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界已經許久沒有這麽安寧了。

是日, 阿妄終於被解了禁足，成功從那早已看厭的小庭院裏出來，守門的仙人喜氣洋洋地恭賀她：“恭喜別雪上神成功突破！修為大增！”

阿妄回以微笑, 一萬年的時間，她早已從當初那個稚嫩瘦弱的幼童成長為今天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阿妄垂到腳踝的烏黑長發被一根玉色的長簪高高挽起，雪白的脖頸修長細嫩, 精致平直的鎖骨連到肩膀，她今日著一身血紅色的衣衫，腰間的玉帶束著她纖細的柳腰, 阿妄輕輕挪步, 搖曳生姿, 她的模樣媚而不俗, 美得張揚。

“感謝兩位仙人。”阿妄輕聲說, 聲音清脆如山泉, 溫婉好聽, 仔細品味卻又能聽出她隱藏起來的野心與傲意。

阿妄告別兩位仙人, 徑直來到師妹白生修煉的地方, 恰好清瑤今日在，她筆直站在白生面前指導白生修煉, 模樣清清冷冷的, 難掩骨子裏的冷漠。

“師父。”阿妄嘴角揚起一抹微笑，她快步走向清瑤，目光在清瑤身上流轉許久，才慢慢開口, 話裏難掩幽怨與火藥味：“我當師父為何這麽久不來看徒兒，原來是師父另收了新歡。”

清瑤眉頭微蹙，聲音淡淡地說：“這是你師妹，白生。”

白生停下動作，左右看看兩人，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成了活靶子。這位被關了一萬年禁閉的師姐對自己的敵意似乎有些大，好像在吃醋似的，白生有禮貌的行了一禮，叫道：“師姐好。”

“嗯。”阿妄目光直視清瑤，連餘光都沒給白生一個，白生識趣地給自己找了個借口離開。此地再無外人，阿妄的呼吸微微有些亂了，她壓下心中瘋狂的想念，強裝鎮定地調侃說：“聽說師妹的天賦比我高，師父收她為徒是對的。”

“我經常惹師父生氣，師妹她為人乖巧，有師妹陪著師父，師父應當會很開心的。”

清瑤回視她的雙眸，黑色的眼中沒有波動，她垂了垂眼：“既然好不容易解了禁足，以後就安生些，好好修煉，不要再違背為師的命令。”

清瑤淡漠地轉身，阿妄下意識想追上去，清瑤回首，阿妄又莫名地停下了腳步，不敢再上前。她故作輕松地露出笑容：“徒兒自然什麽都聽師父的。”

“徒兒如今修為大增，假日時日一定能勝過師父，師父不誇誇徒兒這一萬年修煉辛勤刻苦嗎？”阿妄目含微光，她靠在旁邊的柱子上，模樣有些懶散，紅色的衣裙別樣耀眼，卻不及她絕色容顏的萬分之一。

“辛苦了。”

清瑤沒有多餘的話，阿妄目送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等人走遠，阿妄立即抓緊了手指可及的衣衫布料，輕輕地咬著牙齒。自己現在還不夠優秀，或者是還不夠漂亮嗎？連誇獎都只有敷衍的三個字。

阿妄垂著眼，久久靠在金色柱子上沒有離開。

她想，明明自己變得更強大了，為何師父與自己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了？

阿妄開始迷上了喝酒，從解了禁足後，她便跑到神界最有名的酒館喝了個痛快。當天十界所有人都知道那個殺了魔界王尊的別雪上神出現了，議論紛紛猜測她接下來的行動，是會去血洗魔界？還是會將神界攪得個天翻地覆，不得安寧。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別雪上神整整一個月都只待在酒館裏，靜靜喝酒，什麽也不幹。

“阿妄！”阿雪溜到酒館叫了聲她的名字，阿妄回首，它一下跳到阿妄的腿上，高高豎起毛茸茸的大尾巴：“阿妄，我們去人界吧！我好久沒有吃過人間的烤雞了。”

“你不知道，主上不準我化成人形，我一個狐妖又不能做偷雞摸狗騙吃騙喝的事情，我想念人間的烤雞都快想瘋了。”阿雪兩只前腿搭在阿妄的手臂上，耷拉著耳朵可憐兮兮地祈求她。

阿妄失笑，她輕輕撩起長發，吐氣如蘭：“好啊。”

“我帶你去。”

一萬年之久，人間異常繁華，白天驕陽似火，晚上街道燈火璀璨，熱鬧非凡。阿妄著一身紅衣，抱著一只白色靈狐走在人類街道上，小販中氣十足的吆喝聲仿佛是從另外的世界傳來，所有的畫面都顯得那麽不真實。

她模樣美艷妖媚，路過的行人紛紛駐足，癡迷地盯著她的容顏。阿妄輕輕勾唇，心裏輕笑，果然是沒有剔除七情六欲的人類，像她的師父就不一樣，師父心性堅定，就不會對著她的美貌發呆。

後方一個攤位上，一位容貌平凡的女子靜靜地盯著阿妄，阿妄驀然回首，朝她嫣然笑起來，女子晃神，目光有一瞬的迷離。阿妄抿著嘴唇，跟阿雪說：“看來如今連女子都難以抵抗我的容顏了。

