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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亂世多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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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挺聞言吃驚地轉過身去,那當先的翩翩一騎人如玉馬如龍,來的可不正是太子李弘嘛!

看他還有他身後那些隨從的打扮,似乎是很正式的出行,當下蕭挺趕緊甩蹬下馬,因為國朝有制度,凡朝中五品官以上,見了太子及諸王不必行叩拜禮,所以蕭挺便只是恭敬地垂首站在道旁,高聲唱喏道:“臣蕭挺見過太子殿下。”

吃他這一聲喊,門口眾人也都很快醒過神來,紛紛行禮如儀,該施禮的施禮該下跪的下跪。但是在施禮的同時,大家卻都忍不住要想,這太子李弘突然來此作甚?

但凡曉得些事情的都知道,眼下這朝中的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母子和睦,母慈子孝,但其實牽涉到權力之爭,這世上又哪有什麽父子母子之情呢!

因此,雙方私下裏其實卻是針鋒相對的,表現到表面上的,就是太子一黨的大臣諸如來濟、李義府等人與許敬宗、武三思等皇後一黨的對抗。而李敬業身為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是得以進入政事堂議事的宰相之一,自然是皇後一黨的重要人物,所以,太子和他的關系怎麽是不可能好得了!但是現在,這太子李弘怎麽會突然到李敬業的家裏來了?而且還是趕在李敬業在私第舉辦小宴的時候?

要知道,這李敬業在私第舉辦小宴,邀請的自然都是自己平日裏的知交舊好,所來眼下府門口這些客人,說不得都是一路的,大家彼此都是皇後一黨中的人物,雖不說與太子有什麽仇怨,但至少多多少少的都是與太子李弘有些許不對付的,因此,大家雖然面上看似恭敬的行禮,其實心中卻是紛紛尋思不已。

那太子李弘面帶微笑,到了門下這才大喇喇的下馬,身後隨行的眾人也紛紛下馬,那李弘看看門前及路旁的眾人,這才虛擡了擡手臂,“罷了,諸位大人免禮吧!”

此時在門口的這些客人,自然以蕭挺這位剛在幾天前才用幾句話頂飛了他的宰相帽子的蕭挺看來最為刺目,所以還在剛才,他早就遠遠地看見路那頭騎馬而來的蕭挺了,因此當下一句話言罷,他的目光便轉轉蕭挺身上,笑問:“怎麽,蕭大人也是來赴宴的嗎?這麽說本太子今天還真是來對了?”

蕭挺聽了這話微微蹙眉,卻是擡起頭來拱手道:“回稟太子殿下,李大人見邀,下官便來隨便叨擾些酒菜,讓太子殿下見笑了。”

李弘聞言哈哈大笑,“見邀?哈哈哈,這可見著你跟李敬業大人是結義兄弟了,”他轉身一指,對著那些在門口不知該不該先進府去的客人們道:“還有你們諸位,只怕也都是被邀請來赴宴的吧?”眾人聞言諾諾而應,他們自然都是得了請柬才來的。

李弘“呵呵”地笑了一聲,大聲道:“果然你們諸位都是李敬業大人的好友啊,唉,說來臉紅,來之前本太子並不知道還有邀請啊請柬這回事,只是聽人說了,今晚英國公李府有宴,所以便想來湊個熱鬧,卻沒想到諸位竟都是奉貼而來,顯見的這竟是密宴了,看來我是不該來,也沒資格湊這個熱鬧了!如此……也罷,咱們走吧!”

蕭挺聞言心裏不由頓時為之一緊,聽李弘這話裏的意思,竟似隱隱約約的指斥這一次李敬業召集的小宴是在朋黨密議,這可是朝中的大忌諱了!

當下他見李弘作勢轉身要走,那門口的諸位不管是認識的不認識的,一個個只能面面相覷,大家都是朝中混老了公事的,自然都是一點就透,當下聽了太子李弘這個話,哪裏還能不知道他的意思所指,但是處在這個時侯,有的不敢說話,便是敢說話的,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因此當下大家雖然都給嚇出了一頭冷汗,卻也只能大眼兒瞪小眼兒,都說不得話。

當下他低頭一想,若是現在讓李弘就這麽走了,說不得朝中又要起些風雨,雖然最後免不了總是要不了了之,但是多這麽一個屎盆子扣在頭上卻總不是什麽讓人愉快的事兒,當下他不由得輕輕地笑出聲來,“殿下,您素來是袖藏乾坤的,還能不知道英國公他老人家素來是最喜歡‘唐突之客’的?依下官看,您這一來,還真是來的對極了,好極了,妙極了!”

