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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大少爺就一次都沒往蕙蘭院去過。”

“這些日子,聽說大少爺讀書愈發用功了,每日都是很晚才歇下。”

寇氏點了點頭,吩咐道:“你叫膳房的人變著法子準備一些宵夜,這孩子我知道,讀起書來沒人提醒就忘了時辰,也不知他跟前的人伺候的盡心不。”

“太太放心,若秋是太太一手教出來的,是個穩重老實的,定會好好照顧大少爺的。”平嬤嬤笑著寬慰道。

寇氏聽著這話,卻是沈思了一下,才道:“過了這兩日,你挑幾個機靈的丫鬟進來,將我跟前的含巧調到泊墨院去。”

“你也知道我的心思,若秋是我預備著給遷哥兒當通房丫頭的,不能整日裏只顧著做些丫鬟的活計。”

聽著寇氏的話,平嬤嬤點頭:“老奴明白。”她猶豫了一下,才又說道:“老奴只是擔心,大少爺念著表姑娘,一時半會兒怕是.....”

平嬤嬤的話還未說完,寇氏就打斷了她的話:“你糊塗了,遷哥兒才多大,哪裏知道自己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等到若秋成了他的房裏人,我看他那心思也就淡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讀了這麽些年的書,該懂得這個道理。”

聽自家太太這樣說,平嬤嬤點了點頭,應道:“太太所言極是,大少爺這個年紀,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若秋的相貌,在丫鬟裏也是一等一的。”

話雖這樣說著,平嬤嬤心裏卻是隱隱有些不安,這些年她也算是看著大少爺長大的,大少爺面兒上看著性子溫和,骨子裏卻是極為執拗的。他看準了表姑娘,若不是他自己斷了那心思,旁人做什麽怕都沒什麽作用,反倒傷了大少爺和自家太太母子的情分。

雖然這樣想,平嬤嬤卻是沒敢說出來。如今表姑娘眼看著就要回宣寧侯府了,這個關頭上,自家太太再怎麽看不慣表姑娘,也不能做出什麽事來,惹得老太太動怒了。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這月的二十二,在寇氏的吩咐下,宴席擺在了雅安居的一間花廳裏。傅沅親自叫了謝茹、謝琦和謝靈一塊兒去了花廳。

☆、難堪

傅沅三歲起就住在淮安侯府,和府裏三個表姐妹相處不錯。

表姐謝茹,乃是方姨娘所生,卻自幼得二舅母喜歡,記在了盧氏名下,當嫡女一般教導著長大。平日裏行事穩重,性格柔和,舉止投足間皆有一種清麗溫婉的氣度,府裏從長輩到下頭的奴才,沒有人說她不好的。

表妹謝琦和謝靈皆是長房的,只謝琦是寇氏嫡出,謝靈則是柳姨娘所生。不過比起謝茹來,謝靈就沒有那麽好的福氣能記在寇氏名下,所以自幼便有些敏感怯懦,在府裏跟本就沒有什麽存在感。

“這些日子好幾次都想去蕙蘭院,只母親攔著我,說是你收拾東西,叫我別去添亂了。”謝琦笑著挽著傅沅的胳膊道。

傅沅聽了,笑問道:“看來,大舅母最知你的性子。”

謝琦不甚在意吐了吐舌頭:“哪有,表姐吃了我的糖,這會兒還打趣我,我可不依。”

謝茹在一旁,聽著謝琦這話,只笑道:“二妹說這話,臉上羞不羞,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淮安侯府小氣,連一盒糖都吃不起了。”

謝茹的話逗得屋子裏的丫鬟婆子全都笑了。

“姑娘們快些落座吧,大太太說了,姑娘們先吃著,過會兒還有什麽想吃的,就叫廚房裏的人現做。”一旁站著的婆子是福瑞家的,原先在雁榮堂做粗使活計,只一回做了道清燉獅子頭味道格外不同,老太太喜歡,就將她調到了廚房做事。

