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有點口渴，聲音也有點啞：“爸爸。”

“這麽早就睡了？”

“嗯……”不自覺心虛起來。

“今天中午怎麽走得那麽早啊？你不開心了？”

“沒有啊……我有點不舒服。”

“哪裏不舒服？”有椅子在地上移動的聲音，還有腳步聲，“嚴重嗎？爸爸過去看你好不好？”

林晚吃了一驚，連忙說：“不用了……”

可紀桓根本不聽她的：“你媽媽在你旁邊嗎？把手機給她，叫她跟爸爸說兩句話。”

“……”

“晚晚？”

林晚小聲地說：“媽媽不在。”

紀桓頓時就有些不快。“她人呢？”

“……好像是陪外公吃飯去了。”

電話那頭的紀桓一時之間沒有出聲，林晚心裏害怕，叫了叫他：“爸爸，你別生氣……是……是我說不需要媽媽陪的……”

“爸爸沒有生氣。爸爸現在突然有事情，等會兒再給你打過去。”紀桓終於說。

林晚嗯了一聲，惴惴不安地掛斷電話。

爸爸好像真的生氣了。可是……可是她不想這樣的。她只是不想去外公家吃飯而已。

也沒心思睡了，就躺在床上等爸爸再打過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晚沒等來紀桓的電話，卻等來了女傭大嗓門的慌慌張張的通傳。

“先生……紀先生來了……”聲音是從隔壁書房傳來。

然後就沒有任何聲響了。

林晚心煩意亂的，趕緊下床，隨便裹了件睡袍就跑了出去：“叔叔……”

秦獻已經沒在隔壁了。

林晚又趕緊奔向樓梯。她慌慌張張的，腿上的傷又還沒好，一下子沒註意，腳底竟然滑了一下。下一刻——她叫出了聲，然後用手撐著欄桿，重重地跌坐到了樓梯上。

——沒有整個人滾下去就已經是萬幸了。

紀靖臨聽到動靜回頭去看，一下子就變了臉色；他大驚，連忙跑上前去。“晚晚！……怎麽樣？你要不要緊？”跪在林晚身邊，一邊摟她入懷，一邊用手檢查她的胳臂和膝蓋，“別怕……這裏疼不疼？嗯？這裏呢？”

林晚心跳得厲害，看著哥哥，說不出話來。

紀靖臨連忙打橫抱起她：“哥哥帶你去醫院看看。”

林晚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說：“我沒怎麽樣，不用去醫院。”又說，“我以為爸爸來了呢。”

紀靖臨皺了皺眉，說：“他們去花園說話了。”

林晚啊了一聲，問哥哥：“爸爸很不高興嗎？”

“還好……你怎麽不舒服了？著涼了？”說著就抱林晚下了樓梯，一起坐到沙發上。忽然又問林晚：“你睡袍裏穿的什麽？”

哥哥問這個幹什麽呀。林晚臉頰有些發紅，回答說：“睡裙啊。”

紀靖臨看著妹妹臉紅了，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把外面的衣服脫了，哥哥看看你傷到沒有，好不好？”

林晚扭捏著。

她的手肘和膝蓋上有輕微的淤青，但並不是很嚴重的樣子，也沒有破皮出血。紀靖臨這才放心了，安慰了林晚幾句，又幫她把睡袍穿好。正在給林晚系腰帶呢，兩位長輩從花園回來了。

秦獻盯著紀靖臨的手，神色微微一變。

紀桓皺了皺眉：“怎麽了？”

紀靖臨平靜地說：“晚晚在樓梯上摔了一下，我看她傷到沒有。”

秦獻連忙走過去，“怎麽這麽不小心啊，沒事吧？”關切地看著林晚。

林晚輕輕咬了咬嘴唇，忽然抱住哥哥的脖子，把臉也埋到哥哥胸口。“……沒事。”她不敢看紀桓。紀靖臨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背脊。

紀桓忽然問：“你給晚晚量體溫沒有？”

秦獻沒說話，紀靖臨卻說話了：“晚晚身上是有點燙。”

紀桓挺心疼的，怎麽還摔了一下呢。“晚晚，爸爸帶你回去住幾天，好不好？”

林晚沒說話，只是悄悄看了看哥哥。

紀靖臨掀起眼皮和父親對視了一眼，慢慢地低下頭說：“哥哥也回去住幾天。”

林晚這才說：“好。”

大清早的，就有女傭來敲林晚的房門。

“小姐，您起來了嗎？”

林晚抱著枕頭翻了個身。“進來吧。”聲線拖得很長，透出一股子的慵懶嬌憨來。

小女傭手上端著個托盤，輕輕推門進來：“我給您送早餐來了……哦，今天有很多客人，所以夫人叫我跟您說，穿戴好了再下去，別讓人見笑。”

林晚心想，你叫我下去我還不想去呢，“讓人見笑”？

“您要現在吃嗎？”

林晚往餐盤裏瞄了幾眼：“有什麽？”

“面包、牛奶、意大利面，還有點水果……”頓了頓，她補充說，“少爺說您喜歡吃意大利面。”

“嗯，放桌子上吧。”

女傭正要轉身。

林晚忽然想起來了，問：“幾點了？”

“快十點啦，您睡得真好。”

林晚用手掌輕輕搓了搓臉，有氣無力地掀開被子下床。光是刷牙洗臉她就花了二十分鐘，然後又不緊不慢地吃了半個小時早餐，正在選衣服呢，紀靖臨過來找她了。

林晚扭過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你進來呀，敲什麽門啊。”

