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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又一個人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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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鎮看上去住民不多,非常安靜。鎮子中心有一座簡樸的羅馬式教堂,此時正發出悅耳的鐘聲,已經傍晚了。西沈的太陽給教堂的尖頂留下了一道長長的陰影。胡美綸有一種轉身撲進教堂求救的沖動,但是阿裏挽著她的胳膊,拉得很緊,她不敢亂動。事實上,她的大腦已經沒法正常思考,除了害怕,還是害怕。

街上幾乎沒有人,刀疤男指揮同伴找一輛路邊停放合適大小的車就偷走。這時,他們看見一個人開著一輛廂型小貨車,在路上和他們擦身而過。刀疤男心眼一動,這車大小正好,雖然是運貨的,但是可以放幾個人坐後面,而且空間夠大,於是他示意同伴跟上。那車開得很慢,慢悠悠地停在路邊的一家小商鋪門口。從駕駛座下來一個人,打開車子後門準備搬東西進商店。

本來一切順利的,大家夥兒聽到等刀疤男一個唿哨就直接沖上去,準備搶了車跑路,可偏偏好死不死地出來一個擋橫的。一輛沒有閃燈的警車從前面拐角的地方晃晃悠悠地開了過來,裏面下來一個肥碩的中年警察,看來他和那個運貨的很熟,正開心地打招呼呢,發現有幾個健壯男子沖了過來,警察馬上大聲喝道,“做什麽的?”手就往腰上摸。

刀疤男眼疾手快,飛身沖上去,把警察撞翻在地,用刀頂住對方的咽喉,兇惡的眼神盯著警車裏正準備沖下來解救同伴的另一位。警察裏的那個還戴著實習標簽,顯然被眼前這一幕嚇了一跳,來不及反應課上老師講解過的緊急情況處理方案,只是拿出警棍和對方對峙,既不敢上前,也不敢貿然上車逃跑,一時楞在當地。這時候傳來隱隱的警車信號聲,刀疤男心思動得很快,他們丟在高速上的那輛車,一定會暴露行蹤。

於是他招呼同伴,讓他們把那個顯然已經徹底懵逼了的商鋪倒黴老板用刀挾持著進店門,然後關門關窗。他對著用膝蓋壓在地上的笨重警察,隨手就是一刀,慘叫聲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嚇壞了。那個實習警察已經兩腿打顫,連警棍都險些握不住了。除了阿裏,兩個同夥都眼裏流露出遲疑的神色,都這樣了,綁架人質還有用嗎?為什麽不趕緊逃跑?

店主也不過三四十歲年紀,體格健碩。先是被一夥兇神惡煞劫持了有點發懵,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們沒有槍,有槍的話早就不會是現在這個局面了。所以店主非常自作主張地認為,這群人不是悍匪,只是菜鳥,於是他大聲地說,錢什麽的都隨便他們拿走,不要傷人。

刀疤男兇惡地看了他一眼,“閉嘴!猶太佬!”之前他在商店門口看到了一個猶太教的符號。男子一震,馬上停止了反抗,聽天由命起來。這時候剩下兩個同夥和刀疤男爭辯了起來,他們認為趁現在警察沒到趕緊開車沖出去才是正經。但是刀疤男和阿裏強烈反對,就算這會兒外面那兩個警察不叫救援,高速上那輛丟棄的車都已經把巡邏在村鎮之間的憲兵隊引來了,他們跑不了多遠。

“那我們怎麽辦?”薩拉姆只有十八歲,臉上長滿青春痘,是他們幾個中最年輕沈不住氣的一個,他的腿有點軟,“我們不如開門投降,反正我們什麽也沒做……”話還沒說完,就被刀疤男一個大耳刮子掄了過去。

“現在我們有進無退!”刀疤男很生氣,薩拉姆只是受他們蠱惑的一個中學生,人家是移民二代,正經有法國籍的,這時候開門投降,只要態度良好,基本上一點事兒都沒有。可是他和阿裏不一樣,他倆比烏鴉還黑,身上還負有案底,一旦被捉住,後果指定比薩拉姆嚴重得多。