傅沅點了點頭,看了福瑞家的一眼,笑道:“勞煩嬤嬤幫著張羅了。”

傅沅說著這話,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懷青,懷青便笑著從袖子裏掏出一個荷包來,放到福瑞家的手中。

“勞煩嬤嬤這一日,這些個銀子,嬤嬤拿去買酒吃。”

福瑞家的接過荷包,不著痕跡掂了掂,嘴角的笑意愈發深了。

“表姑娘擡舉奴才,奴才就舔著臉收著了。”

說話間,幾個人簇擁著傅沅坐在了主位上。

才剛落座,就有丫鬟端著水盆和帕子進來,伺候著眾人凈手後,才將飯菜陸陸續續端了上來。

山珍蕨菜、香烹麅脊、湖米茭白、釀冬菇盒、荷葉雞、金腿燒圓魚、清燉蟹粉獅子頭、巧手燒雁鳶、桃仁山雞丁、蟹肉雙筍絲、蝦籽冬筍、五絲洋粉、五香鱖魚、酸辣黃瓜,另有一道煨山雞絲燕窩羹膳粥和一道蛤什蟆湯。

“這一桌子菜,都是替表姐你準備的,母親真是偏心。”謝琦看了滿滿一桌子的飯菜,不由得撇了撇嘴,開口道。

傅沅心裏雖膩味謝琦這樣裝樣子,面上卻是莞爾一笑,脆聲道:“你們聽聽,這話我可記著了,等明日見到大舅母就告訴她,到時候妹妹可別攔著我。”

謝茹也跟著笑道:“也算上我一份兒,最好今日二妹一口也別吃,都咱們吃了。”

謝靈沒有跟著打趣,卻也抿嘴一笑。

一時,氣氛就熱鬧起來,幾個小姑娘說說鬧鬧的,不時有笑聲從屋裏傳出來。

平嬤嬤領著丫鬟半松過來的時候,在門外就聽到一陣歡笑聲。

門口的丫鬟見著她過來,忙迎上前來,道:“嬤嬤怎麽親自過來了,可是太太有什麽吩咐?”

“太太過了晌午就去了雁榮堂陪著老太太說話,老太太怕姑娘們吃酒傷了身子,叫我過來送一壇雪芝釀,這酒已經在雁榮堂後花園的大樹底下埋了有六年了,最是清甜好喝,也不容易醉。”

說話間,早有小丫鬟進去通傳。

傅沅和謝茹幾個正說笑著,就聽到外頭有小丫鬟進來回稟,說是老太太怕姑娘們醉酒,派平嬤嬤過來送壇雪芝釀。

聽著小丫鬟的傳話,眾人才轉過頭去,就見著有丫鬟領著平嬤嬤和半松從屋外進來,半松手裏提著一壇子酒。

傅沅心中詫異,她知道這酒一直埋在雁榮堂後花園裏,這會兒怎麽卻是平嬤嬤送了過來。

傅沅想起池嬤嬤說大太太這些日子時常去雁榮堂陪著外祖母說話,心中便有些明白過來。

不等傅沅開口,一旁的謝琦就笑著開口道:“嬤嬤今日不陪著母親,這麽抽空過來了?”

平嬤嬤福了福身子,笑道:“太太這會兒在雁榮堂陪老太太說話,老太太原是想叫池嬤嬤送過來,正好池嬤嬤在偏房裏看帳,太太就說不必勞煩池嬤嬤走一趟了,便叫我給姑娘們送來了。”

說這話的時候,平嬤嬤的目光不自覺落到傅沅身上。

傅沅聞言,卻只莞爾一笑,道:“勞煩嬤嬤親自跑一趟了,正好有這一桌子的菜,嬤嬤若是不嫌棄,就坐下來陪我們吃上幾杯酒,別叫嬤嬤白跑一趟。”

