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二百八十八章 崔作非的夢

關燈
這是一片森林,古舊的如同那些褪了色的油畫一般,昏黃的色調,深綠之中點綴著赭石,放眼看去一片滄桑。

身處這森林之中根本望不見這天,或者說這天本就是樹,樹幹之上也不知何時起,早已悄悄的掛滿了青苔,而且還有那些不知何為煩惱的布谷鳥正在不知疲倦的叫著‘不顧,不顧’。

也許,在這森林之中的動物,除了鳥以外,本就沒有誰可以看到天的,似乎它們也並不想看,眾生庸碌無味,但求果腹足矣。

然而,一條蛇卻並不是這般想的,這棵古樹旁邊,一條碩大的灰蛇從灌木叢之中鉆出,那條灰蛇緩緩的游動著,灌木叢中的木刺似乎都傷不了它的皮膚,它來到了那顆布滿青苔的古樹之下,環繞著樹身慢慢的向上爬著。

枝頭的布谷鳥還在鳴叫,儼然已經不知道大禍降臨,那蛇爬上了樹梢,卻並沒有帶來一絲的響動,它慢慢的潛行到那鳥的身後,但出奇的是,它卻並沒有去撲上去吞噬那只鳥,反而停下了,盤在了樹幹上,靜靜的傾聽那布谷鳥反覆的叫著,不顧,不顧。

我是一條蛇,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只能匍匐著行走,不向尋常動物那般有四肢,我有的,可能只有一口鋒利的牙齒,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抵擋的住。

從我記事開始,便在這森林之中了,森林中的動物們都怕我,或者說,它們誰都怕,當我試圖接近它們時,它們便很慌張的跑開了。

不知道是為什麽,但是在這樹林之中,我並不覺得難過,因為有大哥和傻麅子陪著我,大哥當然也是一條蛇,它比我先出殼兒一段時間,所以長的也就比我要壯的很多,也漂亮的很多,它是這片森林之中最厲害的,沒有任何動物可以傷的了它。

而傻麅子則是唯一一個不怕我的動物,它雖然長的很高大,但是卻笨笨的,老是出神發楞,那天我大老遠望見它,它正趴在地上流口水,我覺得很有趣,但是卻依舊不敢接近,因為我知道,我如果這樣上前的話,它一定會想那些動物一般的逃跑的。

可是,第二天我再次路過的時候,卻發現它還在那裏,而且還是口水不停的流,我很納悶,於是接下來幾天我便刻意的去留意它,它還是那般,除了吃草以外,就是趴在那裏一動不動。

可能它也向我這樣吧,當時的我還不知道這種感覺叫什麽,於是我便鼓足了勇氣向它爬去,它看見了我,卻不驚恐,不像別的動物一般跑開,反而很好奇的看著我,當然,還是流著口水。

我爬到了它的面前,驚訝的對它說:“你不怕我?”

傻麅子說:“什麽是怕?”

我說:“怕……可能就是不理吧,因為別的動物見到我都躲的遠遠的。”

傻麅子歪著腦袋對我說:“那麽說,我的兄弟們也怕我麽?”

我說:“它們不理你麽?”

傻麅子點了點頭:“是啊,從我出生開始就這樣子了,它們嫌我笨,說我拖累它們,拖累是什麽意思,是怕麽?”

我說:“它們也像你一般的流口水麽?”

傻麅子說:“有的會,但是都沒我多。”

我說:“那好像就不是怕吧。”

傻麅子說:“那拖累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也不知道。

就這樣,我和傻麅子成了好朋友,我們天天在一起,我發現,除了長相以外,我們沒有什麽不同,只不過,我吃肉,而他吃草。

其實我看著他吃的那般痛快,也想跟他一起吃草的,只不過,咬了一口草後,那汁液的味道頓時嗆的我渾身發抖。

其實,我也不想吃肉,因為別的動物都不敢接近我,當我試圖接近它們的時候,它們都跑開了,我問過我大哥,這是為什麽,我大哥跟我說,它們是怕你。

不過自打認識了傻麅子後,我的想法又改變了,我經常在想,它們到底是怕我,還是我拖累它們?