刀疤男叫大家放下屋子裏的百葉窗,留一條縫看外面,然後打開燈,他對阿裏說,“待會兒警察要來和我們談判,我們就要一輛直升飛機去布魯塞爾好了,帶著他!”他用下巴指指那個倒黴的店主。

聽到這話,店主雖然在身處險境,但是也能精準地判斷出,眼前這群人,不過是一群菜鳥,還要一輛直升機去布魯塞爾,一會兒警察包圍了,一個個死得不要太難看。於是他不吭聲,只是默默地低頭站著,瞥了一眼旁邊那個已經呆若木雞的亞洲女孩,心想她不會也是他們劫持的人質吧。

這時候薩拉姆開始崩潰了,哭了起來。他多後悔自己傻了吧唧地上了哈桑的當,跟著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跑了出來。哈桑是另一個同夥,他是薩拉姆的堂兄,初中畢業既沒有讀普通高中也沒有讀職業高中,四處流蕩,吃低保過活,有時候還在街上要點小錢,但他每天都在企圖找一份體面的工作,能飛黃騰達。只不過非常糟糕的一點是,別看哈桑書讀得不多,卻是一個深受法蘭西自由平等博愛思想影響的文藝青年,他一直深恨種族歧視給他帶來的痛苦,使他不能找到一份和別人一樣的工作----忽悠他去面試的,凈是些低級工種。

後來他在網絡上看到了一些關於聖戰的信息,關於聖戰地那邊正在建立一個暫新制度的國家,需要大量的建設性人才,於是哈桑就跟刀疤男、阿裏這幾個準備在聖戰中獻出肉體和青春的理想主義者走在了一起。他開始忽悠自己那個正在讀高中,目前成績貌似還不錯,有機會一定能拼過BAC考試的堂弟薩拉姆,留了半年大胡子,蓄須明志,一起加入了隊伍。

看到薩拉姆的樣子,哈桑也有點惶恐,他不敢說話,只是焦慮地看著刀疤男和阿裏,現在他也想退出這場游戲了,可是,他怕被刀疤男一氣之下割了喉管。

果然,幾分鐘後,就有閃著警燈的憲兵車開了過來,大喇叭也響了起來,呼籲全鎮居民留在家中不要外出,有消防車把地上那個不知死活的警察給救走了。哈桑從窗縫往外看,似乎有人給那個警察帶上了氧氣罩,應該還有救,他莫名地舒了一口氣,其實他現在真的不希望再背上人命官司。這時候的胡美綸整個人都已經被恐懼折磨得麻木,甚至沒有功夫去後悔。而薩拉姆縮在墻角,不斷地啜泣。

刀疤男被同夥的哭泣聲搞得心煩意亂,他飛起一腳,正中薩拉姆的胸口,把他踹得慘叫連連蹲了下去,抱著頭連連告饒。他還不解氣,拔起刀在薩拉姆身上沒頭沒腦地戳了幾下。薩拉姆正好摔倒在胡美綸腳下,不斷地抽氣,用哀求的眼光看著胡美綸,似乎在喊救命。胡美綸把腳往後縮縮,身體蜷縮得更小了,她希望被所有人忽視。哈桑蒼白著面孔相勸,“穆哈默德,消消氣,先想想外面怎麽辦?”

眼看外面的包圍圈馬上變得水洩不通,刀疤男也束手無策,他的情緒越發暴躁,於是拉開一道窗縫大喊大叫,可是聲音馬上淹沒在各種喧囂中,他發現,根本就沒人認真聽他說話。

於是他更加搓火,一把抓住胡美綸的頭巾,命令阿裏打開窗戶,他把胡美綸拖到窗口。胡美綸感到自己的頭皮快要被揪掉了,疼得忍不住尖聲大叫,她用哀求的眼光看著阿裏,但是對方雖然臉上露出不忍的顏色,卻把臉別開了。胡美綸的心裏一片冰涼,疼痛和恐懼讓她更加崩潰了,她更加不管不顧地尖聲大叫起來。