平嬤嬤原以為傅沅會多問一句,這會兒卻見她只道謝了一句,就邀她坐下來吃酒,眼底露出一抹詫異來。

這表姑娘,真是一日一個性子。

那日還拿話落她的面子,今個兒卻是一副溫和有禮、待人熱情的模樣。

她平日裏雖有些臉面,可到底是個奴才,哪敢和姑娘們一塊兒坐著吃酒,推辭了幾句,就告辭退了下去。

謝琦朝她這邊看了一眼,眼底露出幾分了然來。

“我怎麽瞧著,平嬤嬤有些怕你?”謝琦自然知道那日平嬤嬤被傅沅為難的事情,忍不住道。

傅沅聽後笑著說:“那是你看錯了,她雖叫我一聲表姑娘,卻是你家的奴才,我哪裏敢得罪了她,更別提她會怕了我?”

聽著傅沅這話,謝琦也意識到自己心急,一時說錯了話。

這些日子,她的確是對傅沅有些意見,心裏也堵著一口氣。她原覺著她嫁給大哥當她的嫂子最好,兩人自小一塊兒長大,情分上比起那崔家大姑娘來不知要多了多少。

她聽說祖母也有這個意思,可傅沅偏偏自己不願意。

前些日子她去了泊墨院,進去書房的時候見著兄長臉頰消瘦,氣色一點兒也不好,身上還沾著些酒味兒。

因著哥哥吩咐誰都不許告訴,屋子裏的丫鬟婆子便死死瞞著,若不是她親眼所見,她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那溫和俊雅的兄長會變成那樣。

這些日子她心裏一直悶著,想問她哥哥有哪一點配不上她?所以今個兒見了平嬤嬤進來,就忍不住想要刺她一句。

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謝茹忙道:“快些吃吧,過會兒菜該涼了。”

謝靈也將手放到桌子底下,扯了扯謝琦的袖子。

她出來的時候,姨娘告訴她今個兒可不能出什麽岔子,傳到老太太耳朵裏。

謝琦也顧忌著一旁的丫鬟婆子,將想要問的話咽了下去。

因著這段插曲,屋子裏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起來,之後便再沒原先的熱鬧了。

等到散席後,謝茹稱喝酒上頭先叫丫鬟扶著離開了,傅沅和謝琦還有謝靈從屋裏出來。出了雅安居,正待和懷青離開,忽然聽到謝琦道。

“表姐難道就不問問,兄長這幾日過的如何?”

傅沅停下步子,回過頭來,清楚的見著謝琦眼底的那抹不滿。

傅沅道:“遷表哥有大舅母和外祖母掛心,何須我來問?”

謝琦臉色微僵,當然明白傅沅這話是什麽意思,心裏卻愈發替兄長覺著委屈。

“兄長是淮安侯府嫡長孫,身份貴重,人品周正,有哪一處配不上表姐,表姐非要傷了兄長的心。”

“表姐不覺著,這樣太過狠心,心中就一絲歉疚都無嗎?”

聽著謝琦的話,傅沅楞了楞,方才一瞬間,傅沅以為站在她面前的是大舅母寇氏。不然,怎麽會如此咄咄逼人。

然而,她並不覺著這樣做有什麽不對。

既然無意,就要叫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雖說她心中不是沒有難受,可這些難受,僅僅是因為這些年她和謝遷的兄妹情分。

傅沅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若有一日有個人對妹妹說他喜歡妹妹,可妹妹卻是不願意,那你會因為怕他傷心就答應他嗎?”

謝琦哪裏想到她會問這樣的話,一時就漲紅了臉,有些惱怒道:“表姐怎麽能這麽問我?”

謝琦還想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傅沅的這句話給噎住了,再說不出別的話來。

“怎麽不能?還是在妹妹心裏,我這些年寄住在淮安侯府,妹妹就將我看低了?”

