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65章 新現

關燈
龍首城需要好消息,當好消息出現的時候,帶來好消息的人便會受到比平時更大的優待。申王攜新後一同出席了太叔玉準備的晚宴,連同太子嘉等人,人人笑逐顏開。白虎已經被送入了宮中,宮中眾人已經圍著白虎欣賞了一回,皆不肯信是一個女童所獲。陪著籠子,尚能感受到它的威風,白色的皮毛加深了諸人對它的敬畏。

不曾與申王一同在矮山上遠眺過的人都說:“這般巨物,如何是童子可得的?”

偃槐與風昊打照面的時候你翻白眼我冷臉,幫忙解釋的時候卻是不含糊的:“以一女童獲白虎,殊不可信,又豈知不是上天借她的手要將此物與王呢?”

當一個一向以冷峻示人的人,說出這等不著痕跡的拍馬屁的話的時候,被誇的人的喜悅程度頓時翻了好幾番。此時的申王,肚裏還打著再撈個閨女的主意,愈發地飄飄然了起來。

到得太叔府上,申王的笑容也不曾減過。

人到得很齊整,歌舞盈室,穿著彩衣的侏儒不需要開口便滑稽惹笑。夏夫人一左一右,由兩個年輕有力的侍女護持著前來相迎。太子嘉與這位表姐感情雖然一般,卻也為她開心,臉上也現出笑影來,還取笑了一句:“忒小心啦,再過兩個月,得圍上四個人了。”

“呸!那我也圍得起。”

太子嘉將眉毛一挑:“怎麽不說有祁叔一人就夠啦?”

夏夫人鬧了個大紅臉,伸手將他掐了好幾下。

申王看著,也不生氣,跟著起哄道:“哎哎哎,這樣可不對呀,怎麽能因為人家說了實話就生氣要打人呢?這可不是為君的道理,你們都要記住呀。”語畢,對太子嘉使個眼色,那意思,瞧,我幫你了啊。

太子嘉想矜持些,偏又忍不住,笑容就變得奇怪了起來。

太叔玉此時才冒出來——他本來是將衛希夷扛走的,扛到一半,庚從後面呼哧呼哧跑了過來,十分心思地說,你們倆都還沒換身正經衣服呢。倆人從獵場直接回來的,一身戎裝,衛希夷頭發都毛了,樣子確實不好出席這樣的宴會。

飛快地收拾好,這才趕了過來,天也黑了下來,太叔府的燈火逐次亮了起來,從門首前庭,一路亮到了偏房下處。

衛希夷自覺地站到了夏夫人身邊,推一把太叔玉的腰,讓他去招呼別人,自己來陪夏夫人。在她的身後,低頭站著庚。庚本人不想到前面來,她知道自己在龍首城上流社會的圈子裏雖然不算有名,但是提起來的時候,大家也都會反映過來“哦,這就是那個因為她太叔府與女息家再結一層宿的女奴呀”,未免會有些不妥。再者,她更想在暗處觀察一下這些與會的權貴們,好評判一下局勢,給衛希夷的行動作參考。

太叔玉卻說:“希夷總是將人想得太好,有惡意她也不在意,還是要你在她身邊,我才放心。”說話的時候,還給她使了個眼色。庚便上了心,默默地跟了上來。

到了之後才發現,所謂“將人想得太好,有惡意她也不在意”確實不是太叔玉多心了。比如陳後,她看衛希夷的眼神就略帶覆雜,沒有露骨的惡意,卻也與普遍的“善意”、“好奇”扯不上關系!庚心中生起一股疑惑“難道是已經知道王想娶我家夫人?”不對,那眼神也不對。

是什麽呢?

庚轉著心思,腳下也跟著衛希夷的腳步在轉——衛希夷發現了女瑩,開心得要命,走了兩步又回來,跟夏夫人匯報一下。夏夫人笑道:“我在自己家裏,你不用擔心,快去吧,見她可是不易。”

衛希夷帶著庚奔去見女瑩,她跑得很快,庚幾乎跟不上。她跑到女瑩跟前時,庚已經被拉下了好幾步,心情突然就有那麽一點點地不太美妙。

女瑩見到衛希夷也很開心,同樣是邁出了幾步,又退了回來問她哥哥:“我看到希夷了!”

