世。

然而,小白什麽都不肯說。

餘念閉上眼,她雙腳都支在椅子上,仰著頭,重重喘一口氣。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她半點頭緒全無。

許是夜太深了,她的腦中渾渾噩噩,思緒翩躚。

一會兒想到了父親,在死的前一天還約定好帶她去游樂園玩,結果隔日就從樓頂一躍而下,不帶一絲留戀。

一會兒又想到了沈薄的話——“欲吐心聲,必先信任。”

她雖是一名測謊師,專門驗證別人話語中的真偽,但自己卻欺騙過太多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明明是為了讓世界更加幹凈,卻撈了一手汙-穢,自相矛盾到可笑的地步。

餘念還記得半年前審訊的一個連環殺人犯,他專門以色侍人,在情動時,又親手將情人殺害,不留一絲痕跡。

在餘念初次見到他時,他曾說過一句話:“我見過這麽多女人的眼睛,唯獨被你吸引,你相信這是一見鐘情嗎?”

餘念自然不信他的鬼話連篇,卻不得已將計就計,以此套話。

事畢,她轉手就將資料交給警-方。

她與他的暧昧游戲,就此結束。

在臨走時,餘念還是和他道了別。

對方深深望著她,一雙眼企圖破開她的心防,悄然探入心底,“我騙過那麽多人,卻唯獨沒騙過你。餘念小姐,我想我對你是真的一見鐘情,即使被你背叛了,我還心存愛慕。”

那一次,餘念啞口無言,真的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她第一次有某種私人的愧疚情緒,像是在心底紮了根,滋生得好沒道理。

餘念熄了燈,陷入沈沈的暮色之中。

這一晚,她睡得格外不好,輾轉反側,難以安睡。

她似乎又夢到了那個少年的眉目,完全看不清楚,連他原本清晰的眼神都被這麽多年所見的事物給混淆,隱約只記得一點——他的眼睛是人世間最動人的煙火,那一點星子般耀眼的眸光,即使是滄海桑田,亦不會變。

這個男人,曾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給過她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文日更或者隔日更,因為草燈想要寫好它,所以更新不一定穩定~

草燈修改一個東西~

☆、第三集

天剛破曉,露重,空氣濕寒。

當第一縷日光斜入厚重的窗簾縫隙內,餘念就醒了。

她沒開窗,睡的又遲,一覺醒來,腦仁澀疼,缺氧了一般。

桌上還留著昨夜喝剩的咖啡,淺淺的苦味在房間裏蔓延。

餘念洗漱了,換好衣服,端上杯子出去。

廚房裏,是張姨在烤面包。

桌上放著一小碟深黑的蛋糕,是提拉米蘇。

她隨意用過幾口,喝了半杯牛奶就不肯再吃了。

餘念信步走進庭院,看到沈薄半倚在藤椅上。

他的眼睛半闔,嘴角染上一點笑意,對她的到來恍若未聞。

沈薄正聽著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在演奏鋼琴曲,是Ludwig van Beethoven的《月光曲》。

餘念企圖說早安,又想起他昨日所說的,不能以無禮舉動打擾鋼琴家的舉動。

於是她悻悻轉身,走回洋房裏。

餘念去了小白的房間,敲了敲門,又想起對方聽不見,一時間有點無所適從。

不過很快,門就打開了。

小白抿著唇看她,眼中依舊有茫然與警惕。

餘念在紙上寫字給他看:“早安。”

小白點點頭,依舊沒什麽表情。

她越過他的身體,環顧屋內,窗簾都被拉上了,黑壓壓的一片,很壓抑。

“我可以進去嗎?”她又問。

小白側身,放她進來。

餘念視線下調,對焦到他手上細細軟軟的鏈條,是由幾條鐵絲鍛造在一塊糅合而成,幾乎是堅不可摧。

她問了一句:“會疼嗎?”

覆而想起他聽不見,又寫下:“手疼嗎?”