“哦?”李弘正要上馬,這才剛接過馬鞭來,聞言卻是不由一楞,當即轉過身來,雙目緊緊地攫住蕭挺,眸中連泛奇彩。

他此來本就沒有準備赴什麽宴湊什麽熱鬧,只是這些日子以來胸中一直有一口悶氣無處發洩,縱是在府裏打死了幾個下人侍妾,仍覺難以排遣,手下人打聽得說今晚李府有小宴,邀請的都是李敬業在朝中的至交好友,他便存了心的到這裏給他們搗下亂,也給李敬業添些堵,出了自己胸口一口惡氣。但是當他借機把一個“結黨營私”的帽子扣過去之後,正準備轉身要走呢,卻沒想到蕭挺竟有如此急智,不過是輕輕的幾句話,便頓時讓他邁不動腳了。

蕭挺所言“唐突之客”,卻是當年的一個典故,但凡對朝中事情有些了解的人,都是耳熟能詳的,當年李勣四十壽辰時,只在家中做小宴,並不準備擾動什麽人,但是先太宗皇帝陛下是何等人物,他豈會放過這等拉攏臣子的機會,是日早朝畢,太宗陛下便帶著長孫皇後和承乾太子,以及長孫無忌等幾人,素服到李府赴宴,並自稱“唐突之客”,結果惹得李府最後大開其門,公開慶祝英國公的四十壽辰,幾十年來,此等君臣相諧之事在國朝傳為佳話。

而此時蕭挺說起這個來,自然一方面是為李敬業開脫,幫他把太子李弘丟過來的那頂“朋黨密議”的帽子給丟開,委婉的把這次小宴解釋為一種家常的朋友宴飲,並不牽涉到什麽朝政,所以也自然的便與那什麽“朋黨密議”無關了,而另一方面,其實蕭挺也是在有意無意的拍了太子李弘一個馬屁。他以“唐突之客”喻太子李弘,其實就是在暗指當今太子李弘有先太宗皇帝陛下的遺風!

太宗英偉世人皆知,後輩子孫莫有不以他為偶像的,蕭挺這個馬屁拍得卻是舒服到位,雖然李弘心裏對他討厭之極,但這一記馬屁卻還是頓時讓他舒服得了不得,當下竟不好轉身就走了。皆因如果他這轉身一走,豈不是自承他自己並沒有先太宗遺風了?

很快就從暗自得意中醒過神兒來的李弘頓時明白了蕭挺的“險惡用心”,當下他不由得冷哼一聲,“蕭大人果然好利口啊!這麽說,若本太子現在轉身走了,你是不是又有什麽話要說了呀?”

正在這時,還沒等蕭挺回話,府門口處傳來一聲長笑,眾人一起轉頭的功夫,卻見竟是李敬業到了,身著一身家常冠服的李敬業還沒出大門便緊趕著拱手,又是施禮又是捧笑,態度竟是難得的親熱,“太子殿下駕到,臣有失遠迎,恕罪恕罪!殿下既然來了,為何又要走?莫非是瞧不起小臣?”

這一通連說帶笑加行禮的甚至利落,看得蕭挺心中暗讚,這李敬業幾十年的長安城混下來真不是蓋的,他此番著意的做作,連消帶打,正正的是與剛才自己說的話接了橋,卻是連貫登對的緊,倒好象兩人事先排演過似的,也不知他怎樣修煉出來的這般七竅玲瓏。

當下李弘看看滿臉帶笑的李敬業躬身行禮,再看看侍立道旁的蕭挺,不由得心中暗恨。現在他如果不進去,那就等於說是自己坐實了蕭挺剛才的話,忝為太宗陛下的嫡親孫子,卻沒有絲毫的“太宗雅量”,如果進去,倒好象是變成了自己得知人家李敬業家有小宴,所以特意的趕過來蹭吃蹭喝似的,畢竟他可既不是為了給人賀壽,也沒接到人家的請帖呀!

最關鍵的是,他與這李敬業可是不睦的很,而且,他可不是先太宗皇帝!