車正道:“你給我斯文些!帶你出來,不是讓你惹笑話的。”

女瑩磨了一回牙,沒有反駁:“那我去啦。”在她旁邊,女媤拉了她一下:“跑慢些。”

女瑩以為自己已經控制住了情緒,步伐穩健。在兄姐眼中,卻是幼妹像是猴子一下子就躥沒了影兒。車正喃喃地道:“她還是得好好教才行。”

————————————————————————————————

衛希夷對太叔府還算熟悉,與女瑩擁抱過後,輕車熟路將人領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小小的角落裏黑暗而寧靜,不遠處的喧鬧愈發加深了這種安靜。急急忙忙想見面,見著卻又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了。衛希夷突然想起來,今日能見女瑩,可見是太叔玉的辦法奏效了,此法奏效,那她準備的那些“雞零狗碎”還有什麽意義呢?

庚將自己隱在更黑暗的角落裏,挑剔地打量女瑩:長得不(如我家主君)好看,看起來也不(如我家主君)聰明,跑得也不(如我家主君)快,到底看中她哪一點?哼!

恰如風昊所言,庚的判斷也是“有本事應該自己就跑出來了,還要等人救,不像是幹大事的人”。愈發不理解衛希夷為什麽對女瑩這麽上心,幼年同伴也好,什麽也罷,念舊不是不可以,捧太高就是拖累了。庚不介意衛希夷與女瑩繼續做朋友,但是從為衛希夷考慮的角度來看,女瑩便不值得花費太多的心思了。看女瑩的樣子,還帶著舊主式的矜持,這讓庚十分不服氣——你算什麽?!憑嘛覺得自己比我家主君高呀?

衛希夷不曉得庚的心思,對女瑩道:“你能出來啦,可真好。”

見到朋友,女瑩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激動的情緒,矜持地站住了:“嗯。”她還不能如南君一般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表現,想到要沈穩,便有那麽一點矯枉過正——令庚更不快了。

衛希夷悄聲道:“哎,我跟你說,太叔昨天與你哥哥聊過了。”

“咦?”

“那個,你自己想好怎麽辦。太叔說,讓你哥哥帶你出來看看,見識到了天邑的宏偉壯麗,就能理解你哥哥的抉擇,你就不會與他再鬧了。能出來之後怎麽辦,就看你的了。千萬小心。”

說起正事兒來,女瑩也鄭重了許多:“我還說他怎麽突然就變了呢,我都知道啦。你……自己也要小心,我爹曾經說過,人情不可輕用。不可因為別人聽你的,願意幫你,有事就都找人。人情是會被磨光的,太叔願意照顧你們,你們也要將這人情用在該用的地方。你就要離開天邑了,雖然是跟著風師,有了依靠,以後若要太叔再幫忙呢?阿應長大了,不能沒有出息,也要有貴人相助的。總為我浪費這樣的人情,可不好。那是你哥哥換來的……”

女瑩低下頭,不讓衛希夷看著自己的眼淚。

一瞬間,衛希夷很想將實情合盤托出。黑暗中伸出一根瘦長的手指戳了她的後腰,將衛希夷戳回了神。庚的聲音在女瑩聽起來有點陰惻惻的:“有話快講,王今晚必要召見的。”

衛希夷趕緊說:“我本來還準備了點東西,想你萬一能用著的,現在看可能用不到了。你現在要用什麽,告訴我,看我能不能弄到。”

女瑩飛快地擦擦眼睛:“你給我的墜子,路上跑丟啦,有那個再給我一個吧。”其實是被許後發現,扯了扔掉的。

衛希夷高興了:“我本來就準備了的,我正旦後才走,你要有事兒,讓人拿著墜子找我,那是信物哦。我要有事,也讓人拿著這個找你,你就知道該信啦。”說著,揚了揚手指,上面戴著女瑩給她的那只鑲青金石的戒指。

兩個小姑娘彼此相望,突然都笑了起來。衛希夷大方地說:“哎呀,之前總想著,要是再見不了面,逮著機會見一次,要說什麽什麽的。現在看到你能出來了,反而……”

“就不想說話,只管看著就好了呢。”女瑩笑著接口。矯枉過正出來的矜持也在朋友面前飛掉了,往前踏上一步,將朋友抱住。兩個女孩子抱作一團,都覺得之前還為見面發愁,突然之間峰回路轉,二人可以光明正大地見面,可見這世上必然沒有什麽難題是克服不了的。

一對熊天熊地的好朋友再次出現了。

庚只好再次出現,將二人分開,再催她們入席:“若是因此耽誤了事情,車正會生氣。”

搬出車正來,兩個小姑娘都覺得認為這種事是很有可能發生的。衛希夷嚴肅地道:“你說得對。公主,這是庚,很聰明很聰明的。”

