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天晚上的時候，幾天來漆漆一片黑的夜空忽而被搖搖欲墜的星辰渲染得格外熱鬧璀璨。獵戶座星系在空中被明亮亮地勾畫出來，明璀蒼穹，星羅棋布。

洺晰光坐在帳篷外，揚起頭看漫天星辰。

今晚輪到他和喻臨均值夜，而此時他正在值上半夜。他回過頭望了望早已睡到不省人事的喻臨均，無奈地搖了搖頭。

許觀月看著依舊仰頭望空若有所思的褐瞳老師，緩了緩神，依舊盈盈朝他走去。

“這麽晚還不睡？”

許觀月坐到洺晰光身旁，輕笑回答：“睡不著，就出來逛逛了。”

洺晰光點點頭，往旁邊挪了挪位置，自覺離女子遠了一些。

“明天還有活動，你還是早些休息吧。”

“阿晰，你有沒有埋怨過我？”

“沒有。”

許觀月聽見洺晰光幾近是下意識作出的回答，忽而有些想笑的沖動。

“你喜歡葉璃嗎？”

洺晰光收回看天的目光，幽幽看了女子一眼，用堅定又冷漠的語氣，生生啟齒。

“她是我的學生。”

許觀月看著男子如此決絕的眼神，心裏忖度著這明明是句否認，可是為什麽自己聽起來卻覺得苦澀無比呢？

“你的意思是，如果她不是你的學生，你就會喜歡她嗎？”

“觀月，我不喜歡你把所有的事情都牽扯到情愛的問題上。”

“那你倒是回答我，會還是不會？”

“不會。”

洺晰光看著眼底裏有些自嘲色彩的女子，堅定而緩慢地開口：“她還是個孩子，而我們都是成年人。你對我的感情，為什麽總要和她牽扯在一起？”

“因為你看她的眼神是不一樣的，而且……”許觀月忽而想起那天葉璃的眼神，冷冷地笑過。

有夜風叼著碎葉，從她身旁的泥土上輕輕地掠過，一陣寒氣油然而生，寸寸入骨。

“而且她喜歡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和她應該也算是情敵吧。”

“胡說什麽，我是她的老師。”

“那又如何？你可以去問問她，她有把你當成是老師嗎？”

“好了，”洺晰光生硬地打斷許觀月的問話，“小璃一向無欲無求，她的世界觀簡單明了得很。愛情是什麽，她根本就不懂。就算她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喜歡我，也全然是她對兄長那樣的依賴之情而已。你如果再這樣造謠生事，休怪我對你翻臉。”

“她這樣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值得你那麽在意嗎？”許觀月起身，冷眼無聲空洞地控訴著眼前面目清冷的男子，難以置信地搖搖頭。

“阿晰，你真的變了。”

洺晰光輕輕別過頭，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他變了嗎？他從來都沒有細想過這個問題，他淡漠清冷的性子與生俱來，世事輪回得讓人生怕，凡事看輕看淡即可。他從來都沒有什麽在乎的，做事也一向心無旁騖，無牽無掛。

可是自從葉璃闖進了他的生命，他的心似乎就多了些容易產生漣漪的契機。

這未必不是好事，惻隱之心人皆有之。這個不怎麽被命運之神眷顧的女孩，既然無人救贖，自己當一回好人，有何不可？

遠處忽而一片火光湧現，有人的呼喊聲沸沸揚揚地飄散的空氣當中。

洺晰光站起身，上前幾步遠眺。

一個男生正往他們的方向小跑著，氣喘籲籲地來到洺晰光身邊。

“洺……洺老師不好了！解雨辰被蛇咬傷了！”

“帶我過去。”洺晰光微微皺眉，朝在那邊還在裝睡的喻臨均開口：“起來值夜，我過去看看狀況。”