拖累到底是什麽意思?當晚,我問我大哥,拖累是什麽意思,我大哥饒了一圈後,對我說:“拖累,就是自身沒有資格存活,反而也讓別的動物跟著受累吧。”

我把身體盤成了一圈,然後問大哥:“那,我拖累你了麽?”

大哥叼過了一只死去的野雞,丟到我面前說:“沒有。”

我好像確實拖累了大哥,因為,我從來沒有自己捕殺過動物,因為在我剛出生後的不久,發生了一件事情,那是我第一次捕獵。

我那時什麽都不知道,大哥還沒有回來,肚子餓的不行了,我便爬上了一棵樹,在那樹上正有一窩剛孵化不久的小鳥,小鳥大哥曾經抓給我吃過,很好吃,吃到肚子裏那羽毛的感覺很好。

那時候的我認為,這完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於是便爬了過去準備吃它們,可是,當我張開大嘴準備吞掉其中一只的時候,那小鳥忽然恐懼的對我大叫:“別吃我,別吃我!”

“為什麽?”我納悶了。

那小鳥說:“你吃我的話,我的哥哥會傷心的。”

我說:“傷心是什麽?”

那小鳥說:“傷心就是受不了。”

我說:“那我吃掉你的哥哥,他就不傷心了。”

那小鳥說:“可是,你吃掉我哥哥的話,我會傷心的。”

我說:“那我把你倆都吃了。”

那小鳥說:“那樣的話,我的爸爸媽媽們會很傷心的。”

我楞住了,頭一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於是我說:“爸爸媽媽是什麽?”

那小鳥說:“兩只和我們一樣的鳥,是它們把我們帶到這個世界上的,如果你吃掉我們的話,它們會受不了的。”

受不了就是傷心吧,我又一次納悶了,我現在肚子餓的受不了,那我是不是正在傷心?這感覺確實很難受。

於是,我沒有吃它們。

自那一刻起,我也就沒再有過這種捕獵的動作了,大哥看我這個樣子,也沒說什麽,它是這個森林中最厲害的,而且不愛說話,只不過,那天起,它每晚都會帶回一只死去的野雞給我吃。

我問大哥:“我們有爸爸媽媽麽?”

大哥對我說:“有。”

我說:“它們呢?”

大哥說:“被人殺死了。”

我說:“人是什麽?”

大哥望著我,然後用對我說:“是可以殺死這深林中所有動物的東西。”

我說:“比大哥還厲害麽?”

大哥沒有說話,盤成一團,睡覺了。

我見大哥沒搭理我,便也沒有再問,也是盤成了一團,然後心中想著,人,可以殺死這森林之中的所有動物,難道它們就不傷心麽?

我不清楚,因為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就發現我自己的想法跟我大哥,以及這個森林之中所有的動物都不一樣了,我開始覺得恐懼。

直到後來,命運告訴我,我這種想法,叫做慧根。

我們是在春天剛到的時候遇見命運的,那個時候,冬天剛剛過去,漫山遍野的樹葉還沒有蘇醒,天氣還是很冷,樹幹還是光禿,剛從漫長的睡夢中醒來,大哥便覺得頭痛了,因為地上滿是幹枯的葉子,我們爬在上面沙沙響,不過大哥依舊會每天晚上帶只野雞給我吃。

我找到了傻麅子,似乎它不像我一般的大睡了一場,於是我倆終日咣當,大哥挺討厭傻麅子的,但是見我喜歡,也就沒阻攔,這幾個月裏,我和傻麅子也見過幾回‘人’,我倆都躲的遠遠的,我望著那些人,他們砍著樹枝,也不知道在做什麽,似乎也會說話,可是我聽不懂。

這是一個傍晚的時候,太陽落山,於是雲彩似乎也像是被火燒了一樣,我盤在傻麅子的身上和它四處亂逛,它跑的很快,四肢踏在這樹葉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其實有的時候,我很羨慕它,畢竟它的身體很溫暖,不像我這般的冰冷,而且它有四肢,不像我,只能匍匐前行。

如果我也有四肢有體溫的話,那該多好?

