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有什麽辦法，路易根本就不肯按他父親的安排來，我當然不能跳出來說我認識維克多啊……”

凱瑟琳一把拉住轉身欲走的林晚，神情變得懇切起來：“就這一次，就這一次！”

林晚扯開女人香噴噴的手，不為所動地冷著臉。

凱瑟琳仿佛一瞬間開了竅：“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林晚被她一語中的，頓時就有些坐不住了：“你再胡說八道我現在就走你信不信？！”

話音剛落，就有敲門聲響起。

是路易斯的聲音：“該下去了。”

凱瑟琳應了一聲，一邊往脖子上佩戴鉆石項鏈一邊和林晚說話：“你是現在下去還是等會兒再下去？”

林晚懶懶地躺進沙發裏，用行動回答了這個問題。

“等會兒我要是抽不開身，就叫路易上來叫你，行吧？”

說完就匆忙離開了。

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林晚卻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她穿白色的及膝禮裙，精致的蕾絲手套一直延伸到手臂中部，腳上則是綴滿了美麗花朵的絨面高跟鞋；她的手指每一根都那樣的纖細修長，佩戴著許多寶石戒指，顯得華美而高貴。

此時那兩雙手輕輕搭在額頭上，卻襯得女主人的眼睛更加明亮——因為她眼中倒映著的水晶吊燈實在是太華麗璀璨了。光線當然是刺眼的，林晚忍不住揉了揉眼，起身走到窗邊。

她輕輕掀開窗簾一角，打量著屋外的情景。

穿著制服的男侍者恭恭敬敬地彎下腰，臉上掛著標準而禮貌的笑容，為參加晚宴的客人們拉開車門；客人們一下車，女侍者就會連忙上前，笑意盈盈地引著他們往房子裏面走。四處都有人在寒暄。先生們文質彬彬地交談著；大約言辭之間非常風趣，引得女士們掩口而笑，滿臉嬌羞。

林晚遠遠地站在樓上房間裏，隔著墻壁，隔著距離，仿佛都能清楚地聞到濃郁的女人香水味，忽然她看見了自己哥哥的未婚妻。也就是江西。

江西的長相和身材都非常柔弱，她本人也走的是那種嬌滴滴的路線，似乎很容易就會受到驚嚇，似乎隨時就會暈倒的樣子。——當然她的身體並沒有那麽弱，只是看上去罷了。今晚她穿的是天藍色長裙，層層疊疊的紗裙營造出了一種特別夢幻的感覺。林晚隱約記得這個系列的禮服叫做“夏夜繁星”。

不愧是起售價六位數的裙子，穿在身上確實很漂亮。然而紀靖臨沈默不語地站在她身邊，竟然是有點不開心的樣子。

林晚一直看著哥哥。她看著哥哥下車，看著江西挽著哥哥和別人打招呼——期間江西與人擁抱時，肩上的深藍色貂皮大衣出現了下滑的趨勢，紀靖臨一言不發地幫她攬了攬——然後這對看似天作之合的璧人就走進了這幢房子，消失在了林晚的視線中。

靠在窗臺上又發了會兒呆，林晚手腕上的鉆石項鏈——卻忽然脫落了。

筆直地掉了下去。剛剛好掉到一個男人腳邊。

男人擡起頭，頓時眼前一亮。

林晚皺了皺眉，轉身離開窗邊。

她挺討厭交際應酬的，所以硬生生地等到了路易斯上來叫她。

路易斯神情有些古怪，在走廊上走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開口：“我好像看見……安德烈帶了女伴來。”

林晚沒答話。她靜靜地走到了樓梯口，看著大廳內的浮光掠影、燈紅酒綠，卻又遲疑地停了下來。

“路易，你看過《了不起的蓋茨比》嗎？”

路易斯沒反應過來：“……看過，怎麽了？”

“他總是舉辦宴會，總是有很多客人，但沒幾個客人是真正認識他的——我是說，很多他宴會的常客甚至不知道他的長相。”

她像是笑了一下，又像是沒有笑，“挺有趣的，是不是？”

路易斯覺得她有點不開心：“你好像一直不喜歡這種場合……”他說不出別的話來。

“我不喜歡的東西多了去了……我有抑郁癥，你不知道嗎？”

路易斯露出吃驚的神色：“愛麗，你在開玩笑嗎？”

“很久之前的事了。”這回路易斯準確地捕捉到了林晚的微笑，她忽然看向他，眼中有些微的好奇，“你為什麽和科隆先生鬧別扭？”

“也不是鬧別扭……我只是想自己選擇一些東西。”

“愛麗，你不明白嗎？”

“被安排好的人生太乏味了，沒有任何驚喜。”

林晚輕輕地說：“中國有句老話，叫做不撞南墻不回頭。”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林晚垂著眼睫毛沈默了幾秒鐘，忽然問：“我的裙子好看嗎？”

