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眼睛忽然濕了。

她是想忍住不說的，可沒有忍住：“可你總是不管我……”

白石皺了皺眉頭。

“……就像以前媽媽丟掉了工作……那時候我們幾乎連飯都吃不起，她每天去餐館洗盤子，我就一直待在教室裏寫作業，等她來接我……雖然那段時間很難熬，肚子餓的感覺也很不好，但是可以和媽媽相處，我就不會羨慕別人的新裙子……後來媽媽又忙起來了，我就總是想花錢……”她一邊說一邊低著頭抹眼淚，說到後面，又突然沒聲音了。

把濕漉漉的側臉貼到他胸口上。

這時白石忽然就明白了，林晚並不是真的喜歡車子房子以及其他那些昂貴美麗的東西，只是因為他常常沒有時間陪她，所有她只能將註意力放在能夠得到的東西上。

胸腔中傳來一陣強烈的連續不斷的痛楚，白石幾乎連說話都不能：“晚晚……”他決定不再刻意避開某個話題，“不會再有別人了……我答應你，再也不會有別人了……好不好？”

林晚不看他，並且有點哽咽：“我不相信你。”

——她說，她不相信他。

上回在她爸爸面前，他請求她的回心轉意，她也是這樣回答的。

那天她對他說了很多殘忍的話——當然是假的——但是他卻因此而忽略了那幾個字的真實性。

原來是真的。她真的不相信他。

“晚晚，”白石聲音很輕，“你是什麽時候註意到的？”

林晚沒有看他。“我不記得了。”

“有時候……有時候我會覺得壓力很大……”

他艱難地說，“但是很多事情我……我只是覺得……我覺得你知道了可能會覺得害怕，晚晚，我不想讓你不開心的……”

不知怎麽就陷入了長久的沈默。

白石差點就以為她已經累得睡著了，卻聽見她軟綿綿的聲音響在了空氣中。

“你不是想要我嫁給你嗎？你什麽都不告訴我，我怎麽嫁給你？”

白石忽然收緊手臂，用非常重的力道摟住了她的腰背，聲線低沈仿佛誓言：“我愛你，我只愛你。”

林晚嗯了一聲。

“最多半年，最多再花半年……等我處理好手頭上的事，我就陪你去讀大學，好不好？就像以前在學校裏一樣，你做什麽我都陪著你。”

林晚看了他一眼，忽然張開嘴巴，在他肩膀上用力咬了一口。

白石感覺到了些許刺痛，低頭去看，卻看見牙印很深，整整齊齊的一排，還往外滲著絲絲血跡。

他看著就笑了起來，低下頭去尋找她的唇瓣。

林晚一邊躲著他，一邊笑出了聲。

半夜林晚忽然餓了，趴在床上想了很久，又想吃東西，又不想吵醒白石先生，在腦子裏做了很久的思想鬥爭，終於還是決定悄悄溜到樓下去，冰箱裏有什麽就吃點什麽吧。但是白石不讓她下去。

林晚莫名有些心虛：“我動靜很大嗎？”

白石一臉睡意朦朧：“不開燈看得見嗎？摔了怎麽辦？”

“我怕吵醒你。”

“乖。”在她側臉上親了一口。

林晚忽然換上撒嬌的口吻：“我們點外賣好不好？”

白石逐漸清醒過來了，笑笑地捏捏她的臉頰：“這麽晚了哪兒還有外賣？還不是要我伺候你。”

“不願意就算了嘛。”

“下面冷，你就在房間等我，我做好了給你端上來好不好？”他幫她掖好被角。

林晚笑了一下：“你應該先問我想吃什麽。”

完全就是幸福小女人的模樣。

白石在一瞬間回想起了她從前總是掛在臉上的冷淡而高不可攀的表情——不得不說心裏還是很滿足的。

“你真的生病了嗎？”

白石無奈地睜開眼睛，剛好對上林晚狐疑的眼神。恰恰是因為知道可信度不大，所以他聰明地保持了沈默。

林晚嘟嘟囔囔的：“昨天晚上也是，現在也是，你明明就很精神嘛。”

白石的笑容暧昧起來，拉著她的手貼到自己臉上：“……因為我很想晚晚……”

林晚硬生生被自己的指甲轉移了註意力，說起來昨天還沒仔細看過呢：“這種粉色好不好看？”

“嗯，好看。”他隨便瞟了一眼，含含糊糊地敷衍完她，就又想親吻她的嘴角。

“我說了不要。”林晚支著手推他的胸膛，態度異常堅決，“不要就是不要！”

還真惱火了啊。

白石盯著她看了半晌，非常誇張地長嘆一聲：“小壞蛋，難道真要我病倒你才高興？”