喻臨均滿臉黑線地睜開眼睛，這個冰箱難道不知道這樣一叫就等同告訴許觀月他剛剛已經聽到他們的對話了嗎？

他緩了緩神，慵懶地坐起身子，看著一臉尷尬的許觀月，呵呵地笑著。

“呃，其實我剛剛才醒過來，所以什麽都沒聽到哦。”

校醫因為剛好有事下了山，手邊又沒有醫藥的用具和藥品。小組的人都圍著滿頭大汗的解雨辰，不知所措。

葉璃拿著剛剛拜托負責人用酒精消毒過的小刀，小跑回營地。

“我學過一些緊急救護措施，讓我來。芷妍，把你頭上綁著的發帶給我一下。”

申芷妍點點頭，把高高束起的辮子一解，將發帶遞給她。

洺晰光剛剛趕到，看著葉璃正用發帶紮緊在解雨辰被咬的小腿上方位置。

他蹲下身子，將解雨辰的身子攬過，讓他自然倒在自己身上。

葉璃看了看手裏的小刀，心裏有些緊張。她雖說在部隊裏看過醫療部隊的緊急操作，然而一直以來的訓練都是假人假肢，她用多大的力氣都沒關系。可是現在躺在這裏的解雨辰，可是個活生生的真人。

她似有些怯意，冰涼的刀片輕輕碰過解雨辰的小腿，讓男生不禁有些顫栗。

洺晰光看出葉璃的不安，輕輕握住女生的手。

“洺老師？”

“你可以的。”

葉璃看著洺晰光堅定的神色，朝他點了點頭。

對，現在救人要緊，管不了那麽多了。她看著冷汗直冒，身子微微顫抖著的解雨辰，似安慰地輕聲開口：“可能會有點痛，你稍微忍住。”

她用小刀以傷口為中心呈十字劃開，解雨辰死死地咬住牙不然自己發出聲音，臉色蒼白。

申芷妍心中不忍，伸手握住男生滿是汗水的手掌。

葉璃用手擠出傷口的血液。因為傷口發現及時，還沒有發腫發紫，所以只要擠出傷口的中有毒的血液即可。

這時，喻臨均也從遠處趕來，朝還在擠血的葉璃以及洺晰光眾人喊道：“我已經通知負責人讓他去叫救護車。不過因為這裏到處都是山路，可能會稍微慢一點。解雨辰現在怎麽樣了？”

“毒已經逼出來了，沒什麽大礙。”葉璃答道，而後轉頭朝急得快掉淚的申芷妍吩咐道：“每隔十五分鐘左右要松開發帶兩分鐘，讓血液適當循環一下。不然會導致傷口附近的肌肉因得不到血液供應而壞死。”

“那……那這樣蛇毒不會順著血液流到心臟嗎？”

“不用擔心，我剛剛已經擠出大量的血液和毒液。讓一些新的血液補充進來可以中和沖淡殘留的毒液。過一會兒還要繼續擠血，如此一直等到救護車來。”

申芷妍明解地點點頭，心疼地看著依舊痛得咧嘴呲牙的解雨辰，心頭一陣鈍痛。

洺晰光滿意地看著轉身去洗手的葉璃，嘴角微微翹起。

“葉璃你為什麽懂那麽多啊，好厲害。”旁邊圍觀的女生男生不明就裏，帶著些崇拜的目光圍著正在洗手的葉璃團團轉。

“呃，這個……我以前學過而已啦。”

葉璃笑著搖搖頭，隨便說了什麽敷衍過去。

她的目光徑直落到仍在微笑著看她的洺晰光身上，四目相對，讓葉璃一瞬間覺得天旋地轉。

許觀月在帳篷夾縫中看著師生二人相視而笑，冷笑著無法言語。

申芷妍按照葉璃的吩咐，每隔十五分鐘就解開發帶一次。如此重覆幾次，葉璃又一次擠出血液，傷口流出來的血液已經鮮紅清澈了不少，解雨辰的臉色也緩和了些許。

洺晰光詢問著男生們解雨辰被蛇咬的原因，才得知原來今晚是解雨辰值夜，忽地不知怎的就有蛇出沒，順勢咬了坐在地上的男生一口。

洺晰光微微皺眉，暗暗覺得有些不妥。蛇在冬季便會進入冬眠狀態，現在這種天氣按時間來算的話早就是蛇進入冬眠的時間。這種動物一般進入冬眠狀態便會藏起來，不吃不喝不出沒，更不要說無故出現去咬人了。