總之,眼下這狀況,本來是帶著來出氣扣帽子的心思過來的太子李弘,竟是因為蕭挺和李敬業聯手表演,一下子給壓得動彈不得了。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看此時李弘臉上的精彩表情,別說李敬業和蕭挺了,就是那些傻楞在門口一時間進不得退不得的客人們,以及李府的那些個門子們,也是一個個的心裏偷笑。

主人有難,下面人自然有報效之心,更何況李弘乃是當朝太子呢!此時,李弘身後便有一個身穿箭條竹紋襕衫的中年人突然冷哼一聲,越前一步想要說話。但是此時,李弘卻是突然伸手一攔,臉上似笑非笑地道:“既然李大人這麽說,那說不得今天本太子可要叨擾幾杯酒喝了!”言罷他轉身,目視剛才想要說話的那人,道:“文卿,你也隨本太子進去見識見識如何?”

那被稱為文卿的文士當即瀟灑的一禮,“敢不奉命?”

李敬業把他們二人的這番表演都瞧在眼中,臉上的表情不由瞬間數變,最後卻還是不等那李弘扭過頭來呢,便立刻側身作勢伸手一領,“恭請太子殿下入府!”

李弘聞言當即昂首登門,他身後那文士深深地看了蕭挺一眼,然後便緊隨在李弘身後也進去了,這時李敬業不由得扭過頭來同蕭挺對視一眼,大家眼中都明明白白的流露出同一個意思——今天這件事,只怕還真不是那麽容易了結了!

※※※

揚州府衙,後門。

因為地近江海,所以即便在盛夏時分,揚州的氣溫也並不會太過燥熱,而到了這夏末時候,自然更是涼爽宜人的緊,所以,此時的長安城裏饒是打著赤膊還揮汗不止呢,而坐在後門內一條胡凳上悠閑品茶的上官風卻是渾身汗漬不生,端得是舒服的緊。

最近這些日子,身為刺史府總管家的上官風,可以說是春風得意的很。

剛剛跟著老爺被貶出長安那會子,他心裏實在是死灰一片,說實在的,他雖然沒讀過什麽書更是不曾做過官,但比較是在長安城裏呆了半輩子了,這城裏大官小官們的起伏炎涼他早就看透了,像自家老爺這般,在那種兵諫的大事上被關進了大牢,然後才好容易謀了一個黜落遠謫,明眼兒人都知道,這幾乎可以說是在政治前途上已經被判了死刑,這輩子再進長安城重入中樞的期望,已經是接近於零了。

而作為上官家的老家人,又是府中的總管事,老爺地位的黜落,自然也就代表著他的身份和地位在直線下降,所以,原本眼看著自家老爺得到皇上和太子的愛重一路飆升,還做著“宰相的門房七品官”的美夢的上官風,經此一事之後,卻是連素日那爭強好勝的心,都死了一半,只想著能有個安穩的下半生就不錯了。

但是沒成想,來到揚州之後,老爺竟是絲毫不顯頹態,竟是連一日也不肯歇,便立即的將府中的事務,還有那江南轉運的事務,都統統的管了起來,又是忙著會客人,又是忙著與京中聯絡來往等等,他這個大管家眼裏瞧著耳中聽著,慢慢的就發現,似乎自家老爺這並不是被一棍子打死了,倒好像是正在積極地預備著什麽,隨時等著“死灰覆燃”似的!

這麽一想,很多事情都頓時顯出了與以往不同的意味來,例如,老爺既然是犯了那等的大罪過,要按說,這就是殺頭,甚或滿門抄斬,也是足足夠得著了,但是卻只是輕輕的一貶了事,貶就貶吧,大唐疆土遼闊,那些邊荒僻遠之地可是多得是,隨便的貶到哪裏,卻楞是給貶到了這號稱是“揚一益二”的揚州!

這可就很是不對勁兒了!

饒是他並不懂得什麽朝廷事務,卻也知道,因為這揚州的富庶,另加領銜江南數道府的地位,所以這揚州刺史一職在天下各府刺史之中,那可是有分量的緊,記不得是誰說過了,說著揚州刺史的位子,便是半個宰相,管著大唐天下的江南半壁哩,等閑的就是朝中給個尚書,又或黃門侍郎的,都換不來這麽一個好官兒,至於那什麽大理寺呀太仆寺呀,甚或侍郎員外郎之類的,就更是提也休提!

所以,這一段時間下來,上官風可是逐漸的回過了味兒來,他心裏明白,自家老爺這雖說是被貶了,但是他的根兒,可還在朝廷裏紮著呢,指不定三六九兒的,這就能回去,而且只要一回去,這說不得可要登臺拜相啦!

