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園妧躺在床上，舉著一部老式的照相機，從裏面傳出磁性的話劇腔，畫面時不時會卡帶，定格在一個年輕女人身上。

“真真——下來吃飯——”

洪園妧收起相機，下樓吃飯，雖然陶母每次叫的都不是她的名字，而是表妹的名字，畢竟她才是陶母的親女兒，姐姐的女兒什麽的，她好像從來沒有在乎過。

陶母給陶真盛飯，之後，洪園妧再自己盛飯，在位置上坐下。

“真真，媽下午要和朋友去逛街，你去嗎？”

“我不去。”陶真拒絕掉，“為什麽啊，你都好久沒跟媽媽出去過了。”

“媽，我下午要去同學下。”

“這樣啊，那好吧，你有什麽想要的，媽給你買。”

“不用了，需要的話我自己會買的。”

洪園妧安靜地吃飯，她住姨媽家一年多以來，剛吃幾口飯前都好似不敢夾菜的，姨媽有多厲害只有她知道，她也不想惹是生非。

陶母瞥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你有什麽想要的嗎？”

洪園妧擡起頭，看著她，“沒有。”

幸虧是“沒有”，她住在姨媽家，每個月都會有零花錢，如果再要這個要那個，就可以不用住下去了吧。陶母冷哼一聲：“當然不需要了，我們每個月都給你錢，這過的還是寄人籬下的日子麽……”

突然，陶真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接起電話說了兩句，“媽，我走了，同學叫我。”說完，起身就走。“飯還沒吃完呢！”

“不吃啦！”隨後，便聽到關門聲。

只剩下陶母和洪園妧兩個人，氣氛頓時更加凝重，既不像母女，也不想房主和寄宿著。

“不好意思，我文件落在家裏了，我現在就去拿！”陶父跟公司裏道了個歉，趕緊回家。

陶母看著洪園妧，看著看著，不知哪來一股悶火，便說了出來，“陰陽怪氣的，跟你媽一個樣。”說罷，捧起碗繼續吃飯，洪園妧楞了一下，把嘴裏的飯咽下去。陶母見洪園妧沒動，又說：“怎麽，我說你一句還跟我鬧脾氣？”陶母瞪瞪眼。

洪園妧“砰”地放下碗，“我沒權利跟您發脾氣，但您不要老是扯到我媽好不好！”估計連洪園妧自己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這樣跟姨媽講話。

陶母明顯是怔住了，盯著洪園妧久久不能說話，眼睛裏冒著火，沒想到平時不敢頂嘴的她會這樣跟自己說話。

洪園妧知道自己失了禮，便起身離開。

“你媽就是犯賤！”

洪園妧停下腳步，陶母像是提著口氣，狠狠地罵了出來，紅了眼圈。

“你媽憑著一張狐貍精的臉皮到處勾引男人！”她繼續罵道：“你以為你媽真心想嫁給你爸？怎麽可能……她根本就不是你爸明媒正娶的老婆！不然你奶奶怎麽會不要你！”陶母撕扯著嗓子，拉出長長的哭腔。

“那也是他們的事情！”

“你媽年輕時就勾搭我男人，還生下你這孬種！就連你現在的姨夫也想勾引！”

洪園妧似乎明白了什麽，眼淚止不住地落下。

“你在說些什麽！”姨夫突然回來，眉目深皺，陶母一看見陶父，氣就不打一出來，指著洪園妧，大哭大喊：“你敢說沒愛過她媽！你敢說你不是因為她是那女人的女兒才收養她的！”

“啪！”

陶父狠狠地甩了陶母一個耳光，氣得公文包都掉在地上。

“不知廉恥！”

陶母捂著臉，也是被嚇到了，一個臟字也吐不出來。

洪園妧強忍著哽咽，卻無法阻止眼淚。轉身，“園妧！”陶父叫了一聲，眼神裏充滿了抱歉和憐愛。洪園妧轉過身，看了一眼陶父，又看著同樣滿面淚水的陶母。

“我媽怎麽都好，她還是我媽，無論你再怎麽恨她，她也還是我媽！你們大人之間的事我不想參合進去……我尊敬你是我姨媽，但你一直以來都帶著上一輩的感情仇視我，我知道你討厭我甚至恨我，因為你是我親阿姨，是我媽媽的親妹妹！我才在你們家裏忍下了這麽多屈辱，不然你以為我很願意待在你們家嗎？忍受你的憎恨嗎？你一句話我立馬走，但是……唯一不能改變的就是……我爸他一定不愛你！”