傅沅看著她,眼底露出一絲嘲諷來。

不等謝琦解釋,她就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轉身朝前走去。

終究還是將想說的話說出來了,傅沅嘆了一口氣,真是想避都避不過去。

有些人,原本就看低了她。

謝琦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怔在當地,臉上有被人戳穿內心的難堪,還有一種惱怒。

“她,她憑什麽這樣說,我不過問一問哥哥,她就冤枉我。”

這話說出來到底少了幾分底氣,謝琦只抱怨了一句,就帶著自己的丫鬟回了住處。

☆、不甘

雅安居這段小小的插曲到底還是傳到了陳老太太耳朵裏,陳老太太聽了,詫異道:“她們兩個自幼要好,今個兒是怎麽了,為著什麽事情起了爭執?”

池嬤嬤聽老太太這麽說,便開口道:“要不老奴派人叫表姑娘和二姑娘過來,您親自問問,好叫兩位姑娘將話說開,當著您的面和好了免得日子長了傷了和氣。”

聽著池嬤嬤的話,陳老太太卻是搖了搖頭:“不必了,她們小姑娘家拌幾句嘴,我這老婆子跟著瞎操什麽心。你成日裏勸我別事事都管著,這會兒卻頭一個閑不住。”

陳老太太打趣了池嬤嬤一聲,就拿起手中的汝窯青釉茶盞喝起茶來。

池嬤嬤伺候了陳老太太多年,聽著這話哪裏還能不明白老太太是不想追究這事情了,只當是姑娘們耍性子拌了幾句嘴。

話雖這麽說,池嬤嬤卻是明白老太太心裏未必猜不出來,這件事定是二姑娘挑的頭。

二姑娘雖然看著天真無邪,不谙世事,可老太太活了這麽大歲數,哪裏能看不出來二姑娘骨子裏和大太太是一樣的性子。

只是這些年老太太偏疼表姑娘,心裏就難免對二姑娘這個嫡親的孫女兒有幾分愧疚,於是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當自己什麽都沒看出來,平日裏也肯縱著二姑娘一些。

“時候不早了,老奴扶您歇下吧。”

見著老太太點頭,池嬤嬤就上前扶著老太太從軟榻上起來,朝內室走去。

伺候著老太太睡下,池嬤嬤才擡腳從內室出來,對著站在外頭的丫鬟吩咐道:“你明日去打聽打聽,二姑娘和表姑娘到底是為什麽起了爭執。”

那丫鬟應了一聲,記在了心上。

因著昨晚起了那樣的爭執,第二天一大早傅沅去雁榮堂給外祖母請安,見著表妹謝琦,就有些不自在的移開了眼。

“孫女兒給外祖母請安。”傅沅緩步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請安道。

“不是定了日子今個兒安排人先將行李搬回宣寧侯府去,你怎麽還過來了?”老太太見著傅沅過來,便問道。

傅沅聽了,不由得抿嘴一笑:“事情方才就安排下去了,左右不用孫女兒去動手,就想著過來給外祖母請安。”

聽了傅沅的話,老太太笑著將她拉到跟前,嘴上說道:“我可不差人給我請安,琦丫頭天才亮就到我這兒來了。你們兩個,都是孝順的。”

傅沅看了站在那裏的謝琦一眼,微微福了福身子,叫了聲“妹妹。”

謝琦看了她一眼,眼底閃過一抹不快,礙著老太太在,到底還是福了福身子,隨後便直起身來。

池嬤嬤在邊上,看著二姑娘這樣,微微皺了皺眉。

早起就有丫鬟打探了消息過來,問清楚了昨晚二姑娘和表姑娘拌嘴的緣由。事關大少爺,她便和老太太說了。

老太太聽了心裏也是氣,怪二姑娘喝了幾盅酒,就說話沒個分寸,小姑娘家鬥氣,還牽扯上自家兄長。

老太太沒有發作,只是給二姑娘留幾分顏面,也免得事情鬧大反倒叫表姑娘難做。

如今看來,二姑娘哪裏是喝醉了酒說了胡話,分明是心裏早就怨著表姑娘了。

老太太看了謝琦一眼,又轉過頭來細問傅沅道:“行李搬回去總要有人看著,你派了哪個跟著回去?”