這麽一想,他素日裏辦事也便越發勤謹了起來,府中上下的小姐公子們,連帶著老爺夫人也都很是誇過幾回,說他越發老成了,因此漸漸的,隨著刺史府內事務繁忙,他這位老家人大總管很是得老爺的重用,竟是漸漸的有些獨當一面的意思了。

便比如現在,他之所以一個人呆在後門喝茶閑坐,便是在前天的時候得了老爺的吩咐,在這裏單等長安那邊的來信兒呢,據老爺說,最近這些日子要特別關註長安那邊的反應,所以才不差別人,單單差了他這個辦老了事的大管家拋開其他所有的事情都不理,只坐在這裏等著,這不,果然的這兩天長安那邊已經是一天一封信來了,可見的是老爺前些日子那樁那動作,就要在幾千裏地之外的長安城,引起波瀾了!

所以,滿心裏以為老爺這是要宏圖大展了,自己也可以跟著重又風光起來了的上官風竟是心甘情願的每天都坐在這裏,日等到暮,晨等到昏。要不然,哪裏有讓他等大管家一個人在後門枯坐的道理!

此刻,上官風正瞇著眼睛瞎尋思的功夫,突然聽見門外有馬蹄聲想起,他突地一下子站起身來,側耳聽著門外的動靜。要知道,這裏雖是刺史衙門,但畢竟是後門,平日裏出了些賣菜的做小生意的會過來轉悠轉悠,哪裏會有什麽其他人來,更別提還是騎著馬了,所以,一聽到這個聲響他就知道,這定是長安那邊又來信了。

果不其然,這會子功夫就聽見外面那人似乎是下了馬,然後,便聽見了“剝”、“剝”、“剝”三聲叩門,三聲響畢,上官風頓時滿臉帶笑地過去開了門,一看打扮果然是,頓時便小聲地盤問了兩句,然後便讓了進來,大聲招呼小廝過來牽走了馬到馬廄裏好料伺候著,這邊便領著那人一路往府中去。

※※※

此時在府中後花園的小花亭內,揚州刺史上官儀大人正在閉目冥坐,亭內茶香彌漫,卻是兩個穿著長安帶來的宮裝式樣華美服飾的十五六歲女子正在烹茶。

那兩個女子姿色皆是絕麗,此時一邊聯手烹茶,一邊低聲笑語,似乎正說著什麽難得的好笑話,偏偏素來規矩嚴整的上官儀大人,此時對於兩個說話擾亂自己冥想的丫頭卻是沒有絲毫怪罪之意,面上並無一絲不快。

這兩個女子,自然便是當日裏坐了同一輛馬車出長安城的上官婉兒和宇文靈靈。

來到揚州之後,經過這些日子上官婉兒的居中調教,宇文靈靈卻是越發艷色逼人了起來,舉止談吐,也越發的有些大家小姐的味道,這些且不說,便是她素來引以自傲的那皮膚,也越發白皙得透著一股子玉潤之色,直是誘人之極。

平日裏說笑的時候,同樣是美艷傾城的上官婉兒便曾不無嫉妒地說過,現在的這個宇文靈靈,只消教那些男人們看上一眼,便直直的能將魂兒都給勾了去,便是那有著百年道行的老和尚,見了她怕不也要流下三斤口水來,就此業基全毀。可以說,過了她這一關,那些和尚沙彌們,便可以直接見佛祖去,就此金身得證了!

而她,正是上官婉兒心中最大也最得意的“利器”。

在她想來,這美人傾城,可比那些什麽勾心鬥角的算計一日兩日七八日的,要厲害多了!對此,她的父親上官儀大人卻是不置可否,不過一笑付之而已。

此時,茶鼎漸沸,兩人停下笑語,專心烹茶,不一刻的功夫,這小亭裏茶香更甚,引得上官儀也忍不住睜開了眼睛,“嗬,婉兒這茶烹得可是真香啊!”

婉兒聞言不由得綻顏一笑,她烹的茶那自然是頂頂好的,只不過眼前這茶,卻並不是出自她手,而是得了她真傳的宇文靈靈下手點出來的,只不過當下她卻並不點破,只是幫著那宇文靈靈分茶,然後親手端了一盞奉於父親,“父親,請。”

“啊?哦……好!”上官儀剛誇完了這茶,眼睛還瞧著那騰騰的熱氣呢,便不知不覺的走了神兒,等到茶盞到了面前,上官婉兒一聲輕喚,這才讓他重新回過神兒來。

上官婉兒見狀不由得心裏嘆息一聲,父親看似心靜如水,饒前面堂上這個那個的事務堆成了堆,他還有閑心思在這裏喝茶,其實這心裏……卻只怕是亂著呢!