那天我倆心情很好,於是跑到了深林外的一個山谷之中,在那山谷中,我倆發現了一個‘人’,但是這人卻跟我之前見過的不同,他沒有頭發,腦袋上扣著一個黃色的東西,坐在草地上,周圍的草木早已枯萎,只有它坐的那塊兒地方的草還是綠色的,而且,似乎周圍的鳥兒也都不怕它,反而有的還落在了它的身上,它伸出爪子逗那些小鳥,那些小鳥便繞著它的身體一圈圈的飛舞。

我和傻麅子很驚訝,也覺得很有意思,我倆覺得,這個人的身上並沒有讓我倆害怕的東西,正當我倆覺得有趣的時候,大哥忽然不知道從哪鉆了出來,我見到大哥,便跟它說:“這個人為什麽跟別的人不一樣?”

大哥明顯見多識廣,只見它對我說:“他不是人,應該是神仙吧。”

神仙?神仙是什麽?我又納悶兒了,我雖然不知道什麽神仙,但是他確實不怎麽像人,因為我的心中並沒有覺得恐懼。

大哥跟我說:“跟上我。”

於是它便向那人爬了過去,傻麅子自然覺得有趣,便也跟了上去,我們來到了那個人的旁邊,一旁的鳥兒看到大哥後,都驚慌的逃走了。

只剩下了我們三個,還有那個人。

只見那人睜開了眼睛,望著它面前的我們,頓時瞇著眼睛笑了下,然後對我們說道:“兩條蛇一個麅子在一起,也倒是有趣。”

很奇怪,這個人說的話我竟然能聽懂,於是我便好奇的對它說道:“大哥說你是神仙,可是神仙到底是什麽東西啊?”

那人笑了下,然後對我說道:“我不是神仙,是命運。”

“命運?命運是什麽?”我楞住了。

那人笑了一下,然後對我說:“命運是無法抗拒的。”

“無法抗拒的?”我楞了一下,然後對著它說:“怎麽會有無法抗拒的東西呢,我怎麽不知道?”

那人笑著說道:“你這小蛇話還真多,我告訴你吧,無法抗拒的東西有很多,包括你的生老病死,你的愛欲橫流。”

我說:“那些都是什麽我不知道。”

那人說:“比如,你從出生開始,就無法抗拒殺死別的動物,這便是我,也就是命運。”

我說:“可是我沒有殺過別的動物啊?”

那人望著我,又望了望我大哥,似乎就已經知道了一切,然後笑了一下:“你想過沒有,你吃你哥哥帶來的食物也算是一種殺生?”

我說:“為什麽?”

那人說:“你大哥為了你而去殺生,這和你自己去捕食,又有什麽區別呢?”

我楞住了,顯然我的腦子裏從來沒有過這種念頭,這種感覺很奇妙,但是也很沮喪,我又想起了那鳥對我說的話,於是我便對那人說:“難道,我每晚都在讓別的動物傷心麽?”

那人點了點頭。

我說:“這樣不好,不想這樣。”

那人微笑著對我說:“哦?為什麽呢?”

我說:“因為我也傷心過,知道這其中的滋味。”

那人笑著是說:“果然是一條有慧根的蛇,好吧,就憑你這句話,我問你們,你們想得到什麽?”

我大哥說:“我想要得到更強的力量,不想一輩子如此。”

那個人對我大哥說道:“你身體內早已孕有仙骨,如果你想變強的話,就幫我看守一樣東西吧。”

說罷,它便對我們說道:“你們有名字麽?”