“孫女兒先叫書蝶跟著回去了,她和懷青自幼是在府裏長大的,總比別人要熟悉些,我跟前兒又一步都離不了懷青。”

“之前哥哥也來過信,說是到時候將他院裏的萬嬤嬤安排過來服侍我。”

老太太聽著傅沅這話,怔了一下,片刻才說道:“她原先就是你母親的陪房嬤嬤,你母親去世後,才去了你兄長院裏,有她在你跟前,我也能安心些。”

老太太說完這話,才將視線移到二姑娘謝琦的身上。

“昨個兒聽說你們拌了幾句嘴,我也不細問具體是怎麽回事,姐妹間拌嘴是常事,可說話也需註意著些,免得傷了你們姐妹的情分。”

“可都記著了?”

陳老太太突然說出這話來,傅沅和謝琦忙站起身來,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記住了。”

“好了,昨晚我沒睡好,這會兒有些乏了,都散了吧。”

傅沅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外祖母一眼,方才她提起萬嬤嬤的時候外祖母楞了一下,臉色變了變,多半是想起了母親。

謝琦卻以為昨晚祖母就知道了她和傅沅爭執的事情,心裏生了氣,才沒睡安穩,當下臉上就閃過一抹不安,張了張嘴想說什麽,陳老太太卻是擺了擺手,道:“下去吧。”

“是。”聽著陳老太太這話,二人福了福身子,一前一後退了出去。

從雁榮堂裏出來,傅沅在前頭走著,突然聽著謝琦帶著幾分惱怒道:“是你和祖母告狀了吧,叫祖母以為是我欺負了你,要不祖母怎麽對著我說那些話?”

傅沅聽著這話,腳步只頓了一下,繼續朝前走去,絲毫不理會身後氣的臉色通紅的謝琦。

“姑娘別生氣,您才是府裏正經的主子,表姑娘也住不了幾日了,您何苦和她生氣。”跟在謝琦身後的丫鬟見著自家姑娘氣的臉色通紅,忙上前勸道。

謝琦瞪了那丫鬟一眼,愈發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她最討厭的便是傅沅這樣,明明她只是個外孫女兒,卻是被祖母捧在手心裏。方才祖母連問都不問一句,就對她說了那樣的話。哪個聽不出來,祖母是偏向著傅沅這個外人的。

謝琦臉上說不出來的難看,她們兄妹兩個,一個被她嫌棄,一個被她搶走了所有的重視,偏偏她還裝出一副什麽事情都不和她相幹的樣子來,叫她怎麽能甘心。

一會兒功夫,傅沅就回了蕙蘭院,坐在桌前深吸了一口氣,才壓下了心中的悶氣。

被謝琦那樣指責,她哪裏能一點兒都不介意,可她卻不後悔昨晚對謝琦說的那些話。

正說著,就聽到外頭一陣腳步聲,懷青掀起簾子走進了屋裏。

見著傅沅在,面上有了幾分驚訝:“姑娘不是去給老太太請安,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見著自家姑娘臉色並不怎麽好,懷青忙走上前去,帶著幾分惱怒道:“二姑娘今日可是又難為姑娘了?”

昨晚她在雅安居伺候著,從頭到尾都知道是二姑娘在故意難為自家姑娘。

更別說,宴席散後,二姑娘對自家姑娘說的那些話。分明,是打心裏將自家姑娘給看低了。表少爺喜歡自家姑娘,姑娘就該討好著,高高興興嫁給表少爺嗎?

傅沅喝了口茶,才將方才在雁榮堂的事情說給了懷青聽。

懷青聽了,心裏愈發惱怒,也對傅沅理都沒理謝琦的做法表示很是解氣。

“姑娘做的好,有人沒事找事說些難聽的話,姑娘還怕汙了自己的耳朵。”

“奴婢早就覺著,二姑娘待姑娘不是真心好,不過是做給老太太看的。這府裏,只老太太是真心待姑娘好,旁人不過將姑娘當外人罷了,好在姑娘下個月就要回宣寧侯府去了,日後也無需受這些個氣。”

青芷院

寇氏看著坐在面前一臉委屈的女兒,心裏頭暗自惱怒,半天才開口道:“你不是平日裏和沅丫頭相處得好,怎麽這會兒覺著委屈了?”