“可是我要走了嘛。”

她在撒嬌。

“走哪兒去？”

“……我要和爸爸吃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說了這個謊話，她心裏忐忑不安得很，棒球帽壓得很低，悶著頭走進飯店包間。房間裏飄散著淡淡的花香，陸錚還沒有來。沒過多久就有服務生來敲門。

給她倒了杯熱氣騰騰的白開水，並且笑著和她搭話：“您來這麽早啊？”

林晚用手心虛捧住滾燙的玻璃杯，臉上幾乎沒有多餘的表情：“什麽味道？梅花嗎？”

“是新開的臘梅。”

“那怎麽不擺在桌上？”

對方笑了笑，“這種香味就是要似有若無才好聞，要是赤條條擱在您面前，您也就嫌它了。”

林晚覺得這話挺奇怪的，不由得擡起頭看了看。

剛好陸錚推門進來——他面無表情，且毫無預料——卻忽然迎上她溫順的、濕漉漉的眼神，霎時間他真的是——

就好像無論她犯了什麽錯——哪怕她將來傷他更深、對他做更多不好的事，他也——願意無條件地原諒她。原諒她，包容她，並且給她很多的愛。

他很快就恢覆成了平時的樣子，笑容中帶著謙和，坐到她身邊：“點菜沒有？”

林晚咬著嘴唇輕輕搖頭：“你點吧。”

陸錚沒怎麽看菜單，也沒怎麽看那個服務生：“你看著上吧。別弄得太辣。”

服務生應聲去了。

“阿錚……”林晚實在是坐立難安。

陸錚仿佛沒有察覺她的異樣：“早餐吃了沒有？”

林晚又搖搖頭。

“那等會兒吃慢一點。”

說著摸摸她的頭發。

林晚將他的手拉下來，姿態近乎討好：“你生氣了嗎？”

陸錚唇邊含著笑，說：“沒有。”

林晚不相信：“可是……”

陸錚加重語氣重覆了一遍：“我已經不生氣了。”

林晚望著他。

他的面部肌肉顯示出了難以察覺的僵硬，眼神也有些閃躲；兩只手都在微微顫抖——看得出來，他在盡力克制自己。

他的聲線好像也不是那麽平穩：“我一直在想……或許那是好事，晚晚。或許那是好事也說不定。這幾年有人在照顧你……這很好。”

“……我騙了你。”

她的眼睛有些泛紅。

“可你有什麽好騙我的呢？”他掀起嘴角，“你只是在聽爸爸的話，對不對？……他想讓你穩住我，這樣我就會娶你姐姐。”

林晚根本不知道他說的對不對。

“現在想起來自己確實挺傻的，”他凝視著她的眼睛，臉上在笑，眼底卻只有隱忍的痛楚，“如果我真的和你姐姐訂婚了——他怎麽可能履行諾言，同意我們的事情。”

林晚更加不知所措起來：“阿錚……”她想叫他別這樣說。

“可如果，如果我剛開始就不同意和你姐姐的事，你爸爸早就……你總是聽他的話……如果他叫你不要再見我，你會照做的，是不是？……”

“阿錚我知道錯了……”她哭出了聲，不知所措地拉他的手，“我不該騙你，我不該騙你……”

陸錚一動不動，在沈默中竟然也掉了兩滴溫熱的淚——

林晚發現了，她哭得更兇：“都是我不好……你別難過，阿錚你別難過好不好？……”

陸錚卻只是問她：“你會原諒他嗎？”

林晚淚眼朦朧地吸了吸鼻子。

禮貌的敲門聲。

“請問可以上菜了嗎？”

陸錚拿出手帕幫林晚擦了擦鼻涕眼，他將她輕輕地抱進懷裏，平靜地對外面說：“進來吧。”

耳邊是一連串的細碎腳步聲、以及他的呼吸和心跳聲。

林晚聞著他衣領上的香氣，說起話來細聲細氣的：“阿錚，你用了香水。”

陸錚用眼神示意服務生帶上門，不知不覺已經變回了平時的樣子：“嗯，你喜不喜歡？”

“但是我以前送給你……你說香水不是男人用的東西。”

陸錚點點頭，忽然說：“以前我說了很多謊話。”

“你送我禮物我其實很高興的，但是我說不喜歡。”

“明明不喜歡蘇潮雲纏著你，但是我說我不在意。”

然後他低低地說：“對不起，晚晚。”

“如果能重來的話，我會設身處地地為你著想，我會做任何你叫我做的事……我不會去挑釁蘇潮雲，更加不會……如果你沒有出國該有多好。如果我不管不顧地陪在你身邊該有多好。”

林晚聽著他訴說這些事情，倏忽覺得有些難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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