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早朝後, 周允弘嘴角一直掛著笑，明眼人一下就能瞧出他此時心情很好。豐樂抓心撓肝，好奇什麽事讓四殿下這麽高興，但好歹知道主子沒發話時，奴才出聲是大不敬，於是和陸征一樣落後幾步，默不作聲。

按照慣例, 早朝後皇子該前往未央宮向皇後請安，於是周允弘擡腳朝來時的反方向走去。走到半途，遇到從另一條路上經過的二皇子周允恒。他停下腳步, 嘴角的弧度擴大。

“二皇兄巧啊，既然你也要去向母後請安，不如我們一起？”

二皇子本來臉色灰暗神情挫敗，此刻見了四皇子卻不得不強撐起精神, 不在他面前顯出頹勢。“今早讓四弟看笑話了。”

周允弘擺手:“二皇兄嚴重了。”

今日早朝，朝中議起西北大旱賑災的後續安排, 有大臣重重參了二皇子一本。說他身為賑災都督卻任由手下官員貪汙受賄，侵吞百萬雪花銀，導致永興地區的流民日益聚集數以萬計，竟有揭竿而起之勢。

晟成帝於政事雖說不上勤懇, 但也不至於昏聵無德，聞言自然暴怒，將折子摔在地上，讓周允恒跪在地上一五一十說清楚。

若不是周允恒以頭搶地, 嚎啕大哭，咬著牙說自己被蒙在鼓裏完全並不知情，恐怕晟成帝會立馬將他送至宗人府。最後晟成帝念在他是無心，將他狠狠罵了一通，治了一個治下不嚴之罪，罰俸祿一年且禁足一月不準參加早朝。

周允弘嗓音溫柔：“皇兄不必介懷，父皇正在氣頭上才會說你是個廢物。正所謂愛之深恨之切，想必父皇是對你寄予厚望的。”

這話看似安慰實則戳心，周允恒眼神陰狠。他自詡身份，生母難產去世後便被送到皇後膝下教養，除了已廢的嫡長子，一直認為自己才是唯一有資格繼承大統的人，也就更看不上周允弘這個婢女生下的劣等人事事總跟他搶。

但此時若是再傳出與兄弟不和的風言風語，他在父皇心中的印象只怕會更差。因此二皇子心下哪怕極其不爽，說出的話卻還是平靜的：“賑災之事監督不力害得父皇動怒，本就是我的不是，自然不會對此有任何不滿。”

周允弘淡笑道：“見皇兄如此豁達，允弘就放心了。”

周允恒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自己這個弟弟的肩。

兩位皇子間刀光劍影，等在身後的太監們垂頭假裝聽不到看不見，但其實心裏門清。

陸征這個假太監也知道現如今朝中二皇子派與四皇子黨可以說得上分庭抗禮，現下二皇子犯錯被皇帝罰了，形勢變得對四皇子更為有利，也難怪周允弘下朝後喜形於色。

給皇後請完安，四皇子便告退去了生母瑩妃娘娘住處。瑩妃原名瑩紫，本是大晟六年進宮的隨侍宮女，被晟成帝酒醉後受用了。

本來婢女身世低微不可能成為妃嬪，最多也只是個貴人，可瑩紫卻於某次行宮避暑時救了聖上的性命，被破例封為瑩妃，賜住穎蘭殿。她生下聰慧機敏的四皇子後，在宮中地位更是水漲船高，在明面上再無人嘲諷她的身份。

隨周允弘進了穎蘭殿，一股香氣撲鼻而來，陸征微皺眉，又在他人發現前很快舒展開來。

長生知道是這殿裏的熏香刺鼻，讓阿征不喜，就伸出白皙手掌輕巧地在他鼻前扇風。可他顯然忘了，虛體狀態下的靈體根本沒辦法扇動空氣吹走氣味，只能可憐兮兮地望向陸征。

陸征低著頭，努力繃住表情。說是惡趣味也罷，看到長生表情無措又呆楞的樣子，他心情大好。像是有把軟毛小刷在心頭來回掃動，讓人忍不住想逗逗眼前長相精致的青年。

得知自己應該就是長生嘴裏的妞妞後，陸征其實並未仔細思考過他們之間的關系，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

他們之間的相處太自然，自然到仿佛從一開始就本應如此親密無間，也就讓他忘記了去考慮這些。

但此刻，他看著長生眼瞼微斂，因為沒能幫上忙而垂頭喪氣的模樣，心弦一動，忽然覺得，也許是時候想清楚了。

在他是只貓妖時，即便現在沒了先前的記憶，也知道人妖有別，必定不會輕易與一人交心。可他偏偏與長生親密如斯，彼此交付後背，相依為命。而長生忘了過去，只記得妞妞，也只想找到妞妞，光是這份執念，便已足夠厚重。

陸征一直嫌棄系統，但內心深處還是感謝居多，感謝001讓他們兩人在陰差陽錯之下重逢，接著又朝夕相處。長生將所有的註意力放在他身上，傻乎乎地要養他、幫他，看他的眼神純粹如琉璃玉，陸征說不享受是假的。

但享受之餘，他心裏似乎又多了些其他東西，讓他在偶爾面對長生時，心裏既酥且癢。

陸征忍不住勾起嘴角，他是沒喜歡過什麽人，不久前還以為自己之所以會親近長生，是被系統主人式神模式所控制。

但感覺是騙不了人的。

看見長生失落傷心，他會忍不住哄他、安慰他。發現長生冒傻氣，他又不禁想逗他、欺負他。這種矛盾的心情既奇怪又不受控制，卻讓他甘之如飴。

他從沒想過自己將來會對怎樣一個人有好感。等到真正遇見的時候，才發現對方竟然是個非人。

陸征以為自己會很難接受，畢竟前不久他還想著人鬼殊途。但他設想了一下，若是真把長生送去轉生，他發現自己根本就舍不得，舍不得對方的音容與笑貌。

所以等所有任務完成，他要把長生帶回原本世界，將他介紹給父母。這時候陸征就要感謝自己家雖然不靠譜但卻有天師背景了，對這種靈異鬼怪之事並不會感到意外。

至於陸父陸母能不能接受一個鬼媳婦，陸征看了眼長生，長相和性格都是家裏人喜歡的，瞬間覺得這問題完全不成問題。

001出來強行打斷陸征發散的思維:[宿主，你怎麽知道小長生也喜歡你？]

陸征摸了摸下巴:[這都看不出來，你什麽時候眼瞎的？]

001竟無言以對，它自然知道長生對陸征的感情，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也是當初宿主選中它的原因之一。

但作為一個認真負責的系統，它不得不給陸征潑冷水:[宿主，很遺憾告訴你，將小長生帶回去違反了質量守恒定律呦。]

每個世界的靈體數量被嚴格規定，超度者的任務便是送靈體轉生。長生不屬於陸征所在的那個世界。等完成超度任務，長生不再是他的式神，就不能再被排除在法則之外，會成為其他超度者的目標。

原來當初說的三大守恒定律竟然是真的……

陸征冷漠臉:對不起我讀書少不懂物理學。

001:[逃避是沒用的呦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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