女瑩道:“叫阿瑩唄,我現在也不是公主,也不想做公主。公主沒有什麽好的,太子也沒有什麽好的。你叫我名字吧,我喜歡聽。現在叫我名字的人,我都不想聽他們叫我。總聽他們喊我名字,我就要討厭這個名字了。你幫幫我,別讓我討厭自己的名字,這可是我爹給我的名字呢。現在,他留給我的東西,除了我自己,就只剩這個名字啦。”

“阿瑩。”

“嗯。”

庚郁悶地將二人拖走了。

————————————————————————————————

郁悶還沒有結束。

到得正堂,客人也來得差不多了,座次也安排得好了。雖然是主人,有申王在的地方,太叔玉與夏夫人也坐不了主座。上首讓與了申王與陳後,太叔玉夫婦便往次席讓了一讓。

太叔玉將虞公涅帶在了身邊,夏夫人便將衛希夷安排在緊挨自己下手的位置,女瑩只能遺憾地與兄姐坐在一起。作為一個記仇的女性,夏夫人理所當然地沒有邀請女息,並且頗為得意地對衛希夷道:“不用讓庚躲著,我的宴會,才不會要那個人熊來搗亂呢。”

她如今看誰都是好人,對庚也從“挺晦氣很陰暗的小丫頭”變成了“被女息欺負的小姑娘”。還讓人給庚後面端些糕點來吃,態度轉變得十分明顯。

庚不介紹別人怎麽看她,卻也低聲道了謝。夏夫人道:“哎呀,不要害怕,跟希夷多學學嘛,開朗一點。”她故意不與虞公涅搭話,完全弄不明白太叔玉幹嘛還要搭理這個小白眼兒狼。

冬狩的時候,虞公涅托辭受了風寒沒有出現,晚宴開始後,還是太叔玉親自去將他帶了來的。難得的,虞公涅臉上沒帶笑影,居然也沒有口出惡言。夏夫人可不管這些,有了一個肯為自己夫婦著想又笑口常開的小妹妹作對比,虞公涅的表現越發顯得不好。她才不要理會呢!

虞公涅固然不開心,姜先講的話他也是聽懂了,正因為聽懂了,才愈發地不知道要怎麽做好。“對他好”,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他習慣了唱反調,真不知道要如何修覆與太叔玉的關系。尤其太叔玉要有自己的孩子了,這比什麽都讓虞公涅恐慌。

太叔玉再次登門,勸他“這不止是我的喜事,實是王的盛事,千萬要來”,他跟著來了。來了也不知道如何融入,枯坐著便顯得有些可憐了。

太叔玉是主人,多少還要離開他一陣兒去招呼些事情,身邊少了一個人,半邊身子沒了擋風的,有點冷呵。虞公涅低下頭,酒食豐富,酒盞中映出橘紅色的燈火來,燈紅酒綠。

身邊冷了又暖,虞公涅一眼瞟去,正看到姜先。

姜先近來之郁悶實不亞於他。好容易調整了心情,接受了自己有了一個並不喜歡的後爹這麽個現實,日子才好過了一些,又有了更有能力的老師,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姜先很實在地向容濯、任續、偃槐三人求教過,自己要怎麽辦。三人皆是一臉茫然:好師傅也有了,一文一武忠心耿耿又不妒賢嫉能。偃槐盡力為他謀劃,又帶來了不少人才。姜先自己呢,也看明白了許多事情,做事有板有眼,是個合格的未來國君。將來的國策也由三人與他相商著擬定了。

三人便請問他,究竟有何事還需要操心?如果是操心王後,那大可不必,只要王後不作死,再沒有什麽危險的。如果是擔心申王反悔,那也不必,眼前沒有什麽會令申王反悔的事情發生。

三人再三追問,姜先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講出了心裏話——

眼看著衛希夷要跟風昊走了,他是真的著急了。當他還是上邦公子的時候,衛希夷只是蠻荒之地一個護衛的女兒,在蠻地算不錯,比起上邦公子,這身份就差得有點遠了。那個時候,他還能考慮怎麽樣能將這個漂亮可愛的小姑娘弄到自己身邊來。蠻地生變,路上再遇到的時候,他還是上邦公子,就只好心虛地妄圖用“誘拐”的辦法試圖將人坑來。再到現在,連想都不敢想了,有種自漸形穢的憋屈感。

容濯與任續十分理解。就好像你本來比所有人都先行,並且他們比你落後許多,看起來八百輩子也追不上,結果當你邁著蘆柴棒似的小短腿兒不緊不慢往前蹓跶時,發現忽然有那麽一個人,踩著風火輪從頭上呼嘯而過,看速度,你八百輩子也追不上她。

太難過了!