陶母又驚又氣，半天說不出話，洪園妧看了一眼陶父，奪門而去。陶母癱坐到地上，捂臉痛哭……

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事……

洪園妧滿大街地亂跑，也不知該跑哪去，只想著逃離人群的嘈雜與紛亂，避開行人的目光和唾沫，不想聽見說話聲，不想看見陌生人。

“為什麽你每次都不買我喜歡喝的味道！”

“都說了賣完了啊。”

“那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這個味的為什麽還要買這個？”

“哦，好吧，下次不買了唄。”

“哼！你對我一點都不上心！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你說啊你說啊，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女孩兒的吵罵聲引起了路人的註意。

“我確實不喜歡你了，可以了吧？”他不耐煩地瞥瞥眼，無意間看到洪園妧的身影從街角閃過，齊吟的目光隨之而去。

“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齊吟你混蛋！哼！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女孩兒氣得直跺腳，氣鼓鼓地賭氣喊道。

“那行，這樣最好，現在就分手吧，省的以後說來說去麻煩。”男人拋下一句，拉開腳步拋開，留下女孩兒一人有氣沒出發。

齊吟東顧西盼地追上了洪園妧，叫了聲她的名字，也沒見理他。在綠燈的人行道上，齊吟一把拉住洪園妧，看到她的臉，表情一怔。

洪園妧流著淚望著他。

齊吟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拋下生氣的女朋友追上洪園妧是為了什麽。

人來人往，擦肩而過，洪園妧和齊吟身在紛擾的處境，卻似乎不被任何打擾。

只在人行道的紅燈亮起時，群車的喇叭聲響起時，才回過神。

齊吟把洪園妧拉到馬路邊，洪園妧低下頭轉身欲走，齊吟拽住她，“帶你去個地方。”

洪園妧被莫名其妙帶到一處荒廢了的舊工廠旁，洪園妧四處環望，她從沒來過這種地方，就連周圍的環境也完全不熟悉，齊吟拿出一把長長的鑰匙，打開了一間外表生了鐵銹的屋子。

洪園妧雖然不知道他齊吟安的什麽心，但現在唯一認識的也就只有他了，而且他看上去也沒那麽猥瑣，應該不會有非分之念吧。這麽想著，洪園妧跟了進去。

卻沒想到裏頭的裝潢還是挺有藝術家的風範的，墻上刷了不規則的油漆圖彩，還掛著一副材料合成的虎頭骨標本，屋子中央就放著一臺架子鼓，矮沙發旁邊隔著一把電吉他。雖然從外面看只是一幢舊房子，裏面其實是有兩層的，上面應該就是他的臥室和洗手間了。

“這是我平時住的地方。”

“你為什麽不住在家裏。”洪園妧的心情稍微平覆了一點，問道。

“長這麽大了就想自己住了唄，主要是這安靜，沒什麽人來，除了我幾個朋友還有你，就沒人來過。”齊吟倒了杯水給洪園妧。

“哦。”

“那該我問你了，為什麽哭了。”齊吟坐到洪園妧對面，看著她。洪園妧一楞，不自然地握了握水杯，“出門被狗咬了，疼哭了。”

“……不願意說嗎？”

洪園妧又握緊了水杯，送到嘴邊小小地抿了一口。

齊吟靠在沙發上，說道：“在追上你之前，我剛和女朋友分手。”“為什麽？”“因為一些小事情，我們總是吵架，一直挺想分的。她就是個大小姐需要人伺候著，脾氣雖然不好但也說不出什麽傷人的話，有時候還挺可愛的。”

“是同學？”

“嗯，大一的時候認識的，到現在交往半年多了吧。”

“你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我們根本就不熟悉，只見過幾次，知道對方名字而已，還有你為什麽帶我來這裏。”洪園妧把水杯放到茶幾上。

“嗯？因為對你很好奇啊，一直都以為你是很堅強的孩子。”齊吟微笑著註視著洪園妧的眼睛，她卻低下頭，“是啊，一直以來……都是……”

“不過還是謝謝你，我先走了。”洪園妧起身，道了聲謝，轉身離開。

齊吟望著洪園妧離去的背影，心中迸發出許多對她的好奇。

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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