“我早就說,你祖母偏心,明明你才是她嫡親的孫女兒,她卻寵著個外孫女兒,我早叫你離她遠些了,偏你不聽。”

寇氏忙著二十九那日府裏宴席的事情,並不清楚昨晚謝琦和傅沅起了爭執,只以為是自家閨女終於覺著老太太偏心,心裏覺著委屈了。

謝琦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怕被寇氏責罵,只低著頭喝著手裏的茶。

寇氏安慰了謝琦一會兒,見著平嬤嬤手裏拿著一張帖子走了進來,問過之後,才知是鄭國公夫人下月要在府裏舉辦賞花宴,派人送了帖子過來。

鄭國公府的榕園在京城裏都是聞名的,每年四月裏都要舉辦一場賞花會,請了各家的夫人帶著府裏的姑娘去賞花。

說是賞花宴,實際上也是叫姑娘們在各家夫人太太面前露露臉,這個時候,也是各家的姑娘們爭先表現的時候。

倘若能入了哪家公候夫人的眼,便是極大的體面了。

寇氏拿著帖子看了一眼,臉上便露出笑意來,視線落在謝琦的身上。

“到那日,你好好打扮一番,崔家大姑娘你也見過,到時候你多和她說說話,崔家大姑娘是個賢淑懂事的。”

謝琦原本就因著傅沅的事情心裏難受,這會兒聽著寇氏這話,更是不喜的皺了皺眉。

雖說她如今不喜傅沅,可比起傅沅這個表姐來,她更不喜那崔家大姑娘。

謝琦向來覺著自己身份相貌都算不錯,可在母親眼中,那崔貞卻比她好過千倍萬倍。

即便她是鄭國公嫡長孫女兒,她也不屑去陪著笑臉討好著她。

☆、女戒

不論謝琦心裏如何不情願,當著母親寇氏的面,只能高興地應了下來。

“母親每每說起崔姐姐來,就滿意的很,不知道的還以為崔姐姐才是您親生的女兒呢,我只是個撿來的。”謝琦拉著寇氏的胳膊,撒嬌道。

寇氏聽她這話,又是生氣又是好笑道:“你這孩子就會說這些不著調的話,崔家大姑娘再好,也比不得你在娘心裏的地位。”話雖這樣說,寇氏臉上的笑意卻是愈發深了起來。

她一直盼著能和鄭國公府結成親事,前些日子請了鄭國公夫人和府裏大姑娘到府裏來,就是為著這門親事。

她看得出來,那崔家大姑娘是願意嫁到謝家的,當年崔貞去寺裏上香的時候,不小心驚了馬,恰巧被遷哥兒遇著,救了下來。

雖說不能挾恩圖報,可這兩個孩子能遇見,不正是緣分嗎?

淮安侯府雖比不得鄭國公府門第顯赫,可崔貞若是嫁過來,她們謝家也不會叫她受了委屈的。

只是,那鄭國公夫人的態度,她就有些看不透了。

寇氏才剛想著,就聽外頭一陣腳步聲,有丫鬟進來回稟道:“太太,大少爺來了。”

寇氏聽著謝遷過來,眼底立馬就有了喜色,笑道:“快,快叫他進來。”說著,轉頭對平嬤嬤道:“這孩子性子執拗,我還以為他這些日子惱了我,不想見我這當娘的了。”

平嬤嬤聽著自家太太這話,忙奉承道:“大少爺書讀得多,便是和您起了些爭執,也是個孝順的孩子。這母子情分,哪裏會因著一個外人就疏遠了。”