上官儀接過茶盞去端在手裏,輕輕地打了個檐兒,就口咂了一口,然後便端在手裏,仍舊靜靜地出神,卻哪裏有一絲喝茶的意境。當下上官婉兒想了想,突然笑道:“父親,女兒聽見說,您前頭堂上的事兒可多著呢,怎麽倒有閑心思在這裏喝茶?”

上官儀聞言看看自己的女兒,然後搖頭笑笑,放下茶盞擺手道:“你不懂!”

上官婉兒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兒,卻又笑道:“敢莫還是在擔心前些日子你們商議的那什麽晚七日還是晚八日的事兒?”

上官儀聞言不由得面露嗔色,瞪了自己女兒一眼,道:“別瞎說,為父不是告訴過你,你只好好學你的女紅就是了,若是想讀書,你現下也有了作伴之人,便一處坐臥著讀些書便是,這種事情不要摻和,也不許多嘴,咳……這也不是你能摻和的起的!”

頓了頓,不等上官婉兒說話,他又道:“還有,以後不要跑到書房門口偷聽為父的跟人談話,知道嗎?這件事,就此打住,不許再提,不然你小心為父立你的規矩!”

上官婉兒聞言蹙眉,正要據理分辨,卻突然聽見亭外園中有人喊:“老爺,老爺,長安有信來!”

上官儀聞呼霍然站起,上官婉兒神情一緊,此時,那府中的大管家上官風已經帶著一個身著勁裝的年輕人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裏。那上官風遠遠地看到自家老爺坐在亭中,當即便帶著那年輕人三兩步到了亭前。

兩人都躬身施禮畢,那上官風一臉奉承地笑道:“老爺,長安客到!”

上官儀背起雙手,面色無比沈靜,此時一開口卻是先訓起了上官風,“你是積年的老人兒了,該當知道,還在長安時,我素日裏便交代過,不要這樣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那上官風聞言躬身連道知罪,然後才說是自己急著引見,所以心急之下這才忘了禮數雲雲,上官儀當即擺了擺手,道聲“罷了,以後不許如此!”,然後便轉身對上官婉兒道:“你們都頑去吧,什麽時候為父再閑了,再喚你們過來給為父烹茶!”

上官婉兒聞言看看那低頭垂手的長安信使,猶豫了一下,卻還是低頭應道:“是,父親。”然後,她牽起宇文靈靈的手,兩人先後走出了亭子。

這時那上官儀臉上才開始顯露出一絲急色來,伸手招呼那年輕人,“咱們到書房說話!”

※※※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上官婉兒停下步子,回身看那小亭時,卻正好看見原本呆在亭中的那一行三人正消失在假山之後,看那樣子,是往前面父親的書房去了,上官婉兒不由得便嘆了口氣。

一直不曾做聲的宇文靈靈此時見左右無人,不由得看著上官婉兒,問道:“婉兒姐,你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上官婉兒看著她,勉強地笑了笑,搖頭道:“沒事兒,咱們走吧,我今兒再教你學三十個字!另外……我還想跟你講一個‘良禽擇木而棲’的典故!”

說罷,兩人攜手又走,但是才剛走到後花園門口,眼看著過了月門,前面就是兩人同住的繡樓了,上官婉兒卻又停下了步子。

她轉過身去看著宇文靈靈,“不行,我得去找父親!”說完了,她轉身就要回去,卻被宇文靈靈劈手拉住,“婉兒姐,老爺這會子不是正會客呢,你忘了剛才老爺的話了?”

上官婉兒搖搖頭,“我當然知道父親這會子正會客呢!正因為這樣,我才更要去!父親他……這是要把一切都押到一邊去呀,如果……唉,算了,靈靈,你回去等我吧,等我回去之後我好好地跟你說一說這個‘良禽擇木而棲,良辰擇主而事’的典故,你就明白啦!”

宇文靈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兩人朝夕相處了這幾個月,她自然知道這位上官小姐雖然平日裏待人極是和善,但關鍵時刻卻是很有主意,而且一旦她打定了主意,便是無論怎樣都勸不回的,更何況此時她自己還是寄人籬下,務要仰人之鼻息而存,自然更是不敢多話,當下只好松開了上官婉兒的手,眼看著她提著裙子一溜兒小跑地往前面去了。

※※※

上官儀的書房內,兩人相對。

從那長安信使的手中接過了太子密信,上官儀打開看完了,長出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由得緊緊皺起了眉頭,嘴中咕噥道:“是我太心急啦,這算著日子,今天也就是剛好到長安吧,消息怎麽也不可能那麽快就傳回來!”