刀疤男大聲喝斥她,把刀鋒對準她的咽喉,胡美綸拼命掙紮,一絲絲鮮血順著脖子流了下來。刀疤男感覺一個手想控制她似乎沒那麽容易,這女人現在怎麽這麽大的勁兒,好像一條離開水面垂死掙紮的大魚。他叫阿裏過來幫忙制服胡美綸。阿裏似乎有些不情不願,猶豫不決。刀疤男更生氣了,右手的刀又緊了緊,胡美綸的胸口被染紅一片。

外面大喇叭亂七八糟喊成一片,誰也聽不清在說什麽,再加上紛紛趕來的記者爭先恐後地拍照,警察拉著警戒線和記者們糾纏不清。刀疤男原以為有了人質在手中,外面的警察會乖乖聽他說話,我操電影裏不都這麽演的嗎可是眼前這些人怎麽不按劇情走,至少先送個擴音器過來讓老子把話喊清楚行不行。他開始有點不知所措,加上胡美綸也精疲力竭掙紮力度小了很多,刀疤男不由自主地把刀從她的脖子上挪開。他左右看看,希望能找到一個能和他安靜對話的警察。

就在他茫然四顧的時候,離他最近的阿裏就聽見“咻”的一聲。刀疤男的前額被穿了一個洞,一條血線直直地淌了下來。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壓根不相信這是真的。看到這一幕的許多人也安靜了下來,大家回頭看時,憲兵隊的車頂上一個蒙面具的狙擊手將兩根手指放在額角,沖眾人略略施禮,然後如鬼魂般消失在車子後面。

以上場景由在線記者加後來趕到外圍現場的周法蘭描述再加讓雅克盧梭路87號所有家庭成員集體腦補完成。想到被劫持差點劃破喉嚨也就算了,還被一個楞頭青狙擊手當面直接把劫持人的腦袋打了個對穿,蘇錯都替胡美綸鬧得慌。果然,幾天後周法蘭來造訪,說胡美綸現在不能正常生活了,被她媽媽帶著輪番看精神科和心理科醫生,幾天幾天不說話,一開口就尖叫。

看著周法蘭憔悴的臉孔,蘇錯覺得他很可憐,可是自己又幫不上什麽忙,只能沒事叫他來家吃飯。原本一聽蘇姐叫吃飯,周法蘭一定是樂得屁顛屁顛就奔過來,現在呢,總是,“對不起蘇姐,我要陪美綸媽媽帶美綸去看醫生”,或者是“醫生說,偶爾也帶美綸去空氣新鮮人少的地方散散步,對她恢覆有好處。”

周法蘭一邊打工,一邊繼續著音樂學校的課,一邊抽空去看美綸,他經常幾小時坐在一言不發的美綸旁邊,絮絮叨叨跟她聊天,說說今天學校的事情,有時候還拉小提琴給她聽。美綸的媽媽在旁邊直掉眼淚。

大概在美綸的心裏,也在考慮著一個問題吧,到底是阿裏這樣,在女朋友面對急難的時候把臉轉過去的男人有熱血擔當呢,還是像周法蘭這樣才算是真男人呢,平時唯唯諾諾小心謹慎,卻在聽到心愛女孩面臨危險的第一時間腦袋發熱跳上鐵軌。

周法蘭的爸爸在新聞上看到兒子的照片,又氣又慌,找到兒子的出租屋,又是打罵又是懇求,讓周法蘭和他回去住。說絕對不會強迫他回店裏打工,如果他願意,自己還會拿出一部分積蓄讓他繼續讀書,只要和那個敗家精女孩分開就好。

兩鬢斑白的周老板哭得涕淚交流,他說自己這幾十年起早貪黑含辛茹苦,除了這麽一個僅供糊口的餐館和相依為命的兒子,一無所有,他已經快六十歲了,不想失去唯一的兒子,他懇求他像個正常人那樣生活,找一個合適的女孩結婚生子。

這些話讓法蘭心中罪惡感橫生,但是他很堅定地拒絕了,他說,“爸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當漩渦消失的時候,水面就會平靜得如大道一般,無論發生了多麽悲慘的事情,生活還在繼續。蘇錯真心希望美綸早日康覆,周法蘭能得到幸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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