阿雪閉著嘴巴不敢說話，它看得清清楚楚，那位人類女子分明就是主上化形偽裝的。主上是怕阿妄在人間惹是生非才跟著過來的嗎？

阿雪不接她的話，阿妄也不介意，獨自欣賞著燈火，款款慢步走著。人間的繁華美色越是看得久，心中越是苦悶，自己一向聽師父的話苦心修煉，最後卻失去了所有，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守規矩？

在人間流離整整兩個月，阿妄頗覺無趣，正打算去妖界玩玩時，一個魔界女人突然單膝跪在阿妄面前：“參見魔尊陛下！”

女子模樣艷麗，她擡起頭來，饒是阿妄也不由得有些驚艷了。女子的聲音有些急切，她道：“魔尊陛下，請您隨離煙回魔界吧！魔界已萬年無主，各大家族爭相廝殺，魔界氣數落沒，唯持招魂鈴的魔尊陛下您可拯救魔界，一統魔界！”

阿妄聽得想笑，師父告知自己的使命是拯救天下蒼生，最後卻是讓她去拯救差點害她丟了性命的魔界嗎？

“我不是什麽魔尊陛下，我是清瑤神女的大弟子，別雪上神。”阿妄越過離煙離開，離煙不死心地追上阿妄，急切地說：“可是你已與招魂鈴締結契約，招魂鈴已認你為主，得招魂鈴者得魔界，你便是魔界的新尊上。”

“與我何幹？又不是我要招魂鈴認我為主的。”阿妄輕飄飄地看向她，她抱著雪狐漫不經心地說：“這魔王魔尊誰愛當誰當。”

離煙被她氣得立在原地，久久沒有回神。

“阿妄，你千萬不要被那個女人騙了，魔界現在就是個燙手山芋，魔界人心狠手辣卑鄙無恥，誰接手誰倒黴。”阿雪生怕阿妄墮入魔道，連忙奉勸她說：“你不跟她走是對的。”

阿妄垂眸輕輕摸著阿雪的腦袋說：“我說了，師父在哪裏，我就在哪裏，我不會離開師父的。”

除非師父先丟棄了我。

阿妄本以為離煙沒有得逞便會作罷，誰知不到半個月，十界之內便傳遍了魔界眾魔強烈要求她回到魔界做尊上的消息，整個神界一片嘩然。阿雪知道後，氣得炸毛，連聲咒罵魔界卑鄙，阿妄懶洋洋地靠著樹，手中還端著一杯酒：“盡管讓他們說，我不想做的事情，沒有人能強迫得了我。”

雖然有整整萬年沒有出現，十界之內卻無人敢輕看阿妄，連魔界也都只是陰險的假傳消息，試圖讓神界眾人逼走阿妄，讓她被逐出師門無處可去，卻不敢直接將阿妄帶回魔界，更不敢當面挑釁她。

別雪上神兇名仍在。

阿雪卻不同意，它忙回頭：“再這麽下去，神界的各位仙人肯定會對你有意見的。”

她不在乎地飲了一口酒，傲然笑著：“只要師父不趕我走，我便不會離開。”

阿雪無話可說。

讓阿妄回魔界的消息越傳越多，越傳越廣，甚至還說魔王信物就在阿妄的手中，已認阿妄為主，阿妄是魔界唯一被承認被認同的主宰，這樣的話最終讓神界的各位仙人沒有辦法坐視不理。這天，神界再次召開諸神會議，各仙紛紛發表了對這件事情的不滿。

“別雪上神已是我神界人，豈能與魔界那樣的邪道扯上關系？那是玷汙了我們神界的清名！”

“人類畢竟是人類，禁受不住七情六欲，更抵擋不住誘惑。它魔界的東西豈是那麽好拿的？魔王之物陰邪，若是時間長了，定會被邪氣侵蝕，墮落成魔。別雪上神既然已經被魔王信物認主，那便不適合待在神界了。”

“我同意這位仙人的話，別雪上神萬年前本就差點釀下大錯，若是再被邪氣侵蝕，假日時日必定會在十界掀起一番腥風血雨。我認為，理應剔除別雪上神的仙骨，打入輪回，讓她生生世世都只做一個普通人類。”

“別雪上神本就是人類，將她打入輪回，投胎轉世做人也沒有什麽不可以。”

清瑤聽完後，擡眼走到中央，冷聲道：“萬年前，六界大戰是別雪平定的。如今不過是魔界中人幾句不知真假的話，各位仙人便要主動跳進魔界的圈套？”

“別雪如今修為大增，實力已比各位仙人高，又有玉虛琉璃火及魔界信物在手，實力已不在我之下，如何將她打入輪回？若是別雪因此事心生怨恨墮入魔道，魔界定會派人全力護著別雪回到魔界，屆時別雪一統眾魔與我神界作對，我們神界便從此多了一個敵人。”

清瑤冷冷地看著幾位臉色陰晴不定的仙人，聲音冰涼：“別雪她如今是神，修神力，築神骨，列神位。”

普慧老祖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停下，他看向清瑤：“你是別雪的師父，若是別雪墮入魔道，你可願意負責？”

清瑤毫不遲疑，答：“若我清瑤的徒弟誤入歧途，墮入魔道，清瑤願負全責，代她受罰，甘願放棄神位，剔除仙骨，進入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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