我大哥搖了搖頭,那個人點了點頭,然後就對我大哥說道:“我送你們名字吧。”

說罷,他便對著我大哥說道:“蛇本身姓常,日後得道必然會有人供奉牌位,你便叫做常天慶吧。”

“我呢我呢?”我和傻麅子有些著急了,那人笑了一下,然後對我說道:“你自然跟你大哥姓,你便叫常天鴻,至於你嘛……”

那人看了看傻麅子,便對它說:“無名無惱,無惱無愁,與其給你名字,倒不如你現在這般的灑脫,沒有名字反而適合你,你還是叫麅子吧。”

傻麅子本身就傻,也沒太在意。

那人繼續說道:“常天慶,你如果想要得道的話,就往北邊走吧,你會看見一座山,那山叫碾子山,山上有一個洞,裏面有我早年間放的一件東西,不過我已經讓一條大蟒看守,你必須殺死那條大蟒然後穿上它的銀色的蟒皮替我看守那東西,直到百年之後,你能做到麽?”

我大哥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那人笑了一下,然後對我說道:“現在到你了,你想要什麽?”

我想了想後,說:“什麽東西可以能按照自己的選擇而活?”

那人笑了一下,然後對我說道:“可能,就是人了吧。”

我說:“那我想當人。”

傻麅子見我這麽說,便也跟著說:“我也要跟我的好朋友一起當人。”

那人微笑了一下,然後對我說道:“你可知道,其實人也並非那麽好當?”

“為什麽?”我又楞住了。

只見那人對我們說:“其實,所有的一切,都存在著煩惱,而這煩惱正是因我而起,天道恢恢,又會有幾人看破?紅塵滾滾,又會有幾人逃脫?”

我不明白它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他便繼續對我說道:“小蛇,你很有趣,我告訴你吧,生是苦,老是苦,病是苦,死是苦,與所怨憎的聚會是苦,與所愛的分離是苦,所求不得是苦,所以,只要是生命,就不會逃脫的。”

我說:“我不信,既然有選擇,為什麽還是無法逃脫?”

很顯然,我說的這話出乎它意料,其實,我也不知道它說的是什麽,只不過最後一句話我懂了,所以就問了,他想了想後,便對我說道:“你真的不後悔?”

我點了點頭,那人便對我說道:“好吧,既然你至於如此,我便跟你打個賭,如果你贏了的話,我便讓你們變成人,但是要參加我的游戲。”

“什麽游戲?”我說道。

那人說:“我活的時間太久了,漫長的歲月中,所有情感早已麻木,盡管我知道所有的事物,但是依舊無法猜透人心,所以,我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挑選一些人來參加我的游戲,望著他們按著我設計好的故事一步步的走下去,我才感覺到自己還在存活,而那些人,或多或少的也會從中了解到一些真理。”

我不明白它說的話,但是此時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於是我便對它說:“你到底要我做什麽?”

它笑了一下後,便對我說道:“你如果想變成人的話,就先抵抗一下我吧。”

“抵抗命運?”我說道。

它點了點頭,然後對我說:“這似乎不可能,不是麽?蛇本身就是吃肉的,這就是命運。”

我若有所思,然後對它說道:“不是這樣的,我想我可以的,應該可以的。”

說罷,我便走了。

那天以後,大哥並沒有走,還是留在我的身邊,不過,從那天起,我便再也沒有吃過它叼來的野雞,更多的時候,我是在思考,思考著這一切,包括命運。

又是一個傍晚,夕陽再一次燒紅了雲彩,那些雲彩似乎變幻出各種不同的形狀,雲本無常,它們本是無常,就如同這命運一般的變化,不曾停留,不曾更改。

森林之中的那棵參天大樹之上,一條灰蛇靜靜的盤在樹梢上,望著這片天空,還有那只布谷鳥,布谷鳥發現了它,但是卻也沒有跑。

灰蛇問它:“你為什麽不跑?”

那只布谷鳥說道:“我老了,飛不動了,我知道,這是我最後一次的歌唱,因為我的歌唱,才會下雨,有雨水這片森林就會有希望,這就是我們的命運,直到死亡。”

灰蛇對那只布谷鳥說:“我這一生並沒有殺過生,但是卻有很多生命因我而死,我算不算很傻?”

