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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胡美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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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周法蘭在家短住的時候,最喜歡吃烤的帶皮五花肉,蘇錯在AUCHAN裏買了一大盒切成薄片的帶皮豬肋條,又在旁邊的一家亞洲小超市買了腌制的各種佐料,讓狗剩拎著,等法蘭下班一起去他家。

法蘭在附近和別人一起租了一個小小的聯排別墅,他住樓上,房間裏有自己用的一個電爐和小烤箱。當他看見蘇錯把一大堆東西從袋子裏掏出來的時候,就帶著一點為難的樣子說話了,“蘇姐,豬肉你們待會兒帶回去吧。”

“怎麽?”蘇錯覺得腦子轉不過來,“你不是挺喜歡吃的嗎?調料我都買好了!”

“不是,”法蘭期期艾艾地說,“我對門,那個女孩,她不吃豬肉的。”

“哦哦,小阿(拉伯人)?”

“也不完全是,她媽媽是臺灣人,她在這裏入了教。人挺好的,但是說聞到那個味比較難受。我本來叫她晚上一起吃飯的……所以,蘇姐,下次我去你那裏你再做給我吃。”在蘇錯看來,法蘭的嘴裏都要滴出口水來了,特別是她把李錦記叉燒醬拿出來的那一剎那。

這孩子真是可憐見兒的,找個入教的鄰居,連豬肉都得戒了。蘇錯想想,也沒勉強,隨手擱在他電爐下面的冰箱裏,“我們走時你提醒我。”

狗剩一聲不響地坐著,打量法蘭的房間,大概十平米左右,收拾得還算幹凈利落,墻角放著一個不銹鋼支架帆布罩簡易衣櫃,墻上貼著自己抄的樂譜。

法蘭從冰箱裏拿了飲料給他們喝,然後拎著東西到樓下廚房去洗,蘇錯要幫他,被制止了,“蘇姐,我這裏地方太小了,待會兒他們回來要做飯底下就站不開。我買了現成的couscous,待會兒蒸一下就好,再拌一個沙拉,你們等我就行。”

當couscous的香味從鍋裏溢出來的時候,樓梯響了。蘇錯驚訝地發現法蘭的臉變得明亮無比,他動作敏捷地拉開門,熱情地對著外面一個女孩招呼,“Melon,你回來了?一起吃飯吧?我這裏有兩個朋友。”

蘇錯聽到Melon,差點樂噴了,這叫什麽名字,這年頭還有人叫甜瓜的?

一個頭上裹著素色頭巾的亞洲女孩走了進來,看見有人,略微遲疑了一下,“不了,法蘭,我們晚上有活動。”

“那不是也要吃完飯再去嗎?”法蘭熱情地說,“這是以前我住過的地方的朋友,蘇姐和剩哥,蘇姐,Melon,她中文名字叫胡美綸。”

胡美綸走了進來,一張小臉清秀可人,雖然禮貌地笑著,但不知怎麽的,帶著一種拒人千裏的冷漠。她頭上裹著肉粉純色頭巾,用發卡和別針紮得緊緊的,沒有露出一根頭發,身上穿著寬大的阿拉伯婦女常穿的灰色長袍,也看不出身材。她的一雙眼睛又黑又大,帶著點神經質的警惕眼神。

“就在這兒吃吧,”蘇錯看到法蘭有點舉手無措的樣子,從桌邊的一把椅子上站起來,坐到法蘭的單人床上,反客為主地招呼,“我們也是普通朋友,路過法蘭這裏,上來蹭頓飯。”

女孩輕輕點了一下頭,在蘇錯讓開的椅子上坐下。

法蘭把桌子上的東西都挪到墻腳放在地上,然後拿出一摞盤子。

“Melon,晚上音樂學院有GALA(晚會),十點鐘才開始。我想邀請你一起去。”法蘭有點怯怯地開口。

蘇錯心裏喟嘆一聲,這傻小子,早知道就找個借口今天不來了,當著外人約姑娘,你這腦子在想啥呢。不過她轉念一想,也許法蘭就是很羞澀,身後不站兩個人撐腰還不敢開口呢。所以蘇錯把註意力都放在眼前的盤子上,非禮勿聽。

“對不起法蘭,我們今天晚上有活動,我要去L'église Saint-Maurice(聖莫裏斯教堂)。”

這個名字一說出來,其他三個人全都不吃了,驚異地看著胡美綸。半晌蘇錯才開口,“那邊不是在鬧事嗎?”