說罷,他嘆了口氣,伸手道:“尊使請坐吧,太子殿下可還有什麽話兒讓你帶來不曾?”

那信使自打進了府來,便一直都是低著頭,此時聞言才第一次擡起頭來,看著上官儀手中的密信道:“上官大人,為了以防萬一,這信您看完了,還是燒了吧!”

上官儀聞言一楞,咳嗽一聲背起手來,淡淡地道:“這個本官自然曉得!”

那信使聞言一笑,道:“大人莫氣,這也是太子殿下吩咐的,小人不過依命行事罷了,還請大人勿怪,我來之前,在太子殿下駕前,周先生文卿還曾說過一句話,說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大人,您說呢?”

上官儀聞言一楞,卻是不得不點點頭,心裏也認為這說的是道理,只是他在房內左右看了看,這大夏天裏,房內哪裏會有火盆?為這個特意的去取火石來,卻也驚師動眾的緊,倒是不值了。但是此時,那信使卻是從自己懷中掏出了兩枚火石來,笑道:“大人,小人隨身備得,不如就交給小人處理吧!”

上官儀一見之下不由微微一楞,心想這幾個月來,太子府中的信使前前後後也來了足有七八個了,卻不曾見過有這麽心細如發的,竟是為了太子一句話,連火石都隨身備著。

當下他一邊把那密信遞過去一邊隨口問道:“閣下好縝密的心思,不知道可否請教名諱?呃,還有,你剛才說那位什麽周先生文卿,又是何人?”

那信使聞言一邊擦著火石點燃了密信一邊猶豫了一下才笑道:“小人的賤名,原不該說的,只是,小人素來仰慕大人,既然大人見問,小人不敢隱瞞,只求大人不要知會給太子殿下便是,”見上官儀聞言點頭,他才道:“小人姓祁,名宏功,見在長安萬年縣治下為小吏,此次是特意請了假來送信的,以後還請上官大人多多關照!”

上官儀聞言點頭,心裏明白,這祁宏功人之所以會把名字告訴給自己,甚至把身份都說了,而不怕太子知道後責以洩密之罪,卻是明白他太小,太子太大,他這一輩子只怕都巴望不上,到了也不過就是個跑腿的罷了,而自己對於他來說,卻是踮著腳尖兒還能勉強夠著一些兒的,所以一見自己臉上露出些欣賞之意,這人便立刻打蛇隨棍上了!說白了,不外巴結二字而已。但此時上官儀心裏還是不得不暗暗讚上一句,這人可真是好強的眼力,好快的心思,好大的魄力呀!別看他只是一個跑腿的,倒還真是小瞧不得!

當下上官儀臉上的笑容頓時便謙和起來,再次伸手讓座,但那祁宏功卻仍是不肯坐,等到密信燒完了,他這才一躬身道:“蒙大人見問,剛才說的那周大人,名叫周昌,字文卿,據說腹中頗有些道行,為人善機謀,懂權變,最是個仙風道骨般的人物兒。他原是在終南山上結廬修道的,近日因為得了著力之人的舉薦,所以到了太子身邊,最近這些日子,正是紅得發紫,太子對他,幾乎是言聽計從!”

一番話說的興奮,但是說完了,那祁宏功卻是不由得微微縮首,略顯尷尬地笑道:“當然,這些消息都是殿下府上內外傳說的,小人並不曾跟那周大人打過什麽交道,也不過人雲亦雲罷了,權供大人一笑。”

上官儀聞言果然一笑,頓了頓,他似乎是還想問些什麽,卻最終還是擺了擺手,“罷了,你這差事辦得好,我回信必要讚你幾句的,到時太子殿下必然賞你,現在,你且去客房歇著吧,回頭我寫好了信,再命人叫你!”

那祁宏功聞言答應一聲,轉身默默地退出門外,自有候在不遠處的上官風引著到客舍歇息去了。

他走後,上官儀先是掰著手指頭又算了算日子,然後才又突然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亂世……多妖人哪!這周昌……這事兒,該不該跟太子殿下諫言一番呢?”

“不該!”

隨著這句話,就在上官儀一楞之下轉身的功夫,書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來的人,正是上官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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