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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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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如絲。

雷奧妮穿著黑色運動背心,黑色及膝緊身跑步褲,上下兩截,高聳的胸部下面露出平坦的小腹和令人羨慕的馬甲線。當她跑到公園裏接近密特朗雕像的地方,突然放慢了腳步,前面有一個人,沒有穿防雨的沖鋒衣,正冒著雨負手細看雕像前面的文字。

這個天氣這個時間段,外面來來去去的都是些手拖購物車身穿塑膠雨衣的退休老太太,很少見到年輕人。但幾乎是看到背影的一剎那,雷奧妮的直覺告訴她,這人有事情找她。沒錯,她對他頗有好感,但是自己職業敏感,還是稍微避嫌為好。可是雷奧妮雖然有些躊躇,但還是走過去打了個招呼,“hi,是你?”

狗剩轉過身子,仍然是一副施施然的樣子,“你好!女士,很久不見。”看到雷奧妮的表情,狗剩決定實話實說,“我有事相求!”

“嗯?”雷奧妮滿臉狐疑地看著他,沒有搭話。

狗剩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這上面有個地址,在裏伊山,有現在戶主的姓名,能不能查到這座房子在過戶給他們之前的戶主是什麽身份。我大約記得姓是勒朋。”

“第一,我的工作不是常住人口管理,”雷奧妮很幹脆地回答,“第二,我為什麽要幫你?給我一個理由!”

“理由就是,我需要幫助!”狗剩淡然回答,那語氣,那神態,不像是求人幫忙,倒好像是要賞對方一個面子,“我和我的同伴們剛受這家邀請去小住了幾天,結果在我的腦子裏找到了一些似曾相識的記憶片段。除了那些學生,我覺得只有你才有可能幫到我!”狗剩說得很坦率。

雷奧妮覺得這話沒法談下去,她聳聳肩,接過紙條,“我真幫不了你!不過……”她遲疑了一下,“你為什麽不自己問問邀請你的人呢?”

狗剩沒有吭聲。實際上,蘇錯說今天上課的時候就去問問熱羅姆。

“熱羅姆就是一個純粹的糊塗蛋!”她上課回來說,“他連他爸媽哥哥的公司到底怎麽運營都不知道,幸好他還有個哥哥,要不然他爹媽這萬丈家業,就得全打水漂了!”

“這說明他專註於自己感興趣的事,這很好!”狗剩一邊看著家樂福和Auchan的彩色廣告紙一邊回答,太沒勁了,想看報紙,只有路邊派發的免費“二十分鐘”,他申請在學校訂一份“費加羅報”或者“解放報”,被蘇錯斥之為敗家行為,“你不會上網看嗎?”

網什麽網,這幫家夥一人一臺筆記本,誰也舍不得讓別人用一分鐘,說得好聽就是要學習查資料,其實一大半的時間都用來聊天看電影。家裏倒是有一臺電視機,梁建波撿的,拍拍打打還有影兒,能湊合著看新聞。可惜前幾天突然有稅務局的來敲門,檢查家裏是不是私藏電視機不交稅,被高穎一驚之下,從二樓上扔天井裏去了。再撿回來的時候,再拍都拍不出響了。

“好什麽呀好!”蘇錯說,“不過那小子挺仗義,他答應不告訴別人,把你的照片發給他哥哥,他哥哥出去談買賣,具體啥時候回來他也不知道。哎,要不我再給你五十塊錢,你找那個女警幫幫忙?”

“五十塊錢就想賄賂?”狗剩合上廣告紙,翻著眼皮看著她,“不用了,早上我已經找過她了。”

蘇錯拉一把椅子,坐在狗剩對面,整個臉都興奮起來,“狗剩哥,你的身世堪稱一部懸疑大片。嘖嘖,夾層墻紙中的秘密,你這是向阿加莎克裏斯蒂致敬嗎?”

“她也未必幫得上!”狗剩帶點苦笑著說,“人很執著想起過去,是不是很傻?至少現在我過得還不錯!”

“不傻,一點都不傻!人生存的意義就在於思考,而思考本源,就是整個人類的終身追求,包括,我,我是誰,我從哪裏來,到哪裏去,”蘇錯討好地說,“笛卡爾說得好啊,Je pense donc je suis(我思故我在)!”

“這句話用在這兒一點都不應景!”狗剩毫不客氣地說,“不會用就別瞎顯擺!還有,不要以為你拽兩句詞就能掩蓋你腦回溝比□□還淺的事實。”

那好吧,蘇錯下意識低頭看看自己的胸部,突然覺得這話怎麽這麽難聽呢,於是馬上立起兩道眉毛回他,“不想起你是誰,怎麽兌現我的北京二環內學區房呢?再說了,我們這些留法的,打一槍換個地方,今年在裏爾混,明年還不知道飄到哪裏,你怎麽辦?我還得拖著你這個大油瓶滿法國轉嗎?你說你連刷個碗都刷不幹凈,難道要我送你去站街?”