自從右翼政黨上臺,民眾對之前希拉克在任時軟弱的移民政策表示出越來越多的不滿,於是新政府出臺了新法案,非法入境移民一經發現,一律遣返,而且每年還給移民局若幹名額指標,如果完不成,上街抓也得抓出來。這項法案一出,問題來了。從前希拉克在任的時候,即使移民非法入境,但如果家裏有孩子,孩子到了六歲上學年齡必須入學,同時父母也可以獲得一個過渡時期的合法身份,慢慢的,身份就轉白了,可以打工上學申請福利等等。但是新法律一出臺,無論孩子是否在讀書,父母都要被遣返,連同遣返的還有出生在法國的小孩。

這個遭到很多人包括人權組織的強烈反對。其實大家都心照不宣了啦,對於華人或者東南亞一些族裔,法國警察和移民局多半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但對於某些,比如中東或者非洲來的,就沒那麽客氣了。於是憤怒的某族兄弟,在聖誕節前夕,攻占了聖莫裏斯教堂,他們在那裏聚集人手,與警察對峙。外圍有不少同族的還有一些人權組織的人表示聲援抗議。

在占領教堂三天之後,形勢變得有些嚴峻,教堂裏面和父母在一起的小孩子最先繃不住哭鬧了起來。出於人道主義考慮,外面的警察和談判專家派人送了水和飲食進去,但都被扔了出來,裏面高呼絕食的口號,抵制法國的不人道政令。外面也有很多支援者大聲疾呼,那些孩子生在法國長在法國,那就是法國的孩子,未來的公民,沒有理由他們都可以上學,而他們的父母卻像老鼠一樣生活在陰溝裏。

蘇錯說完話就後悔了,很明顯眼前這位胡美綸小姐,是參加支援的人員之一,她要去向警察喊話,打標語,或者丟擲石塊(這是蘇錯自己腦補出來的)。一般對於這種事情,華裔的態度都比較含糊而暧昧,非法移民若是獲得了勝利,華裔也會跟著沾點光,要是警方占了上風,反正對華裔這種良民平時也夠網開一面。

“這裏有個小學校的小學生父母被抓起來了,”胡美綸說,“法國是人權發源國,不能這樣蠻橫不講理!”

得了吧大姐,到底誰蠻橫不講理啊,蘇錯心裏腹誹著,嘴上可沒敢說出來,她是慫人,絕不敢惹這種國際糾紛。在她看來,非法移民的典範就是華人,比如土根,滿腦子都是賺錢攢錢買房子娶媳婦生娃,這才是人生的正途,像某教這樣,一人信教全屋禁豬那實在是太霸道了。如果不是他們這麽霸道理直氣壯生了孩子就吃福利,吃著福利繼續偷雞摸狗,偷雞摸狗完了還自詡真主代言人,自詡了代言人就看別人哪兒哪兒都不順眼,女人不能穿三點式,男人應該拜東方,法國政府和人民一定本著自由平等博愛的精神繼續留下他們天下大同。

蘇錯自問絕沒有種族歧視,自己都是黃種人,神經病了才歧視別人。學校裏也有很多各個國家和地區來的同學,彼此都能和睦相處,也盡可能地回避一些敏感話題,這其實是互相尊重的一種方式。但是她在打工的時候發現,總的來說,學校還是一座象牙塔,裏面的人比較單純,而社會就沒那麽美好了,在金全福的附近,有時候會聚集一些游手好閑的某族兄弟,他們架著膀子抽煙酗酒,尋釁滋事,小小年紀就不去學校,在街上撩撥過往行人取樂,特別是中國學生走過的時候,他們會跟在後面不友好地叫chinois,chinois,有時候還會踹兩腳別人背的書包。鑒於他們人多,大部分學生都忍氣吞聲默默走過,只在心裏罵他們祖宗十八代。

小人畏威而不懷德,對於有些人,你對他友好了他拿你當傻逼,你對他不友好他說你歧視,你當他不存在他說你異教徒,千方百計想滅了你,怎麽同情得起來?