那只布谷鳥對灰蛇說:“你不傻,你也有自己的選擇。”

原來不管是什麽,都會有自己的選擇,它用自己的生命去證實了這一點,於是,它便下意識的望了望這片天空,它生命之中最後的片段,便是那布谷鳥的叫聲,似乎永遠不會停止一般,那個聲音是,不顧,不顧。

灰蛇釋然了,於是它閉上了雙眼,沈沈的睡了過去。

終章 我當陰陽先生的那幾年

回家以後,我有時候還是會想起那個夢。

雖然我平常總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雖然那些夢裏我的裝扮也是五花八門,或者是斬妖除魔的僵屍道長,或者是不停的追著一個女鬼,更或者是我以為這夢其實是真實的但是卻還是夢。

不過當晚我的那個夢,確出奇的清晰,以至於醒來以後還沒有忘記,因為我所夢到的,正是三生石中我看見的東西。

在夢中的我,依舊是一名看客,靜靜的看著這部電影的上演,以至於醒來時還在納悶兒,如果人生也是場電影,那夢還是一場電影,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夢和醒又有什麽區別呢?

真是無法了解。

不過我卻釋然了,原來我上輩子和常天慶是兄弟,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常天慶會無緣無故的救我,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呼,不管了,愛咋咋地吧,想那麽多幹什麽,我忽然明白了,無論前世如何後市怎樣,但是都不是最重要的,我才二十多歲,我的人生,還有很長很長。

我可以選擇,我也確實做出了選擇,雖然我失去了很多的東西,但是,我卻並為後悔,我忽然很慶幸,自己的經歷。

我雖然受盡了苦難,但是確實感悟到了一些別人一生都無法感悟到的,就好像是夢中的黃帽子對我說的那句話。

我終於有些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五蘊皆苦,而五蘊齊全又是有情,眾生有情,而貪歡慕色,愛欲之河流轉生死,愛樂受,愛有,愛無常,於是,六道輪回,苦海無涯。

這真是有情皆孽,無情太苦,我明白了這一個道理,可是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即使明白,卻依舊無法逃脫,不過想想也就想開了,眾生既然都在受苦,那多我一個,少我一個,又有什麽區別呢?

都不重要了。

回到了家,見到了哭泣的奶奶和老爹,安安穩穩的過了個年,日子還是要照常過的不是麽?就好像是春節聯歡晚會一樣,有悲有喜,有歡笑有無聊。

姜昆的相聲我依舊沒笑,老趙的小品又把我笑了個半死,後半夜老易給我打電話拜年,我竟然忘記了這一茬了,老易對我說,這大過年的打個電話都費事,十二點的時候根本打不通,你說這移動是不是真移動了?還有,你咋也不想著給我發個短信呢?

我說我忘了,老易在電話裏笑著對我說,說我就像是當年的三毛,哪咤,金剛葫蘆娃,大人誰能幹出這事兒來。

我笑而不語。

其實我們之間根本就不用整這一套,我們心裏都明白,一世人兩兄弟,是斷不了的,更何況這傻麅子似乎上輩子就認識我呢?

日子就如同前列腺病人的尿一般,瀝瀝拉拉的,半年又過去了。

夏天的時候,林叔給我打了個電話,電話裏也沒說什麽,只說文叔想看看我,我放下了電話,就去買了張客車票,然後回到了哈爾濱。

文叔要不行了。

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早在去年,接文叔出院的時候,我看到那張病例的時候就知道了,要說,我心裏不難過,那是不可能,不過,我沒有表現出來。

因為這神棍一生坦坦蕩蕩,就像是當年的碾子山劉先生一般,並沒有任何的遺憾,這也是他命缺之人卻活了五十多歲的原因吧。

在福澤堂中,文叔躺在了床上,身穿著黑色的壽衣,手裏抓著打狗幹糧,我們大家都在他旁邊,我,老易,林叔,袁大叔,甄家的人也來了,包括我幹媽,甄家兄弟跪在文叔身前,跟他說出了對不起,文叔淡然一笑,然後對他們說:“不重要了,人生短短幾十年,經歷過痛苦,也經歷過快樂,所謂仇恨,將死之時自然也跟著煙消雲散。”