寇氏聽了,點了點頭,心中深以為然,對遷哥兒來說,她這當母親的才更重要。

他心裏再喜歡沅丫頭,也不會不顧她這個當娘的。

說話間,就見著謝遷從門外進來,一身墨藍色團花錦衣,頭發拿玉冠束起,面上溫和,只是一眼看上去顯得消瘦了幾分。

“兒子給母親請安。”謝遷上前幾步,拱手請安。

寇氏見著他消瘦的面頰,心裏一陣難受,有些後悔將兒子逼得太緊了。可一想到謝遷竟為著傅沅一個外人那般頂撞她這個當娘的,又覺著自己這樣做並沒什麽錯。

她若不果斷些,對兒子才是不好。心裏這樣想著,寇氏伸出手去道:“快起來,知道你讀書用功,跟前兒的人怎麽也不多照顧著些,你看都瘦了。”

寇氏說這話的時候,謝琦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只有她知道,兄長前些日子借酒消愁,身邊的人不敢勸,也不敢回稟了母親叫母親怪罪。

就連平嬤嬤,也只知道兄長心情不好,並不知道這些日子他是怎麽過的。

“叫母親擔心了,是兒子的不是。”謝遷聽著這話,恭敬地道。

聽到這話,寇氏仔細看了謝遷幾眼,見著他雖看著消瘦些,可氣色倒還不錯,想來應該是想開了,心裏終於是松了一口氣。

“坐吧,你妹妹也在,你們兄妹也有幾日沒見了。”寇氏說著,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謝琦。

謝琦在謝遷進來的時候,便站起身來,聽著寇氏這話,便福了福身子,叫了聲哥哥。

“哥哥這些日子在外院讀書,都忘了我這個妹妹了。”對於自己這個哥哥,謝琦心裏很是敬重親近,平日裏很愛纏著他。因為這個,她昨晚才忍不住對傅沅說出那些話來。

她的兄長這樣好,哪裏就配不上傅沅這個表姐了?若不是因著她,哥哥也不會借酒消愁,人都瘦了一圈。她的哥哥,應該是意氣奮發,什麽事情都不會叫他消沈的。

這樣想著,謝琦心裏愈發有些替自家哥哥抱屈了。

聽著謝琦滿是撒嬌的話,謝遷只看了她一眼,道:“我不去看你,你若想見我這個兄長,又不是不能自己去。你如今也大了,要懂事些才好。”

聽著自家哥哥後半句話,謝琦心裏一緊,下意識擡起頭來,卻見著兄長臉上依舊一副平靜的神色,並沒有什麽別的意思。

謝琦才知,是自己想多了。

也是,哥哥在外院,哪裏會這麽快就知道昨晚她和傅沅拌嘴的事情。

再說,即便是知道了,難道還真能因著這件小事兒而責罵她,她可是他的親妹妹。

不等謝琦開口,謝遷就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轉頭對著坐在軟榻上的寇氏道:“兒子約了東平侯世子去別莊上住,要四五日的功夫,今個兒過來便是為著此事。”

聽謝遷這樣說,寇氏有些詫異:“怎麽突然要去別莊?”寇氏才說了這句,就被站在身後的平嬤嬤偷偷拉了拉袖子,想了片刻,才又接著道:“你這些日子悶在屋子裏讀書,出去散散心也好。只是要多叫幾個人跟著你去,別莊裏到底不如家裏,叫伺候的人多操些心才是。”

寇氏說完這話,又接著問道:“出行的箱籠可都收拾好了?”

見著謝遷點頭,寇氏遲疑了一下,才又道:“這回出去你帶著若秋去吧,那丫頭心細又穩重,有她在你跟前伺候,娘也能放心些。”寇氏說完這話,眼睛就一直看著謝遷的臉,似乎想要將他臉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好,都聽您的。”謝遷聽了,臉上卻是絲毫都沒有不耐,只遲疑了一下,就平靜地道。

聽他肯帶著若秋去,寇氏臉上的笑意愈發深了起來,開口道:“好,這就好。”

“去了別莊多穿些衣裳,那裏天氣冷,別著涼。”

寇氏又叮囑了謝遷幾句,就吩咐道:“你也別在我這裏耽擱了,還要去回稟了老太太才是。等給你祖母請了安,就早些動身吧,免得耽擱了時間到了別莊天就黑了。”