路易斯一下子就臉紅了，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是我媽媽夏天送給我的，裙子、鞋子、戒指，都是一套的。”林晚笑了起來，“我們下去吧。”

她當然是焦點。

不管在什麽地方，不管在上面場合，只要她想，她就能讓自己成為最耀眼的那個人。

路易斯正在這麽想的時候，就看見她優雅地擡起手，虛扶在了木質欄桿上。蕾絲手套精致美好，寶石戒指閃閃發光，那只手一點點地下移，她也一步步地邁下臺階。不由得有些失望——其實他是有著隱隱約約的期盼，她能夠挽著他的胳膊下樓的。

不知道是誰先擡頭的，反正後來——所有人都在看林晚。

只是跟熟識的女孩子們說了幾句話，輕輕抿了幾口酒，再回頭尋找的時候，就已經找不到路易斯了。

林晚低聲問了問服務生，放下酒杯，踩著小碎步到大廳的另一側去尋找。

一張長桌子，有男人有女人，有亞洲面孔，也有歐洲面孔。年輕的男爵擁有濃密而耀眼的淡金色的頭發，眼睛卻是少見的灰色，透出一股沈穩與似有若無的憂郁；年紀大約是三十多歲的樣子；他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一眼就看到了林晚。

林晚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笑了，眼睛彎成兩道細長的月牙：“看起來你見過路易了。”

曾經當過林晚哥哥的這人面無表情。

林晚不著痕跡地咽了咽口水，扯扯木樁一樣立在那裏的路易斯：“我跟你提過吧？初三的時候，畢業旅行，當地海關扣下了我的東西……是路易的姐姐幫我的，她打了電話給那個負責對外貿易的官員……”

她還沒說完呢，這段結結巴巴的話就被無情打斷了：“他姐姐？我怎麽記得你是用支票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拿回來的？”

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麽叫亂七八糟的東西？會不會說話啊餵。雖然心裏有點不樂意，但林晚臉上還是笑嘻嘻的：“你記錯了吧，那年九月份法拉利不是出了新款跑車嗎？那張支票我拿去買了輛黑色的，開了兩三個月才換呢。”

維克多輕輕掀起眼皮掃了她一眼，還是不冷不熱的樣子。

林晚這時候想落荒而逃也不行了，盡力笑得更燦爛，聲音也甜甜的：“我上次……”

維克多對她的話顯然沒什麽大興趣，人家不過是漫不經心地聽著，順手端起一杯紅酒晃了晃。晃完之後微微仰起頭啜了一口，啜了一口之後又將酒杯放回到桌面上。忽然挺直身體，低著頭略微整理了一下袖口和西裝領帶。林晚正在驚詫，就看見他推開椅子站起身，沖路易斯·科隆伸出了右手。

那是他一貫掛在臉上的表情，那種冷淡的、不以為然的，同時還帶著些許嘲諷與居高臨下的冷凝神情。

“那麽，就預祝您在希臘一切順利。”

路易斯卻沒有及時地握住那只手。他神情沈默又隱忍，仿佛內心難以抉擇某些東西。

與維克多同席的男男女女們不由得面面相覷。

維克多似笑非笑，慢慢地收回手臂。這回他所有的不屑和嘲諷就是給林晚的了：“沒搞錯吧愛麗絲？你想介紹這種貨色給我？是你眼睛瞎了，還是我眼睛瞎了？”有意無意地將語言從英語換成了在座各位都聽不懂的希臘語。

林晚還想辯解：“你說話好聽點行不行？多大點……”

她的希臘語同樣非常流利。

維克多男爵冷笑了一聲。

林晚頓時就有些偃旗息鼓，音調降了下去：“那你想怎麽樣嘛，我也沒有辦法啊，難道幾個人來找我我就推掉幾個人嗎？媽媽知道了又要罵我了……”說到這裏就不開心了。

維克多最討厭她那副怏怏不樂的模樣，不耐煩地皺起眉：“你做什麽不行？啊？你想做什麽不行？沒事逛逛街吃吃飯不是挺好嗎？不是說喜歡拍電影嗎？喜歡拍電影你就拍啊，誰攔你了？什麽事都要摻和，遲早有你吃虧的時候你知不知道？”

“可是一直工作我不開心啊。”她也有點惱。

“你有什麽可不開心的。”他沒好氣。

“我就是不開心啊！天氣不好我不開心，工作人員不會做事我不開心，借來的服裝不好看我不開心，明明我就想待在攝影棚裏他們卻非要出外景我不開心，制片人天天給我打電話叫我節省開支我不開心，走在街上會有不認識的人找我要簽名我不開心，記者采訪總是挑些我不喜歡的問題我不開心，反正我就是不開心嘛！”

她語速很快，而且希臘語本來就以艱難晦澀著稱，一時間竟然連維克多都微微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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