一直沒有發話的狗剩突然說,“這樣很好!”

“什麽很好?”蘇錯表示沒聽清。

“所有的權利都是爭取來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談判的。”他放下刀叉,表示自己已經吃好了。

蘇錯覺得這話有問題,她忍不住要反駁,“非法移民,是偷渡來的,人家沒請他們來,到了別人地盤上想當主人沒那麽容易吧?”

“誰是這片土地上的主人,要看誰更強勢!”狗剩回答,“華人從19世紀末就開始大規模移民,但是政治地位始終不高,就是因為你這樣的人太多了。”

“我?跟我什麽關系?我怎麽了?”

“勤勞致富、辛苦打工、養家糊口、忍氣吞聲……就這樣。不敢爭取自己的權利,在人屋檐下始終要低頭。當然了,華人並不總是很慫,他們也有厲害的時候,尤其是對著自己人。”最後一句話帶著明顯的諷刺。

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蘇錯心中勃然大怒,你丫的吃華人的喝華人的,還敢用這種口氣跟華人說話,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不把你趕到街上Habite dans la rue幾天,就不知道我們華人勤勞致富辛苦打工的難能可貴。

雖然她不說話了,但是胡美綸銳利的眼神掃了過來,嘴角帶著一個淡淡的笑容,“我知道你們誤會良多,時間會證明一切。”她擦擦嘴,站起來,“我約了時間,該走了!”

法蘭熱情地說,“外面不安全,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今晚我們有很多兄弟姐妹一起並肩作戰,我什麽都不怕!”胡美綸臉上煥起異樣的神采。

法蘭堅持要和Melon一起去聖莫裏斯大教堂那邊參與支援,四個人穿上外套一起下樓。門外昏黃的路燈下有一個中年婦女正在看門牌號,似乎很猶豫的樣子,看見四個人出來,大概是想上前問路,直走了過來,卻一下楞住了。

“美綸!”那婦女用不太標準的國語喊道,“夭壽仔,你果然在這裏!”她過來拉扯胡美綸的胳膊,“走,跟我回家!”

胡美綸先是一楞,然後使勁要甩開對方的拉拽,“放開我!”

法蘭趕緊上去擋開兩個人,“太太,您找誰?”他有禮貌地問。

“我找誰!”對方大嗓門喊,“我找我的女兒。你書也不讀,學也不上,跑到這裏跟這些不三不四的小流氓混,我,我,我……”

哈,有熱鬧看了,蘇錯看了一眼法蘭的表情,真心替他心塞。我們法蘭怎麽看也不像是個不三不四的小流氓,她離遠了兩步。這娘兒們現在不冷靜,別濺一身血。

法蘭一聽是美綸的媽媽找上門來了,有點反應不過來,馬上站開了一點,不知所措。

那婦女一手揪著美綸,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沒頭沒腦地打著,邊打邊罵,罵的具體什麽聽不太清。美綸則一邊尖叫一邊躲閃。

狗剩走上前,一把抓住那女人的手腕,“住手,別打了,小心別人報警!”

那女人見有人擋橫,松開女兒,伸手就往狗剩臉上抓,“你們這些流氓,壞蛋,放開我女兒!”

美綸得了一個空子,甩開那婦女,撒腿就跑。法蘭被蘇錯用力搡了一把,就朝著美綸跑的方向追了過去。

(待續)

作者有話要說:

沒存稿了,隨時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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