小白搖搖頭,坐在椅子上,又一動不動了。

餘念不出聲,細細打量他。

他的臉色比昨天還要蒼白,被光一打,頰側浮現一層薄薄的絨毛,還有一些細微的血絲。

他那樣的弱不禁風,竟會讓她產生一種保護欲。

餘念拉開一點窗簾,在他探究的目光下,寫了:“我可以拉開一點窗戶嗎?我覺得你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即使聽不見……也很美妙不是嗎?”

小白沒有拒絕。

她又大著膽子問:“你會說話嗎?我聽說耳聾的人因為心理問題,常年不說話以後,就會連帶著喪失說話功能,甚至是對眼睛也會造成影響。那你呢?不說話是這個原因嗎?”

她寫了亢長繁瑣的一段,遞到小白面前,要他看。

“我……”小白像是個羞澀的大男孩,要他笑就勉強笑一聲,才出了一個字,覺得音調沙啞扭曲,就不肯再說了。

“別怕,我不在意你的聲音。”

“我……”他又一次鼓起勇氣,最終還是沒能成功說出一句流暢的話,垂眸,不語。

餘念不逼他,在紙上跟他對話,雖然他常常三句只答兩句,但也算是相談甚歡。

她問:“你喜歡吃什麽?”

他不答。

“我喜歡吃酸辣粉,還有米線,涼皮也好吃,你吃過這些小吃嗎?”

小白怔怔看她,最終搖搖頭。

“那我給你做,做好了端上來給你,你能吃辣嗎?”

小白抿唇,小心翼翼在紙上寫:“一點點。”

“那好,你等我。”她不急於逼迫小白說出真相,這樣只會適得其反。

餘念照著網上的做法,真做了兩碗酸辣粉端上樓。

“你吃吃看,我不知道味道怎麽樣,肯定沒有外頭店裏的好。”她滿心期盼地望著他。

小白怔松一會兒,拿起筷子,夾了一根,結果被辣味嗆到了,咳地面紅耳赤。

餘念給他遞水,又拍了拍他的脊背,焦急問:“沒事吧?”

小白以手掩唇,緩緩搖搖頭。由於咳嗽,情緒變得激動,他的脖頸都從薄弱的淺白變成了濃烈的緋色。

餘念想要把面撤下了,又被小白小心翼翼地攔住。

他一聲不吭,再次舉筷,吃了一小口。

他慢條斯理地吃著,餘念則在旁邊陪他吃,淺淺笑,這個人倒是很有意思,是因為不想辜負她的美意,所以才這樣吃的一幹二凈嗎?

“吃不下不用勉強的,我口味比較重,都險些忘記顧忌你了。”餘念說。

小白只沈默地吃著,不語,最終,一碗面就這樣見了底。

臨到中午,餘念跟小白道了別。

他這次沒閉眼,態度也有所轉變,不再那樣疏遠而警惕。他的手緊攥住門把手,一瞬不瞬盯著她。

餘念啞然失笑:“我下午再過來。”

小白遲疑地點了點頭。

她沒有回頭,在轉身時,原本揚起的嘴角一點一點落下,歸於平靜。

到了廚房,餘念在拿碗筷時與沈薄插身而過,聽他似笑非笑說了一句:“餘小姐,昨天的問題還沒問完。”

“什麽?”

“背叛人的滋味如何,有一絲的愧疚嗎?”

餘念抿唇,不語。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沈薄也不說話了,他微笑著,自顧自吃飯。

餘念腦中紛亂,他是在諷刺她自作自受嗎?但從神態上看又不像是。

究竟是什麽意思?

不過一般人都會詫異她對一個犯人的態度這樣溫和,偏偏沈薄什麽都不過問。也不知他是極力遵守之前的條約,還是對她的心理了如指掌。

餘念吃完了飯,倒沒有立刻去見小白,而是回房看一些檔案。

就在這時,沈薄突然敲門,站在門邊。

他端著一杯咖啡,裊裊升騰的熱氣縈繞他清俊的臉,有種霧裏看花的韻致。

“這是給你的。”沈薄禮貌地說。

“謝謝沈先生。”她放下手裏的黃紙袋,接過咖啡,小抿一口。

餘光間,她見沈薄還沒走,不免疑惑:“沈先生還有事?”