似乎這樣才恢覆她無理也要攪三分的本色,狗剩覺得聽到她惡狠狠地說這些話,比那些假惺惺的諂媚和故作深沈更能讓自己安心。蘇錯看著對方一臉受用的神色,感覺很心塞,這什麽世道,果然有M就有S,這個人五行缺賤嗎,每天不呲他兩句,就不算過去。

狗剩不說話,繼續翻手上的廣告紙。蘇錯氣結,正尋思再用點什麽更刺激的話來損損他,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文曙碧。

蘇錯被眼前的文曙碧嚇了一跳,自從那個匆忙的婚禮之後,她倆有段日子沒見面了。一來蘇錯剛換專業,功課比較忙,還要間錯考慮打工和找實習的事兒,二來她覺得不要耽誤文曙碧養胎,都說孕婦容易心煩不是。接到電話匆匆趕到文曙碧約她的咖啡店的時候,她目瞪口呆,半天沒說出話。

“文姐姐,你……”她都找不到措辭了。眼前的文曙碧,穿著寬松的短大衣,已經開始顯懷了,整個人都很憔悴,雖說頭發依然梳得一絲不茍,但臉盤子足足大了一圈,而且是浮腫而不是富態。

看到蘇錯的反應,文曙碧苦笑了一聲,指指前面的椅子示意她坐。熱牛奶和巧克力被端了上來,文曙碧用勺子輕輕攪著眼前的杯子,沒有說話,顯得漫不經心。

“醫生說你還好?”蘇錯小心翼翼地問。

“還行!”文曙碧字斟句酌地回答,“到底是年紀大了,有些東西不可避免,但醫生說都在他控制範圍內,讓我不用擔心。就是要心情放好一點,對自己和孩子才更好!”

“你……心情不好?”蘇錯看著對方的臉色,“為什麽?”她很想問,那個老JB是不是對你不好,可是沒敢說出來。讓的法語名是Jean-Baptiste,蘇錯跟家裏那幾個私下裏都管他叫老JB。

“自己選的路,跪著也要走完!”半晌沒回答的文曙碧突然冒了這麽一句,“想找人說說話,你不介意吧?”按理說這種對婚姻灰暗陰郁的感慨是不應該對著這些沒結婚的姑娘們發的,但是文曙碧在裏爾也沒認識幾個人,能說說心裏話的就更不多了。

“我是不是太貪心了?”文曙碧擡眼看著蘇錯,“讓是一個自由自在慣了的人,因為一時不慎被我拖進婚姻。既然我已經如願得到了和他的婚姻合同,是不是就不該要求更多?”

蘇錯想起在他倆的婚禮上,市政府官員念了將近四十分鐘關於婚姻法裏夫妻權利義務的條文,念得她差點打起哈欠來。對於文曙碧,反正是一句都聽不懂,可是讓的臉色越來越白。這不應該啊,他是法學教授,應該比誰都明白。最後那個身披紅白藍三色綬帶,面容慈祥的老市長在詢問他們是否願意結為夫妻的時候,文曙碧帶著一臉羞澀的甜蜜,回答了oui,而讓,幾乎是帶著一種英勇就義的悲壯,咬著牙說了oui。而且他話音剛落,站在蘇錯旁邊的狗剩就輕輕地冷哼了一聲。

婚姻,如果沒有感情,那就是一紙合同,違約要付出很嚴重的代價。怎麽回事,感覺文曙碧又想要違約了?

“讓和景然,就一直沒斷過。”文曙碧也不顧蘇錯一臉懵逼的樣子,自顧自說下去,“他們前幾天還見過,當然,據說是談公事。”她譏諷地笑笑,“我雖然到法國不久,可是也明白,法國人公私分明,怎麽會在私人時間談公事?景然是他的學生,也是他的舊情人,難道他就不在我面前避避嫌嗎?”她一陣難過,幾乎說不下去了。

“等等!景然是誰?我見過嗎?是裏爾的中國人嗎?”蘇錯伸出一只手打斷她的話。太糟糕了,居然有人撬文姐姐的墻角,回頭讓金全福的老板娘找幾個江湖朋友打聽一下,這到底是哪路神仙。蘇錯突然覺得自己很像黑社會的!

“婚禮上來過……是個越南裔……”文曙碧實在沒法開口解釋,景然是她和前夫打離婚官司時請的代理律師。這個世界真是一團糟!

蘇錯使勁回想,好像婚禮上是有一個看上去是亞裔混血的女人,居然穿一身大紅色,當時她就很不滿,這不是喧賓奪主嗎?誰都知道,婚禮上是不能出現大紅色和純白色,否則那不是和新娘子對著幹麽?好在文曙碧和讓只是一個簡易的簽字儀式,新郎新娘都沒有穿得很正式。

“這個,文姐姐,你有捉奸的證據嗎?”

文曙碧輕輕搖搖頭,“我其實,也不覺得他們真做了什麽。讓是一個很坦白的人。我只是,心裏不舒服。這樣的婚姻,存在有什麽價值?”但是她又能怎麽辦?肚子裏的孩子已經開始有輕微的胎動了,分手做單親母親,光這個想法就會讓她打個哆嗦,可是要是放棄孩子回歸自由,文曙碧說什麽也下不了這個決心。

“那個老JB怎麽解釋這件事?”蘇錯嘴巴一滑,就說出來了。

“還能怎麽說?”文曙碧苦笑,“他說我胡思亂想疑神疑鬼,他和景然業務上的來往一直都有,我並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我說我不喜歡他們走得這麽近。他也不當回事。要是說得緊了,那就只剩下吵架了!讓和我吵架,從來不服軟,過後他就當沒事發生。我可不行……”

“那你打算怎麽辦?”蘇錯感到自己一籌莫展!

“還能怎麽辦?自己選的路,跪著也得走完!”

“文姐姐,既然你都決定了,那還糾結什麽啊!從現在開始,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不為你自己,也為肚子裏的小孩,要不然,身體垮了那才是一輩子的事兒,至於那個老JB,你就當他是播種機好了!你看你多好呢,終於有生混血兒的機會了,多少人羨慕你!”

“當啷”一聲,文曙碧的勺子掉進了杯子,她差點失笑出來,本來是一場訴苦大會,沒想到是這麽個結果!

(待續)

作者有話要說:

經過一段時間的糾結和調整,決定繼續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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