偃槐卻鄭重地勸道:“為君者,當見賢思齊,而非妒賢嫉能呀。女郎為人很好,與她做朋友,不會被坑害。與她做朋友,豈不比與庸者為友好嗎?”

我不是嫉妒啊啊啊啊啊!也不是那種心理失衡!

姜先憋屈得要死。最後自己找到了辦法——既然衛希夷親近太叔玉,想要在她那裏證明自己也是有用的,那就繼續刷虞公涅好了。凡有虞公涅的地方,讓他不要鬧事,這樣太叔玉省心了,當然就能發現他的用處了。

姜先心道,好歹我就要做國君了……

坐在虞公涅身邊,姜先忽然一抖,問道:“你有沒有覺得,有點冷?”

————————————————————————————————

以夏夫人“除了在丈夫面前裝溫婉,在誰面前都兇悍”的特性,被庚盯著也要覺得脊背發冷,何況姜先?

庚在觀察整個宴會,她會自己的位置滿意極了。就在衛希夷的背後,衛希夷還給她偷渡好吃的,又怕她背後冷,時不時地關心一下。她還能隱身在黑暗裏,不易被人察覺地看清所有人的臉。

虞公涅是整個太叔府的不安定因素,庚也勉為其難地盯他兩眼。這一盯,便讓她發現了端睨:那個公子先,他是不是有毛病?跟虞公涅講話,往這邊看什麽看?那小眼神兒,嘖!等等……

整個宴會,申王是理所當然的主角,衛希夷受到的關註卻也不少,好在大家都知道要將申王做主角,不常拉她出來表現。夏夫人將她帶在身邊乃是懷孕後母性光輝使然,怕她被人關註太多了不自在,有事兒自己可為遮掩一二。不想有些人,天生就不怕成為焦點,衛希夷過得很滋潤。各種目光加身,她是一點也不畏縮。

夏夫人打趣道:“哎,我要生個像你的孩子這輩子便別無所求了。”最好的丈夫、最好的兒女,還有什麽要求的呢?

衛希夷擠擠眼睛。

正在眨眼的她沒有註意到,坐在後面的庚卻發現了——陳後望向她的目光愈發古怪了。庚是個善於思考的人,陳後是姜先的生母,姜先坐在虞公涅身邊還不忘往這邊看。陳後看到姜先在看誰之後,也投過來一眼,眼神更覆雜了。

衛希夷呢?

與夏夫人眨完眼睛,又看女瑩,兩人點頭致意。衛希夷又去看太叔玉,接著就看到了虞公涅,不可避免地發現了姜先。姜先……

衛希夷正毫不吝嗇地對夏夫人誇獎姜先:“公子先與以前大不一樣了呢,瞧,與虞公都能說得來。哎,公子先與他身邊的人都很推崇太叔,沒想到他們居然能幫得上忙。”

好哇!原來是你!原來你是打著這個主意!

庚迅速地劃拉出了整個事情的真相——公子先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眼睛很好地發現了衛希夷的優點(這很正常),人小鬼大地可能還有了不太一樣的心思。然後陳後發現自己兒子不對勁兒(這母親做得很合格),接著陳後就覆雜了。

哼!有眼不識金鑲玉!

這不是添亂嗎?庚陰惻惻地想,此事須得說與夫人與太叔。別的不敢保證,但是夫人會懷疑公子先能不能活過二十歲,太叔會懷疑公子先能不能照顧好主君。

宴會進行得很順利,誰也不知道庚在打著什麽主意。

宴散後,申王借著酒意拍拍太叔玉的肩,說一句:“白天說的事兒別忘了。”才心滿意足地登車而去。衛希夷則與女瑩又說了一陣兒話,且覷著機會,感謝了一下姜先。庚看到姜先整個人都飄了,如果能飛,這會兒該飄到房屋了。用冷漠的聲音提醒姜先:“王後往這裏看了,公子該去陪她了。”

姜先被她的聲音凍了一下,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個問題——母親似乎並不高興!衛希夷連忙催他:“你快要回唐國了,多陪陪王後呀。”

姜先:……我好像知道是哪裏不對了!親娘哎,求不要幫倒忙!

急匆匆,姜先沒有去找陳後,而是找到了容濯:“老師救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