“自然是有,我還有一些問題想問餘小姐。”

餘念皺眉,從心底抵觸這個人。

他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鉆,像是警示她,又讓人摸不著頭腦。

“你問。”

“如果一個日本人和德國人生下了混血,那麽這個混血各自擁有兩國一般的血統,是嗎?”

“沒錯。”

“那如果這個混血,再和另一個英意混血交往,生下一個孩子,那麽這個孩子會有四個國家的血統,對嗎?”

“是的,你想說什麽呢?沈先生。”

“我想說的是,一旦開始混入不同的血統,再怎麽洗滌,都無法回歸起初最純凈單調的樣子。”

他是在說,無論小白有什麽苦衷,再怎樣都是一個有過汙點的人,所以他無法被救贖。

“你放心吧,沈先生,三天以後,我會告訴你們那個女孩的去向。”

沈薄神色不變,也沒有松了一口氣的微表情,只是臉上的興味更濃郁了,說:“所以你已經打算好了,要背叛他了是嗎?”

餘念避而不答,“我要開始工作了,沈先生,我們晚上再見?”

“那麽,在工作的同時,請保重自己的身體,”他溫柔一笑,補充,“午安,餘小姐。”

等他完全走遠了,餘念才翻開檔案繼續看有關小白的訊息——他的耳聾原來不是遺傳性的,而是母親在懷孕期食用了毒性藥物,從而造成他的聽力損傷。

他母親從一開始,就不想要生下他。

所以,他是因為後天被漠視,才養成這個性格嗎?

並且影射在死者身上,肆意宣洩自己對世界的不滿?

還是……搞不懂。

餘念不看了,轉而去小白那裏。

他還是靜靜坐在椅子上,像是一尊雕刻精美的人像。

看見她來了,他歪頭,抿出一個微笑,連喜悅都這樣小心翼翼。

餘念在紙上潦草寫下:“你想看電影嗎?”

“看電影?”他回覆。

“恐怖片,或者愛情片,什麽都可以。”

“嗯。”他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

餘念搬來了筆記本,給他放映上一個月剛出的恐怖片。

她看到中段,才察覺出不妥當來。

裏面有很多血腥的畫面,豈不是在提醒他一樣?

餘念側頭,偷偷瞄了一眼小白的表情,他的神情漠然,沒有特別感興趣的樣子,也沒有什麽特殊的表情。

電影結束,餘念被嚇得不清,還心有餘悸。

小白嘗試著開口說話:“怕?”

他只能說一些簡短的單音,起初語調很古怪,後續慢慢變好了一些。

“有點怕,我不太敢看恐怖片。”餘念如實說。

他們聊了一會兒,餘念就打算回房睡覺了。

走之前,小白突然站起來,一下子拽住餘念的手腕。

他的力道很猛,爆發著與外表看起來截然不同的力量。

餘念心頭一跳,在瞬間反應過來,這個男人還是一個殺人犯的事實。

她低頭,目光在手腕上流轉——他的五指已經快要嵌入她的皮膚了,留下又緊又深的紅痕。

幾乎是一瞬間,她想起了沈薄的話——混血終究只會是混血血統,他們不可能變得純凈。所以,做過惡事的人,有可能恢覆善良的本性嗎?

小白的情緒顯得很激動,他削瘦的肩頭微微顫動,語不成調地說:“告……告訴我,你想要什麽?”

餘念企圖平覆他的情緒,手掰動他的五指,淡定自若地用口形告訴他:“我什麽都不想要。”

“不想要,對……對我這麽好。”

“小白,你弄疼我了。”

她開始慌裏慌張,也忘記小白是個聾子的事實。

他的手越收越緊,幾乎是乞求地問她:“你想要知道什麽?”

“你弄疼我了!小白!”她厲聲爆喝。

終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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