文叔說,人都是哭著來的,所以他想笑著走。

而他也真的做到了這一點,帶著笑容離開了人世,但生離死別是人生一大痛事,我們的心裏雖然都充滿了苦楚,不過卻被一場小插曲給搗亂了。

因為在場的有很多個是五弊三缺之人,包括我,我自從地府回來後,冥途就一直沒有關上,當我看到文叔咽氣以後,他的魂魄又從身體裏爬出來對我挖鼻孔時,登時露出了尷尬的笑容,一時之間,悲傷也消失的七七八八了。

於是眾人都把眼睛開了,在文叔自己挑三揀四的指導下,我們操辦了文叔的葬禮。

雖然這麽說有些奇怪,但是確實如此,我心中釋然了,我們都有這一天,這只不過是一個過程,文叔走完了這一生,又回到了起點,去走新的一生,周而覆始,此為天道。

其實,文叔對我真的挺好,男人之間不用過多言語,這老家夥早已把我當成了親生的一般,以至於他死後,把福澤堂留給了我。

我送它去陰市,它在臨走時對我說,想繼續幹就幹,不想幹就改成小賣店。

說完它就走了,我心裏明白,其實文叔還是希望我能繼承這白派先生的職業的,畢竟這個社會上黑暗的事情太多,如果沒有白派先生們的話,還會有很多的慘劇發生。

於是我便默認了,我沒有失去本心,也沒有把福澤堂改成小賣店。

文叔在死前,曾經打電話給那些他以前坑過的或者幫過的土大款們說,自己要死了,把手藝都傳授給了徒弟,這個徒弟已經學會他全部的東西,完全可以獨擋一面了,以後有事都找他吧。

於是,我也就不擔心沒有生意了。

當我收拾文叔的遺物時,從他的櫃子裏發現了一個小布包,打開以後,裏面滿是各種希望工程的榮譽證書和感謝信,我隨便打開一本,只見裏面掉出了一張照片,上面是文叔和一群小孩兒的留影,背景是一所破舊的平房。

證書上有一行大字寫道,某某希望小學全體師生感謝張文財先生。

我此刻才知道,這個貪財的老神棍到底做過什麽,以及為什麽他平日裏貪財到不行,死後卻並沒留下多少錢,我終於明白了,文叔坑那些土大款們的錢去了哪裏。

我翻著這些證書和感謝信,想不到這老家夥還是某個希望小學的榮譽校長啊,翻著翻著,我的眼淚便掉了下來。

老神棍,我明白了,好人終歸有好報。

日後,我便接手了福澤堂的生意,我開始學會了怎樣坑那些土大款以及高官們,他大爺的,雖然他們開始還不怎麽相信我,想壓價兒,但是在我表演了符咒的絕活後,他們都佩服不已,連聲讚道我清出一籃而勝一藍。

我便半邊臉仙風道骨的笑了笑。

我雖然坑了很多的錢,但是依舊沒有留,錢嘛,夠花就行,要多少是多啊?於是,我也一股腦的都捐了出去,給那些上不起學的孩子,還有一個住在養老院裏忘記了兒子的孤寡老人。為善最樂嘛,我想文叔也會為我自豪的。

我開始學鬥地主,發現這玩意兒還真挺有意思的,難怪文叔會喜歡。

日子又一天天的過去了,林叔還是在對面,不過現在多年的‘老對頭’死了,他那火爆的脾氣也改了很多,老易還是那副德行,總是沒事兒就愛往我的店裏鉆。

他跟我臭顯擺他那假手,說是什麽根據奇門造物篇裏面做出來的,很多種功能,問我酷不酷?

我望著他那假手,頓時沒話了,本來挺酷的一副義肢,卻畫了個兔斯基在上面,老易還跟我臭顯擺,說這是她媳婦兒幫他畫的,因為她覺得這樣很溫馨。

他媳婦兒,自然是張雅欣了,張雅欣忘記了很多事情以後,還真喜歡上了老易這個天然呆,不得不說,世事難預料啊。

我有些無語的對他說,挺酷的,有沒有啥具體點兒的功能啊?

