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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字盲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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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錯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夢境不可自拔,先是夢見狗剩,跟她一起在金全福的後廚房打工,然後那張臉在她眼前慢慢淡去,整個人變成了沈彥東的模樣。蘇錯揪著沈彥東大喊,“你把他藏到哪兒去了?”老板沒有回答,只露出一個淡淡的冷笑。周圍黑了起來,誰都看不見,唯有那冷笑似乎還飄在眼前,就好像愛麗絲漫游仙境裏的柴郡貓。蘇錯又大喊一聲“狗剩!”周圍似乎又亮了,場景回到開頭,她和狗剩在打工……如此往覆,循環播放,蘇錯的腦袋似乎要宕機。

不知道夢到第幾輪,似乎有人在煙熏火燎的後廚房打開了一扇窗,清新的空氣飄了進來。蘇錯深深地吸了幾大口,感覺入肺清涼,非常適意。她慢慢睜開眼睛,帶著幾分茫然地看著面前的白色墻壁。

“你醒啦?”旁邊響起一個甜脆的聲音,戴口罩的小護士正在看掛瓶架上的點滴刻度,“睡了一天一夜呢!”

“這是哪裏?”窗外傳來淅淅瀝瀝下小雨的聲音。

“我們是中德合資的友誼醫院,”小護士爽快地說,她應該不是上海當地人,普通話說得非常標準,“這是VIP病房。”

“V!I!P!”這三個字母在蘇錯嘴裏一個一個蹦出來,難怪這麽清凈,壓根沒別人。

“你發燒了,”小護士手腳麻利地一邊拔掉蘇錯左手背上插著的吊針,一邊她解釋,“最近禽流感鬧得很兇,你應該送去發熱門診隔離檢查的。但是你家屬堅持不許,非要送單獨的病房隔離。”

“家屬?”蘇錯深深地感覺,自己不是得禽流感了,一定是急性腦炎,這都誰啊,反應不過來。

小護士大概覺得自己沒有解釋的義務,“他簽了字,就把你送進來了!你男朋友對你真好。”

難道是柳斌這個家夥?不對呀,蘇錯覺得自己在睡著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張面孔是自己老板的。她張張嘴,嗓子還有點腫,說話還是不得勁兒,要不然,依著她有一是一的爽利個性,一定要給小護士說,“那不是我男朋友!”再說了,這孩子幹嘛就直接認定他是她男朋友啊,學雷鋒的路人不行嗎?

“他留了字條,說你醒了轉交。”小護士變魔術般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簡單對折的紙,遞了過來,“沒事我先走了,有事叫我按墻上的鈴,今晚我值班。”說著,像一只輕盈的白色鴿子,飛出了病房。

字條的內容很簡單,法語寫的,就是說柏悅酒店的事情他會一個人搞定,之後他就回法國了,她出院自行改簽機票回去,醫藥費自理,公司不予報銷。但是蘇錯打開字條之後就深深地驚呆了,雖然下面簽名是龍飛鳳舞的沈彥東三個中國字,還是繁體,可這字跡,怎麽和狗剩當年留條寫得一模一樣啊!

狗剩偶爾出去會在家裏給他們留字條,蘇錯經常抱怨他的法語字寫得就跟學校裏那些不負責任的老師一樣,滿紙狂草,根本分不清n和m,g和q。狗剩總是很不服氣地說,這是en attaché,在法國隨便找個小學生都認識,只有你們這種文盲中的戰鬥機才會對手寫體怨聲載道。抗議是抗議,但從此以後狗剩會特別註意,把n前面的那一鉤特意畫短一些,q也盡量不和後面的字母連筆。

所以,字跡再像,也有可能是巧合,但是,從前覺得毫不相幹的兩個人,長相神情雷同也就算了,筆跡也相似這就詭異了。蘇錯把紙團在手心裏捏了半天,又重新打開,果然,當初她抱怨過的看不清楚的手寫體字母,都刻意地改過了。這個細節讓她的心臟幾乎要跳出了胸口。

本來病都好了,這個發現讓她驟然感到頭暈,於是她攥著紙條躺下,回憶起自己找工作的點點滴滴。斯蒂芬、全叔、沈彥東……似乎能感覺到有一根線,把這些事情都穿起來。蘇錯的臉開始一點一點變熱了,這個狗東西,他就是這麽裝神弄鬼地耍我嗎?

