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車裏換了一套衣服。

針織面料的灰色背心，以及簡單的深色牛仔熱褲。林晚身材不算頂好，但勝在纖長勻稱，所以越是簡約的服飾越是能將她勾勒得惹火迷人。果然，一下車，便有許多視線聚集到了她身上。而賈昆呢，擰著眉頭想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考慮，硬是逼著造型師找了件格子襯衫系到林晚腰間。

林晚自己倒是覺得無所謂；她就靠在跑車上查看著郵箱，一會兒造型師過來給她綁高高的馬尾並把發梢弄得蓬松卷曲，一會兒化妝師跑過來給她改變口紅和腮紅的顏色——雖然工作人員們忙得團團轉，但最多也就過了五分鐘吧——準備完畢，又要開拍了。

這場戲拍得早，實際上卻是故事的結局。

賈昆最後又說了兩句：“……這時候你已經不是當初的小女孩了，知道嗎？你愛過人，也恨過人，你改變了許多，但是你還是你。因為你年少時全部的願望——都只不過是希望他過得好。”

林晚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將手機遞給助理，然後調整了一下坐姿。比起上一場戲裏的矜持，她的笑容明顯更甜更歡喜，眼睛裏星星點點的光，簡直就是無言的深情告白。

鏡頭慢慢拉近，顯示器中的女孩子眉目如畫，笑起來則明眸皓齒、熠熠生輝。她絮絮叨叨地說著生活中的小事——趣事——因為他們已經分別好幾年了。但是男生打斷了她。

他說：“我們沒可能了。”

林晚不再笑了。“……為什麽？”

她嗓音有些嘶啞，眼神也悄悄慌亂起來。

男生沈默地看了看她，“我有別人了。”他說他有其他人了，而不是說他愛上其他人了。“我打算……”

“你——”

林晚沒讓他說完，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但她不應該這麽早流淚的。林晚皺著眉擦了擦眼淚，擡高音量吩咐：“重來。”

於是重來。

男生說：“我有別人了。我打算……”

林晚的眼睛濕了，眼周也迅速地紅了一大片：“你——”她有些哽咽，“你真的過得好嗎？你在信裏說你過得好，是真的嗎？……是因為她嗎？”她太難過了，甚至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是的。”男生輕聲說。“對不起。”

林晚無助地眨了眨眼睛。她用手在引擎蓋上略微撐了一下，跳下車。

“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我要你的對不起沒有任何用處。”

她又笑了一下，大顆淚珠開始往下墜。

“這些年我有種種不如意，我也確信未來只會過得愈發艱難……你卻過得如此之好。”

在男孩子的沈默應對中，林晚逐漸哭出了聲。剛開始只是隱忍地啜泣，但到了後來，她竟然完全喪失了自制力，哭得聲嘶力竭、狼狽不堪。

她哭得很投入，哭得幾乎喘過氣來，即便是結束之後，她還是一直咳嗽、半天緩不過來。本來哭戲一般是要來來回回拍七八遍的，但賈昆看她那樣子，實在是不敢按規矩來。正給林晚遞著紙巾呢，忽然他感到周遭的氣氛仿佛有些凝滯，擡頭一看——

這不是——這不是——

就在眾人驚訝的註視中，白石旁若無人地抱住了林晚。他幫她把套在身上的羽絨服攏緊，壓低聲音哄她：“乖，別哭了。”

“……可是我沒辦法……”

她吸了吸鼻子，踮起腳尖抱住他的脖頸，“我哭得好難受……”

白石安撫地摸摸她的頭發，面無表情詢問賈昆：“今天結束了嗎？”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他將林晚打橫抱起，一邊和她說話一邊朝某個方向走。

林晚腦袋埋在他胸膛上，鼻涕眼淚全蹭他大衣上了。他溫柔地跟她說好聽的話，也真的起了作用，她很快就好了，微微扭頭露出小半張側臉來，斜著眼看他：“你帶我去哪裏啊？”聲音嬌滴滴的，尾音卻還帶著哭腔。

白石想哄她笑一笑：“哥哥回去疼你好不好？”

林晚沒有笑。“我才不要呢，你討厭死了。”

“我怎麽討厭了？”

“你剛才……你剛才冷冰冰地質問我。”頓了頓，又添上一句，“人家怕死了。”

“你那不是害怕吧。”他低頭看著她，“一不高興就甩下我的是誰？嗯？”