“是,兒子想著先來問過母親,再去向祖母辭行,兒子這就去雁榮堂了。”謝遷說著,就對著寇氏拱了拱手,恭敬地道。

謝遷說完,就轉身走出了屋子。

寇氏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感慨道:“這孩子,打小就不會照顧自個兒,要不是他大了,我這當娘的也不放心他去別莊。”

聽著自家太太的話,平嬤嬤上前道:“少爺不是答應了叫若秋跟著去,太太也說那丫頭穩重心細,該放心才是。”

謝琦也跟著道:“就是,哥哥不過是去趟別莊,又有隨行的護衛在,母親放心就是了。”

謝琦又陪著寇氏說了一會兒話,才回了自己的傾櫻院。

剛一回去,就見著丫鬟白筠臉上的表情怪怪的,看著她的目光也帶了幾分不安。

謝琦有些詫異道:“有話就說,這樣看著我做什麽?”

聽她這樣說,白筠才吞吞吐吐道:“奴婢說了,姑娘可別生氣。”

“方才大少爺院裏的小廝明路過來,拿了一本《女戒》給姑娘,說是大少爺去別莊的這些日子叫姑娘抄寫百遍,等回來大少爺要親自看。”

“明路還說,大少爺說了,並非是因著姑娘和表姑娘拌嘴,只是因姑娘行事失了分寸,忘了名門閨女該有的禮儀氣度,姑娘若覺著自己不該罰,也可不抄。事情不會傳到太太耳朵裏去,老太太那裏大少爺也會替姑娘說話,叫姑娘往後行事說話多想想淮安侯府的體面。姑娘如今大了,若是再和小時候一樣由著自己的性子,大少爺只會對姑娘失望。”

白筠說完這話,便低下頭去不敢再說了。

她自小服侍自家姑娘,知道姑娘最敬重的便是大少爺這個兄長,大少爺說的話,姑娘都肯聽。只是,這回明路傳過來的話,真真是有幾分古怪。

要說大少爺真要責罰自家姑娘,姑娘即便覺著委屈也不能不抄,可偏偏,大少爺還說了,並非是因著表姑娘的緣故,姑娘若是覺著委屈,也可不抄。

半天沒聽見自家姑娘說話,白筠才擡起頭來,朝自家姑娘看去,卻見著自家姑娘臉色有幾分蒼白,眼眶裏噙著淚水,死死咬著嘴唇不肯落下來。

“姑娘。”白筠看了,心裏一急,忙勸道:“姑娘便是委屈,也不該糟蹋自個兒的身子,姑娘想哭,便哭出來吧。”

謝琦聽著她的話,卻是什麽話都沒說,就從座上站起身來,朝書房裏走去。

白筠跟在謝琦身後,不知姑娘到底是怎麽了,姑娘若是惱怒摔些東西或是打罵下頭的丫鬟出氣她還覺著能夠理解,可偏偏,姑娘一句話都不說,就朝書房去了。

傅沅聽到謝遷去別莊的消息的時候,已經第二天早上了。

聽到這消息,傅沅有些詫異地擡起頭來,卻是什麽話都沒問。

懷青見了自家姑娘臉上的神色,小聲道:“姑娘別擔心,表少爺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奴婢聽說表少爺還帶了丫鬟若秋去,那若秋原是在大太太跟前伺候的,是去年大少爺生辰後,大太太才將她調到了泊墨院。”

☆、傅珍

“奴婢聽說表少爺還帶了丫鬟若秋去,那若秋原是在大太太跟前伺候的,是去年表少爺生辰後,大太太才將她調到了泊墨院”

聽出懷青話中的意思,傅沅點了點頭,等用過早飯後,便叫碧竹拿了繡線來,繼續繡著一幅觀音圖。

這福觀音圖傅沅已經繡了半個多月了,打算祖母壽辰的時候當壽禮。

“姑娘繡的這麽好,老太太見了肯定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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