蘇錯把揉得皺巴巴的紙條又重新展開讀了一遍,雖然語氣幹巴巴地沒有任何感情色彩,但不知怎的她心裏感覺有那麽一點點甜蜜,這毫無喜怒的紙條上分明流露出一個意思,我還是從前的狗剩。這個醫藥費自理是什麽意思?私立醫院……蘇錯心裏打了一個突,哎呀病要是好了,明天就辦出院手續吧,這混蛋,這麽小氣,想當年我給他墊了多少醫藥費……

薄薄的一張紙已經被她手心裏的汗洇濕了,連字跡都顯得有點模糊。蘇錯把它展開撫平,從開頭第一個字母看到最後的簽名(狗剩以前從來不簽名,也是啊,他簽什麽啊,總不能落款狗剩吧),那三個漢字寫得張揚跋扈,和平時工作文件上的簽名字跡沒有兩樣。蘇錯的眼睛幾乎是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爬過去。她感覺臉有點發燒,倏地躺回到枕頭上,用被子把臉蒙了起來,在裏面偷偷地笑。

正擱這兒胡思亂想呢,身邊的手機突然響了,嚇得她一激靈,真是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剛罵了這小氣鬼電話就打過來了。蘇錯想都沒想按了接聽鍵,“餵!”

“親愛的你去哪兒了?給你打了幾個電話都不回?別忘了周一的機票一起回法國。”暈死,怎麽傳來的是柳斌的聲音。蘇錯都後悔剛才餵得那麽羞澀甜蜜了。

“我這兒有事耽擱了!”蘇錯沙啞著嗓子說,“周一走不了了,我還得改簽。”

“你簽哪天?我也改!”柳斌興沖沖地說。

蘇錯在心裏大大地翻了個白眼,“我這兒脫不開,你先走吧,不上學嗎你?”

“上學算什麽?”柳斌滿不在乎地回答,“我得去法國把你看住了!”

“你媽不掰掰你了?”

“理她呢?”柳斌有點不高興地說,“我長這麽大,總得讓我做一次主吧!”

蘇錯感覺糊塗了,他哪有沒自我做主?不是丫自己說嘛,從小到大,他媽都沒強迫他幹任何一件事。如果強迫自己和他分手也算一件事的話,大概還是第一次。

“跟你說不明白!”柳斌的語氣有點冷淡,“所有人眼裏都一樣,我媽對我好極了,是我不懂事。好吧,我先回去上課,你改簽了機票告訴我時間,我開車去機場接你!”不等蘇錯回答,那邊的電話刷就掛斷了。

蘇錯看著手機直發呆。雖然內心深處覺得自己不厚道,但是自從她看到了沈彥東的筆跡之後,下意識裏就很想甩開柳斌這個大麻煩。

不不不,不是我要甩開他,我們倆在一起是沒有好結果的,別的不說,只要柳斌的姑媽和自己的老娘一碰面,一定是天雷勾動地火,會不會屍橫遍野死傷無數,那還真不好說。和狗剩沒有關系,一點關系都沒有。他是我的老板,他給了我這份工作不過是要賠償以前的經濟債而已,他不願意在我面前表露身份,是因為,他不想在別的方面和我有瓜葛。

想到這裏,蘇錯覺得胸口的火消下去了一點,她又翻身倒在枕頭上,睡覺吧,明天還得打起精神辦出院機票的事情。睡吧,她強迫自己。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又刮起了風,晃動著窗外的樹枝,發出輕微的擦擦聲。蘇錯在半睡半醒之間,感覺自己回到了裏爾,那個一年有三百五十個雨夜的法國北方城市。

“為什麽呢?”朦朧中蘇錯問狗剩。

狗剩收起臉上高深莫測的表情,換上了一臉無可奈何,“對不起,我沒有辦法。”

聲音不大但非常清晰,就好像在耳邊說出來,蘇錯不由警醒過來,她看看周圍,除了墻角的應急小射燈,到處都是漆黑的。但是那句話的聲音依然縈繞在耳邊,“對不起,我沒有辦法!”

長夜漫漫……

蘇錯捧著一顆滴血的心在浦東國際機場換了登機牌,剛出院老板就從法國打了一個電話給她,還沒等她想好要不要問問他的真實身份,就被老板說一不二地口氣下了命令。

命令其實很簡單,只是告訴她必須簽某月某日某時的某架航班,要商務艙,換登機牌的時候請向機場工作人員說明要幾排幾號,位置已經幫她訂好了。於是蘇錯忘記了自己想問的話,滿懷憧憬地說了一句,“公費給我坐商務艙啊?”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那就是“狗剩哥你真好!”

可是電話對面的老板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差點沒把她當場噎死,“差旅費還是按照之前的報銷,改簽的差價你自己付。讓你換商務艙是因為有位老先生需要你路上照顧一下回法國,上飛機後會坐在你旁邊。”

商務艙的差價,加上私立醫院的住院費,等於這一個月都給資本家白幹了,更不要說還被臨時抓了個壯丁,照顧某位老先生回法國,叫我照顧人不給發工錢我還得倒貼……蘇錯差點一口老血噴到手機上。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電話“哢”就被掛掉。蘇錯呆了半晌,把那張皺巴巴的紙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來,她在想,自己一定是又搞錯了,看來除了身患臉盲癥,如今還得上了字盲癥。

(待續)

作者有話要說:

小說一旦斷片了,再續上就難了。不過還是要克服自己的惰性,加油加油再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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