紀靖臨靠在墻上沒動，只是笑笑：“挑衣服挑了一個小時啊？想給誰看啊？”

“因為我不想穿亮色。”

“可是爸覺得你穿亮色好看。”

林晚忽然笑了起來，把哥哥拉進房間，又把哥哥按到床沿上坐下，自己呢就跑到梳妝臺上翻啊翻，好不容易才翻出了兩個小物件來；她用手心捧著，獻寶似的送到哥哥面前：“你看，漂不漂亮？是我特意找人訂做的。”

紀靖臨點點頭，說：“挺漂亮的。”難得有這麽純正的翠綠色寶石了，而且鑲工也精細。

“那我就穿湖藍的呢子來配它。”笑嘻嘻的。

“晚晚。”

“嗯？”

“我聽人說……楊愚魯對你有點心思？”

林晚擺弄著自己心愛的戒指，不甚在意：“和我有什麽關系呀。”

紀靖臨親昵地捏捏妹妹的鼻子，揶揄她：“那哥哥和你有沒有關系？”

林晚輕輕搖晃了一下腦袋。“什麽呀。”

紀靖臨遲疑了一下，又問她：“你怎麽認識趙之騫的？”

林晚不假思索地說：“他是我男朋友的哥哥呀。”說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擡起頭，欲言又止地盯著紀靖臨。

紀靖臨故意說：“你明知道他和哥哥有仇，還跟他親近？”

林晚神情一下子就變了，輕輕咬住嘴唇——也不敢看紀靖臨。

紀靖臨嘆了口氣，拉住妹妹的手：“晚晚，你和你男朋友感情好不好？”

林晚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會吵架嗎？”

林晚點頭。

“他對你不夠好，所以你才總是哭？”

林晚連忙說：“不是那樣的……”

“那是怎麽樣的？”他追問。

而她又沒話說了。

“那你開心嗎？……他讓你開心嗎？”

沈默。

林晚低垂著眼睫毛，小聲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覺得他以前不是那樣的……也可能是我以前沒發現……但是他說愛我的時候，我覺得很真實。”

“那又怎麽樣？”紀靖臨冷靜地說，“晚晚，哥哥告訴你，男人的情話一點用都沒有。”

林晚勉強笑了一下，再擡頭的時候，竟然就淚凝於睫了：“但是我想和他一起生活呀。”

紀靖臨怔了怔。

“有一次我動靜鬧得特別大，他很生氣……可是……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和他分開，我再也不想讓他傷心難過了……”

“其實媽媽也想我和他分手，我一直裝作不知道……”

“可是哥哥，他為我做過很多事……我覺得我必須要——”

林晚沒能說下去。

紀靖臨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很想問林晚：晚晚，你知道什麽是愛情嗎？你真的愛這個人嗎？還是只有感激？他還想說：其實當你懷疑自己的愛情時，你就已經不再愛了——或者從未愛過；當你猶豫自己要不要留下來的時候，其實你最好的最明智的選擇就是離開。

但他一時間不願意見到林晚哭，所以沒有再說什麽，而是抱了抱她。老實說他倒是覺得林晚對趙之騫的態度不同於別人。

——他是故意先提楊愚魯再提趙之騫的，就是想對比一下。

紀靖臨等林晚換好了衣服，和她一起下樓。

眾目睽睽之下，王芝欣對林晚的態度還是很親熱的：“晚晚，早餐合不合你胃口呀？”

林晚雖然沒答話，但笑得很甜。

王芝欣正和三個中年貴婦一起在打麻將，一個是陸錚的母親，還有兩個林晚不認識。七八個年輕人圍坐在沙發那邊，不時發出笑聲和起哄聲來，顯然玩牌玩得挺開心的；茶幾上滿滿的啤酒和瓜果，一派雜亂無章。

紀靖臨帶著林晚朝花園走。

林晚忽然問：“爸爸出去了嗎？”

“在書房和人下棋呢。”

“……這些人是來幹嘛的呀？”

紀靖臨似笑非笑。“剛才坐在王芝欣對面那個，她是楊愚魯的母親，想撮合楊愚魯和趙家的大女兒。但是她不好自己出面。”

林晚頓時就明白了：“哦，這麽多人陪著楊愚魯相親啊？”可突然的，她望向某個方向，仿佛有點出神。

“看什麽呢？”

——是外交官科隆先生特意為兒子路易斯舉辦的宴會上——那是個熱鬧的宴會。

那天林晚慢慢地擡起頭，卻意外看見走廊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白石先生，他正將一個穿著低胸短裙身材火辣的女人壓在墻上。

林晚模模糊糊地瞥見了女人長卷發妖嬈，烈焰紅唇很是誘惑——

紀靖臨順著林晚的視線看過去，“你沒見過她嗎？”他說，“她就是趙家的大女兒，趙之騫的親妹妹。”

妹妹？

林晚一臉懵懂：“真的嗎？”

紀靖臨不由失笑：“難道哥哥還騙你這個？”

那……那是她誤會白石先生啦？仔細想想，那天白石的神情……

林晚心情頓時好了起來，笑嘻嘻的：“她好漂亮啊，楊愚魯應該挺滿意的吧？”

卻忽然聽見身後有人說。

“你覺得她漂亮？我還覺得她不如你十分之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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