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村緊挨湘江水，背靠萬狐山，萬狐山往北便是橫貫兩國邊界的黑森林。村裏人都說，沒有人能活著走出黑森林，便是村裏最膽大的獵人，都不敢越過萬狐山涉足黑森林。

一個月了，杜月娘望天嘆氣，就算過了一個月，她依舊不敢相信自己所經歷的一切。

“月兒，你怎麽起來了？”馬氏端著木盆推門進來，木盆裏面是洗幹凈的尿布，見她站在院子裏吹風，立刻關切的問。“是不是寶兒鬧你了？”

馬氏是杜月娘的親娘，真正的杜月娘在難產的時候去了，之後她便來了。記得當初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可是將村裏人嚇得不輕，畢竟本都已經準備下葬的人突然活了過來，任誰都會嚇一跳。

“月兒？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馬氏見她不吭聲，立刻緊張起來。她年輕時候就開始守寡，一輩子就這麽一個閨女，當成眼珠子疼。

本以為將閨女拉扯大又找了一個老實本分的上門女婿，這日子算是有了奔頭，哪裏曉得女婿還沒進門，就被人攢唆著下河洗澡送了命，可憐她的月兒還沒成親就成了新寡婦。

更要命的還在後頭，大牛是死了，可月兒的肚子卻大了起來，村裏人在背後舌頭都嚼爛了，沒法子她們只能從村裏搬出來，住到了這山腳下。

杜月娘看向馬氏，伸手想接她手中的木盆，卻被她躲開，無奈道：“娘，我已經出月子了，可以幫你幹活了。”

“不行。”馬氏立刻搖頭，將尿布一張張曬在繩子上，“聽娘的，你身子虛坐月子至少得坐雙滿月，這還差大半個月呢，好好養著，娘什麽也不用你做。”

“娘，我沒那麽嬌弱。”杜月娘心頭一暖，她自幼喪母，自從爹去世之後，已經很久沒有人真正關心過她。沒想到重活一世，她不僅有了娘，還有個家。

馬氏將尿布全部晾好，見她還站著，拉著她進屋，叮囑道：“乖，聽娘的準沒錯，這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門關走一圈，你生寶兒傷了根本，不好好養著會落下病根。月子裏落下的病，會跟一輩子。你還記得五丫不，她就是月子裏虧了身子，這年紀輕輕的就喊腰疼，等老了有她受的。”

五丫？杜月娘想了想，原身的記憶中是有這麽一個人，小時候的玩伴，因為嫁去了隔壁村，之後便沒了來往。“娘，五丫的婆家對她不好嗎？”否則，又怎麽會讓一個女人在月子裏虧了身子？

聞言，馬氏嘆了口氣，同情道：“她婆家一心想要孫子，她連著兩胎都是閨女，能好就怪了。”

杜月娘眸光冷了，心裏明白，越是落後窮困的地方，重男輕女越是嚴重。“娘……”

“砰！”

木門突然被人踹開，四五個中年婦女掐著腰走了進來。

“好你個馬梅花，你心怎麽這麽歹毒，你當湘江是你家的，洗尿布竟敢去上游，讓我們這麽多戶人家都吃你家野種的尿布水。”

人還沒進院子，就已經大聲罵罵咧咧。杜月娘看向來人，矮胖身材，大臉盤子，頭發胡亂抓了一個發髻，穿著件明顯小了的碎花藍褂子，扣子那邊繃得緊緊的，好像隨時會崩開一樣。

“王翠花，你罵誰呢，你再罵一句試試看。”馬氏被罵得火冒三丈，王翠花如果只是罵她她還不生氣，可她一張嘴就罵寶兒是野種，任誰也受不了。

王翠花仗著人多，像個矮墩茶壺一樣掐腰繼續罵：“老娘就罵你了，有你這麽做事的嗎？不知道咱們村的人都吃這江水，洗尿布不去下游，讓咱們村所有的老少爺們都吃你家野種的尿布水，你還有理了？”

“你放屁！你哪只狗眼看到我去上游洗尿布了？我告訴你王翠花，今天我就沒去水邊，你賴不著我。”馬氏重重的將木盆摔在地上，木盆咕嚕嚕的滾了兩圈，砰咚一聲悶響倒下。

千算萬算，王翠花沒算到馬氏今天沒去水邊洗尿布。王翠花眼珠子轉了一圈，擡手就扯繩子上晾著的尿布，冷笑：“還說沒去水邊洗尿布？這尿布還濕噠噠的滴水呢，你當我們都是瞎子。”

“其他人是不是瞎子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是個瞎貨。我沒去水邊洗尿布，你罵的這些話全部帶回去。”馬氏年輕時候就守寡，孤身一人將女兒拉扯大，也不是任人欺負的主兒。

王翠花被回得一噎，轉頭盯著劉氏逼問：“劉氏你說，是不是你說看到馬梅花去上游洗尿布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劉氏，杜月娘擡眼看過去，見這劉氏眉眼清秀卻是個酒糟鼻厚嘴唇，一張臉看著就讓人不喜。

劉氏沒想到王翠花會突然問她，支吾道：“我是看到有人端著盆子去了上游，看身影有點像杜家嫂子。”

“你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王翠花一聽這話，立刻跳了起來指著她的鼻子怒道。“好你個劉氏，你竟敢耍我。”

見她針對自己，劉氏立刻不樂意了，哼道：“是你自己沒聽清楚，怎麽反而怪我呢。”

馬氏見狀嘲諷道：“要吵回家吵去，來我家吵什麽東西！王翠花，別說我沒去上游洗尿布，就算我去了你又能咋地？你還能長翅膀上天啊？”

王翠花被馬氏這麽一說，氣勢立刻矮了不少，眼睛滴溜溜的轉了兩圈最後瞄準沒吭聲的杜月娘，陰陽怪氣道：“月娘啊，你可要好好說說你娘，算起來咱們也是沾親帶故的，平日裏可沒少照顧你們孤兒寡母，你們娘兒倆就是這樣報答我們的？”

望著顛倒是非黑白的王翠花，杜月娘被氣笑了，挑眉譏諷道：“王嬸子，不就是我娘沒答應用咱們家的水田換你家的山地麽，你用得著三天兩頭的上門找麻煩嗎？”

“什麽？她想用她家的山地換你家的水田？”劉氏身旁的婦人叫了起來，她本是來湊熱鬧的，沒想到卻聽到這樣的大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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