林晚又不說話了，鉆進他懷裏。

他應該是抱著她回到了先前那個飯店，因為並沒有走很遠的距離，她就聽見了服務員恭恭敬敬的“歡迎光臨”聲；接著又進了電梯。

林晚鬧著要下去。

白石先生真的放下了她，他緊緊摟著她的腰，用紙巾細細地給她擦眼淚。忽然看見林晚盯著自己，就又笑了一笑，在她額頭上印了一個溫柔的吻。林晚揚起臉頰，同樣親了親他的嘴角。

她欲言又止。

“怎麽了？”他幫她整理起頭發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打了她……”像是怕他生氣一樣。

白石輕輕將她拉入懷中：“沒關系。”他眼中浮現出心疼來，摸摸她的臉頰，“但是以後要註意點、要小心點，好不好？你騎馬都總是弄傷手心……而且又在外面……雖然你爸爸和哥哥沒什麽反應，但是阿姨肯定會不喜歡你這樣，對不對？……要是傳進她耳朵裏，又要不許你出門了。”

林晚捏著他的衣襟笑了起來：“阿介你好壞。”

他這不是在告訴她對錯，分明是在告訴她做壞事要陰著來嘛。

白石又輕聲細語地哄了她一會兒。他牽著她走出電梯，但卻停下了腳步，問她：“知不知道我們要去見誰？”

林晚搖搖頭。

“我帶你去見我哥哥。”單憑他說話的表情和語氣，林晚完全判斷不出來他和這位哥哥感情如何。“他可能比較兇，但是你要乖一點，好不好？”

林晚仰頭望著他，神情中自有一股天真：“和你有血緣關系的哥哥嗎？”

白石嗯了一聲。

“為什麽要見他啊？……我們在日本的時候，你也沒有叫我見誰啊……”她忍不住提問題。

白石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我一直跟你說的，我在祖母和母親身邊長大。”

林晚忙不疊點頭。

“……我母親是中國人，姓趙。”

林晚有點理不清楚這些關系了：“但是你是意大利人啊……”

於是白石一點一點地講給她聽：“我祖母是日本人，祖父是意大利人，然後我父親娶了中國人……明白沒有？”

林晚忽然想起了白石先生來中國的理由。他說他一個長輩生了重病，他說沒關系，只是遠方親戚。“那……那你和這邊的關系還挺近的啊。”

“嗯。”

最近白石先生承受的事情好像有點多呢。“我會乖的。”她小聲說。

林晚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她早該明白的。

明明在那之前，趙之騫都對她表現得一往情深的，但是那天的偶遇後——他甚至沒有親自把奧莉還給她——

林晚有些坐立不安，偏偏這屋子裏熟人太多，她一時難以脫身。到了後來，竟然連托爾曼都來和她寒暄了。

沒人想知道他要和林晚說什麽。凱文總是最先按捺不住的那一個，他一把推開椅子站起身，用手臂攔住托爾曼，並叫他“滾遠點”。

托爾曼臉上稍稍顯出局促來，眾人則哄笑一團。

“我只想和你說幾句話，愛麗絲。”他望著林晚。

林晚是這些人中唯一一個沒有取笑他的人，但這不代表她就願意聽他說話。

恰在此時，坐在林晚對面的身材火辣的某金發女郎——歐洲的交際圈太大了，林晚沒有辦法記得每個人的名字和身份——她塗著鮮紅指甲，白皙的手指間還夾著根細長的香煙，卻是語氣輕佻地爆了個冷料：“愛麗絲，你知道凱文為什麽反應這麽激烈嗎？”

林晚懶懶地掀起眼皮。

凱文登時神情大變。

女郎輕抖煙灰，笑著：“托爾曼想上他呢。”

什麽？她沒聽錯吧？林晚忍不住笑出了聲。這簡直是她今年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她擁有精致美好的五官，不笑的時候冷漠，笑起來卻極其溫暖。因此她一笑，所有人都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林晚越笑越誇張；因為笑得肚子都疼了，她就一邊捶桌子一邊笑，就差沒笑出眼淚來了。“你也有這一天！……”

凱文面子上有點掛不住：“你別笑了行不行？跟個瘋子一樣。”

托爾曼還要難堪些：“愛麗絲……給我兩分鐘就好。”

林晚捂著肚子笑了個盡興，終於點點頭，同意了。

在座各位都是識相的人，見林晚已經表明態度，便都三三兩兩地尋了借口起身——只有凱文還一動不動。

林晚看見他那張臉就想笑：“你還要幹嘛？和托爾曼先生交流感情嗎？”

凱文惡狠狠地瞪她一眼，走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