老易輕蔑的笑了一笑,然後走到我店裏養的花盆前,把假手的食指掰了下來,裏面是一根釘子,他晃了晃,釘子竟然滲出水來。

老易十分神氣的對我說,我把苦蠪棺材釘裝上去了,可以澆花。

於是我又無語了。

人生啊,真是難以捉摸,就好像是我,本來已經放棄想要得到什麽了,不過,所有的一切,似乎又順其自然的得到了。

劉雨迪畢業了,她來到我的店裏,然後跟我說讓我攢錢,我問她為啥,她說她想在旁邊開一間幼兒園,到時候讓我當園長,因為她是三缺之一的權缺,終生不能有實權。

我苦笑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她明白,這一生都不會等到我那句我愛你了,不過她也明白,有些時候,不說我愛你也是一種保護。

於是我倆從那之後便從沒談過這件事情,不過我們心裏也清楚,即使不能朝夕相處住在一起,雖然不能說出我愛你,不能有那一紙婚約,但是,能住在隔壁也是不錯的,因為我們彼此相愛並不孤獨。

哈爾濱的房價很貴啊,他大爺的,還好,文叔死了以後,林叔對一切看得都不重要了,於是我便先在他那兒先借了一筆錢,看他的意思是還不還都無所謂了,他現在很多時間都不在哈爾濱,都在四處旅游順便斬妖除魔,想完成年少時,兄弟二人沒有完成的夢想。

房子終於買下來了,幼兒園也就開張了。

要說我這輩子最搞不定的東西,除了女人可能就是小孩兒了,這些小祖宗一天天的沒事兒老是往我店裏鉆,還說是他們阿姨(劉雨迪)說的,說我有故事,要我給他們講。

這丫頭,我嘆了口氣,然後對他們說:“好好好,你們趕緊,嘛溜的到裏屋搬幾個小凳子,哎,小祖宗,別碰,那是佛像不是玩具……”

這些小孩兒聽我這麽說,便興高采烈的搬了些小凳子圍著我坐下了,我洗了一盆蘋果給他們吃,然後也坐在了小凳子上。

那些小孩兒裏,有個虎頭虎腦的小男生,他邊啃著蘋果邊對我說:“老崔,快講故事吧。”

我無語,然後故作嚴肅對他‘吼’道:“別跟你們易叔學,學不到好的!叫我園長,唉,好吧,你們想聽啥?”

那些小孩子聽我要講了,都樂壞了,只見他們興高采烈的對我說:“就講你昨天沒講完的那個~~~!”

我苦笑了一下,然後往小凳子上一靠,摸出了一根煙叼在了嘴裏,但是並沒有點著,他們見我要講故事了,便都安靜了下來。

我想了想,然後便對他們說道:“好吧,我跟你們講,要說我當陰陽先生的那幾年啊……”

(終)

完本感言

終於完本了。

四個多月,一百萬字,連我自己都未曾想過,這是真的,不過,又確實如此,我沒太監,沒有因為現實中的某些打擊而放下。

當敲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我的心情是無比的激動的,有始有終,我做到了,雖然無法盡善盡美,但是我用我的行動來證實了,不管是多弱小的屁民,都有織夢的權利。

四個多月的美夢,終於醒了,醒來之時,終會有些不舍。

在這四個月中,無所謂辛苦與否,我都感覺到很幸福,認識了很多的朋友,哥們兒,姐姐,你們都是最棒的,是你們的支持,讓我這小小的屁民才有了寫下去的動力。

感謝你們,感謝所有的人。

感謝這段日子裏,讓我認識了你們。

如今書已完本,但是故事卻仍未寫完,只要有人,就會有五弊三缺,就會有新的故事,悲歡離合,愛恨情仇,我稍作休息,一個月之後,還會回來帶個大家一個新的故事,那個故事,也許會充滿了喜樂吧。

在此,也歡迎各位去我的論壇‘老崔後院’做客,搜索這四個字就能知道了,你懂的。

好了,就這樣吧,祝大家生活幸福工作順利。

崔走召2010年8月28日寫於哈爾濱

(全書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