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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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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魏安候府的當家夫人姚氏便乘了馬車來宣寧候府,剛一進府,就被閔嬤嬤請去了寧壽堂見老太太。

一路上,魏安候夫人姚氏幾欲開問閔嬤嬤,話到嘴邊又全都咽了下去,到底沒失了體面,和一個奴才打聽什麽。

只是,這心裏頭怎麽想怎麽覺著堵得慌,昨晚宮裏傳來一道口諭,說是平淑郡主大歸,叫她這候夫人將人接到府裏來。

任憑她使了多少銀子,都沒能從傳話的太監口中問出些什麽來,那太監離開後,她琢磨了一下午,整晚都沒合上眼。

她這魏安候夫人的身份本就像是撿來的,如今這平淑郡主大歸,也不知安的什麽心。

別到時候人一住進來,外頭就有人嚼舌根,說她平淑郡主才是他們魏安候府正兒八經的主子。

姚氏心裏嘀咕著,過了一會兒工夫,就跟著閔嬤嬤到了老太太所住的寧壽堂。

因著天冷,廊下的小丫鬟都穿了厚厚的襖子,藕荷色袖子邊上繡著花,看那體面一點兒的,腳下穿著一雙鹿皮靴子,姚氏見了不由得有些感慨起來,明明都是候爵,宣寧候府家大業大,處處都透著富貴之氣,雖低調,卻是難得的能叫人瞧進眼中。

她們魏安候府,也就前兩年還風光些,如今只剩下個空殼子了,偌大的侯府,裏裏外外都要銀子,竟逼得她將嫁妝動用了不少。

旁人看著體面,哪知只是外頭的風光。

“老太太一早就等著了,說是天寒地凍,倒要勞煩夫人親自過來一趟。”說話的是老太太跟前兒的大丫鬟青馥,就是方才姚氏見著腳下踩著鹿皮靴子的那個,見著閔嬤嬤領著姚夫人進來,便笑著迎上前去,打起了簾子。

又對著一旁的閔嬤嬤道:“嬤嬤有事就先下去忙吧。”

閔嬤嬤應聲出了院子,青傅便領著姚嬤嬤進了屋子。

因著天冷,屋子裏燃著上好的紅羅炭,夾雜著淡淡的香氣。

周老太太坐在軟塌上,手裏拿著一串佛珠,默念著什麽。

“老太太,魏安候夫人來了。”

聽到傳話聲,她才擡起頭來,將手中的佛珠放在桌上,客氣道:“這一路天寒地凍,累你專門來這一趟了。”

老太太說著,請魏安候夫人坐下。

很快,就有丫鬟端了茶水和點心上來。

茶是上好的明前龍井,入口醇香,輕抿一口,香氣便在唇齒間彌漫開來。

見著姚氏喝了幾口茶暖了暖身子,老太太才說起了正事來。

“原本是我們家的家事,當年得皇上太後恩典,才使郡主下嫁府裏,我們一家都感念皇上隆恩。只是這些年,世人也知道郡主入府多年,除了五姑娘外,未曾誕下子嗣來。我們倒不覺著怎麽,只郡主因此郁結於心,竟一連吃了多年的藥,如今身子骨也不大好了。若為了子嗣賠上郡主的性命,倒是我們的不是了。如今郡主有心思大歸回魏安候府,太後皇上也都允準了,這才請了夫人過府來接人。”

周老太太一番話真真假假說下來,姚氏即便心裏知道有假,卻也只能點頭稱了聲是。

只是,因著心中疑惑,到底是忍不住問道:“這郡主大歸,好好養著身子,說起來也算是喜事。只是,老夫人有一處不知,我們魏安候府看著表面風光,可上下幾百號人的嘴,都要吃飯穿衣,著實有幾分難處。這郡主回了府裏,這吃穿用度不知道要如何安排?”

“我們有心體面些,不叫郡主受了委屈,可常言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老爺雖在朝中謀個一官半職,可不過是個閑職。如今迎了郡主回去,就怕郡主一時不適應,反倒叫人說我們老爺接了這爵位,卻是不能將郡主照顧周到,平白生出那些個閑話來。”

老太太活了大半輩子,哪裏能不明白姚氏這是根本就不想將黎氏接回府去。這話裏話外的難處,都差點兒要說他們魏安候府連鍋都揭不開了。

老太太皺了皺眉,想了想開口道:“這各家有各家的難處誰都知道,按理說郡主是自小在太後的慈安宮長大,若是太後憐惜,將她接回宮裏去旁人也不敢說什麽。如今太後不發話,想來是上了年紀,更想過清清靜靜的日子。”

老太太沒有直接回答姚氏的話,卻是一句話將姚氏點醒了。

老太太的意思,是黎氏失了聖心,又失了太後這個依靠,才不得已回她們魏安候府去。

若是這樣,她就安心多了。

她就怕,接回個祖宗來,處處要供著她。

如今既是這樣,全當是養個閑人了,他們魏安候府再難,也不缺一口飯吃。

姚氏心裏的疙瘩落到了地上,瞧著有些時候了,便辭了老太太去了沈香院。

大冷的天,沈香院裏只一個伺候的人,姚氏被翠夏迎進了屋裏。

剛一進去,就覺著一陣寒氣直滲進骨子裏。

黎氏坐在軟塌上,手裏拿著一盞茶喝著,不遠處擺著炭盆,裏頭放著上好的紅籮炭,竟是沒有點著,任由這屋子裏冰天雪地的冷。

姚氏心中詫異,眉頭皺得更緊了,看這樣子,這平淑郡主別是精神不對了。要不然,這宣寧候府怎麽像是丟開包袱一樣恨不得她下一秒就離開府裏呢。

丫鬟翠夏見著姚氏臉上的神色,心裏頭咯噔一下,忙上前小聲叫了聲:“郡主。”

