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麽？”燕今歌適時出聲，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事情沒你想的那麽糟，還有轉圜的餘地。”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麽了？”蕭齊宇無聲苦笑，端起面前的茶盞就喝，瞬間苦得眉心都要打結。“這是什麽茶，怎麽這麽苦？”

“黃連苦丁茶。”杜月娘輕笑著給他斟茶，面容平靜道：“大皇子一進城就放火燒了張家，可是為了給岳父岳母報仇？”

蕭齊宇臉色一僵，略帶無奈道：“此舉只是警告，算不得是報了仇。”

“確實，張家還沒倒，張湄也沒有伏法，自然不能算是報了仇。”杜月娘深以為然道，然後擡頭目光灼灼的看著蕭齊宇鄭重道，“大皇子，張湄欺人太甚，不僅強占了白家的地，還扒了白家的祖墳，想來你定會為白家討回一個公道，為王妃出口惡氣。”

這話聽上去完全都是欽佩之意，但蕭齊宇卻聽出了異樣的味道，莫非她在暗指自己其實就是個沖冠一怒為紅顏的糊塗蟲？

“世子妃有什麽話不妨直說，不必拐彎抹角的誇我。”蕭齊宇也不傻，知道這不是她真正想說的話，這夫妻兩個都是千年的人參早就成了精，無緣無故會誇他？別逗了，他又不傻。

杜月娘放下手中茶壺，目光灼然的看向蕭齊宇，“張皇後殺了我娘，我與她不死不休。不知大皇子，可願入夥？”

他只聽說馬氏去世是因為別院著火，卻不知這其中竟然還有張皇後的參與。蕭齊宇隱去眸底的驚訝，迎著杜月娘灼然的眼轉頭去看燕今歌問道：“張皇後為何要殺你丈母娘？”

“因為我。”燕今歌輕嘆，“張皇後的手段你最清楚，對於無法拉攏的人就殺，這是她慣用的伎倆。”

這一次蕭齊宇沒吭聲，目光覆雜的看向兩人，嘆氣道：“你們真要與張皇後鬧個魚死網破嗎？”

“你覺得，你與她還能共存嗎？”燕今歌挑眉而笑，眸中的譏誚刺得蕭齊宇心口一悶，好像被誰打了一拳似的難受。

許久，蕭齊宇終於長長的吐了一口濁氣，郁悶道：“你早就算上我了？”

“不，說句實話，我從未算上過你。”燕今歌搖了搖頭，看著他的眼真摯道：“你我有同袍之義，不管將來你是否參與奪嫡，這份情誼都在。無無法保證一定會全力支持你，但至少可以保證絕不與你為敵。”

蕭齊宇深為感動，鄭重的與他抱拳道：“多謝，能得你燕今歌一諾，吾心甚慰。”

“喝茶。”燕今歌心情很是覆雜，私心裏他並不希望蕭齊宇在局勢未明時被封為太子，但他卻真心實意的希望蕭齊宇能成為一代明君。

一杯茶喝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燕今歌與蕭齊宇對面而坐，卻是誰也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突然夜空中閃過一道閃電，將黑幕撕裂成兩半，接著轟隆隆的雷聲才姍姍來遲，接著便是狂風暴雨呼嘯而來。

“下雨了。”杜月娘朝外看了一眼，示意白露去將窗戶關上，免得飛濺的雨水打濕窗前的矮榻。

白露迅速走過去將窗戶關上，順手取過屏風上的披風蓋在她的肩頭，柔聲叮囑：“夫人，小心著涼。”

“這裏沒事了，你回去歇著吧。”杜月娘瞥一眼青衣的方向，輕拍白露的手背笑道。

白露心領神會，微紅了臉，低聲嗯了一聲，轉身便與青衣一同退了出去。

待他們走後，杜月娘見對面而坐的兩個男人依舊沒有要說話的意思，長嘆一聲道：“時辰不早了，大皇子不打算回去歇息嗎？”

如此明顯的逐客令，蕭齊宇卻好像沒有聽懂似的，靜靜的看著燕今歌問：“你說父皇會立誰為太子？”

“你希望是誰？”燕今歌放下茶盞，平靜的與他對視。

蕭齊宇露出一絲苦笑，輕嘆：“我既希望是我，又希望不是我。”

這話簡直說得莫名其妙，但不管是燕今歌還是杜月娘都聽懂了。燕今歌神情依舊平淡，嘴角噙著輕笑問：“所以，你希望七皇子能成為太子，對麽？”

心思被人看穿，蕭齊宇也不惱，索性坦然道：“沒錯，我正是我心中所想。”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對陛下建議立七皇子為太子？”燕今歌拿過重新沏好的茶，輕輕推到他的面前。“請。”

即便蕭齊宇頗有涵養，聞言也忍不住對他翻了一個白眼，不悅道：“我要是說了，父皇定會認為我是要推七弟出去當擋箭牌，局時張寧兩家只會越發鬥得水火不容。”

“不一定，如果你是真心誠意的想要推舉七皇子為太子，陛下定會對你的話深信不疑。”燕今歌輕輕把玩掌心的棋子，他並不喜歡下棋，但卻很喜歡棋子握在掌心的溫潤清涼，很能令人平心靜氣。

真心誠意的推舉別人為太子嗎？蕭齊宇臉上現出一股恍惚之色，良久才苦笑著搖頭，“我做不到。”

一直都充當花瓶的杜月娘依舊依舊沒有吭聲，只是靜靜的看著蕭齊宇，她能看出他的掙紮與不甘，心底莫名劃過一絲同情。憑心而論，蕭齊宇非常出色，在沒有母族支撐又被張皇後百般刁難的情況下還能取得如今的成就，著實非常不易。

但是，杜月娘默默的嘆了口氣，只可惜他不是蕭臻最喜歡的兒子，就算他再出色、再得人心，蕭臻也從未真正將他放在心上。五指尚且有長短，更何況是秉性天資各不相同的幾個兒子？

“為何做不到？”燕今歌看得出他心底的掙紮，卻依舊不為所動的問著戳心的話。

蕭齊宇難堪的閉了閉眼，再睜眼眸中浮起一抹血色，“身為皇子，我也想坐那個位置。”

“哪個位置？”燕今歌咄咄追問，沒有絲毫要放過他的意思。

“你又何必明知故問？”蕭齊宇滿心苦澀，想扯出一抹苦笑卻發現他連勉強的苦笑都扯不出來，當真是身心俱疲。

“你不說，我如何知道。”燕今歌輕笑著搖頭，示意他端起茶盞為他斟茶，滾燙的茶水沖進茶盞中，燙得對方啪的一聲摔了茶盞。“這麽輕易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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