到了黎明之時，救護人員終於姍姍來遲。人們將解雨辰擡上擔架，臨走前，男生死死地拽著葉璃的手，不願放開。

“葉璃……”

“好啦，別鬧別扭啦。”葉璃輕輕一笑，抽回了手，而後看了看不遠處一臉擔憂的芷妍，朝她招了招手。

“芷妍，你陪著解雨辰去醫院吧，多個人他會安心些。”

申芷妍心中一驚，連忙看向解雨辰。只見男生對葉璃放開自己的手仍心有芥蒂，她本有些悵然，然而卻意識到這是女生給自己和男生獨處的機會，認真地想了想，還是覺得要試著臉皮厚一些。

洺晰光朝尚有猶豫的申芷妍點了點頭，以示同意。

待醫護人員和其二人走後，葉璃看著身旁的洺晰光。

“老師，蛇不是冬天會冬眠的嗎？怎麽會在晚上出來咬人呢？”

“這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問題。”洺晰光疑慮地看了看解雨辰所在帳篷的門前，蛇是冷血動物，而且休眠是不用進食的，不存在出來覓食的可能性。

“那會不會是人為？”

“此話怎講？”洺晰光正視著同樣一臉嚴肅的葉璃，詢問著開口。

“如果蛇是人工飼養的，冬季有專門裝到暖氣裝置的房間安置它們，它就可以選擇性不冬眠。這樣一來，只要有人將它放置在這附近，它自然就可以自由行動了。”

“這樣說也不是毫無道理，但這人傷害解雨辰的理由呢？”

洺晰光微皺眉頭，此次前來白鶴仙山露營的就只有瑞光中學一行人。如果不是選擇露營，晚上的白鶴仙山是不待客的，如此便都是山中的工作人員和瑞光中學的師生。要說有對解雨辰有所偏見之人，應該也不存在這些人當中。

山中的工作人員與解雨辰根本不相識，而如果是瑞光的師生……那這蛇必定需要安置的地方，例如隨身攜帶的一些籠子或者寵物箱。然而如果帶著這樣的東西來露營，必定會遭人懷疑。

“我不知道……”葉璃搖搖頭，這樣的假設已經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了，但究竟真假與否，又是否人為操作，動機又是什麽……目前線索太少，而這又只是猜測，一切都不好說。

女生揉揉因為一夜未眠而有些通紅的眼睛，打了個哈欠。

她還真的有點累了。

洺晰光斷了思緒，看著還在一旁搓著眼睛的女生，揉了揉她的頭發。

“今天的活動你就不必參與了，回帳篷睡會吧。到中午要離開的時候，我再去叫醒你。”

“唔……好的。”葉璃迷迷糊糊地點點頭，胡亂地朝洺晰光露出一個笑容，便跌跌撞撞地轉身走去。

正要打開帳篷的門簾，卻被洺晰光伸手攔住。

“嗯？”

“這是男生的帳篷。”

洺晰光一臉無奈地看著女生過度疲勞的臉，又看見她因自己的話而露出窘迫的神色，不禁輕笑。

“走吧，我帶你回去。”

葉璃對上洺晰光明若晨曦的笑容，恢覆了一些元氣。她偷偷地露出燦爛的笑容，跟著自家清冷褐瞳的班主任身後走回帳篷。

一抹黑影躲在帳篷後，看著二人一前一後地漸行漸遠，露出一抹不易覺察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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