這兩日,黎氏聽不得太太二字,翠夏便只稱一聲郡主。

殊不知,這聲郡主落在姚氏耳中,覺出幾分刺耳來。黎氏落到如今這般夫家嫌棄,太後皇上都不眷顧的地步,竟還端起郡主的架子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這郡主有多尊貴呢。

姚氏想著,說話便也沒了客氣,開口道:“妹妹也知道今個兒我是來接你回府的,府裏雖比不得宮中和這宣寧候府,不過有我吃穿,也少不了妹妹的。妹妹交代交代,這會兒就動身吧,別耽擱了時辰,我府裏還有好些事情要忙呢。”

姚氏的話音剛落,黎氏的臉色便陡然陰沈起來,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姚氏被她的目光嚇了一跳,一想到黎氏如今的處境,腰桿兒又直了起來,陰陽怪氣道:“怎麽,妹妹如今落到這個地步,還想和我這嫂嫂抖郡主的威風?這人呀此一時彼一時,過往滔天的富貴恩寵,說沒也就沒了,誰叫妹妹你沒那個命,享那一輩子的福呢。”

“要我說,妹妹沒替傅老爺生出個兒子來,就是這火氣太大了,老天爺呀都不給妹妹這機會。”

姚氏原先當候夫人之前不過是個市井之人,什麽話都敢說,這些年因著身份改了不少,可內裏並不和尋常人家的侯門夫人一般有涵養。

這一番話說出來,無異於是在挖苦嘲諷黎氏,黎氏如何能忍耐,手中的茶盞想都沒想就朝姚氏扔了過來。

因著是在氣頭上,黎氏用了很大的力氣,直接就打在了姚氏的額頭上,眼見著鮮血流淌下來,丫鬟翠夏一時慌了神,忙叫人回稟了老夫人,叫老夫人派人請了大夫過來。

等到老夫人請了大夫過來的時候,姚夫人已經被黎氏攆出了屋子,外頭天寒地凍,額頭上的鮮血立馬就凝固住了,看起來駭人得很。

一見著大太太張氏陪著老太太過來,姚氏就開口嚷嚷道:“這是要殺人了,這麽厲害的小姑子我們魏安候府可不敢接回去,免得日後一句話不對付,就要拿刀砍了我。”

姚氏不顧臉面嚷嚷開,弄得在場的張氏和老太太都沒了顏面,老太太冷冷看了過來,只開口道:“不是聽說,昨個兒宮裏來人去魏安候府傳了皇上的口諭嗎?”

“怎麽,夫人這是不將皇上的口諭放在眼中?”

老太太短短兩句話,就叫姚氏噎在了那裏,臉上也一陣紅一陣白,別提有多難看了。

老太太見著姚氏啞口無言了,就對著一旁的大夫吩咐道:“你給姚夫人瞧瞧,別真出了咱們宣寧候府,落下什麽病根兒來,叫外頭的人說我們宣寧候府欺負人,將人給打傷了。”

老太太說著,又隔著門對著裏頭的黎氏道:“我知道你是想叫遠兒來這兒見你,只是你們夫妻情分已盡,見了不如不見。”

“如今到了這個地步,就多替珍丫頭想想吧,別叫她因著你這當娘的,這輩子都不得她父親喜歡。你要強了幾十年,如今強賴著不走叫人看了笑話,可不更難看。”

傅呈遠和黎氏鬧了這些日子,老太太早就心煩了,再加上她向來看不慣黎氏這個兒媳婦,見這些日子太後一句話也沒過問,自然知道她是失了太後恩寵,說話便直白了許多,也點到了黎氏的痛處。

果然,老太太這話說完不久,門吱呀一聲就開了。

黎氏走的時候,帶走了當年太後給她準備的那些嫁妝,不到半個時辰的工夫,沈香院就空空蕩蕩,連個人影也沒了。

傅沅聽到黎氏回魏安候府之前還鬧了這一場的時候,只輕輕嘆了口氣,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得罪了姚夫人,黎氏在魏安候府的處境可想而知。

只是,黎氏向來高傲,做出這事情來倒也不叫人覺著奇怪。

傅沅沒有想到的是,才過了三日,魏安候府就傳來消息,說是黎氏吞金自盡了,最後的遺書裏,是求太後給傅珍這個唯一的女兒許門好親事,別叫她受了委屈。

事情一傳到府裏來,傅珍當下就暈過去了。

只一日的工夫,京中就傳的沸沸揚揚,說是魏安候夫人折辱平淑郡主,將人給逼死了。

消息傳到宮中,皇上龍顏震怒,當即就要下旨削了魏安候的爵位,將人流放黔州。最後還是看在已故魏國公的情分上,才網開一面,只削爵,不流放。

黎氏的事情落下帷幕,竟叫人生出幾分揣測來,只是任憑心中如何揣測,誰都不敢隨意議論皇上一句。

轉眼就到了年底,傅沅收到了宋淮硯的一封信,信中寥寥幾句,卻叫傅沅紅了臉:“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待我回京,娶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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